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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店火起

    沐瑩下了山,向背着李家莊的方向行去。他也不問路,想等到擺脱了李文謙的追蹤範圍,再詢問方景純的住址。他揀小路,施展輕功飛行。走出一百多里路,他放心李文謙一定追不上了,才停下休息。

    沐瑩與李文謙比過劍,就一直奔走未停,走的是小路,沒遇上酒館,到此時水米未沾唇。在他緊張奔走的時候,精神集中在急行路,沒顧得肚子餓不餓。一停下來。立即感到又餓又累。可是四野茫茫,哪裏有吃飯住宿之所?沒辦法,只得又往前走,心想,倘然路上逢人或遇村,就向人問問哪裏有客店,哪裏有酒館。

    沐瑩又走了十來里路,天漸撕黑了,對面才隱約現了一個小村。他奔小村行去。到了村邊一看,街上空蕩蕩、冷清清不見一人。過慣了公子哥的生活,很靦腆,不願進人家裏去問人,就在街上等着。他在街上徘徊了很久,才有一個壯年莊稼漢出來。他趕忙上前施禮,問哪裏有市鎮、店鋪。那莊稼漢指給他去市鎮的路徑。他又上前而行。到一更後,他才走到了一個小鎮。

    小鎮的一邊,有一個客店。沐瑩先住了店,洗了洗臉,就去吃飯。他在一個靠窗的桌旁坐了,要了一壺酒,兩個萊,邊休息,邊淺斟慢飲。

    忽然上面一陣鑾鈴響,四個騎馬人來到小店門外,他們在門外翻身下馬,把馬拴在樹上,一起走進店來,對着門坐下。沐瑩偷眼看這四個人,個個青衣排扣,精幹強悍。他們剛坐下就吵吵嚷嚷:“掌櫃的,快上酒萊!我們等着吃了趕路呢!”

    掌櫃的答應着,趕忙過來伺候:“客官,小店人手不足,請等一等。”

    一紅臉的青衣排扣人叫道:“日你娘!人手少為啥開飯鋪?”

    掌櫃的被罵,但仍滿臉堆笑:“對不起,客官,稍候一會兒,菜就好!”

    一個禿頭的青衣排扣人道:“閒話別説,趕快端酒端菜!”

    一個黃面短鬢的青衣排扣人道:“誰耐煩你們這些混帳王八旦!不立即給老子上酒菜,老子就砸了你們的鍋,砸了你們的店。”

    掌櫃的嚇得退回廚房忙着熱酒炒菜。那個黃面微髭者見無人給送酒萊,掀翻了桌子大罵道:“王八旦!再不滾出來送酒萊,老子把鍋碗瓢盆砸個稀巴爛!”説着氣勢洶洶地跑過去,就要動手砸店。沐瑩飄身過來,對那黃臉微髭者道:“在下還要吃飯,請手下留情,勿毀了鍋灶!”

    黃面微髭者怒視着沐瑩:“你是誰?!你要替這王八旦頂撞嗎?”

    沐瑩道:“不敢!我勸閣下別太強橫……”

    黃面微髭人:“我怎樣幹你屁事?你憑什麼教訓我?”

    沐瑩道:“在下什麼也不憑,只憑一個‘理’字!”

    那禿頭青衣排扣人道:“自古道:‘天理天理’,天子就是理!我們是皇宮的人,走!跟我們天子面前去講理!”禿子説完話,仍坐着不動,其餘三人均奔沐瑩撲上來。

    因為是皇宮裏的人抓走了懷方姐,他非常恨這些鷹爪子。他知道這些的人權勢炙手可熱,對他們是沒道理可講的,一退身抽出寶劍,迎上三人。

    紅臉者道:“好小子,你要動武嗎?!老子們是殺人不償命的,你找死。”

    黃臉微髭人和另一個刀瘦臉人也抽兵刃攻上。

    宮廷侍衞是從全國選的武功高手,刀劍各有門道,逞威攻上,沐瑩的左、右、前三面均刀劍臨身。沐瑩使了個“羣帝驂龍”。一招化解了三人的攻擊。四人戰在一起。

    那禿頭侍衞見沐瑩出劍不凡,也抽劍攻上,對那三個青衣排扣人道:“這小子使的是公孫越女劍法,救欽犯的一定是他,捉住他必有重賞!”

    這禿頭內力足,劍法精,他一上來,立刻壓住了沐瑩。戰鬥中,沐瑩看出禿頭的武功,已臻一流,就是自己和他一人單打獨鬥,也沒取勝的希望,心裏暗暗着急。所幸沐瑩使的寶劍,見對手厲害,專找他們的兵器砍削,十幾招內,便砍斷了紅臉者和黃臉者的刀、劍,禿頭者和那刀瘦臉見他寶劍厲害,只得躲避鋒芒,武功未能全部發揮。這樣,沐瑩才能和他們周旋。

    沐瑩審時度勢,感到壓力很大。他看出禿頭是這四人的頭兒,他決定採取“擒賊先擒王”的戰略,使出公孫越女劍法的精妙招數,專去砍削禿頭的劍。禿頭內力雖強,但內力越強,碰到寶劍斷得越快,因此他不敢在施展劍招時運上內力。同樣的劍招,高手和庸手使出來便威力不同,高手均是以氣御劍,貫力於劍。禿頭不敢貫力於劍,也就變成出劍慢而無力的庸手了。對手的戰鬥威力不能發揮,而越是對手的威力不能發揮,沐瑩的威力發揮得越充分,五人兩方,攪在一起,七八十個招數過後,仍未見勝敗。

    但是青衣排扣人的兵器斷了,只是減弱了戰鬥力,並不是失去了全部戰鬥力。兵器斷了,可以用拳腳,後禿頭者乾脆扔掉了劍,改用起達摩拳來。這樣以來,敵人揚長避短,戰鬥威力大增,又戰了十幾後,沐瑩終於支持不住了。他右臂痠痛,出招漸慢,越來越應付困難。

    沐瑩一出招漸慢,禿頭馬上瞧在眼裏,他拾起地上的劍,朝沐木瑩猛攻直上,兩三招就壓住了沐瑩的劍,逼得他劍勢縮到最小範圍。另三個青衣排扣人,一見沐瑩的劍勢弱了,也大長精神,他們中雖然兵器斷了!但精力猶存,他們配合與沐瑩正面作戰的禿頭,從左、右、後三方面向他急攻。沐瑩受四面強敵環攻,手忙腳亂,接應不暇,立刻險象環生。

    禿頭哈哈大笑,對三人道:“捉住他!大概這小子就是林大總管要的對象。”於是四人發一聲喊,一齊撲向沐瑩。

    正在沐瑩萬分危急,忽然一個美麗少女進了客店。她在門內婷婷玉立,美目流盼,巧笑盈倩,輕啓朱唇道:“我説是什麼人這樣不知自愛,深更半夜在此打架,攪得姑奶奶不能睡覺呢,我就知道準是鷹爪子,果然不錯。”

    禿頭沒正眼看她,斜睨了一眼道:“你是誰?看情形是要攪渾水了?”

    那少女道:“明人不做暗事,‘日月光照,惟我獨尊’。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就是要攪這趟渾水,要煞煞你們這些鷹爪子的威風,讓朱家那狗皇帝知道,天下有不少人反對他們!”

    禿頭道:“你就是藍少華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姑娘這麼慷慨,那就較量較量吧!姑娘輸了,跟我們走,我們若是輸了,任由姑娘……”

    藍少華冷笑:“趙新衣,你不要和本姑娘耍心眼。本姑娘就是輸了,跟你們走不跟你們走,得看本姑娘高興不高興。至於你們輸了任憑我提要求嗎?我想讓朱家讓江山,你們這些鷹爪子、狗腿子能做得了主嗎?”

    幾個鷹爪子面面相覷。

    沐瑩想:“這姑娘好爽快、好大膽。為什麼鷹爪子要抓她……?”

    藍少華接着道:“不過,本姑娘倒願意和你們較量較量,看看你們這些走狗的看家本領有多大?”

    四個宮廷侍衞老羞成怒。禿頭道:“死在眼前,尚這麼大的口氣,拿下她!”四人拋下沐瑩,齊攻藍少華。

    藍少華輕抒右臂,使出分恍錯影劍法。這是虛實結合的,在虛晃的假招中有猛烈的強攻。她身法、步法靈活,數招內,即傷了黃臉、紅臉二人,但傷輕,對方均未退下。

    禿頭的武功着實厲害,而且實戰經驗豐富,知道青年女子一定內力不繼,戰得久了,力氣便會不支。於是對三個侍衞一使眼色。幾個侍衞此進彼退,配合默契。藍少華也看出禿子的用心,知己久戰,力將不及。

    沐瑩站在一旁現戰,禿頭的用心,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鷹爪孫輪番進攻藍少華,她雖未顯敗,但也累得氣喘吁吁。這一切沐瑩都看在眼中。他想,如不是這少女出手相救,自己早就被鷹爪孫擄去。眼下這少女顯然不利久戰,自己怎能坐視不管呢?他揮舞寶劍,從黃臉微髭者背後殺去。那黃臉微髭者右背中劍,“哎呀”一聲慘叫,倒在血泊裏。

    黃臉微髭者一中劍倒下,紅臉者和刀瘦臉者精神立即崩潰。被藍少華和沐瑩每人刺死一個。禿頭一看不好,縱身跳出門外,騎上馬,打馬疾逃。

    沐瑩和藍少華不追,各自還劍入鞘。沐瑩再靦腆也不能對救命恩人不表謝意。他羞羞澀澀,走到少華跟前一拱手道:“謝姑娘救命之恩。”

    少華噗哧一笑:“你好呆!你看不出嗎,本姑娘與朱明有仇!我又不是為了救你,你謝什麼?”

    沐瑩道:“姑娘若想找他們算帳,選在什麼時間均可。你事實上已把在下救了,怎能不謝?”

    少華道:“那就向我站的地方謝吧,我可要睡覺去了。”説罷就往店裏走。

    沐瑩着急,把少華攔住:“小姐留步,在下有一事相詢……”

    少華道:“公子不是訂了後排第三號客房嗎?我的客房和公子相鄰,我在客房潔樽候駕,請公子駕臨。”説罷一笑欲行。

    沐瑩有好多疑問,要問個明白,特別是關於懷方姐的下落,要向這個姑娘打聽清楚,點頭道:“小姐先回房吧,在下過一會兒就去請教。打攪小姐就寢,先致歉。”

    少華去了,沐瑩繼續喝酒吃飯。他知道少華沒立即帶他回房間,必是女兒房需要整理。他喝光了那壺酒,掌櫃的感激他,奉送給他一個菜,他也沒吃,就去找少華。

    少華果然沏了茶,等着他。他一進屋,少華輕啓朱唇,一笑道:“我知道公子有好多疑問要問我,特別是問我懷方的所在,碧蓮的下落……”

    沐瑩一愕:“在下的事,小姐全知道?”

    少華又一笑,但笑的神秘,也燦然。沐瑩去看少華,只見她明眸皓齒,蓮臉嫣腮,那麼美,那麼大方,兩眼看着沐瑩,閃着熱烈的光焰。沐瑩和她目光相對,不由得避開。

    少華道:“公子請坐,喝茶!公子想問什麼,少華願一一奉告。”

    沐瑩坐了,對少華道:“我們萍水相逢,與小姐素無瓜葛,本不該深夜造訪。但是從方才小姐怒斥那趙新衣的對話我看出小姐可能知道很多小生想知道,但自己無法知道的事。小姐願意給小生釋疑,小生很感激。恕小生冒昧,請問小姐,肯將家世詳告嗎?”

    少華一笑:“少華對那些鷹爪孫,尚不避諱家世,有什麼不可告公子呢?只是我的家事,恐怕三天三夜也説不完,恕少華不能告之過詳。我姓藍,先祖父藍玉,是朱元璋的開國功臣。先祖父生前曾替朱元璋搴旗斬將,搶關奪寨,立下汗馬功勞。朱元璋也賜先祖丹書鐵券,和先祖父稱兄道弟,可是朱元璋一取得皇位,他怕過去與他彼此不分的患難兄弟覬覦他的皇位,殺機大動。韓信的不幸,立刻就降落到諸功臣的頭上,朱元璋曾作詩説:‘金盃共汝飲,白刃不相饒’,一個一個開國功臣被賜死,被加罪誅戮。朱元璋是魔教徒,魔教內部人稱明教,所以他取得天下,朝代稱大明。他知道魔教自宋朝方聖公以後,一直反對朝廷。他欲滅明教,對功臣裏的明教徒一個也不放過。連他的同鄉、同學、朋友、親家徐達,也不放過。先祖父也是明教,‘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只少華父親一人逃出,隱姓埋名,流落滄州,被招贅一富足農家。那文帝時,赦免開國有功罪臣家屬。我父親在被赦之列,始複姓,認祖歸宗。建文四年,母親生少華,是年朱棣篡位,復誅殺被建文帝赦免的‘罪臣’,父母親帶我逃走,可是父母親均被殺於途,鷹爪子要殺我,幸被一日月神教首領救出。那首領就是唐姐姐的叔祖鷹振坤老前輩。唐老前輩被朱明迫殺帶我不便,就把我交給叫唐賽的姐姐家收養。唐姐姐長我十九歲,她師父是武林奇俠諸葛緒言,唐姐姐出師後回蒲台老家。朱棣的侍衞長高煦欲提唐姐姐獻朱棣。唐姐姐反抗,朱棣殺害了唐姐姐全家,唐姐姐只帶我逃出。”

    沐瑩道:“哦,唐兒,就是那個叫俏面劍俠的女英雄嗎?”

    少華道:“正是。朱元璋叛教造孽,激起了明教上下的憤恨,明教日月神教,立誓推翻明朝。當時的唐振坤教主很愛唐姐姐的才能,讓唐姐姐做日月神教的右使。我長到十五六歲就成了唐姐姐的助手,替唐姐姐管聯絡同道,偵察朝廷行動和探查武林情況。”

    沐瑩道:“那麼,小姐對於方才這四個鷹爪孫的行動,一定清楚。”

    少華道:“當然清楚。上月,趙常山帶幾個鷹爪孫在碧霞庵捉了方孝友的孫女懷方,解往燕京,我們明教蘇州分堂,劫下了懷方。趙常山到燕京朱棣那兒覆命,朱棣大怒,限期捉拿懷方和我。同時下令全國一起清剿明教徒。眼下,鷹爪孫們已傾巢而出。這個趙新衣就是被派出來,專捉我的。前天,我在玉田懲治了一個殘暴貪狠的贓官。這個贓官的兄弟,向侍衞大總管林大兆報告,林大兆派趙新衣帶了這三個鷹爪孫來捕我,這四個鷹爪孫剛出燕京城,我教暗探便向我報告,為了警告他們,我逆之而上,住在這個小店‘迎接’……”

    沐瑩道:“小姐,聽你口氣,你一定知道我懷方姐的所在了?”

    少華道:“只知她被我教蘇州分堂救去,不知現在哪裏。

    不過,請放心,我教是反明幫派,一定加意保護你那個懷方姐。”

    沐瑩道:“請問小姐,你知道碧蓮姑娘的下落嗎?”

    少華道:“對碧蓮小姐的下落,少華只是個估計。現在武林中有些人,對你家的公孫越女劍法,饞涎欲滴,都想得之演練,稱霸武林。碧蓮的父親李文謙也為她人做嫁衣,從你那裏騙學了那種劍法的招數。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文謙記了公孫越女劍各招的動作欲獻給方景純,但另有人動心,他們劫碧蓮做人質,要挾李文謙交出他記錄整理的公孫越女劍法……”沐瑩急問:“據小姐估計,擄了碧蓮的是誰呢?”

    少華道:“若少華估計不錯,可能是遵化馬家。”

    沐瑩道:“在下初入江湖,對江湖的人事孤陋寡聞,對手遵化馬家,小姐能告之大概嗎?”

    少華搖頭:“對遵化馬家,少華知之甚少。只知他家住馬蘭峪,世代學武,武林名頭不小。但是,我日月神教和他們道不同,沒打過什麼交道,只是最近聽説,我教的左使關勝傑落入他們手裏,才派人偵察到這些情況。”

    沐瑩“哦”了一聲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兒又道,“方才趙新衣説‘活捉在下,必有重賞’,不知想捉在下的是誰?”

    少華道:“公子一入李家,就與世隔絕,外間之事,一些不知嗎?”

    沐瑩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少華道:“那次懷方被救走之後,趙常山回去,向朱棣奏報。朱棣的御前侍衞大總管林大兆聽了趙常山的奏報,斷定你是天下第一劍沐臨風大俠之子,他們要得你家的公孫越女劍法,已蠱惑朱棣下旨懸賞,捉住你獻給朝廷,賞銀方兩。”

    沐瑩聽了少華的話。不由心一抖。他想,這個林大兆可害人不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有貪賞之人,設計捉我獻給宮廷,那就報仇無望了,將來和武伯父、懷方姐、師父、碧蓮妹就都難相見了!我不能讓他們捉到宮廷裏去。想罷對少華道:“多謝小姐,盡告所知。夜已深了,不敢再耽誤小姐休息。”

    少華道:“我現在儕為寇列,早已與‘小姐’二字無緣。以後如能相見,請你另換稱呼。現在我們處境危險,一起換個地方住吧。”

    當下,他們找了一家客店。沐瑩回到自己的房裏躺下,一時不能入睡。從少華的話裏,他知道,懷方姐既被明教的蘇州分堂救去,安全不用擔心,應該擔心的是碧蓮,碧蓮身落黑道人物之手,命運實是難料。她父親趨炎附勢,沒好下場,也顧不了救她,除了我,誰去救她?他決定明天就去遵化馬家,營救碧蓮。

    沐瑩自從遭難,遇到三個女子相救。這三個女子在他心裏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個藍少華是最後一個。藍少華和懷方比,温柔稍欠,但多英俠之氣,處事果斷,有些潑辣。她和碧蓮的天真、爛漫、痴情形成鮮明的對比。想到懷方、碧蓮很自然地想到少華。這女子雖武功高強,但既是欽犯,也危機四伏。趙新衣只要把發現她的事傳到燕京,鷹爪子們一定來捕殺她。而且趙新衣很有可能到附近州縣調來捕快圍捕她。他想到少華的危險,也聯想到自身的危險。他想:“這裏還是不安全,還應儘快離開的好。”

    沐瑩輕輕開了門,悄悄走出房,躡到少華的窗下,輕輕敲了敲窗子,低聲呼道:“藍姑娘,藍姑娘!”屋裏沒動靜。沐瑩又低喚道:“藍姑娘!藍姑娘!”屋裏仍沒動靜。沐瑩很着急,但是姑娘的房間,為防嫌不能越窗進去,也不敢高聲叫門。沒辦法,回到自己房間,用手指蘸了燈煙子,在手絹上寫了幾個字:“我走了,這裏危險,姑娘快走!”字寫了,包了一塊小石子,從窗子裏投進屋。心想:“學武之人,一定警覺,她看了手絹上的字,一定離開。”投罷石子,他飛身上房,離開客店,消失在夜幕裏。

    沐瑩走了不遠,見對面來了十幾個人。他躲在一個樹叢後看,雖然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見這些人中,果然有一個是禿頭,個子也像趙新衣。餘下的十幾人,全是青衣玄帽的捕快。

    沐瑩擔心少華有危險,躡在這羣人身後悄悄跟過去看。

    這些人先圍了客店。然後禿頭趙新衣和一個人飛身上房,在房上大喊道:“姓藍的丫頭!快出來!免得連累好人!你不出來,我們可要放火燒店了!”

    少華那個客店裏沒動靜。趙新衣和那個鷹爪孫跳下房,在院裏大叫:“藍丫頭!你這欽犯,已是甕中之鱉,跑不了啦!”

    少華的屋裏還是沒動靜。趙新衣又喊道,“住店的!全出來。誰不出來,我們按欽犯論處,格殺勿論!”

    幾聲“吱嘎吱嘎”的開門聲,然後是紛紛的腳步聲。

    躲在客店附近高處的沐瑩,知道是店客們出屋。他想,此時少華怎樣了呢?她出去了嗎?她……沐瑩正在想,忽聽院裏趙新衣的聲音又叫:“欽犯仍躲在屋裏,往屋裏放箭、發暗器!”接着就是不斷的嗖嗖聲,箭矢和暗器打在窗靈上的“吧吧”聲。

    沐瑩的心懸到嗓子眼上,他非常擔心少華的安危。他想:“藍姑娘若在屋裏,可真危險萬分!箭矢、暗器密如雨點,他怎能躲得過!?”他真想一躍而起,大聲喊:“鷹爪孫,你們都衝我來!”可是,大內侍衞和官府捕快真能這麼傻嗎?他們會先射死了她,再來對付我。他這樣一想,感到渾身一寒,遲疑着未動。

    屋裏一點動靜也沒有,“藍姑娘一定慘遭不幸了!”他想,不禁眼裏盈着淚。過了好一會子,又聽得院中趙新衣的聲音喊道:“先住手!讓我們看看這欽犯是死是活?”

    沐瑩側耳聽,聽得一聲踢門聲,接着“哐當”一響,一定是門被踢開。旋即屋中一亮,定是進屋之人打着火。屋中有了光亮後,立即有人喊道:“報告統領大人!屋裏沒人……”

    一聽到“屋裏沒人”四宇,沐瑩懸着的心才放下。他想,這姑娘真機靈!原來她是先我逃走了。想到他方才空為這姑娘擔心,真是好笑。既然藍姑娘沒有危險,我留在此地有何用呢?他正想悄悄離開此地,忽見客店火起,他不禁望着火光發恨。心想:“皇帝豢養的這些走狗真狠!狗皇帝利用這幫幫兇,怎能不激起人反對?”

    他想到了反明廷的明教,想到了唐賽兒,他想: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去見見這個唐賽兒。

    他離開了客店,向遵化的方向行去,離火光越去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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