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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身落陷阱

    沐瑩逃離方家,在一個柴堆上休息了半夜。第二天早晨,他發現是在一個山腳下的曠野裏,舉目茫茫,偌大一個世界,不知身往何處去。

    此時,已屆秋時,但仍松柏滴翠。碧柳飄煙,山花爛漫,鳥語蝶飛,景物宜人。沐瑩知道,他此時正處在劍網叢中,大內、官兵、殺害父親的仇家、方景純、馬瑞朋……處處有人跟蹤他、追殺他,他的時有性命之憂,怎麼有心情欣賞人間美景?他心情快怏,信步前行,邊走着邊想他該到哪裏去。

    人在舉目無親、心情茫然的時候,就容易想到親人。他的親人是誰呢?他的心裏還很模糊。那個懷方姐對他關懷備至,親逾姐弟,二人説過相依為命的話,他的心裏,已把懷方當做親姐姐,他孤單的時候,想起了懷方。他想:“懷方姐被明教燕南分堂救去,不知現在怎樣?!”想到懷方,立刻就湧現一股牽腸掛肚之感,覺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聽説明教的燕京分堂在蘇州,他決定到蘇州去探懷方姐,然後去白雲庵去看師父和塵師太。

    沐瑩從方家莊去蘇州,要經遵化、豐潤、玉田等縣,約計四百來裏的路程。他嫌騎馬招搖,獨自一人,踽踽而行。雖時屆初秋,但天氣仍較熱,為避驕陽酷暑,他雞叫起行,中午前後,赤日炎炎的時候,就找一個林薄青蒼、蓊鬱蔭涼之地休息,午後天氣較涼爽時再行。為躲避人耳目,除吃飯、住店就不奔市鎮。

    一日行至遵化境內,為避馬家,他繞道而行。行到山腳下的一片林邊,他又累又熱,正欲走進樹林,擇一塊地方躺倒睡上一覺,忽聽前面有打鬥之聲。

    打鬥之聲傳來,他睡意全消。循林間小路,向發出打鬥聲的地方行去,走了幾十丈地,就是另一方林邊。只見那林邊,趙長山、趙新衣帶領十幾個侍衞,圍住幾個道姑打鬥。被圍的道姑中,有一人是師姊清寧。當他行至林邊,能看清這場戰鬥時,道姑這邊敗局已定。她們有一人已經受傷。一箇中年尼姑大袖飄飄,力戰趙新衣和另四個大內侍衞。

    禿頭趙新衣不愧是大內侍衞統領。炫光劍舞得讓人眼花燎亂。這套炫光劍術,乃趙禿子自創,就是用霍霍閃光之劍,在每招劍使出之前,先聲東擊西地虛晃一下,晃得人眼花再出實招。他使的炫光劍術實戰效力很強。另四個大內侍衞,也是經過拔選的武功高手,武功均屬一流。儘管中年道姑峨嵋劍法使得已臻化境、蘭花拂穴手拂穴準確,也仍挽救不了危機。

    清寧獨戰趙長山也是處於守勢,毫無還手攻擊的餘力。趙長山外號毒辣椒,不只以他臉形上寬下尖,臉色較紅,像個辣椒,他性格也甚毒辣,而且家傳的霹靂劍法,也狠辣無比。不過,此時眼見清寧不是他的力敵,他與清寧作戰攻守自如,遊刃有餘,輕鬆戰鬥,就可勝券穩操,所以並未施狠辣招術。見清寧雖是道姑,但如花似玉,美豔絕倫,咧着長滿密密短髭的豁齒尖嘴,奸笑着戲耍清寧。清寧又急又恨,切齒有聲,緊握劍把,發狠揮舞,無奈技不如人,處於被動。

    另兩個青年道姑,護着一個受傷青年道姑力戰六個大內侍衞。受傷道姑傷在肋部,傷處血如湧泉,滴得全身都是,臉色蠟黃,然而仍在揮劍戰鬥。六個大內高手,對這三個道姑緊攻不懈,三個道姑也是隻處守勢,危急萬分。

    這些道姑中,沐瑩僅認識清寧。而且他們師姊弟,雖然在一起時間不長,然而這個師姊,給他留有很好的印象。雖然全場戰鬥激烈,他眼光還是多關注清寧,他觀完全場戰鬥,眼光又回清寧處。只見清寧被趙常山戲弄得急怒萬分。她俏嗆緋紅,直撲趙常山,要和趙常山拼命,當她用峨嵋劍中的直奔前程,直刺趙常山時,趙常山向左一側身,躲過她的劍,她的左方就露出空虛,假若趙常山長劍向她左懷突刺,她就回劍防守不及,不死即傷,可是這趙常山是個淫邪之徒,心存戲弄。見她左方露虛,並不出劍,而是欺身而上,用左手去抓她的左乳。

    趙常山的用心,沐瑩旁觀者清,眼看清寧師姊的左乳,就要被趙常山抓住。一個青年女子的乳房被男人抓住,比身中一劍更痛苦。而且趙常山抓住清寧的左乳後,可以點她胸前任何穴道,點了她的穴道,可以任意玩弄。

    沐瑩明知他現身侍衞面前的結果,但也不能再猶豫。他縱身過去,身在半空,寶劍就刺趙常山的左肋。這是攻敵之必救,果然趙常山舍了清寧,轉身向沐瑩出劍。

    沐瑩一露面,趙常山立即高喊道:“此人即是我們的追尋目標。他來自投羅網好極了!弟兄們奮力捉拿,千萬別讓他逃了!”

    眾侍衞答應,有幾個侍衞已從圍攻中年道姑的戰團裏和圍攻三個年青道姑的戰團裏撤出來,助趙常山攻擊沐瑩和清寧。

    沐瑩自從在李文謙家中深研公孫越女劍法,劍術進了一步,現在他出劍快了很多,劍的威力也大了很多,但是儘管如此,單打獨鬥,仍不是趙常山的對手,趙常山使開了霹靂劍法的狠辣招術,再加上過來助戰的四大高手的合擊,逼得沐瑩和清寧靠在一起,只靠沐瑩用寶劍防守,攻不出一招兒。

    沐瑩參戰,剛過了二十多招兒。三個青年道姑,已有一箇中劍身亡,受傷的那青年道姑也倒在地上上。是那個戰團裏又撤下二個大內高手來攻沐瑩。沐瑩和清寧,都已身受輕傷。雖然仍能戰鬥,但眼看局面就難以支撐。

    正在危急,忽然林中飛出一個白衣少年。這白衣少年輕功超絕,人所未見,他似一隻白燕,自樹梢凌空而下,在空中長劍飛舞,使了一招天女散花,身子繞三個戰團迴翔了半圈,落在中年道姑身邊。這一個迴翔,長劍已揮了數十下,三個戰團裏,已有四個大內侍衞,中劍倒地。

    大內侍衞非常震驚。趙新衣、趙常山不約而同,舍了自己的對手,來攻白衣少年。白衣少年英俊,絲毫沒把大內侍衞放在心上,長劍妙招迭出,分花拂柳,輕風吹雪,雲蕩滄溟,結合白燕穿林、凌波微步等輕功,只見白影閃動,劍幢飛移,弄得趙常山、趙新衣不知所措。

    白衣少年一出手,戰場上形勢立變,戰那中年道姑的兩大高手,已有一人中劍倒地。這中年道姑壓力一減,立刻大長精神,只幾個妙招,便扳回了敗局。其他兩個戰團,也轉敗反勝。

    中年道姑的峨嵋劍法雖未達到巔極,但也爐火純青,精湛無比。戰兩個大內侍衞,仍呈居高臨下之勢,劍招得到最大的發揮,施了個滿坡鋪翠,兩個大內侍衞去防守下路,她卻急轉劍勢,連使玄霧飛花和羣峯插雲兩招,攻向兩個大內侍衞的中路和上路。一個大內侍衞躲閃招架不及。腹部中劍,倒地而死。

    圍攻沐瑩與清寧的四個大內侍衞武功均不如沐瑩和清寧。他們先被白衣少年刺傷兩個,趙長山又撤出去戰白衣少年,只剩二個與沐瑩清寧戰鬥。與沐瑩互戰的那大內侍衞不是他的對手,像給沐瑩喂招兒一樣,使他閒時琢磨出的公孫越女劍招數,都在實戰中得到試驗。他逼得對手連連後退,無招應付,最後在對方出劍緩慢時削斷了他的劍。

    清寧的長劍出神入化,殺的那個對手招架不住,連向後邊。

    “你是誰?”邊戰中,趙新衣邊問白衣少年。“你來趟這趟混水。知道我們是誰嗎?”

    “不必知道。”白衣少年道,“從你們攻擊峨嵋派,就知道你們不是好東西!”

    趙常山瞪起賊眼:“我們是大內侍衞,是來捉欽犯的。看情形你和他們非親非故,何必自招災禍?”

    白衣少年冷笑:“誰説我們非親非故?我們和峨嵋派有很深的淵源。我早知道你們是鷹爪孫,是與武林人土為敵的武林敗類,所以本少爺特來找你們的麻煩!”

    趙常山性又毒辣,身為大內侍衞總管,權勢又大,哪裏聽過這等強硬的話?他怒不可遏臉真像個紅辣椒:“賊子,好狂妄!你大概活膩了!”

    白衣少年輕蔑地笑,對他不屑一顧。

    趙常山:“有膽報個名兒!”

    白衣少年:“本少爺有名,可不是報給汝等鷹爪子所的!要活命,滾!不想活你們出招兒吧!”

    趙常山欲挺劍上去拼命。趙新衣阻住他:“今日我們認栽。此仇來日再報,我們走!”説罷拉了趙常山就走,剩下的大內侍衞也扶了傷者而去。

    中年道姑對白衣少年:“謝謝少俠相救!”

    白衣少年只説了“不必謝。”轉身欲行,被中年道姑攔住:“少俠相救之恩,我們未謝,怎能遽去?”

    沐瑩施禮:“謝謝兄台相治之德,請兄台垂賜姓名!”

    白衣少年道:“救危扶困、助正祛邪,乃武林規矩,事過即罷,何須留名。”説罷又欲行。

    中年道姑:“少俠救人不求謝,真俠義行為,貧道敬佩之至。但少俠方才言道,與峨嵋派有很深的淵源,讓貧道猜測不已,如無難言之隱,見告為盼。”

    白衣少年遲疑了一會道:“師太如此説,小生只得以家世相告了。我家姓楊,世居桃源,自先祖隱居,已歷數世,地址密未宣於人,所以小生先謝不告之罪。小生楊逢春是先祖場過的八世孫……”

    中年道姑道:“少俠的先祖既是宋末神鵰大俠楊過,果然與峨嵋派有很深的淵源。桃源楊家黯然消魂掌遐邇聞名。獨步武林。但是少俠方才使的劍法和輕功亦天下稱絕,不知可是來自有傳?”

    楊逢春道:“先祖母小龍女本是古墓派的傳人,古墓派的行雲流水劍、馭雲凌波輕功,曾天下稱絕。先祖父和先祖母隱居桃源後,先祖父將自創的黯然消魂掌、宋末女俠黃蓉傳他的玉簫劍法、打狗棒法傳給先祖母,先祖母將古墓的行雲流水劍法、馭雲凌波輕功傳給先祖父。先祖父、先祖母又將兩套劍法融為一套劍法,仍叫行雲流水劍法。方才小生使的就是家傳劍法與馭雲凌波輕功。”

    中年尼姑點頭讚道:“楊家劍法,亦是天下奇劍,方才少俠使出,讓貧道等飽瞻風采矣!”

    楊逢春:“師太謬獎了!小生蝸居桃源之時,夜郎自大,以為楊家的行雲流水劍法,登豐造極,天下絕倫,可是到了中原,卻都道是沐家的公孫越女劍法天下第一,武林中人,人人羨慕,爭欲得之。”

    中年道姑:“沐家劍法,貧道也久聞其名,可是並無緣一見,少俠家傳劍法,貧道已親見威力,少俠勿謙。”

    沐瑩想:“自己也親見楊家劍法的威力,遠勝沐家劍法幾倍,武林稱譽沐家劍法,也許是以訛傳訛。看來沐家劍法徒有虛名,珠玉在側,自慚形穢,在楊逢春面前,還是別露身世的好。”想着低下了頭。

    清寧看沐瑩,似欲替他報身世,沐瑩看見向她搖頭示意,清寧欲言又止。

    楊逢春道:“以小生推想,武林人均推沐家劍為尊,恐怕定有原因。我聽説沐臨風大俠曾在武當比劍大會上一劍震羣雄,得天下無敵劍的稱號,連以劍法和少林齊名的武當派,也輸在沐大俠的劍下,大概此言非虛吧!”

    中年道姑點頭道:“此言不虛,貧道曾跟帥父參加過那次盛會。那次大會很隆重:少林、武當、點蒼、峨嵋、長白、天山、青城、崆峒等三十多個門派都參加了。沐大俠比劍取勝,被推為天下武林盟主,可是沐大俠堅辭不受。從那以後就退隱江湖,唉!直到前不久貧道才聽説了沐大俠罹難的噩耗……”

    沐瑩含淚扭過頭。

    楊逢春慨然:“唉!哲人已去,恐怕劍法也淪落了,倘然有緣能一見沐家劍法,也不虛小生此生了……”

    清寧走過去安慰沐瑩。沐瑩又對清寧搖頭。

    中年道姑:“楊少俠遠離桃源,來此燕南有何貴幹,能見告嗎?”

    楊逢春抬眼巡視眾姑,目光在清寧臉上停了很久才離開。對中年道姑道:“小生燕南之行,又不涉及武林秘密.有何不能見告?只是……只是……第一件,是我楊家家醜,請勿見笑。我楊家世居桃源,多數人淡泊名利,清心寡慾,但名利勾人,我家也出了個趨名逐利的叛逆,此人叫楊文中,是我叔祖。他於二十年前叛出我楊家,小生是奉祖父之命來尋他的。至於第二件嘛。在師太和諸位小師父面前不好説出,望太師勿追問。小生言畢於此,告辭了!”説罷對中年道姑施禮,飄然而去。

    中年道姑望着楊逢春遠去的背影嘆息。

    清寧指中年道姑對沐瑩:“沐師弟,這便是師伯,快過來見禮!”

    沐瑩心想:“這就是師父説過的和光師伯了。”趕忙跪倒,虔敬地叩頭:“弟子沐瑩拜見師伯!”

    和光師太急阻止:“免禮!免禮!這就是我師妹説過的沐公子?”

    沐瑩道:“師侄正是沐瑩。”

    和光師太:“早知你就是沐師侄,真不該叫那個楊少俠抱憾而去。他對我們有救命之恩,他若沒走,你就把你沐家的劍法,演給他看看!”

    沐瑩道:“師伯,師侄對於家傳劍法的贊言真是迷惑不解。我方才使的就是家傳公孫越女劍法,連我自己都覺得它平庸得很……”

    和光師太很驚訝:“啊……?你方才使的就是公孫越女劍法?”輕輕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呢?的確沒什麼克敵制勝的威力。”邊説着,去給那受傷的道姑療傷。和光師太的兩個徒弟哭着掩埋師姊屍體。

    沐瑩見和光師太去給那受傷者疔傷,忙去問清寧:“師姊,師父怎麼樣?她老人家現在在哪裏?快告訴我?”

    清寧未語先嘆:“唉!沐師弟。師父她……師父她……”説着淚水盈睫,説不下去了。

    沐瑩預感到師父定有什麼不幸,含淚急問:“師姊,師父怎樣了?你快説呀!”

    清寧哭聲道:“師父她們……唉!師父聽説大內的孫總管為捉懷方邀功,去洗劫明教燕京分堂,就帶眾師姊妹趕去救懷方。不料中了鷹爪孫的奸計,被困在薊州城外的大佛寺中。我一個人跑回來給師伯送信,師伯帶我們去救師父,卻在此中了這些鷹爪孫的埋伏!師弟,若不是有你和那楊公子救援,真不知道是什麼結果。”

    沐瑩一聽懷方姐有難,師父、師姊們被困,急得心如火焚,急忙道:“師父被困在哪裏?快帶我去救!”

    和光師太給那受傷道姑療完傷對清寧道:“清寧!救人如救火,我們快走!”

    清寧拭了拭淚,在前帶路,和光師太帶領三個徒弟和沐瑩跟在後面,向薊州城外走。

    遵化已近蘇州,他們在中間住了一次店,次晨又開始趕路,不到日暮,就進了薊州境內。他們在一個飯店吃了些素飯,又繼續走,到初復時分,就到了薊州城外大佛寺。他們在外邊找地方過了半夜,天亮後,吃了早飯就去大佛寺。

    這大佛寺在城南十里的一個小山崗上,寺內房屋鱗次櫛比,修建該寺之人,匠心獨運,青磚黃瓦掩映在參差的綠樹之中,別有一番詩情畫意,更有一個別致處,就是寺院的中間,矗立着一尊千手千眼佛。這個千手千眼觀音有數丈,在柳眉目的金面背後,自腦至腰千百對胳臂伸出來,或平伸,或上舉,或前曲,或斜勾,這些臂上的手,也作着各種美妙的姿勢。每隻手心裏都生着一隻眼睛。

    往昔,這個大佛寺,遊人如雲,可是這幾天,情況全變了,偌大的一個大佛寺,竟沒有一個遊人,裏邊冷冷清清,不見人影。

    和光師太帶眾道姑和沐瑩到處尋找。他們的眼睛注意每個特異之處,希望能從這裏特異之處看出一些徵兆。可是他們尋遍全寺,卻什麼也沒發現。這寺裏的僧人到哪裏去了呢?明處既沒人,一定有地下暗道,可是這暗道在哪裏呢?

    和光師太想:“這大佛寺哪裏一定有機關,可是機關在哪裏呢?我們初次來大佛寺,怎麼能尋得出機關?”她到大佛的前面去拜佛。抬頭看千手千眼觀音沉着不喜不怒的臉,半眯着透着神秘的眼睛。看着這神秘的千手千眼佛,忽然靈機一動:“若有機關,機關一定安在這千手千眼佛上。”她拜完佛立起身,繞着千手千眼佛檢看。她拍拍千手千眼佛的這裏,又拍拍千手千眼佛的那裏,她扳扳千手千眼佛的手臂,摁摁千手千眼佛手上的眼睛……

    就在和光師太扳住了這個千手千眼佛最上的那隻手臂時,出現了奇蹟:大佛後一丈處的方磚地“吱吱”連響,一塊方形鐵板,載着上面的方磚,下沉後向旁移去,地上露出五尺見方一個洞。

    和光師太、清寧、沐瑩和眾師姊妹都想到:若是和塵師太和眾弟子被困此寺,一定是在此洞裏。沐瑩急着知道師父的安危,也急着知道懷方姐在不在此洞,就要進洞去看。和光師太大袖一甩,使了一個流雲鐵袖,把他捲回:“沐師侄,且慢!”

    和塵的語音剛落,只見洞口裏“嗖嗖嗖嗖”紛紛飛出二十幾只袖箭,力道很足,飛出洞口,有的直射,有的斜射,-陣“噗噗”響,均釘入閣樓的木板屋頂上。沐瑩驚出一身冷汗。

    洞內箭停了,最後飛出一個彈丸,裹着紙。彈丸也力道很強,猛擊屋頂,“吧”的一聲響,復又彈回地面,骨碌碌向和光師太腳下滾去。和光師太拾起這彈丸,剝下裹着彈丸的紙看,紙上有字。展開紙看得清楚.上面寫道:“和塵師徒、鐵犯秦懷方、魔教燕京分堂一眾,均囚於此洞內。”

    和光師太手裏拿着這張紙,臉色若凝,佇立不語。眾人屏息看着和塵師太的臉,心情緊張、壓抑。清寧沉不住氣問:“師伯,這張紙寫了什麼?”和光師太把這張紙遞給清寧。

    清寧接過這張紙,舉在眼前看。沐瑩和三個青年道姑齊湊過去看。沐瑩看罷,向和光師太請求道:“師伯!我師父和師姊們既囚於此洞內,我們去救吧!”

    清寧電急道:“師伯!快去救我師父他們!”

    和光師太臉色沉靜:“清寧,此事須仔細思忖.未可魯莽。”

    清寧哭了:“師父他們囚於此洞,苦痛可知,清寧此心如碎割,請師伯……”

    沐瑩道:“師伯若怕——起進洞危險,讓沐瑩先進去探探!”

    和光師太很受感動。和顏對清寧和沐瑩:“我們既來,就要救你師父和眾人,可是要冷靜!這裏明明是一個陷井,我們不可貿然進去。”

    沐瑩見和光師太態度這樣沉靜,這才冷靜下來。他仔細一想,默默點頭。是啊,敵人囚師父等人於秘處。就是怕人知道來救,他們為什麼故意示此秘密給我們呢?!這不分明是設下圈套讓我們鑽嗎?説不定師父她們,因急着救懷方姐,就是鑽了這個圈套……

    “我想,此洞或者根本就沒有和塵師妹及各師侄。”和光師太沉思着道:“他們的用心就是賺我們進去……”

    沐瑩也想到了這一層,此洞就是一個陷井,是一個引他們自動落下的陷阱。但是師父有難,懷方姐有難,自己能避險而退嗎?救他們義不容辭!這樣想着,對和光師太道:“師父有難,弟子欲救師父萬死不辭!師伯快想辦法!”

    和光師太仍鎮靜若素,想了想道:“不好!我們快離此地,到外邊去想辦法!”説罷轉身外行。沐瑩、清寧只得跟去。他們剛行到大殿門門。只聽得寺內塔頂上一陣鈴聲驟響。這個寺的院心,有一木塔,高聳入雲。頂層上八角垂鈴,微風吹過,“呤呤”作響,美如音樂,甚是好聽。可是銅鈴響過,寺的四周,出現了百多個大內侍衞。這些侍衞個個都腰挎刀劍。有的手執弓箭,有的手端大銃。他們虎視眈眈向着和光師太一行眾人。

    身體高大、肥頭大耳的林大兆滿臉嘲笑出現在門口,對和光師太道:“和光師太久違了。既來救人,何必膽怯?”

    和光師太道:“林大兆休饒舌!想不到你飛上高枝,已近天寵,狠毒仍如從前!你設計捉我和塵師妹,又賺來貧道,意欲何為?”

    林大兆無可奈何地笑笑:“跖犬吠堯,各為其主,師太勿多説閒話。令師妹及師太師徒,不過是枉受池魚之殃而已,只是先擒住你們委屈幾天,不打算怎麼樣……這樣吧,今日本監網開一面,放師太師徒及令師妹師徒出去……”

    和光師太:“貧道想,你們既做皇帝鷹犬,就不會有惻隱之心,要什麼條件,講吧!”

    林大兆道:“和光師太快人快語。好,你既這樣侃快,我就明講:秦懷方是朝廷飲犯,非本監所能輕放,必須留下,另一個要留下的就是沐臨風之子沐瑩,只要把這二人獻出來,餘人本監都可放。”

    和光師太道:“建文帝和當今皇帝之間的孰是孰非,我們塵外人不論,但秦懷方的伯祖父方孝孺忠於明朝,就是明之忠臣,方家滅族,本是復霜之冤。秦懷方是忠臣後裔,又是一個無辜弱女,林大總管能不能憐念無辜,心生側隱,也對她網開一面呢?”

    林大兆道:“師太豈不知我們大內侍衞,只尊帝命,不論是非。秦懷方已是釜中之魚,師太免開尊口,保你們無恙,已是本監存再生之德了……”

    和光師太道:“你們既不念無辜,秦懷方又在你們爪牙之下,貧道欲管不能。但天下事均繫於一個‘理’字,你們要捕秦懷方邀功,多少還有點理由可講。貧道師侄沐瑩並未獲罪,你們為何捕拿他呢!?”

    林大兆哈哈大笑:“師太豈不知有權就有理?打開天窗説亮話,我們要保聖上安全,需要最上乘武功,沐家劍法天下絕倫,我們想請沐公子為客……把沐家劍法徵為國用。”

    和光師太道:“説得好冠冕堂皇,從古至今都是武功私有,不容別家覬覦,未聞武功徵國家有之説。”

    林大兆振振有田地道:“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於臣民,一切都是天子的,武功怎能例外?況且他曾包庇欽犯秦懷方,論罪該和欽犯同坐……我們請他,只要他獻出沐家劍法,不對他起訴對他已經很姑息……”

    和光師太:“沐瑩拜我師妹為師,就是我峨嵋派弟子,他無罪,你們要捕他,是欺我峨嵋軟弱,保護不了門下弟子。你們以這樣的條件放貧道師徒,我們大佛寺的門好出,我峨嵋派在世上人不好做。”

    和光師太也清楚,今天的形勢,想從林大兆裏討下懷方或沐瑩,無異於與虎謀皮,但是拖延一會時間,也許就會有轉機。所以儘量與他們拖延。

    可是林大兆可不允許她這樣拖下去,他眼睛誰也不看。皮笑肉不笑地道:“師太到現在也未言答應,想必是暗打主意,欲求一逞了?我勸師太還是勿做不智之舉,師太請看——與你們耽耽相向的都是大內精心揀選出來的神劍手,幾十只火銃開火也足以使你們斃命!而且,你看這是什麼……”他指了指身後一個露着的火藥子,“你們的腳下全埋着炸藥,你們就都是大羅真仙,也難逃今日之厄運……”

    沐瑩想:“只我一人跟他們去,就能保住師伯、師父和清寧等眾師姊的命,我就是死也值得。”他正要跳出去説:“我和你們去!”可是話未出口,和光師太又説話了。

    和光師太道:“我們武林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何俱你以死相脅!刑天舞干鏚,猛志固長在。我峨嵋弟子,寧折不彎,人人都是刑天,林大總監若真以悟的條件相脅,我們只有拼死——搏了。”

    林大兆主意不定,未説話。

    和光師太對眾弟子:“準備好,往外衝!”清寧等緊握劍把,蓄勢待發。

    沐瑩跳過來,攔住和光師太:“師伯,且慢!”他按劍對林大兆:“我就是沐瑩。你既是大內大總管,請問,説話可算數?”

    林大兆打量沐瑩:“沐公子真是人間龍鳳——本監既代聖上説話,當然一言九鼎!”

    沐瑩道:“好。請放我師伯、師父及師姊妹!等我師伯、師父及師姊妹安然離去,然後沐瑩自縛以待,不然……”

    林大兆:“不然怎樣?”

    沐瑩:“我與你們拼個魚死網破!倘不能突圍,寧自絕,誓不做俘虜。”

    林大兆默然沉思。

    沐瑩:“李文謙騙去的那沐家劍法是假的,你若食言而肥,不放我師父等離去,我一定讓沐家劍法,從世上消失。”

    林大兆想了想:“好吧,我放人。師太,請……”

    和光師太不動:“請放我師妹和眾師侄!”

    林大兆遲疑:“請師太先行……”

    沐瑩:“如果想讓你的話見信於沐某,請放我的師父!”

    林大兆無奈,想了想道:“好吧。沐公子肯留下,我先踐諾言就是了。”對身邊一個待衞:“去通知洞內,放出和塵師太師徒!”

    那待衞答應,走到洞口,沿着洞口一條外緣磚的砌縫轉了一圈,然後趴洞口搖了搖鈴。喊了幾句話。一會兒,幾個侍衞押着被點了穴道的和塵師太及清虛、清寧諸弟子從最後那層殿後轉過來。

    看見和塵師太等過來,沐瑩的心思電轉。他想:“是這個洞下有暗道相通,還是師父她們原來就被囚在別處呢?”他對和塵師太喊道:“師父——!師父——!”

    和塵師太一驚,着急地道:“你怎麼來了!?”

    沐瑩道:“師父!沐瑩和師伯師姊們來救你們……”

    和光師太接着道:“可是中了敵人的奸計——師妹,你受苦了吧?”

    和塵師太:“唉!受點苦算什麼。這夥奸賊是以懷方為誘餌騙我們的,主要是為誘瑩兒……”

    沐瑩急道:“師父!難道我懷方姐不在洞裏?”

    和塵師太悽然搖搖頭。清虛、清空等眼含淚花。

    沐瑩想:懷方姐的下落,我以後再設法打探,恐怕夜長夢多,應該快讓師父她們離虎口。對林大兆:“快放我師父她們走!”

    林大兆示意押和塵師太的侍衞離開,和光師太過去,解了和塵師太和清寧、清虛等人的穴道。

    和塵師太愕然看着沐瑩:“這是怎麼回事?!你投靠這些鷹爪孫子嗎?”臉上愠怒之色很重。

    沐瑩悽然搖頭:“師父,徒兒沒有。師父,快帶師姊們去吧,師伯會對師父講明的。”

    和塵師太看和光師太。和光師太惻然,向和塵師太點了點頭:“師妹!咱們走!”説着大袖飄飄,走向寺外,和塵師太又深看了沐瑩一眼,跟在師姊後面走去,眾徒弟跟在二人之後。

    師伯、師父和眾師姊走了,沐瑩的心裏感到無比空虛、淒涼、孤寂。假若跟前無人,他會頹然躺倒,啜泣一場。但是他不願在林大兆等鷹爪子面前顯示頹萎,昂起頭對林大兆:“沐瑩一諾千金,你放了我師伯、師父,我一定留下。但是你們想要的是沐瑩的活人,還是屍體?”

    林大兆:“公子何發是問?我們毫不隱諱,我們想得到的是公子的家傳劍法,若要屍體,何必放走你師父她們?”

    沐瑩怒喝:“如有誑言,休怪我不守諾言,帶我到寺門去看看!”

    林大兆帶沐瑩到門口,沐瑩抬頭看,見師伯師父及眾師姊確實安然離開了大佛寺,才返身回來。

    林大兆道:“公子,請吧!”

    沐瑩將寶劍橫在項上:“帶我去還有一個條件:必須秦懷方叫來讓我一見……”

    林大兆怕公孫越女劍法得不到手,趕忙阻止道:“沐公子勿急!沐公子勿急!等我讓秦懷方來,讓你一見就是了!”他對一個侍衞耳語了一陣。

    那侍衞唯唯而去,一會兒,仍是從後殿後面押了懷方出來。

    沐瑩見懷方面容憔悴,衣服不潔,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大的苦,再也控制不住,含淚撲向懷方:“懷方姐……”

    懷方認出了是沐瑩,一愣,立刻淚如泉湧,撲過來,握住了沐瑩的雙手:“弟弟,我以為今生再也不能相見,想不到在這裏見你!弟弟,你怎麼也落在鷹爪孫手裏?”

    沐瑩道:“姐姐,這事等我以後慢慢説。”對林大兆:“把我和師姊關在一個牢房裏。”

    林大兆想了想道:“好。公子、小姐,請吧!”

    沐瑩已做了死的準備,所以他捨身救師伯、師父及清寧等眾師姊。他想,他的家傳劍法無論威力如何,絕不能傳給林大兆等鷹爪子。他知道爪子並不是殺害他父母的兇手,但是,他們既是迫害懷方姐的幫兇,既要滅明教、滅武林,就是他的敵人,他的家傳劍法決不能資敵。他想和懷方姐在一起,以便設法救懷方姐出去,如果想不出救懷方姐的法兒,就和他同死。他對懷方姐道:“姐姐,跟他們走!”

    懷方點頭,和沐瑩並肩而立。

    林大兆掏出一顆紅藥丸,舉在沐瑩面前:“沐公子,請你吃下這顆藥丸!”

    懷方一見這顆藥丸,着急道:“弟弟,你千萬不能吃,這是毒丸,他們已逼我吃了!”

    林大兆冷笑:“不錯,是毒丸,不過我們還捨不得把小姐、公子藥死。給你們吃了它,只不過讓你們失去武功而已。公子若不吃,也可以,我們還有另一種方法讓你失去武功。不過,用另一種方法,公子可要痛苦得多,而且永遠也難恢復。”説着迅速出手,點了沐瑩的穴道。出手之快,點穴之準,讓人匪夷所思。

    趙長山帶着幾個侍衞現身。他一出現,兩隻賊眼就盯上了沐瑩的寶劍,他走到沐瑩跟前摘下沐瑩的寶劍,帶在自己身上:“從此你就換了新主人了!”臉現奸笑。側過頭,賊眼灼灼看着懷方,臉現淫邪之相,懷方鄙夷地扭過頭。

    沐瑩一陣麻木之後,頓感四肢無力。從林大兆的點穴功夫,沐瑩已知他武功的深湛。他知道在這種情勢下,是不能倖免的,毅然道:“我吃!”説罷張開了嘴。

    林大兆手指一彈,力道用得恰到好處,那顆紅藥丸不偏不倚,正好飛進沐瑩口裏,而且藥丸入口,力道立即消失。

    這是林大兆故意在人前露手段。這功夫叫彈指神通,是宋末怪俠黃藥師所創,傳給獨生女兒黃蓉,黃蓉又傳給郭家子女……這功夫使得勤了,就讓人偷了藝去。林大兆見郭家後裔使這種功夫,羨慕之至,心思“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就自己琢磨悟思,終於練會了這手功夫。彈指神通雖是小巧工夫,但沒有極強的內力,是絕學不會的。林大兆露了這手工夫,沐瑩深服他功夫的高深,故裝的豪氣漸斂。

    林大兆現出自得之色。腫臉上眯細了的眼眼,射出精光。對沐瑩和懷方道:“其實.你們的性命,已握在我的手裏。以我的武功,完全可以和你們沐家劍法爭雄。但常言‘大河不拒細流,泰山不棄涓埃’。我想得到沐家劍法,只是要自己身上添一點本領、武林中少一派可以和自己抗衡的對手而已。沐公子若能合作,不但你的性命無憂,身上的毒,我保證給解,就是秦小姐的性命,本監也可設法兒……”

    沐瑩看出林大兆是個老謀深算之人,他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他説自己武功造詣的話,大概非是自吹自擂,説保沐瑩和懷方性命,就恐非由衷之言了。沐瑩想,林大兆為了我家劍法讓你們獨有,在方家就説了要殺我和李文謙的話,這話讓彬彬姑娘聽得明明白白。現在這麼説,不是分明在騙我嗎!?説什麼方姐的性命也可沒法,這就更是騙人了!恐怕我出劍法之時,便足我和懷方姐斃命之時!可是現在,命運只得交他安排了!抬頭道:“要讓我們到哪裏去?!送我們走!”

    林大兆點頭,對趙常山道:“把他們押到囚仙石窟裏去,交給孫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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