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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深了,四野靜了……

    這裏再不會有人影,除幾個更夫零落的腳步聲外,再也沒有人……

    大樹之下,獨立着她的人影,夜風拂散她的秀髮,散亂在帶雨梨花的粉腮……

    顧物找情,仰望着美麗的星夜,牛郎織女星,使她不覺悲從中來,伏在樹幹上,悲痛而泣。

    月亮,被一朵烏雲遮去,大地驟成漆黑……

    漆黑的大地,襯托着淒涼哀痛的哭聲,這場面是多麼淒涼呀……

    正在此際,一個沉重的腳步,也向大樹走來……

    沙沙的腳步聲,使莊凌微然一驚,抬起頭來,映在她眼簾的,是一個模糊人影,她分辨不出那是誰……

    她揉了一下眼睛,拭去了眼淚,她看清了,那是另外一個到這裏追思往事的莊凌所恨的武懷民。

    莊凌猶如夢中,飛身投向武懷民懷裏,放聲大哭……

    這場面是動人的,但沒有語言,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武懷民估不到莊凌會來這裏,他吃驚、怔愕,莊凌伏在他的懷中,悲痛情緒湧上了他的心頭,眼淚如泉……

    他撫着她的秀髮,他不知道自己該説些什麼,其實,什麼話又是他該説的呢?……

    他們依偎擁抱,享受這片刻温存,像生命中走到最末一頁,雖然,這感情不能發生,但不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

    久久,莊凌倏然掙脱出武懷民的懷抱,一揮右腕,啪的一聲,一記耳光打在武懷民的臉上!

    這耳光打得武懷民踉蹌後退數步,呆呆地望着莊凌!

    莊凌不再哭泣。她的粉臉泛起一片極為難看的神色,她瞪着武懷民。咬着牙,陣子裏是一片殺機!

    武懷民側過了頭,他不敢凝望莊凌!

    摹聽莊凌厲聲一笑,聲若夜梟,難聽已極,笑聲一斂,厲聲道:

    “武懷民,想不到我如此待你,想你,愛你,你竟如此寡情對我,冷落我,你騙了我的感情,我要殺死你……”

    武懷民悽苦長笑,説道:

    “凌妹妹,我沒有欺騙你的感情,我曾經愛你……”

    莊凌粉臉一片鐵青,厲聲接道:

    “放屁,我不會再受你的騙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告訴你,我去過九華山,見過你母親,她説你變心了,武懷民,我不會寬恕你,我要你死在我的手裏,履行當初的誓言!”

    武懷民暗吃一驚,問道:

    “你上過九華山,我母親告訴你我變了心?”

    莊凌厲聲喝道:

    “武懷民,你別裝蒜,這是你母親親自告訴我的。”

    武懷民緩緩走了開去,他知道他母親不忍傷了莊凌的心,而不願將事情告訴她,以免刺傷了這美麗的靈魂。

    她能承受這不幸的打擊嗎?她是承受不起的,他也不能告訴她這不幸的事,他寧願莊凌認為他是一個負心漢!

    想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説道:

    “凌妹妹,我不願作多餘的辯白,我願你罵我、恨我,是的,我變心了,我無法愛你。”

    莊凌厲聲一笑,長劍出鞘,一縷白光,猛向武懷民掃去

    武懷民閒着眼睛,他不願閃身,他願意死在莊凌的手裏。

    這一件慘絕人寰的事,眼看就要發生……

    倏然

    莊凌一咬牙,一收長劍,因為她想到了一個人,那是她母親,她必須告訴她母親一聲,然後再死!

    握着長劍的手,微微在抖,粉臉是一片蒼白。

    她銀牙咬得格格作響,喝道:

    “武懷民,我的生命為你而活,現在我要為你而死,請跟我到斷魂谷。”

    武懷民不説什麼,其實,他何嘗不是心痛如絞?

    他苦笑一聲,説道:

    “也好,我們到斷魂谷去吧!”

    斷魂谷依然沒有變,周圍是陰森、恐怖……

    這間茅屋,來了兩個人,武懷民與莊凌!

    莊凌曾回到斷魂谷,目的是告訴她母親一聲,但是此刻,她母親黑蝴蝶已經上九華山找她去了。

    她喊着她母親,但沒有回答,武懷民告訴她母親走了。

    莊凌冷笑道:

    “她走了也好,我留張字條告訴她!”

    莊凌帶着悲痛的心情,流着眼淚,終於提筆留字……

    武懷民站在屋外,他沒有作任何表示,他的理智開始麻木,感情開始凍結!

    片刻後,莊凌才緩步出屋,她右手所握的,不是筆,而是長劍,她要殺死武懷民,誠如她自己所説,她為武懷民而活,也要為武懷民而死!

    她粉臉極為難看,厲聲一笑,喝道:

    “武懷民,現在我要殺死你,如果你不願意死,快亮寶劍。”

    武懷民慘然而笑,幽幽説道:

    “人世間有倫理、道德,以及人們的恥笑、唾棄,黃泉之下,大概沒有,也許,那是一片極樂世界……”

    他閉上眼睛,湧出了無數的眼淚……滴在他的衣襟上……

    他的心情,是極端痛苦的,倫理、道德,使他們不能結合,黃泉之下,他們願結合在一起。

    莊凌喝道:

    “那麼,我們就在黃泉之下,結為夫婦吧!”

    吧字方自脱口,長劍一抖,猛向武懷民當胸刺去

    慘絕人寰的事,終於在斷魂谷發生了……

    一縷劍光,穿胸而過,武懷民慘叫一聲,應聲而躺!

    鮮血,濺紅了莊凌一身,她微微一愕,撲向地上的武懷民,叫了一聲:“武哥哥!”便放聲大哭。

    武懷民微睜眼睛,斷斷續續説道:

    “凌妹妹……不要……哭了……黃泉之下……沒有……倫理……道德……那是一片……

    極……極為……美麗的世界……那裏……有比……這裏更美麗……的……星夜……凌妹……

    妹我先……走……了……”

    死了!他不再動了,他死在莊凌的手裏!

    天意如此,如果黑蝴蝶不上九華山,在斷魂谷決不會發生這一件慘絕人衰的悲劇……

    一對青年男女,在斷魂谷殉情!

    莊凌緩緩立起,厲聲慘笑,閉目喃喃念道:

    “媽媽!原諒我,來世我願重做您的乖孩子,孝敬您一輩子……”

    話畢長劍向自己頸子勒去

    慘叫聲中,鮮血噴出,嬌軀躺了下來……

    她的口角泛着淡淡的笑容,腦中在想着:“黃泉之下,也許是一片美麗的世界……美麗的星夜……”

    直到她想象模糊……笑容一斂,死了……

    斷魂谷,一件極為悲慘的事發生了,一對不幸的年輕男女,他們被造化玩弄了,以致血濺斷魂谷,雙雙殉情……

    生前,他們有過希望與憧憬……

    死後,他們喪失一切……

    天上,月亮,星星,被烏雲遮去,四周一片死寂,死寂之中,帶着一分陰森森的氣氛。

    場面令人慘不忍睹,造化為什麼如此玩弄他們呢?

    莊凌的心靈直到死後,依然是美麗的,她沒有想到壞的一面,她所想的,是武懷民變心了,她不知道他們不能結合的真正原因。

    她美麗,靈魂也是如此……

    兩具屍體,靜靜地躺在斷魂谷內……

    再説趙亦秋離開黑蝴蝶之後,他的心情,沉重異常,他認為黑蝴蝶的一生,已經夠不幸了,上蒼決不能再捉弄她了。

    他無數次地回顧斷魂谷,帶着沉重的心情,奔向玉足峯!

    去心如箭,他認為玉足峯上,一個純潔的少女,永遠在那裏期待他!

    他對石小黛,有無法寬恕的罪過,他覺得自己往後應該好好去愛她了……

    寒意侵入,月光如水,玉足峯上,景物如昔……

    趙亦秋的心,猛然震動了數下,似是泛起不祥的預感!

    縱身奔向三指峯,眼光過處,一切均在靜寂之中,沒有石小黛的影子……

    他的心,幾乎跳出口來,全身泛起寒慄……

    “石小妹……石小妹……”趙亦秋的叫喊聲,響徹雲霄,然而,空谷只傳來回音之外,石小黛再沒有回答了。

    他黯然一嘆,眼眶裏,兩顆豆大的淚水在滾動着……

    他奔走在玉足峯周圍,然而,依然沒有石小黛的影子……

    倏然,在他曾被震落的危巖之上,他發現地上寫着無數小字:“趙哥哥你走了嗎?”

    “你上哪兒?為什麼不告訴我呀?……”“趙哥哥你説過你愛我,難道你已經忘了我?……”“趙哥哥我永遠期待你呀……”“趙哥哥……”“趙哥哥……”

    他望着地上的字,眼淚如泉……奪眶而出……

    玉足峯上,沒有石小黛的影子,但是石小黛會去哪裏呢?

    他以為石小黛會在玉足峯上,但是石小黛並沒有在這裏。

    探頭望向自己被震落的危巖之下,下面是一片漆黑,見不到任何東西……

    他心裏忖道:“石小黛不在玉足峯,會去哪兒?她分明來過玉足峯,會不會上點蒼山找我去了?”

    思忖間,他自以為他所想的有理,石小黛可能會上點蒼山,找點蒼派人問自己下落!

    心念一動,他決定到點蒼山一行,而且點蒼派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也非報不可!

    他下了玉足峯,心中惦念着石小黛,他希望石小黛不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否則,他用什麼向石小黛表白自己的罪過?

    也許他早應該想到這個問題,如今……

    他又經過斷魂谷,但他沒有心情再去看黑蝴蝶,直奔鎮南而去。

    天亮之前,他回到鎮南。

    石嶽見趙亦秋滿臉喪氣,心知不妙,含笑問道:

    “趙兄,你是否已經發現小黛?”

    趙亦秋搖了搖頭,説道:

    “沒有,石小妹去過玉足峯,但她又走了。”

    石嶽問道:“她會上哪兒?”

    趙亦秋苦笑道:

    “這我也不知道,她可能會上點蒼山,你這方面呢?”

    石嶽搖頭道:

    “沒有,一點影子也沒有。”

    兩個人沉思片刻,趙亦秋才又説道:

    “天亮後,我再到點蒼山去看看。”

    石嶽點頭稱好。不久,天亮了,趙亦秋打坐片刻,起程趕往點蒼山。

    風和日麗,點蒼山來了一個人。

    這條人影急速如風,眨眼間,已經到了點蒼山下,舉頭一望無際的點蒼山脈,冷冷而笑。

    帶上面具,第二個陰陽劍客在這裏出現了。

    趙亦秋帶上面具之後,向點蒼派主堂重地奔去

    點蒼山為點蒼派道觀重地,周圍均有點蒼派門下弟子把守,真是門户森嚴,想冒闖進入點蒼派內部,實非易事。

    趙亦秋上了點蒼山,點蒼派門下弟子已經發覺。

    這當兒,三個道士飛身而來,立在趙亦秋前路,一禮道:

    “何方貴友?冒闖荒山,意在何為?”

    趙亦秋一望這三個道士,年紀均在三旬以上,當下狂笑一聲,説道: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告訴你們掌門人今玄子一聲,説陰陽劍客來訪!”

    此語一出,三個道士臉色驟變,下意識退了數步,同驚道:

    “什麼?你是陰陽劍客?”

    趙亦秋傲笑一聲,説道:

    “不錯,請快通知令玄子。”

    這三個道士嚇得臉色發白,據掌門人今玄子所稱,陰陽劍客已被他打落危巖之下,何以又出來一個陰陽劍客?難道這陰陽劍客是鋼筋鐵骨,否則兩次被打落危巖之下,辦什麼均沒死?

    趙亦秋一望三個道士吃驚的神情,冷笑道:

    “三位不快去通報,難道想要找死不成?”

    三個道士被趙亦秋一激,同時臉色微變,其中一人喝道:

    “陰陽劍客,那你是到點蒼山來尋過節了?”

    趙亦秋冷冷地答道:

    “不錯,李某人正要找令玄子算這筆帳。”

    這三個道士雖吃驚陰陽劍客,但一聽陰陽劍客狂傲口氣,也忍耐不住,大喝道:

    “陰陽劍客,你別狂傲,我們先接你幾招。”

    趙亦秋縱聲大笑,傲然説道:

    “憑你們三個人也想架這樑子,真不知死活,李某人就空手陪你們走幾招,同時,李某人今天要把點蒼派搗得天翻地覆……”

    趙亦秋話猶未畢,其中一人大喝道:

    “陰陽劍客,口出狂言,接我一掌再説!”

    掌字方自脱口,三個人同時向趙亦秋撲攻過來,出手猛攻一掌,分擊趙亦秋各大要害!

    趙亦秋冷笑聲中,微一滑步,三個道士掌力同時遞空。

    也在這極快的一瞬之間,趙亦秋已乘勢拍出一掌。

    一掌擊出,三個道士大吃一驚,陰陽劍客的身法,的確快得出奇,在三人掌力遞空之際,趙亦秋的掌力已經劈到。

    三個道士同時暴退,但趙亦秋已在他們還未暴退之際,大喝道:“再接第二掌,第三掌。”

    喝話聲中,飛身撲進,迴環運劈兩掌!

    這兩掌是趙亦秋挾怒所發,威力奇大無比,出掌有如電光石火,慘叫聲中,三個道士應聲而躺!

    這只是眨眼間的事,趙亦秋掌斃三個道士,只在舉手投足之間。

    趙亦秋放聲狂笑,説道:

    “我説你們架不了樑子,你們偏要送命,這可怪不得我。”

    話聲方畢,直向點蒼派總堂走去

    驀然,冷笑之聲,破空傳來,一個聲音喝道:

    “何方貴友,竟敢到點蒼山來撒野?元清子來領教一番。”

    喝聲未畢,趙亦秋的面前,已經飄下一個花甲道士來。

    趙亦秋冷冷一笑,説道:

    “點蒼派又不是陰司地府,李某人愛來就來,愛去就去,難道能奈何於我?”

    元清子為點蒼派傑出弟子,輩分在點蒼派裏極高,當下縱聲一笑,眼光一掃趙亦秋,倏然臉色驟變,陰陽劍客三個字幾乎脱口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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