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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嚴格地説,春芳並非十足的美,她誘人的是渾身散發的那股媚勁,此刻,她儘量裝作端莊,沒有一點風塵味。

    當然,事實上她不是風塵女子,在客店串演流鶯是她的任務,她演得相當成功,是好角色,也是狠角色。

    “冷大俠,我敬你!”春芳笑着舉杯。

    “彼此,在下敬春姑娘!”冷一凡注意觀察春芳的神色,但沒看出任何異樣,這使他感到失望。

    如果自己是她主人的對象,她不會如此坦然,否則的話,這女人便相當可怕了,應付起來還相當不容易。

    突地,冷一凡覺得有一雙惡毒的眼睛在預望着自己,他有意無意地轉頭去搜索,但那眼光卻又突然隱去。

    店堂裏的眼睛太多,要從其中找出是哪一雙,還真不容易,但冷一凡確定是有雙眼睛在注視自己。

    這就像豐草叢中隱藏的毒蛇,你感覺到有蛇存在,卻難以尋出。

    這正是他所希望的情況。

    不經意地轉過頭,不久,那眼光又觸到視面的邊緣。

    這次,冷一凡不轉頭,微調了一下視角,斜視過去,終於他發現了一個側臉,從臉型輪廓,他判斷出是鄺師爺,他轉回視角,望向賈依人,眼珠子微微溜轉,以目示意要他看看那個人。

    他倆都是江湖秘客安排的,自然心有默契。

    “浪子,咱倆乾杯,祝今晚的幸會!”

    “幹,不期而遇,真可稱得上是幸會。”

    雙方照杯,交換一個會心的凝眸。

    然後,雙方不着邊際地交談。

    春芳左右一陣顧盼之後,偏起上身向賈依人低聲道;“我要到後邊去一下……”不用説是內急要到後面去方便,邊説邊瞧了冷一凡一眼。

    賈依人道:“我陪你去!”

    春芳咬咬下唇道:“那像什麼話,你坐着,我一下就來,這地方我來過,認得店裏的內眷。”她站起來。

    賈依人點點頭道:“客多人雜,小心些!”

    他表現出對女人的體貼。

    春芳像是愛極地白了賈依人一眼,離座向後面走去,這一走,不免要穿過酒座,立即又引起一陣騷動。

    冷一凡向賈依人眨眨眼睛,賈依人會意地微微一笑,轉頭目送春芳,然後回過臉來微一頷首,暗示所料不差。

    “老弟真是風流人物!”冷一凡故意扯淡。

    “哈!浪子老哥,人必須善用他的本錢!”然後以極低的聲音接上一句道:“她接受了某種指示,有人塞東西到她手裏。”

    “老弟怎麼搭上這尤物的?”冷一凡説完也以極低的聲音回了句道:“我已知道是誰,希望接下來是好戲。”

    “不是吹牛,除非我無意,否則……釣來不費吹灰之力!”得意地晃晃腦袋:“浪子,你似乎有點拈酸?”

    “笑話,我姓冷的可不是剛發芽的韭菜。”

    “哈哈哈哈……”

    吃喝了一陣,春芳又在酒客的目光迎送下回座。

    “浪子,你為何還逗留在開封?”賈依人正色問。

    “有件事沒了。”

    “什麼事?”

    “找個人算算帳。”

    “什麼人?”

    “這你不必問,絕對是我個人的事,不能有第三者參予,也不必讓任何人知道。”冷一凡臉上現出剛毅之色。

    “浪子,你我共同出生人死,憑這份感情……”

    “不能混為一談。”

    “為什麼。”

    “我説過是個人的私怨。也可以説是個人的秘密,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出於對我的關切,心領!”

    “浪子老大,這又何必……”

    “來!今晚只談酒,不要説別的。”舉杯一飲而盡,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這表示他有沉重的心事。

    “浪子,你不肯説,但我知道。”賈依人也乾了杯,再斟上。

    “你知道什麼?”冷一凡目芒灼灼。

    “我知道你找誰算帳!”

    “你説,是誰。”

    “你既然要保密,不説也罷!”

    “説!你知道是誰?”

    “定要我説?”

    “不錯!”冷一凡有點發怒。

    “好!我説!”賈依人伸長上身靠過去,壓低了嗓子:“鐵面無常應無敵。”然後放大聲音道:“我説的對不對?”

    冷一凡臉上變了色,這就等於承認賈依人説對了。

    春芳神色不變,彷彿事不關已,連聽都不想聽。

    “你怎麼知道的?”

    冷一凡繃着臉。“老哥,你在酒樓跟一個黑臉的瞪眼,這檔事已經傳開了,你還以為是秘密麼?”賈依人帶笑説。

    冷一凡啞口無言。

    “浪子大哥,我不過問你們之間結的是什麼樑子,但有句話奉勸,如果只是為了意氣之爭,就犯不着去跟一個職業殺人者鬥……”

    “你老弟的意思是怕我鬥不過他?”

    “不,人在江湖,如果心胸不開,那就天天有得鬥,永遠鬥不完,你本身還有大事要辦,犯得上去……”

    “別説了,到此為止!”

    “好吧!哦!對了,我還有事要辦,得先走一步,今晚不盡興,改天我作東,選個清靜地方,咱們兄弟倆再痛快喝兩杯。”

    説完,賈依人站了起來,又道:“春姑娘,你……”

    “我跟賈大俠一道走!”春芳也站起身。

    “好,改天再見……”冷一凡也不留。

    賈依人與春芳雙雙離去。

    此刻之後,冷一凡也會帳離開。

    如意酒樓的房間裏,姓荊的老者和鄺師爺在低聲交談,兩人坐得很近,頭與頭相距不到一尺。

    “浪子落腳在什麼地方?”姓荊的老者面色凝重。

    “不知道。”鄺師爺搖了下頭:“城裏城外大小客棧都安了樁子,一直不見他的影,今晚在南北會酒樓,他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他離開南北會在下立即着人盯他的稍,可是沒多久便脱了線,這小於夠機警。”

    “他説他要鬥應無敵。”

    “他親口説的,而且語氣很堅決。”

    “太好了,正合我們的胃口,照原來的計劃加緊進行,成功,便可高枕無憂了!”

    “荊老,在下……有點顧慮”

    “什麼顧慮?”

    “應無敵以殺人為業,並非等閒人物,幹這一行,必須有他的幾套,萬一要是被發覺這當中……豈非後果嚴重?”

    “鄺師爺,你一向是智多星,頭腦比別人靈光,不過有時候你未免顧慮太多,這是件順理成章的事,萬無一失的,你儘管放手去做,老夫保證不會出錯。”姓荊的老者拍拍鄺師爺的肩頭。

    “這個……在下……”

    “師爺,事請進行到目前為止,不是一切很順當麼?”

    “嘭!”房門被重重地撞開。

    姓荊的老者和鄺師爺大吃一驚。雙雙變色起立。

    撞門而入的赫然是春芳,她用背頂上被撞開的房門,靠着直喘氣,媚蕩的臉一片煞白,一隻手捂着右胸。

    鮮紅的血從指縫間直冒,衣服和裙子濕了一大半,血往地上滴,她不但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你受了傷?”姓荊的老者驚叫了一聲,蹦過去扶住春芳的嬌軀,急聲又道:“怎麼回事?誰下的手?”

    “荊老,先讓她歇下,看看傷勢再説!”鄺師爺皺起眉頭。

    姓荊的老者把春芳抱到牀上,輕輕放下。

    “寶貝,傷利息怎樣……他媽的,居然朝女人這個部位下手,畜牲,老夫非把他找出撕碎不可!”

    姓荊的老者激怒如狂,聲音是吼出口的,咬咬牙,把春芳捂住傷口的手挪開,“嘶”地一聲,撕開了胸衣。

    慘……

    豐挺的乳頭上開了朵大紅花。

    鄺師爺瞥了一眼,別過頭。

    姓荊的老者疾點了春芳幾處穴道,止了血,然後手忙腳亂地取出金創藥敷上,抓了件乾淨的汗衫撕成布條,包紮傷口。

    春芳夠種,只咬緊牙關沒哼出聲。

    料理妥當,姓荊的老者坐在牀沿。

    “寶貝,怎麼回事?”聽稱呼,姓荊的老者跟春芳關係非比尋常。有些老牛總是喜歡吃嫩草的。

    “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唔!”

    “寶貝,把經過的情形説一説!”姓荊的老者喘着大氣,顯然儘量想使聲音平和,但由於太激動,聽起來還相當刺耳。

    “春芳,你不是和姓賈的小子一起走的嗎?”鄺師爺上前插嘴。

    “是呀!”

    “那怎麼會……是這小子……”

    “哎呀!不是他。”春芳掃了姓荊的老者一眼:“我跟他一道離了南北會酒樓,可是想到,不能離開應無敵太久,就找個藉口甩掉姓賈的趕回客棧。到了客棧,一問小二,應無敵出去之後就沒回來過,我準備到房間裏等他,踏進房門,裏面沒燈火……”

    “然後呢?”姓荊老者急急問。

    “我摸索着進入套間,突然有隻手卡了我的脖子,我拔出刀,拔刀的手又被扣牢,接着聽到一個古怪的聲音。”

    “什麼古怪的聲音?”

    “好像是故意改變聲調的説話聲。”

    “怎麼説?”

    “他問我替誰做事?”

    “你怎麼回答?”

    “我説不知道,只是受僱於人,拿錢做事,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知道出錢的是什麼人。”

    姓荊的老者點點頭。

    鄺師爺也點頭,表示讚許。

    春芳喘了口氣,又道:“對方冷笑了一聲説,不説可以,給你個警告,讓你十天半月不能陪男人上牀……”

    “畜牲,後來呢?”姓荊老者憤怒的叫。

    “他扳轉我的手,就利用我自己的刀……給了我這麼一下,然後他人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哼!”姓荊的老者牙齒咬得格格響。

    久久之後,姓荊老者又道:“你錯了!”

    “什麼?哎……”春芳大叫一聲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喊出了聲:“你有沒有良心……我這……要命的地方捱了刀,差點沒命,我什麼地方錯了?”

    這既騷又狠的女人是真上了火,聲音是尖厲的。

    “寶貝,你聽我説……”

    “説,你給我説清楚!”

    “你不該來這裏的……”

    “要我死在悦來客棧?”

    “我話還沒説完,對方要摸你的底,你朝這兒一奔,豈非等於告訴對方是我們這兒的人?”

    “哼!”

    “説不定現在他們……”

    鄺師爺機警地飄身上前,極快地拉開房門,朝外面望了幾眼。然後又把門關上,人就停在門後邊。

    “我一身是血,你要我往哪裏跑?”

    “嗨!春芳,你一向相當精明,應該想得到,你是在應無敵的房間裏挨刀的,你應該在房間裏等他回來。不管真假,你是他的女人,在他的房間裏被人傷害,這對他是一種侮辱,他説什麼也要挺出來,追出下手的人”

    “別説了,要是應無敵一夜都不回來,或是幾天不回來,就要我爛在他的房裏?”春芳怒聲問。

    姓荊的老者半晌無言。春芳閉上眼睛,口裏喃喃地道:“這傷看來不耗上十天半個月不會好的,這段時間別説辦事,連人都不能見……”

    “會不會是應無敵下的手……”

    姓荊的老者突然蹦出了這句話。

    “不可能。”鄺師爺接上話。

    “為什麼不可能?”

    “應無敵去了上清宮,還跟許一劍談了生意。”

    “他不會回來呀?”

    “應無敵早就知道春芳是我們派出的聯絡人,他沒有理由再逼問她替誰在做事,而且應無敵有個原則……”

    “什麼鬼原則?”姓荊老者不樂的問。

    鄺師爺掃了春芳一眼,道:“他絕不向女人下手,照春芳受傷的部位看,這下手的準是下三爛的角色。”

    “不管他是什麼角色,能使春芳沒還手餘地的並不太多,至少他是把好手,賴不到哪裏去,要對付他可能要費一番手腳。”

    “我們的情形只有以靜制動,他既然有目的就不會休手,我們等他動。”

    “會不會是浪子一方的?”

    “也不可能。”

    “怎麼説?”

    “浪子他們都是正派人,不會用這種手段,而且目前浪子並沒有仇人,他與應無敵的過節是挑明瞭的,根本不須使花招。”

    “那會是哪一路人呢?”

    “目前先不管這些,重要的是春芳暫時不能監視應無敵,對他該有個合理而令他滿意的交代。在下想……對了,有個亡羊補牢的辦法,對他實話實説,事實也瞞不了,春芳受傷,房裏自然留有血跡,拉明瞭看他自己如何採取行動。”鄺師爺不愧為智多星,馬上就想出了計策來。

    “嗯!也只好如此了!”姓荊的老者深深點頭:“鄺師爺,這就麻煩你去辦了,我們的計劃不變。”

    春芳在這時睜開了眼。

    “我這傷要多久才會好?”

    “寶貝,我保證十天之內完全復原。”姓荊的老者忙用手輕撫她的香肩:“耐着性子,我每天十二時辰都陪着你,現在還疼麼?”

    “心疼。”

    “什麼……你……”

    “好了也會留下個難看的疤,我這身子……”春芳要哭出來似的。

    “寶貝,疤是免不了會留下來的,可是有衣服遮着看不到……”

    “屁!外面看不到手總可以摸到,這要命的地方有個疤多窩囊,我……哼!發誓要找到兇手,在他臉上劃兩下十字,再斬掉他的右手,要他一輩子現世!”那股子狠毒,真教人聽了不寒而慄。

    “好,寶貝,我會讓你如願。”

    春芳瞪着眼望着牀頂,突然“噯!”了聲。

    “寶貝,你想到了什麼?”姓荊老者忙問。

    “我……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似的”春芳轉動着眼珠子,像在深深的想一個問題。

    “什麼不對勁?”鄺師爺目芒閃動。

    “鄺師爺,照你説的,應無敵只對兩樣事有興趣?”

    “不錯……”

    “是銀子和女人?他為了銀子而殺人,有了銀子就玩女人,對不對?”春芳的目光直射在鄺師爺臉上。

    “是呀!怎麼樣?”

    “我對自己一這副本錢還真有自信,可是……他始終對我很冷,像太監伴女人,根本熱不起來,你説這不是很怪麼?”

    “你懷疑應無敵的身份?”

    “狗改不了吃屎,幹屎他也會聞上一聞,而我,自信還是一朵花,他居然正經巴拉得像老和尚,這還不怪?”

    “這個……這個……”鄺師爺摸摸下巴:“我可以找機會套一套,反正我這就要去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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