紅薇睜大了水汪汪的雙眼,驚聲道:
“少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東方野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經意地一笑,和緩了一下空氣,才若無其事地道:
“沒什麼,感到意外而已!”
“為什麼會覺意外?”
“堡主功力冠武林,聲名動下天,誰人不欽,誰人不敬,能作他手下,也可説是一種光榮,竟然吃裏扒外,而投靠的卻是江湖無賴‘虛無客’,他想得到什麼,豈非太不可思議了?”
這幾句急中生智的話,倒是説得紅薇釋了疑念。
“當然有憑有據!”
“噢!”
東方野不敢再追根究底了,這件事他知道得最清楚,所謂有賃無據,全是“莫須有”之事,田三被抓,巧在是上官鳳約田三荒林見面談判婚事,而此事田三的幫兇“白日鼠徐生”知道,徐生是被自己誅殺的,這一來,上官若望叛堡之名,便坐賓人。
紅薇接道:
“現在三公子已安然回堡,‘虛無客’為少俠誅除,自無再容留叛逆之必要……”
東方野不由魂兒出了竅,急聲道:
“怎麼樣?”
紅薇一字一頓地道,
“明一正一堡一規!”
東方野陡地起身,一把捉住紅薇的手臂,目此欲裂地道:
“父女被殺了?”
紅薇面如土色,張着嘴説不出話來。
東方野的心被撕襲了,想不到自己假救田三,混入“無雙堡”,倒成了上官鳳父女的催命符,田三不回,田慕嵩有顧忌,決不敢下手,“張鐵嘴”這着棋走錯了。
想不到忒上唯一傾心的人,落得如此下場。
情天莫補,恨海難填,這是終生之恨啊!
他滿面殺機,眼中射出瘋狂的光焰。
一個意念,在腦海裏打轉:“殺,殺,血洗無雙堡!”
這瘋狂的意念,愈來愈強烈。
紅薇失魂落魄地道:
“佟少俠,您……您……這是……做什麼?”
東方野陷入一片狂亂中,沒有答話。
紅薇帶哭地道:
“小婢的……手臂……快斷了,救命……”
東方野咬牙喝道:
“你敢出聲我活活撕了你!”
紅薇閉上了口,但已驚得半死了。
經過一陣劇烈的激動後,東方野稍稍冷靜下來,他想,如果此刻動手,一切復仇毀榜的大計,便將化為烏有,田慕嵩的惡行,不能昭諸武林,自己反而成了兇手。
同時,據“張鐵嘴”以前談過,堡中秘室重重,如讓漏網,一切算完。
於是,他忍住椎心裂骨的痛楚,硬把瘋狂的殺念壓了下去,把紅薇帶到內間,喝問道:
“她父女被殺麼?”
紅薇帶哭地道:
“是……是的!”
“什麼時候?”
“少俠……與堡主父子宴畢之後。”
東方野欲哭無淚,一口鋼舌幾乎咬碎。
“什麼地點?”
“秘室中!”
“誰下手?”
“是……堡主親自下手,殺死……上官堂主……上官姑娘是……咬牙自盡而死的……”
“啊!”
東方野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紅薇驚怖欲死地道:
“少俠,您……您……到底是誰?”
“神童佟禹!”
“可是……為什麼……”
“別多問,死者掩埋在何處?”
“拋……拋入堡後……無底地穴中。”
東方野跌坐牀沿,手裏仍緊扣住紅薇不放,無邊的仇與恨,在血管裏奔流,上官鳳的倩影,在眼前幌動,似乎,他看到她滿口鮮血,雙目不閉……
她死了,連看一眼遺容都不可能!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又回到現實,紅薇是不能留活口的,怎麼處置呢?
剛才的情景,不知是否已落入堡中人眼中。
想來想去,只有暫時隱忍一時,好在時日已不到一個月了。
靈機一動,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雖説有失武士精神,但對付“無雙堡”的人,便不計這些了,同時舍此也無他途可以瞞入眼目。
當下,鬆開了手。
紅薇撫着手臂,連退了三步。
東方野冷冷地道:
“你別打算走,或喊叫,殺你易如反掌!”
説完,到窗口探視了一番,凝神諦聽了片刻,確定無人,才又回到牀邊,沉聲道:
“你自解衣裙吧!”
紅薇一楞神,愕然道:
“要……婢子脱衣?”
“不錯!”
“少俠……要婢子伺候……”
“快脱!”
紅薇呆了一會,忽地蕩然一笑:
“少快要婢子……只消一句話,何必……把婢子嚇死了!”
“少説話,脱!”
“熄了燈好麼?怪不意思……”
東方野一揚手,扇滅了燈火,屋中頓時暗正是來,由於外間有燈光,是以並不怎樣黑暗,普通人也可視物,在他,當然不殊白晝。
紅薇忸怩地道:
“少俠上牀……現脱不好麼?”
東方野不由面上發熱,硬起頭皮道:
“先脱!”
紅薇粉腮升起了紅暈,眸中泛出了誘人的光焰,動手自解羅襦,外衣、外裙、褻衣,最後露出了貼肉的大紅兜肚……
東方野咬了咬牙,道:
“好了,過來!”
紅薇雙手掩胸,扭動着捱了過去……
東方野突地伸指一點。
“嗯……”
紅薇長長地悶嗷了一聲,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東方野輕吐了一口氣,走出房外,高叫一聲:
“來人!”
一名黑衣漢子,自角門奔了過來,打了一躬,道:
“少俠有何吩咐?”
東方野滿面怒容地道:
“請堡主或三公子來此一趟,區區立候!”
“是!”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匆匆轉身奔去,約莫半刻光景,田慕嵩父子雙雙來到。
東方野一見他父子,殺機又衝胸而起,但他竭力按撩住,一抱拳道:
“寅夜驚動堡主,失禮之至!”
父子倆同時面露驚容,田慕嵩不愧老奸巨滑,從容地道:
“有事麼?”
東方野憤憤然地道:
“小可立即告辭!”
這話一出口好倆可就真的吃驚了,田慕嵩一皺眉道:
“少俠怎地要連夜告辭?”
“小可方才殺了堡中人!”
田三栗聲道:
“什麼,佟兄殺了人?”
東方野寒聲道:
“不錯!”
田慕嵩老臉一變,道:
“有人冒犯了少俠麼?”
“談不上冒犯,是小可一時莽撞。”
“被殺的人呢?”
“在房中!”
“啊!”
東方野野轉身進入書房,持燭進入內間,田慕嵩父子隨後跟入。
田三突地怪叫一聲:
“是紅薇,她……她……怎麼回事?”
東方野突出奇兵,反問道:
“三公子諡為區區因姦殺人麼?”
田慕嵩深深看了東方野一眼,沉聲道:
“不會,紅薇這丫頭是正紅女子。”
東方野煞有介事地道:
“如此,小可坦白陳明,小可一向恨極淫蕩的女子,紅薇以色相誘苦纏不休,小可一時情急,出手失了分寸,點中了她致命穴道。”
田慕嵩略一沉吟,坦然道:
“小事一件,是她自己找死,叫人把屍體抬出去。”
東方野放下燭台,道:
“小可無顏留此,請準告辭!”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小俠不必介意,説起來是老夫御下無方,失於管束。”
“這一説,小可無地自容了!”
“需要另換宿處麼?”
“這倒不必!”
田慕嵩退出外書房,道:
“安息吧,時間已不早了!”
“送堡主……”
“不必多禮!”
田慕嵩走後,東方野掩上門和衣倒在牀上,重新又回到那極度的痛苦中,恨、仇、怨、毒,在胸中燃燒,翻攪,像蟲蟻在啃齧。
幾次,他翻起身來,手按“蟠龍劍”,一想,又倒了回去。
一整夜,他目不交睫,至到天光。
他想:我必須暫時離開,如果呆在堡中,説不定什麼時候會按捺不住,壞了大事,如果勉強抑制,即使不露破友綻,也會發狂。
不知紅薇之死,田慕嵩是否已起了疑竇,這老匹夫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倒要步步為營,小心提防,捱到“血榜”挑戰之日。
父終不共戴天之仇!
師叔斷腿之恨。
拜兄賈明之死!
紅顏知己上官鳳父女之怨……
這些,老匹夫應該付出相當的代價。
東方野真是越想越恨,那怨毒在心中已凝聚成了形。
中午,田慕嵩又設盛宴招待,這一次,排了五桌之多,堡中有頭面的高手,俱已來齊,這批爪牙當中,東方野認識的,不到十分之一。
田慕嵩把東方野按上了首席的上位,並一一引見堡中高手,東方野心懷劇痛,表面上只好應付。
無數欽羨的目光,全投向了東方野,“虛無客石中利”在江湖人心中,是一個了不起的神秘人物,竟被他劍劈,這是件驚動武林的大事,當然,東方野心裏雪亮。
一般武林人,想一瞻天下第一高手的風采,都恨無緣,而他被尊為上賓,怎不羨煞人,而東方野此刻的感覺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所有的目光中,東方野忽地發現了一雙與眾不同的眼光,冷令地,含着鄙夷,他不由特別對他注意,只見對方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八字鬍,國字臉,坐在前排居中一桌的首位,看來身份不低。
那老者一見東方野的目光射向他,立即低下頭去。
方才已引介過,東方野心不在焉,根本沒聽進去,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他是誰?
田慕嵩談笑風生,一付長者之態,對“神童佟禹”,備極推崇,譽為年青一代高手中翹楚,並隱約暗示,將為“血榜”的下一個接捧人。
東方野如坐針氈,極少開口,只是對那冷眼老者,毫不放鬆,在這種場合,而有此等表現,是極不尋常的現象。
一時之間,觥籌交錯,四座生風。
這一次午宴,田慕嵩是有深意的,要讓堡中高手,對東方野有個較深的認識,也許另有目的,這就非局外人所能知道的了。好不容易捱過了這一場宴會,東方野回房休息。
本考慮着如何措辭,向田慕嵩説要暫時離堡一段時間?
閉目養了一會神,覺得十分不耐,起身步出院中,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夥,在院中掃除落葉,忽地抬頭衝着東方野一笑。
東方野冷冷掃了對方一眼,對堡中人,他普遍含有仇意。
毛頭小夥掃到東方野身邊,忽地小聲道:
“做沒本錢買賣的問少俠有什麼訊息要傳?”
東方野頓悟,這是“張鐵嘴”他們伏在堡中的眼線,四顧無人,立即以很低的聲音發話,但頭卻轉向別處,這樣即使人暗中有人,也不會起疑。
“告訴做沒本錢買賣的,一切均如意料,對方安排本人先出戰‘青衣修羅’田三功力已復,上官父女被殺。”
“知道也:”
“有話傳與區區麼?”
“忍耐,小心,隨機應變。”
“唔!”
小夥子慢慢又掃到院角去了。
東方野回書房落坐,心中忐忑不安,“張鐵嘴”要自己忍耐,自己如果執意要離堡些時,會不會發生變卦,影響大計?
八字鬍老者的冷漠鄙夷的目光,又現腦海,他是誰?為何有好等異樣目光?
想着,又轉出院中,踱向那小夥子,道:
“剛才宴會中,有一個八字鬍,國字臉的半百老者,他是誰?”
小夥子仍低頭掃落葉,似在思索,半晌才道:
“可能是新任‘武林城’執法武士統領洪一源!”
“唔!”
東方野轉開身,這一提他便想起來了,田慕嵩是如此引介,當時雖沒注意,一點影子是有的,心念懷轉,有了主意,到城外拜訪他,非揭穿這謎底不可。
心念之間,田三來訪。
東方野迎着道:
“三公子,恭喜你恢復了功力!”
田三笑嘻嘻地一拱手道:
“有生之日,皆佟兄所賜。”
“言重了!”
“佟兄在堡中無妨四處走走,反正那些木石阻不了佟兄。”
“區區想到‘武林城’見識一番,聽説城中卧虎藏龍……”
“佟兄有興,小弟奉陪。”
“不!”
“為什麼?”
“區區目前不希望有人知道與貴堡有關係!”
“噢!”
“還有一點,三公子目前尚不宜現身,以免被敵方所乘,‘青衣修羅’與‘虛無客’等是一夥,‘虛無客’被殺,對方是決不干休的,區區初到此間,認識的人恐怕無幾,萬一碰上對方,正好去查‘青衣修羅’的行蹤,一舉兩得。”
“對!對!小弟竟計不及此。”
“也許,區區晚上留宿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