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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田宏武睜開了眼,腦海裏昏沉沉地,他什麼也想不起,意識仍徘徊在失去知覺前的那段時間裏。

    他低喚了一聲:“小秀子!”

    一個脆嫩的聲音道:“小秀子是誰?”

    他心頭一震,清醒了些,發覺自己是躺在,一張軟綿綿的牀上,迎面是敞開的窗户,可以看到窗外的藍天白雲。

    一陣細細的幽香,觸撫着鼻頭,轉動目光,牀頭坐着一個女子,正望着自己,大眼睛,明亮照人,赫然是丁香。

    他,骨碌翻身坐起,茫然失措地道:“我怎麼會在這裏?”

    丁香幽幽地道:“這裏不好麼?”

    他閉上眼睛,想,想起了小茅屋前的那一幕,他又睜開眼來,驚聲道:“丁香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丁香輕柔地笑了笑道:“我親戚的家裏!”

    田宏武掃了這佈置簡樸的房間一眼,期期地道:“我怎麼會到這裏?”

    丁香道:“是我的堂叔大清早出門上市,半路發現你躺在路邊草叢裏,把你帶回來的。”

    田宏武“啊!”了一聲道:“可是……我……”

    丁香道:“你怎麼樣?”

    田宏武道:“我受了不治的內傷。現在卻好了,這……怎麼回事?”

    丁香轉動着大眼睛,驚聲道:“什麼,你受了不治的內傷,我一點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是偶然得急症,昏倒路旁,正要問你呢!”

    田宏武低下了頭,他想不通這道理,傷在“元嬰功”之下,根本無法救治,徐斌就是個例子,怎麼會自己好了呢?

    丁香站起身來道:“你一定餓了,我去給你弄些吃喝的!”説完,便掀簾出房而離去了。

    田宏武下了牀,一眼發現銅鏡中的自己,仍然戴着面具,並未現本來面目,不由大感駭然了。

    丁香怎麼不表示驚奇,也沒追問,她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他越想越覺事有蹊蹺,不安地在房裏來回踱步。

    不一會,了香用托盤端來了幾碟很精緻的菜,一壺酒,一盤還在冒着熱氣的大白饅頭,看來是早準備好的。

    她把托盤往靠窗的桌上一放,道:“田少俠,請用!”。

    田宏武故作平靜地道:“丁香,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丁香不假思索地道:“給你灌藥湯時發現你戴了面具,所以就認出來了。”

    這一説,情在理中,田宏武本來是認為大有蹊蹺的事,説破了便平淡無奇了,只好笑笑,在桌邊坐了下來,了香親自替他斟酒。

    田宏武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道:“簡少堡主不是請你重返‘風堡’替他撮合朱大小姐的好事麼?”

    丁香眉毛一挑,道:“不錯,有這回事,但已經用不着我去了!”

    田宏武道:“為什麼?”

    丁香搖搖頭,道:“簡少堡主已經不在人世了。”

    田宏武怦然心震,憷聲道:“死了,怎麼死的?”

    丁香喘了口氣,道:“聽人説,是做了他父親的替死鬼……”

    田宏武雙目大睜,道:“我不懂?”

    丁香道:“你沒聽説過,當然不懂,聽人説事情是這樣的,有一晚,父子倆在書房談心,‘復仇者’忽然不速而來,出聲要取簡堡主的性命。簡堡主衝出書房,撲擊‘復仇者’,卻不料簡伯修比他父親快了一步,結果被殺死了!”

    田宏武激動地道:“看清了‘復仇者’的面目麼?”

    丁香道:“連個影子都摸不着,簡伯修有可能與他照過了面,但人已死了,再也無法開口。”

    田宏武搖搖頭,吁了口氣,內心卻激盪如潮。

    “復仇者”仍然在殺人,他是真的為“鳳凰雙俠”,還是邋遢和尚所揣測別有居心的呢?

    這些,丁香當然不懂,她當初只是個“風堡”的下人。

    丁香見田宏武沉凝之狀,有意無意地道:“田少俠,你在想什麼?”

    田宏武道:“沒什麼,我在想……‘復仇者’到底是何許人物?”

    丁香粉腮一整,道:“可是……江湖中曾傳説你與‘復仇者’是同一路的人。”

    田宏武苦笑着道:“丁香,你認為我是麼?”

    丁香道:“不知道,反正與我無關,我連想都懶得去想!”

    默默吃喝了一陣,田宏武沒話找話地道:“丁香,你離開‘風堡’之時,曾説到洛陽附近投奔一個親戚,就是你方才説的叔叔麼?”

    丁香眨了眨眼,道:“是的,是位堂叔。”

    田宏武道:“這麼久,怎麼沒聽見人聲?”

    丁香道:“家叔是個鰥夫,沒有子女,他出去了,家裏只我一個。”

    田宏武又追問道:“令叔是做什麼的?”

    丁香道:“我也不大清楚,據他自己説,是做一種很特殊的買賣,問他是什麼特殊買賣,他又不肯説,有時一出門就是十天半月。”

    田宏武根本不在意,因為他只是在無話閒扯,又接着道:“丁香,你在‘風堡’之時,可曾聽堡裏的人談到有關‘復仇者’殺人的事?”

    丁香道:“有是有,但都是些猜測之詞,不着邊際的!”

    田宏武道:“朱媛嬡呢,她對你談過麼?”

    丁香道:“差不多,她也不明白事實的真相,朱堡主沒向她透露過。”頓了頓,突轉話題道:“對了,朱大小姐對你很死心眼,你一點也不愛她麼?”

    田宏武吁了口大氣,道:“丁香,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四大堡主懷疑我的身份,而且……也發生了很多次不愉快的事。再説,即使沒有這些原因,我也不會考慮這問題哦!我想告辭了,在這裏打擾不當……”

    丁香蹙起眉頭道:“你不等跟家叔見面麼?”

    田宏武道:“我看不必了,請你代我向他致意,説我不會忘記這筆人情!”

    就在此刻,房外院子傳來廠腳步聲。

    丁香探頭向外一望,喜孜孜地道:“家叔回來了!”

    田宏武起身朝窗外望去,像觸電似的一震,連呼吸都窒住廠,丁香的叔叔,赫然是“賣命老人”,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賣命老人”會是丁香投靠的親人,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田宏武心念疾轉:“自己戴的面具是‘賣命老人’所贈,丁香當然是會一眼便可以看出了。而丁香卻説是灌藥湯的時候才發覺,這是什麼緣故?丁香沒有説謊的必要呀?‘賣命老人’將自己救了回來,決不是丁香所説的出門巧遇的。這麼看來,這‘賣命老人’是一直在暗中跟躡着自己,不然不會一發生事故他便到……”

    心念未已,“賣命老人”已掀簾而入,打了個哈哈道:“田少俠,你起牀了,這丫頭説是認識你,真巧!”

    田宏武期期地道:“前輩……”

    “賣命老人”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頭,道:“田少俠,見死不救三分罪,你什麼也不必説,這是應該的。”

    顯然,他在江湖上的另一個面目,丁香並不知道。

    他怕田宏武拆穿賣命的戲,所以才出聲阻止,最後一句應該的.暗示着他的命已賣給田宏武了。

    田宏武當然一點即透,笑着道:“不管怎樣,前輩援手之德,是應該感激的!”口裏説,心裏卻在想:“自己所受的內傷,並非不治而愈。一定是這老人暗中解救的,月娘説被‘元嬰功’所傷的,無藥可救。而‘賣命老人’能解,這份能耐,的確令人佩服,他這樣做,真的是為了一點銀子,還是另有用心?”

    “賣命老人”目注着桌上的殘菜剩酒,吞了泡口水,道:“丫頭,你待客倒是挺大方的?”

    丁香噘了噘嘴,道:“叔叔,我們雖窮,但不能怠慢了客人,難道要人家餓着肚子嘛!”

    “賣命老人”嘻嘻一笑道:“當然,當然,我的意思是説平時我喝酒,僅得幾片豆腐乾,擦嘴的肉都找不到,今天你做的盡是好菜,叫人看了眼紅。”

    丁香歪着頭道:“叔叔,您嫉妒麼?”

    “賣命老人”道:“有那麼一丁點,算了,剩下的我包!”説着,真的拉把椅子在田宏武對面坐了下來,一付貪饞相。

    田宏武忍俊不禁,但他明白,這怪老是故意裝作的。

    丁香笑着道:“我去拿杯筷,再紿您添壺酒。”

    “賣命老人”道:“這才像活!”

    丁香轉身出房.田宏武低聲道:“前輩等於又賣了一次命。”

    “賣命老人”搖頭道:“別多活,心照不宣就是了,這檔子事別讓那丫頭聽到了。”

    田宏武道:“丁香説,前輩出門是做一種特殊的買賣……”

    “賣命老人”白眼一翻,道:“難道還不夠特殊?江湖中老夫的這門生意是獨行!”

    説着,丁香已拿了杯筷與酒進房.笑着道:“叔叔,什麼獨行?”邊説邊替“賣命老人”斟上了酒。

    “賣命老人”一口喝光,咂咂嘴道:“大姑娘家別問這些,你只管做家事,旁的不必過問。”

    説着,又向田宏武道:“少俠再陪老漢喝幾杯,好麼?”

    田宏武還沒開口,丁香已把酒斟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田宏武心裏有些話要問,但礙於丁香在旁,只好壓在心裏。

    好不容易捱到老人放下筷子,丁香撤了杯盤離開,田宏武才有機會開口道:“前輩難道是不分日夜地跟着小可?”

    “賣命老人”道:“沒有一定,但多數時間是的,命既然賣給你了,當然得維持信用。”

    田宏武道:“小可受傷,前輩當然是暗中看到了,聽説‘閃電手’的‘元嬰功’傷人無藥可治,想不到前輩能解……”

    “賣命老人”道:“沒有三板斧,敢上瓦崗寨麼?”

    突地,田宏武想到了那傷重垂死的徐斌,離奇失蹤的事,話鋒一轉道:“小可有件事想請教,就是在小可受傷的現場,有一個年輕武士,已經重傷待斃,卻突然失蹤了,前輩看到他麼?”

    “賣命老人”搖着頭道:“老漢發現你時,你正離場,什麼人影也沒有看到。”

    田宏武暗忖,也許月娘已經找到徐斌了,自己離開時,月娘尚未迴轉。

    心念之中,道:“前輩是否知道小可是傷在什麼功力之下?”

    “賣命老人”道:“當然知道,是傷在‘元嬰功’之下!”

    田宏武道:“聽人説,傷在這種功力之下,只有死路一條,前輩……”

    “賣命老人”道:“並不盡然,這是指一般的岐黃手而言,不包括每一個人,天下間,有一物,又有一制,沒絕對的殺手,當然,如果不碰上了正好剋制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田宏武又追問道:“什麼叫‘元嬰功’?”

    “賣命老人”道:“這是一種極霸道的掌功,不必擊實,便可傷人,但據説練這種功力的人,必須絕後,如果沾上了女色,立即散功而死,所以很少有人願意去練這種‘元嬰功’。”

    田宏武茫然了,既然“閃電手”練成了“元嬰功”,註定了不能娶妻生子,那他為什麼要死纏月娘呢?

    這又是件想不通的怪事,心念之中,道:“那是小可的運氣好,正巧碰上前輩能剋制這種掌功?”

    “賣命老人”手撫口須,道:“可以這麼説!”説着,起身又道:“我們到廳裏坐吧!”

    田宏武起身道:“小可該告辭了……”

    “賣命老人”沉吟着道:“據丁香那妮子説,少俠在北方無親無故,老漢這破房子還可遮風避雨,權且就在這裏住下,如何?”

    田宏武搖搖頭道:“不,好意心領了,小可還有事要辦。”

    “賣命老人”道:“辦事也得有個落腳處,你要辦什麼事?”

    這一問,田宏武怔住了,期期地答不上話來。

    要辦的當然是“鳳凰莊”血案這回事,但這件事是不能公開張揚的,現在情形又有了變化。

    到底“復仇者”是真正為“鳳凰雙俠”一家復仇,還是藉詞除滅四大堡,以達到君臨北方武林的目的?

    以前沒想到這一點,只是覺得“復仇者”太過神秘,自經邋遢和尚“悟因”提示之後,才對此事起了懷疑。

    説不定“復仇者”就是真正的元兇!

    如果屬實,那就未免太可怕了,從“復仇者”不願赴任何約會這點看來,確有其可能。

    “影子人”也是“復仇者”一路,説話閃爍其詞,田宏武后悔昨日晚間,狠不下心對他用強。

    情況變得很泥譎,他真正地感覺到自己是如何的孤悽,有了事沒個商量處,唯一能商量的,只“宇內狂客”一個,但他經死了。

    由於經歷了這多風波,誰他都不敢相信,即以眼前的“賣命老人”而論,天知道他存的是什麼心。

    丁香收拾完了廚下,又回到房裏來,一進門便道:“少俠要走了?”

    大眼睛,田宏武已沒有心情欣賞了,這眼睛不是那眼睛,那眼睛永遠再也看不到。

    他不再猶豫了,毅然決然地道:“是的,在下要告辭了!”説完,拱手一揖,掀簾出房。

    房門外是間廳堂,陳設的十分簡陋,與鄉間貧户差不了多少,出了堂屋,是個小天井,低矮的三合小院,迎面土牆圍着,兩扇破木板門。

    “賣命老人”與丁香跟在後面送了出來。

    出廠院子門,一條小路橫在眼前,屋後緊傍着一片黑壓壓的樹林,林梢可見癩痢頭也似的山影。

    田宏武一看形勢,道:“這裏是邙山腳下?”

    丁香道:“是的,後面便是北邙鬼……。”

    驀在此刻,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從小路通向林子的一端踉蹌奔來。

    三人同感一震,看來附近發生了兇殺事件。

    距屋子半箭之地,那人突然栽倒在小路當中。

    三人奔了過去,只見這倒地的人,四十不到的年紀,衣着倒是挺講究的,但已全被鮮血污染。

    田宏武頭皮有些發炸。

    那人還沒斷氣,手肘撐地,想掙起身來,但上身離地不到一尺,又倒了回去。

    “呀!”田宏武驚叫了一聲,他發現那人喉頭有個血洞,在撐持之際,鮮紅的血汩汩而冒。

    “賣命老人”大聲道:“是華山六友的老麼宋珏!怎麼會……”

    那人喘息着,口裏喃喃地道:“邙山……復……復仇者!”手腳一陣抽搐,頭一偏,死了。

    田宏武全身發了麻,驚聲道:“兇手是‘復仇者’!”

    丁香尖叫道:“不會是‘復仇者’!”

    田宏武盯視着丁香道:“這分明是‘復仇者’殺人的手法,你憑什麼説不是?”

    丁香粉腮一變,好一會才期期地道:“除了四大堡……還沒聽説‘復仇者’對其他人下過手!”

    田宏武略顯激動地道:“也許他已經對四大堡以外的武林人下手了,死者的話不會假……”

    “賣命老人”跨前一步,俯身檢視一番,道:“死者説邙山,可能還有遭害的,‘華山六友’,一向同行同坐。丫頭,你料理一下死者,我與田少俠到邙山去瞧瞧吧!”説着,偏了偏頭,即當先起步。

    田宏武緊緊跟隨。

    邙山。

    古陵與新墓混雜,大白天裏一樣使人感到鬼氣森森。

    在一座無名古墓的冥台草叢中,橫七豎八,倒着五具屍體,死狀很慘,每一個死者,都是喉結下被利刃穿了一個孔!

    一點不錯,正是“復仇者”殺人手法。

    田宏武與“賣命老人”呆立屍體旁,田宏武的心快要爆炸了,他隱約記得,黑名單上並無“華山六友”的名字。

    如果死的是一個,也許可以説成在偷看時疏忽了,但六個便不同了,決不會毫無印象的。

    邋遢和尚不幸而言中,“復仇者”居心叵測,已經露出猙獰面目了。

    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復仇者”是利用自己必要時做他殺人的工具,一旦發覺失去利用價值時,他便會出手除掉。

    “賣命老人”一反他突梯滑稽的神態,沉重地開口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復仇者’沒有理由殺‘華山六友’,六友是白道上知名之土,俠名遠播……”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前輩對‘復仇者’有所知麼?”

    “賣命老人”道:“一無所知!”

    田宏武道:“既然一無所知,為什麼説不可能?”

    “賣命老人”連連翻着白眼,老半天才道:“除了四大堡的人外,沒聽説誰喪命‘復仇者’之手……”這解釋,當然十分牽強。

    田宏武道:“現在已有人喪命了,還不是一樣。”説着,手指墓石上刺目的“復仇者”三個血字,又道:“那不是他的標記?”

    “賣命老人”期期地道:“聽説,他殺人時還傳竹籤?”

    田宏武目光四下一掃,道:“那血字下方縫裏插的不是?”他邊説,邊彈身過去。

    一把抓下六根竹籤,逐一看視,上面有編號和六友的姓名,這與他在“風堡”時見過的一樣。

    “賣命老人”也奔了過來,看了一遍,沒説話。

    田宏武冷沉地道:“小可會查明這件事的!”

    “賣命老人”道:“你為什麼要查?”

    田宏武豪雄地道:“無辜流人血者,他本身也該流血!”

    “賣命老人”道:“聽人傳説,你與‘復仇者’是同路人?”

    田宏武斷然道:“不是,小可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賣命老人”怪聲怪調地道:“苦也,你一找上‘復仇者’,老漢有多少條命可以賣呢?”

    田宏武沉凝十分地道:“前輩,小可鄭重地聲明,賣命二字以後請不要再提起了,行麼?”

    “賣命老人”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道:“不成,這不成,老漢指望賣命維生,你不能絕了老漢的生路!”

    他説的一本正經,但田宏武知道是故意裝作的,不由為之啼笑皆非,心念一轉,摘下了面具,道:“面具奉還,小可不買了!”

    “賣命老人”哭喪地道:“你真的不買了?”

    田宏武毫不考慮地道:“不買了!”

    “唉!”嘆了口氣,“賣命老人”道:“捨不得銀子?”

    田宏武正色道:“區區一點金銀,算得了什麼!前輩如有所需,儘管隨時開口,命是不買了,過去兩番援手之德,小可會永遠記住的。”

    “賣命老人”道:“既然不買,老漢窮死餓死,渴酒渴死,也不會要你的銀子,一句話,你不要後悔?”

    田宏武斷然道:“絕不後悔!”説着,把那張人皮面具遞了過去。

    “賣命老人”顯得有氣無力地道:“面具算送給你吧!”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謝了,身為武士,堂堂正正,何懼以真面目對強敵,請收回!”

    “賣命老人”無可奈何地接過手去,口裏嘟噥道:“你堂堂正正,別人可不堂堂正正……”

    就在此刻,一聲驚“咦!”倏告傳來。

    田宏武心頭一震,循聲電撲過去。

    就在古墓後方的斷碑座下,一個黑衣蒙面人巍然而立。

    田宏武的血行,登時加速起來,他記得當初童梓楠行動時,便是這等裝扮,脱口叫了一聲:“復仇者!”

    這是真正的“復仇者”,還是童梓楠,抑或童梓楠便是“復仇者”?

    “復仇者”在殺人之後,仍滯留在邙山現場附近,實在出人意料之外。

    他如果不發出那聲驚“咦!”田宏武與“賣命老人”可能就不會發覺了,他是有意的麼?

    田宏武激動得全身發顫,他無法分辨對方是友是敵?

    今天,他算是第一次見到了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但是對方蒙着面,見到了與不見沒什麼兩樣!

    一時之間,他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賣命老人”憷聲道:“朋友是誰?”

    黑衣蒙面人道:“你是明知故問麼?”聲音冷得使人不寒而慄。

    “賣命老人”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翻,道:“朋友蒙着面,頭上沒刻字,又沒自我介紹,老漢怎麼知道?”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的朋友方才不是説出來了麼!”

    “賣命老人”遲疑地道:“朋友……真的是‘復仇者’?”

    黑農蒙面人陰森森地道:“等你躺下時,你就知道了!”

    田宏武的情緒,洶湧如濤,對方説“你的朋友……”,是表示不是田宏武的朋友了,這可奇怪!

    他幾度派人來求自己,又要“影子人”與自己交換這柄“追魂劍”,他當然是認識自己。

    怎麼了,他如此故意裝作,必有原因,今天碰上了,是千載一時之機,非把謎底揭開不可。

    “賣命老人”沉聲道:“就算朋友是‘復仇者’,老漢請問一句,為什麼要對‘華山六友’下毒手?”

    “復仇者”嘿嘿一-聲冷笑道:“本人的行動不許任何人過問!”

    田宏武以激動的口聲道:“今天實在幸會,咱們敞開來談一談,把話説清楚!”説着.目注着“賣命老人”道:“前輩,請您暫時退開,最好是請回轉,您別插手這檔子的是非吧!”

    “賣命老人”偏着頭問道:“田少俠,你真的認識這位朋友?”

    田宏武道:“你老是安份守已的大好人,無論如何別-渾水,這是小可的事。”

    “賣命老人”吁了口氣,道:“也罷,識時務者為俊傑,老漢也管不了!”説着,轉身舉步。

    “復仇者”冷冰冰地道:“沒人讓你離開!”

    “賣命老人”回頭道:“連走也不成麼?”

    “復仇者”道:“走可以,把命留下!”

    這種充滿戾氣的話,使田宏武起了極大的反感,現在,他更加認定邋遢和尚的推斷有理。

    這幾句話已經證明了對方是個兇險殘暴的人物,説是為“鳳凰雙俠”復仇,豈能濫殺無辜。

    就算“華山六友”也是當年血洗“鳳凰莊”的兇手,“賣命老人”可不是,憑什麼要殺他麼?

    這是仗義索仇的人應有的作為麼?決不能讓“賣命老人”與丁香姑娘捲入這旋渦中……

    心念之間,大聲道:“在下請他走!”

    “復仇者”語意森森地道:“你小子憑什麼?”

    田宏武雙睛一瞪,道:“什麼也不憑,咱們之間的問題,不能有第三者涉及。”

    “復仇者”道:“本人説不呢?”

    田宏武激聲道:“那就要看閣下的本事是否可以支持這個不字了!”

    “復仇者”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田宏武,你要與本人動劍?”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如果有必要的話,在下會出手!”

    “賣命老人”搖搖頭,道:“老漢還是先走的為妙,省得你們為了老漢拼命!”説完,繼續舉步。

    “復仇者”一揚手,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朝“賣命老人”的背心疾射過去。

    田宏武怒哼一聲,橫裏劈出一道掌風,想把匕首震開,口裏同時大叫道:“注意後面!”

    匕首去勢太快,而且事出猝然,田宏武的一掌沒發生作用,叫聲未落,匕首已插上“賣命老人”的後心。

    田宏武亡魂盡冒,只見“賣命老人”打了一個踉蹌,沒倒下,眨眼便轉入墓隙中不見蹤影了。

    田宏武救人心切,顧不得與“復仇者”理論,彈身便朝“賣命老人”消失的地方掠了去。

    必須要知道“賣命老人”的生死,如果有了長短,實在對不起丁香,也對老人太負疚了。

    到了地方,卻不見人影,田宏武判斷老人決走不遠,追出十餘丈之後,又兜了回來原地找。

    田宏武在附近搜索,奇怪,老人竟然失了蹤,一個被利匕穿背的人,會跑到哪裏去了呢?

    找不到人,沒辦法,他又奔回原處。

    一看,呆了,“復仇者”也失了蹤影。

    他恨得有些牙癢癢,猛一跺腳,彈起身來,盲目地四下搜尋,轉了幾個圈子,什麼也沒發現。

    為什麼“復仇者”要走避?他不敢面對面的交談?

    從他的作為與口吻看來,可以斷定他也是個兇殘的魔頭。

    現在,把以前一切想法全部推翻了,“鳳凰莊”血案仍是個謎,得重新調查,極有可能,兇手便是“復仇者”和他的黨羽。

    幾經考慮,田宏武下了決心,只要碰上“復仇者”手下的隨便一個,決不放過,非要不擇手段地追出事實真相不可。

    目前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復仇者”本身是兇手,而嫁禍於四大堡,“影子人”所説血案的起因,當然已不能置信了。

    另一個可能,兇手真的是四大堡,“復仇者”知道內幕,而藉口代“鳳凰雙俠”一家復仇,以遂其取代四大堡獨霸北方武林的野心。

    當然,在事實真相未澄清之前,無法下結論,但不管真相如何,這筆血債仍須由自己來料理。

    他心裏仍牽掛着“賣命老人”的生死,再待下去也無益?於是,他循來路奔向山麓的小屋。

    一路上.田宏武沒終止搜尋,説不定“賣命老人”會倒斃中途。

    什麼也沒發現,回到了“賣命老人”的住處,剛進院子,丁香已迎廠出來,開口問道:“田少俠,沒出什麼事吧?”

    田宏武窒住了,不知該如何向丁香交代?

    丁香笑了笑,接着道:“少俠與‘復仇者’之間的事如何解決的?”

    田宏武朗期地道:“他……溜走了……”聲音很低,像是小孩子做錯了事等待着責備般。

    他似乎還有話要説,但聲卻中斷了,如何向丁香交代她叔父的事呢?

    丁香“哦!”了一聲,道:“我叔叔在堂屋裏等你喝酒呢!”

    “賣命老人”後心捱了“復仇者”一飛匕,縱然不死也會重傷,而丁香的表情很自然,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田宏武邁開大步,三步作了一步地奔人堂屋。

    桌上擺了酒萊,兩付杯筷,“賣命老人”坐在左邊橫頭,他的臉,和丁香一樣的平靜而自然。

    擺擺手,“賣命老人”指着對面的椅子道:“坐,你一定餓了!”

    田宏武無法形容心裏的感受,茫然地坐了下去。

    丁香沒有跟進來,到大門外去了。

    田宏武有些木訥地道:“前輩。您不是……”

    “賣命老人”拿起他面前桌上亮晶晶的匕首,笑着道:“這匕首夠鋒利,鋒利的匕首插入肉裏並不怎麼疼!”

    田宏武星目睜得滾圓,他不明白這老人是什麼樣的人,竟然怪到這種程度,這柄鋒利的匕首,以當時去勢之疾,頂多只剩刀把在外,匕身長五寸,不穿心也得穿肺,而他老人非但不死,還行所無事的樣子,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他愣着,説不出話來。

    “賣命老人”把匕首夾在兩指間,打了一個轉,然後放了下去,道:“喝酒,吃菜,有話慢慢談!”

    喝了杯酒,夾了幾筷子菜,定了定神,田宏武開口道:“前輩,小可親眼看到這柄匕首插在您的後心,怎麼?……”

    “賣命老人”嘻嘻一笑道:“小意思,你忘了老漢是幹什麼買賣的,告訴你,老漢的命不止九條。”

    田宏武知道此老有一種特殊的能耐,當死而不死,所謂九條命,只是説笑而已。

    頓了頓,“賣命老人”又道:“你認為那蒙面人真的是‘復仇者’?”

    田宏武一怔神,反問道:“前輩認為不是?”

    “賣命老人”沉吟着道:“值得考慮!”

    田宏武道:“血字,竹籤,匕首,都是鐵證。”

    “賣命老人”道:“這不算鐵證,誰都能假冒,太容易了,你現在回答老夫一句話,大概你不會否認曾與‘復仇者’發生過關係?”

    田宏武道:“是的!”

    “賣命老人”道:“那好,你仔細的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他對你是什麼態度?”

    這一點,田宏武早就懷疑了!但也可以解釋為是“復仇者”行事的原則,保持神秘,不赴任何約會,不公開任何關係。

    事實上,如果他不是“復仇者”本人,也是他的手下,這是毋庸置疑的!

    照童梓楠、“影子人”、村姑打扮的少女等對自己的態度,“復仇者”是不該如此對待自己,但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心念之中,沉凝地道:“是有可疑,但揭開謎底為時已不遠了……”

    “賣命老人”道:“這話怎樣講?”

    田宏武道:“小可已經下了決心全力以赴!”

    就在此刻,丁香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

    “叔叔,有客人來訪!”

    “賣命老人”眉頭一皺道:“奇怪,此地從來沒有客人,是誰找上門來?看樣子又得搬家了!唉!”

    他説着,伸長頸子,望向天井,大聲道:“誰呀?”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變戲法的,是我,用不着大驚小怪!”人隨聲現,是鄉下人打扮的老者。

    堂屋本就不大,桌子對着門,門是敞開的,裏外一眼便可望透。

    田宏武一看到這來的鄉下老人,覺得面孔很熟,但是一時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曾見過的。

    “賣命老人”喘了口氣道:“我説是誰,這地方也只有老鼠才鑽得到!”

    鄉下老人已到了堂屋門邊,怪笑了一聲道:“變戲法的,別隔着照壁便罵人,我是老鼠,你也高明不了多少。”

    田宏武認出來了,這老人赫然是曾做江湖郎中打扮的“天不偷”,他這一改裝,像變了另一個人。

    “天不偷”一腳踏進堂屋,口裏道:“你倒是滿會享清福的!”一眼瞥見了田宏武,臉色微微一變,道:“這位小友,不是名噪江湖的‘追魂劍’麼?”

    “賣命老人”道:“你説對了,來,坐下喝一杯!”

    田宏武在原位欠了欠身,沒開口。

    “天不偷”進到桌邊,搖手道:“不了,區區酒足飯飽,剛剛吃過!”説着自到靠壁的竹椅上坐下。

    “賣命老人”轉過身,斜對着“天不偷”,翻了翻白眼,道:“怎麼你改行不做郎中了?”

    “天不偷”嘆口氣道:“做郎中,恐怕連本行都得改了!”

    “賣命老人”嘻嘻一笑道:“有何指教?”

    “天不偷”瞟了田宏武一眼,道:“可以談生意麼?”

    “賣命老人”道:“可以,儘管談,田少俠不是外人!”

    “天不偷”期期地道:“可是……”目光又掃了田宏武一下。

    “賣命老人”道:“別吞吞吐吐,老漢説沒關係便是沒關係。”

    “天不偷”眉頭一緊,道:“你把我害慘了!”

    “賣命老人”道:“什麼意思?”

    “天不偷”道:“你不該搗碎了那死人骨頭,現在我已經下不了台!”

    “賣命老人”瞪眼道:“那是假的,誰要你調了包,‘血秀才’不要,老漢難道要把不知姓名來路的死人骨頭,迎回家供奉麼?”

    田宏武恍然,“天不偷”是為了那片頭骨寶藏圖來的。

    “天不偷”嘴角一拉,斜起眼道:“別扯了,你分明知道那是真的!”

    “賣命老人”怪叫道:“好哇!既然是真的,何不早説,你故意讓人爭奪,然後再憑你手法偷回來,要別人替你背黑鍋!沒想到碰上了‘血秀才’,這叫做存心不良,弄巧成拙,老漢可管不了這碼事,反正東西不是得自你手,毀了就完了!”

    “天不偷”愁眉苦臉地道:“我並不可惜那不祥之物,只是無法善後呀!”

    “賣命老人”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拉屎弄髒了屁股,自己擦吧!”

    這句粗俗不堪的話,幾乎使田宏武笑出了聲來。

    “天不偷”可笑不出來,還是苦着臉道:“老兄,你得幫幫忙……”

    “賣命老人”道:“買命麼?好,這筆生意可談,但代價要加倍。”

    “天不偷”吁了口大氣,道:“什麼代價?”

    “賣命老人”起身過去,在“天不偷”耳邊悄悄説了幾句話,然後又坐回原位道:“怎麼樣?”

    “天不偷”搖頭道:“太難了,區區……辦不到!”

    “賣命老人”淡淡地道:“辦不到便拉倒!”

    “天不偷”又道:“你要區區去偷,即使是皇帝老子內衣上的蝨子,區區給你摸來,可是……這件事太難了!”

    田宏武當然不懂“賣命老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放聲一笑,“賣命老人”擺出拿喬的姿態,道:“老漢不相信你會辦不到,想想,你只有一條命,划不來吧?”

    “天不偷”道:“能不能改為旁的……”

    “賣命老人”搖手道:“不成,言不二價!”

    “天不偷”搓了搓手,道:“老兄,你完全是一付奸商面目,這是訛詐麼?”

    田宏武半句也聽不懂,心裏雖然極想知道,但卻不便開口動問,如果是可以公開的事,對方便不會打啞迷。

    “賣命老人”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瞪,道:“什麼奸商,什麼訛詐,這可是賣命呀?隨便你買不買,不然你又指老漢強買強賣了。”

    “天不偷”陡地一拍後腦勺,道:“買了,不過還有一句話要先聲明……”

    “賣命老人”道:“什麼話,説吧?”

    “天不偷”道:“現在問題不單單是‘血秀才’還有……”

    “賣命老人”道:“還有什麼?”

    “天不偷”吹了吹鬍子,道:“還有‘復仇者’也插了腳!”

    “復仇者”個三個字出了口,“賣命老人”皺起了眉頭。

    田宏武卻是心頭劇震,想不到“復仇者”也參與巧取豪奪的行徑,他的真面目沒現出,本性卻暴露無餘了。

    若非邋遢和尚一席話提醒,還真以為他是個義薄雲天的人物呢!

    “賣命老人”道:“把話説清楚些?”

    “天不偷”道:“有個蒙面人,自稱是‘復仇者’,限令區區在十天之內,把東西交給他,否則便取區區性命!”

    “賣命老人”漠然地道:“這麼説,你得買兩條命,‘血秀才’也不會放過你。”

    “天不偷”苦着臉道:“人只能死一次,被誰殺都一樣,不過‘復仇者’丟了話,東西交給他,‘血秀才’由他去對付。”

    “賣命老人”唔了一聲道:“約了時間地點麼?”

    “天不偷”道:“由昨天起算,第十天晚上三更,在邙山交東西。”

    “賣命老人”略作沉吟,道:“好吧!你開始支辦那件事,買賣成交了!”説完,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你暫時留着,還有些細節得先安排一番。”

    田宏武立即警覺有自己在旁,他們談話將極不方便,起身道:“兩位慢慢談,小可告辭了!”

    他不待“賣命老人”的反應,拱拱手,挪步便走。

    “賣命老人”道:“也好,反正我們總是會見面的。”

    出了大門,只見丁香站在小路邊,望着遠方出神,手裏拈了一枝山花。

    田宏武本不想驚動她,但想到叨擾了人家,還受她叔叔相救之恩,這麼悄然一走,未免太不近人,情,於是開口道:“丁香,我要走了!”

    丁香驀然回身,幽幽地道:“你不能留下來麼?”兩隻大眼睛,泛漾出一種異樣的神色。

    田宏武道:“我不能不走,有機會時,我會再來看你!”

    丁香姍姍上前,摘下一朵山花,插在田宏武的衣襟上,她微紅着臉説道:“這送給你!”

    贈花,這表示了什麼?她是有心,還是無意?

    田宏武心頭一陣“怦怦!”亂跳,他感到惘然了,呆呆地望着丁香,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了。

    丁香笑笑道:“不喜歡麼?”

    田宏武“噢!”了一聲,茫然應道:“喜歡!喜歡……”喜歡什麼?花,還是人?他不知道。

    這舉動太突然,也太意外,他心理上毫無準備,使他茫然失措,一時間無法分辨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夕陽,增添了她臉上的紅暈,她是很美,像她手裏持的花,真是人比花嬌,花比人更媚。

    他又發了奇想:“如果小秀子沒死,如果她就是小秀子……”

    一想到小秀子,便想到“鳳凰莊”血案,這復仇的重擔,他非挑下去不可,於是,綺念頓消,回覆了自我。

    天下的美女多的是,不單隻丁香一個,而小秀子只有一個,任何人不能取代。

    “等一下!”丁香突然超到了他的前面:“我有樣東西送給你。”説着,探手懷中,掏出來一個繡花荷包。

    荷包,是女人貼身佩帶的東西,拿來送給男人,它的意義當然不止於一朵隨手摺的野花的。

    田宏武的心絃起了振顫,期期地道:“這……這做什麼?”

    “送給你帶在身邊做個紀念呀!”

    “我……在下……”

    “你不敢收?”

    “不是不敢,是……”

    “不願?”

    “不,我沒理由收你這荷包。”

    “我送你,你收下,還要什麼理由?”

    “不!”

    “如果是小秀子送給你?”

    田宏武星目大張,連退了三步,憷聲道:“什麼意思?”

    丁香嘟着小嘴道:“你受傷昏迷的時候,唸的就是這個名字,足見你對小秀子用情之深!如果這荷包是她送給你,你不會推三阻四,放心,別認為我臉皮子厚,什麼用意也沒有,只是送給你做個紀念。”

    説破了,田宏武大感赧然,登時俊面通紅,不管她是否有心,如是不收的話,就未免太令她難堪了。

    田宏武當下上前接過手來,訕訕地道:“丁香,謝謝你,我會珍惜它!”

    丁香幽幽地道:“那就隨便你了!”説完,她反倒先轉身走了。

    田宏武呆在現場,心裏像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麼滋味。

    一朵野花,再加上一個荷包,她會真的沒有任何心意麼?恐怕連最沒有頭腦的人也不會相信。

    他有些後悔,應該硬起心腸不接受的,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他回頭一望,木板門,小路,已沒丁香的影子。

    田宏武拿荷包在片子前嗅了嗅,很香,但香味很淡,不似蘭麝之香,更不是脂粉香,是一種從來沒聞過的異香。

    田宏武再次舉步,向前走了。

    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稻長,移動之間,顯得無比的孤單。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昏暗了起來,他想,天怎麼黑的這麼快?

    他定神一看,不由啞然失笑,自己只顧低頭想心事,大路本是彎向左的,他卻低着頭直走。

    不知不覺走進了根本問題岔道,正待轉身折回大路,突然發現根本林間深處吊了盞紅紙燈籠,登時心中一動。

    這是片荒林,不見人家,怎麼會有燈籠呢?

    他忽然想到了“化身教”的迷魂紅燈,對方曾以這種鬼蜮伎倆對付自己,看來有八九是不錯的了,不知道現在又要對付什麼人?

    想到“化身教”,便想到“宇內狂客”胡一奇的慘死,也連帶想到了教主千金“芙蓉女”。

    於是,他舉步朝紅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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