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珉邪惡地笑,捏了捏小連城的肥臉,“你雖然很可愛,可是姐姐我不是你親生娘,我幹嗎要對你那麼好?”
小連城摸着被捏疼了的臉,努力思考。他好崇拜這個又漂亮又能幹的大姐姐,好想學她那一手醫術。這樣,以後娘身子不舒服的時候,就不用變賣家裏的東西去換錢請大夫了,他就可以給娘看病了啊。
可是,要離開娘很久很久,他也捨不得啊。爹早死,家裏只剩他和娘相依為命了。
謝懷珉嘆氣,拍拍他還稚嫩的肩膀,“小小年紀別學大人唉聲嘆氣的。我多留一段時日好了,走之前多教你一些,給你娘開好方子。”
連城這才展顏,歡喜地笑着拉住謝懷珉的手直跳,“小謝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是最最好的!”
謝懷珉笑盈盈地看他。這孩子年紀還小,虎目劍眉已經十分清晰,將來長大了必定是個英俊小生,要讓多少女孩子碎心啊。那眉眼裏的威武架勢,哪裏是普通的農村小子的氣勢?
去村裏給寡婦王大媽看完了眼傷,天已經不早了,婉言謝絕了王大媽要留自己吃晚飯的提議,謝懷珉揹着藥箱慢慢地往家走去。
正是一個晚霞滿天的傍晚,整個天空都被雲彩渲染得一片輝煌,遠遠鋪陳開來,從金到紅到紫,最後迴歸蔚藍。而水田裏放滿了水,才插上秧苗的水田,如一面面鏡子一樣倒映着漫天的彩霞。
謝懷珉站在田坎上,怔怔地看了半晌,這才摸着咕咕響的肚子往回走。
回到臨時落腳的屋子裏,灶上已經放着做好了的飯菜,想必是連城她娘送來的。謝懷珉笑着把飯菜熱了,切了一點臘肉,草草解決了晚飯。
村裏的夜晚很靜,屋外只聽見草叢裏的蟲鳴聲。
謝懷珉撥亮油燈,打開筆盒,取出羽毛筆,蘸了蘸墨水,開始動筆。
阿暄,見信如晤:我一切都好,你呢?
我一個月前就離開了西秦,隨着藥販的商隊翻過了紫雲山,來到了離國。所以這個月的信遲了十天,讓你擔心了。
紫雲山不愧是西南之地最大的山脈,估計有三千多丈,無數山峯上積雪皚皚,終年不化。山腳春暖花開,山腰風寒地凍,氣候差距很大。而且山裏植被茂密,多種奇花異草珍稀動物。我逗留的時間很短,但是也都找到了好多味稀有藥材。有一種草藥只開在懸崖邊,採摘的時候十分艱險。不過別擔心,領我們過山的當地嚮導養有小猴,訓練有素,最後還是靠那個小傢伙幫我採到了藥草。
紫雲山裏散佈着大大小小几十個山寨部落,頭人蓄養着奴隸和猛獸,各自佔山為王。秦離兩地官府都從不過問插手他們的事。於是紫雲山成了三不管地帶,兩國許多不法分子都會逃進山裏尋求庇護。他們不事生產,依靠搶劫過往商隊來獲取財富。我這次跟隨的只是藥販,專門來往於各個山寨間,收購珍稀藥材。我跟着他們走了八個山寨,大開眼界。
紫雲山區雖然危險,但是景色十分壯麗。險崖、飛瀑、深潭、淺溪,讓我流連忘返,真希望那時你也在身邊,陪我看孤霞峯的落日,那該多美好啊!呵,不説了,不然你又要抱怨了。
寫到這裏,女子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温暖的笑容。
有件事或許你該知道。沒想到紫雲山竟然盛產鐵礦石。一路上見秦國勞工在深山開採礦石,就地冶煉成鐵,運輸到國內。他們整個操作流程十分嚴密,還買通了當地頭人,大肆砍伐森林。我覺得這事很蹊蹺。秦王久病成痾,太子監國已有半年,表面上看來一切平常,但是暗地裏小動作不斷。從地方無品級小官開始更換,大量田地合併形成了新的豪強,今年兵役人數增加。我覺得秦國將有一番大動盪。
我現在暫時定居的地方,是離國一個小村。這裏有一株百年老榕樹,高大茂密。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了小時候外婆家村口的那棵大榕樹,覺得十分親切,便在這裏住了下來。
村裏的人都十分淳樸友善,對我很照顧。離國同我們大齊一樣,北種小麥,南種水稻,現在正是插秧時節。村民勤勞,相比之下我倒有些遊手好閒。我發現當地婦女養殖桑蠶時有一些非常獨到的辦法,能將桑蠶的繁殖率提高,產出的絲也比較好。我現在正在研究,希望能總結出來,提高我們大齊桑蠶養殖質量。
我到了離國,看到他們也在推行改革,廣納賢士,我恰巧趕上最熱鬧的時候。聽説今天放榜,遠近的讀書人都趕去縣城。離國曆來尚武,文人們受了一百多年的壓抑,如今終得機會揚眉吐氣一展身手。我想這次離國領導人必定會招收到許多有用人才。
阿暄,你當政已經有三年多了。大齊雖然軍備強大,壯士驍勇,可是我知道以軍治國並不是你的最終目的。但是國內現在局勢僵硬,某家勢力雖然在這幾年內一直受到壓制,但是其深植在軍中的根系依舊堅固。你登基時便在東齊開創新的科舉制度,這三年下來想必碩果累累,是該收穫的時候了。另外,説到教育和醫療,我又有了幾點新的想法,就是……
又是洋洋灑灑地寫了一頁多紙。油燈輕爆了一個火花,光線稍微暗了點。
謝懷珉甩了甩髮酸的手腕,提筆繼續寫起來。
我在這裏跟村民學會了做一種很好吃的酸甜湯,是當地特色菜。我把食譜寫上,你或許可以叫御廚做一下。子敬哥説你最近為開春的事總是每天忙到很晚。勞逸要結合,身體是本錢。説多了你也嫌我囉唆。對了,秦國南方有一種東齊沒有的花,他們叫他火龍花,我叫它罌粟。它的果實提煉後能讓服食者上癮,使人身體漸漸虛弱,最後死亡。可是這花卻鮮豔似火,非常豔麗奪目。適當使用,可以用來緩解疼痛,但是過量會導致死亡。當地人只知這花有毒,並不知道它還能藥用。
天氣轉暖了,容易傷風。你這幾年天天坐朝堂,缺乏鍛鍊,可得小心別生病了。來到新地方,什麼都是新鮮的,不覺寫了很多。天晚了,我要去睡了。願能夢到你。
謝懷珉寫下落款,不自覺地笑了笑,這才停下筆,把信仔細摺好放進信封裏。
她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吹滅了油燈,爬上牀歇息。
夜深了,雲層不知什麼時候被風吹散,露出一片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屋內安詳沉睡的面容上。
次日是個晴朗天氣。小謝大夫非常難得地沒睡懶覺,而是很早就起了牀。
沒有煤氣,生火做飯很麻煩。她把昨天的冷饅頭在還沒冷盡的灶上熱了熱,就着粗茶吃下。養的狗老黑打着呵欠慢條斯理地從外面踱進來,衝主人漫不經心地搖了搖尾巴。雖然是謝懷珉養了它,可是喂活它的卻是左鄰右舍,所以也不能説它對主人不夠尊重。
謝懷珉邊啃着饅頭邊説:“昨晚回來都沒見着你,跑哪裏去了?又看中誰家狗妹妹了?別人家的狗晚上都是來看門的,瞧瞧你呢!”
老黑無視般叼着骨頭轉了個頭,用屁股朝着她。不能怪它,這擺着破桌爛椅還堆滿了乾草的高危易燃的屋子裏,唯一能吸引賊的,也就是秀色可餐的謝小姐。不過自從她一把藥粉就讓調戲她的東街流氓頭子滿身長遍膿包後,這文昌縣遠近百里就沒有男人敢垂涎她的白嫩小手了。
謝懷珉吃完了饅頭,收拾好屋子,換了一身整潔的衣服,然後拿着信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