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好像聽見女人的尖叫聲。
台灣人是很勇敢的,周遭的人不約而同往尖叫處走去,然後帶回更多的尖叫。
唯獨小恩被這道堅硬的影子牢牢壓制,呆呆看着影子的主人,動彈不得。
“等人?”那人看着她。
卻更像只是將視線的軌道擺向她。
然後又心不在焉地穿過去。
“……沒有……不算有。”小恩標準的回答,胸口卻感到一陣巨大的沉悶。
那些尖叫開始翻滾,歇斯底里四竄。
這偶遇的兩人像是聲浪的絕緣體,絲毫不受正在發生的某事件的影響。
那人伸出手,像信手摘花一樣,隨意將小恩給輕輕拔了起來。
這次是什麼樣的客人?
小恩的手像是握住一塊鐵,寒意像電流觸進她的神經,撬開了百萬個毛細孔。
這股寒意從來沒有過。
如果是奧客,現在也來不及拒絕了。
精準形容的話,就是股不起勇氣説不,那寬大厚實的手一點也沒多用一寸力,卻讓小恩心生就算想掙脱也無濟於事的感覺。
……大概只能閉着眼睛讓時間過去了吧。
想到這裏,小恩就稍稍放心。
在工作時保持漠然是她的小訣竅。
也是,唯一的訣竅。
那人牽着小恩,筆直地離開西門町的尖叫喧囂,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小恩不斷分散每次呼吸裏空氣的重量,讓自己不要緊張。
兩人走了大約四十分鐘,終於轉了第一個彎。
這種不知道目的地的走法,讓小恩在紅綠燈前一停,雙腿隨即微微發抖。
“我們要去哪裏?”小恩很吃力地説出這句話。
“……”那人肯定聽見了,卻只是照走他的。
幸好過了斑馬線,那人就帶着小恩穿進這繁華城市的縫隙,連陽光都難以鑽入的矮窄小巷,沿着懸架在老舊公寓外的鐵梯走上去。
腳步在鐵梯上踩出讓人心驚的喀喀筐響,小恩有些害怕這斑駁鏽蝕的老東西會突然承受不住,一下子垮了下去。
沒有掛飾的鑰匙孤單地插入鎖孔,敲轉出任何人都熟悉的金屬聲。
這種為了省旅館錢將女人帶回家搞的人,小恩遇到得少,不需要經驗法則就知道,小氣的人要求特別多,好處是不至於太變態。
畢竟住的地方被知道了,山水會相逢。
那人打開門,是一間十五坪大小的套房。
由於除了浴室全無隔間,沒有廚房,連遮擋視線的衣櫃或電視也沒有,看起來格外大。電燈外唯一的電器,就是陽台外的熱水器。
裏面的擺設沒有絲毫特殊,一般單身男子出門在外的感覺。
有點剛下過雨後困在室內的濕氣,有點汗臭,但不讓人特別討厭,因為“可以用來舒服過日子的東西”很少。
這樣的狀態即使不怎麼整理,看起來也挺乾淨。
晾在陽台上的十幾件衣服還沒收,濕氣大概就是從那裏滲過來的吧。
“放輕鬆。”那人用字精簡。
“好,我先去洗澡。”小恩説,提醒自己不要緊張。
那人點點頭,看着小恩走進浴室。
小恩進浴室第一件事就是將門反鎖,這才吐出一口壓抑已久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