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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靈與肉

    翔靖相猛劈着刀,一刀接着一刀,彷彿無止盡地,一直劈着!

    刀起、刀落

    北鴻刀織起一弧弧驚亮的芒線,錯開虛空的緊密無窮,幻出一刀刀的細窄隙縫,游龍似的爍光,就在這樣的薄隘空間裏,作着最輝煌的放射,直到最深最遠處。

    自從,那一夜的通宵授課後,自從,那一夜的清冷明悟後,自從,那一夜的盡情對刀後,翔靖相自己很是明白,自己已墮入刀的夢世界裏,再也脱身不得。他自己很清楚。

    燕孤鴻的橫虹,硬是將翔靖相的體能、刀氣、內力,激得發揮到最極限。之後,他整整躺了一天,才復甦過來。

    當他醒來之後,他就開始練刀,開始那七日一輪的劈刀。

    劈啊劈,他赫然發現他的極限,彷彿又達到了另一個層次,許多以往臻不到的招式、刀威,全都能使出來。他為這個新境界,狂喜着。

    與燕孤鴻的竭力對劈,將他的體力精氣耗盡,但也使他的刀道,又往深層更推進一步。

    這也許就是,燕孤鴻所説的矛盾!明明已是銷費磨盡的真氣,在回息之後,竟能悉數復原,且更上一籌。這在他以前來説,是全然不能理解、相信的事,竟讓他親身體會到真是隻有自己用血用汗用力走過,才能獲得啊。這樣的驟烈轉折,確然惟有他親自來去其間,才能明悟不斷不失不喪,持續着最精絕的刀道體驗。

    忽地,滿天的刀光,鋭氣卸去。

    翔靖相刀回氣斂,靜靜地立在原處。他緩緩平復體內,那份亟欲抗天逆道的傲野狂心。

    刀入道。刀破道。

    破而入。入而破。

    道破是道。道入也是道。

    刀即是道!

    道惟一。道天地。

    滅而生。生而滅。

    惟一滅仍是惟一。天地主仍是天地。

    滅滅生生、生生滅滅。

    天地惟一,道!

    翔靖相心中鏤着,一縷縷的神思靈語,來自燕孤鴻,那隻孤雁!

    “好!有點樣子。”有人拍掌。

    翔靖相轉頭一看,燕孤鴻正悠然坐倚於三尺外的樹幹,帶着笑意看着他。

    翔靖相兩手一擺,雙北鴻插回身體兩側。“你探完消息了?”

    燕孤鴻腰一挺,人便颯然站起,生似他本來便立着一般。“看來,‘隱者’無名所言不虛。異域很可能會爆發一場大戰。現在的形勢,異常緊張。”

    翔靖相深深吸了一口氣,燕孤鴻傳授的“天地無極”神功,立刻施展出來。流能很快地轉入他的體內,本已費盡的真氣、體力,再度緩緩攀升回來。

    片刻翔靖相拖着還是軟癱的身子,來到樹旁。他氣力一放,人便躺下。“是嗎?對了,不是説‘玄家’、‘異宗’兩派,皆同用‘天地無極’嗎?那這之間,有沒有什麼區別?還有,‘玄家’三分支,也有差別?”

    這兩人的對話,一點緊張感都欠乏。彷彿兵兇戰危,與他們一點都無關似的,閒適地對話起來。

    燕孤鴻望着遠遠的天際,背又柔柔地倚在樹上。“你的好奇心,還真是不小。”

    “客氣客氣。”翔靖相慢慢闔上眼。

    一陣風拂來,輕柔地拈起一地的落葉,浮浮跌跌、飄墜升落。

    兩條人影,一倚、一躺,於這樣的悠閒景緻裏,更添人昏睡蒙意。

    燕孤鴻的聲音,遙遙傳來。“‘天地無極’只是個基本功。各支用的方式以及成效,自然有所別異。如我‘天地門’重的是,浮生如夢、浪蕩不羈、生死自如的瀟灑風態。‘劍閣’則取的該是,千里泛空、獨有一月的無盡温柔、淡逸。至於‘不夜天’嘛,應是燦爛絢耀、紅塵焰熱的漫天光影味。而‘異宗’”

    “‘異宗’也知道?不是説從未得見嗎?”翔靖相懶懶地問。

    “可以猜得出。玄異就如同道佛、邪魔一般有陰陽之分。‘玄家’是陽,那‘異宗’定是陰,因此,‘異宗’必然是沉暗深然,一如無跡無影無限無窮的夜空。更何況,最近武林盛傳,已出現一個擁有‘異宗’真氣的人。”

    翔靖相聽得跳了起來,靡爛的懶味,一下子滌個乾淨。他暴睜着眼,呆呆地看着燕孤鴻道:“你是説,出現了一個人會用‘異宗’真氣?我沒聽錯?”

    “你是沒聽錯。”

    “但,那是怎麼斷定的?由誰斷定?那是,怎樣的境界?有傳承嗎?或者?”

    燕孤鴻忽然笑了:“奇怪。問了一大堆,你就是沒問,一個問題。”

    “什麼?”

    “他、是、誰!”

    “我現在問。”翔靖相直視着燕孤鴻。他問:“那麼,他是誰?”

    “‘孤獨’”

    “獨孤寂心。”燕孤鴻説,然後他眼中陡然爆開,滿眸的光暈。

    滿滿的一眸的光暈,直燦入天宇,化作無形。

    燕孤鴻的戰意,已然勃動。

    寒冰心等人正處於“隔原山脈”的西方。

    “隔原山脈”南北縱貫,硬生生把“龍土”的西斜長形,剖成一塊荒涼、廢蕪的無用之地,眾人稱之為“直道長廊”。

    “隔原山脈”東是富饒、豐厚的“龍朝”根基地,神州大河“碧江”流竄其中,倍添山靈水秀之態,西卻是可有可無的廢野,只有一條寂寞的“夕奔河”,緩緩流送着。

    寒冰心與“修羅海”約上百名的部屬,就搭棚、憩息於這條山脈的主峯“阻龍山”前。

    五、六十座的帳幕羣,倚着山脈趨向,呈四角形分佈。

    前端中央一個帳幕,正通火明亮着。

    寒冰心就立於這個帳蓬裏。

    他緩緩掃視着,帳內或站或坐的十餘人。

    瘦削悶默的雷鬼,位落與寒冰心左旁一列的最前座。

    寒冰心冷着聲道:“可有異域一羣人的消息?”

    一個袖長過膝、臉色白皙,與寒冰心該是同齡的男子,應道:“稟少主,沒有。”

    “好!”寒冰心驀地長笑。“好個‘白手’!好個中原第一策士。竟能銷聲匿跡如此之久。好極好極。”

    漸漸流走的寒氣,森森然填塞住,整個帳幕的空間。

    “我們這一次已算得上傾巢而出。除了,留守的‘羽翎’湯鬱峨、‘園客’樊夔襄,以及曲傳緣等兩百人外。其餘的‘修羅海’精鋭,都已盡出。憑我們這樣的實力,卻還是找不着那千餘人的蹤影。你們説説,這是為什麼?”

    寒冰心沉靜看着在場人。

    “顛波,你説?”寒冰心望向,先前回答他問題的男子。

    男子名顛波,姓鬱,專責於覓敵蹤、探消息的工作。鬱顛波一身精絕的“飛烏浮”輕功身法,向來為“修羅海”所倚重。

    鬱顛波尋思片刻,才道:“是不是,司徒蕾等化整為零,混入各城鎮?”

    “有可能。那麼化整為零,是如何化法?是百人、十人、五人,還是一人?要如何聯絡?要化整為零多久?什麼時後再聚集?傷者該怎麼處理?又混入哪些城,與哪些鎮?”

    鬱顛波愣住。看得出,他並沒想那麼多。

    寒冰心又瞧往,一個背插魚線釣竿的秀麗女子。“雲姊,你以為呢?”

    這揹負釣竿的女子,乃是“夜釣娘”雲煙蹤。她的“釣心竿”綜合了,棒、棍、劍、鞭、槍等五種武器的特質,化藴成“長夜漫漫”奇學,招式古怪妙絕,令人測難以測、防不勝防。

    雲煙蹤卷着她的髮梢,道:“煙蹤倒認為他們該是躲在,一個讓我們猜不着的地方。”

    寒冰心點頭道:“也有可能。但是,他們的糧食,要怎麼處理?千餘人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難不成,他們全數餓着?”

    “他們應當會遣人外出購食。”

    “嗯……我們的搜查網,早已遍佈‘直道長廊’各城鄉,特別留意有沒有人大量購食,卻還是毫無所獲,這又是為何?”

    “這個嘛,可能搜查點的佈置,不夠廣或是,他們易容喬裝,躲過我們的尋查——”

    寒冰心俊臉冷絕,森然氣味彌升。“這就是,我們的弱處。我們的人數,始終太少,很難真正將‘直道長廊’搜遍九陽,可與九大派聯絡了?”

    被喚作九陽的男子,年齡亦與寒冰心相仿。他滿面的佻氣浪味,一雙滴滴溜轉的眼眸,好似對世界充滿了無盡的好奇。他便是“萬徑蹤滅”延九陽。

    延九陽回道:“聯絡了。”

    寒冰心點點頭,又問:“北漠、南島人呢?”

    “已確定他們駐紮在‘臨化山’前。”先前的鬱顛波,應道。

    “想來,他們也還沒找着異域、‘黑盟’一干人等?”

    “是。”鬱顛波説。

    “很好。據推測,我們可以肯定這個暫時性的雜混團體,有哪些份子?”

    延九陽想了想,數道:“可以確認的人,有異域‘鬼舞教’、‘黑盟’的‘問天樓’班底、‘仙子劍客’雲破月、‘遊僧’空宇、‘浪劍士’空星羅、該繼任為‘斷水堂’新堂主的‘刀行百里’胡莫愁、胡莫愁的新婚妻子‘旋舞劍’單鶯語、‘黑紗’雪夜舞,以及‘孤獨’獨孤寂心。另外,小姐也與他們一起。”

    寒冰心光眸疾放。為什麼,師姊會和他們一起?胡嘯英被獨孤寂心一劍刺死,且屍身被他盜走,胡莫愁與單鶯語理當緊躡“孤獨”追去。而依師姊的脾性推來,也必定相隨,以維護他倆人的生命安全。

    但為何至今,都還沒捎來他們的消息?難道,他們已被異域人禁縛,受着他們的脅迫?

    雲、雪兩人又如何?有“天下第一僧”“遊僧”空宇在現場,再加上“禪林”備受矚目的天才劍手空星羅,這樣的實力,還是被“鬼舞教”擒住了?或者,他們是自願的?但他們又怎會自甘於這之間的謎團,實在太多。

    司徒蕾的“黑盟”,想必已與“鬼舞教”達成某種共識。否則,以異域人初來乍到的情況,是絕不能做到如此的杳無跡影。這定然是,“白手”司徒蕾所作的安排與計策。

    到底,他們會隱在何處?

    會是“落風崖”嗎?寒冰心在早一刻,便已遣出黑吟瓏與他的徒弟凌飛,前往“落風崖”一探究竟。到底,清況如何?是不是一如他所料?

    “白手”的腦,到底能到怎樣的境地?他很有興趣地想着。

    真是,一段有意思的逐夢天涯啊!

    寒冰心冷漠且冷森地笑了。

    燕孤鴻與翔靖相返回他們的宿所。

    翔靖相感覺得到,身邊燕孤鴻的沸升戰意。非常微妙的同一律感!

    “孤獨”啊!好怪的職業。他的劍、他的“異宗”、他的“極劍”,焚焰似地挑起了燕孤鴻的刀、燕孤鴻的“天地門”、燕孤鴻的“天地一刀”的熊熊戰意。是幸或不幸?

    這兩人的刀劍交輝,將是絕對的一戰。

    絕對精采的一戰!如果,真的發生的話。

    他們在飯堂坐下。自有人招呼,端上飯菜來。

    翔靖相透支的體力,正需要食糧的補助。他大口大口嚼着,活似餓死鬼投胎。

    而燕孤鴻卻僅是獨飲着淡茶,全不進食。

    翔靖相一陣狠吞虎咽後,這才注意到燕孤鴻並無食用。他大口灌進一壺涼水後,問:

    “你不吃飯的?”

    “可以這麼説。”燕孤鴻出乎翔靖相意料地道。

    “真,不吃飯?你是仙?還是,怪物啊?”翔靖相不由驚嚷。

    “別那麼緊張。吃飯吃飯,吃的是什麼?為什麼而吃?”燕孤鴻問。

    翔靖相搔着髮際,道:“為什麼吃?又是怪問題。嗯,是為了生存。食糧能夠轉成生存的動力,嗯對,就是這樣。”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這樣不夠嗎?”翔靖相有點不解燕孤鴻的口氣。

    “食糧由天地孕生而來,含藴着自然的精妙秘宇。食用它們,是為了維繫人肉身內外的均衡一致性。它的確能轉化成肉體的行動力,但同時,它也可以醖釀內在靈心的安穩度,將人的靈與肉巧絕的簇合凝結,使之渾然一體。它們絕不僅僅化為動力,如此這般的簡單。”

    “那你又不食?這豈不是矛盾?不食飯的你,又如何保持內外均衡?又怎麼凝集,你所説的靈與肉?”

    “矛盾只是一種境界的隔阻,記得嗎?那是在你能力之外,是你做不到、聞不到、聽不到、看不到、碰不到,體會不到的限制,使得你難以接受,獲得矛盾的不適感。”

    “真的只是,因為我做不到?所以,我矛盾?”

    “晴天不下雨。”

    “噫?”翔靖相又因為燕孤鴻那不定飄雲似的説話邏輯而愣住。

    “在你來説,晴天不下雨,代表什麼?”

    “晴天不下雨,是很正確的景象啊。”

    “絕對嗎?”

    “嗯。是絕對的。真是廢話,你幾時看過晴日落雨?晴天絕不下雨,這是常識啊!”

    “那麼,也就是真理羅?”

    “對啊。的確是真理吧。可以這麼説。”翔靖相加重口氣。他並不覺得晴天不下雨,有什麼值得探討的價值。

    燕孤鴻蕩浮着的笑意,又起。“但是,這世上卻偏偏有晴日雨啊。你知不知道?在中原南部勝土及嶺土兩地,就有這樣的景象?”

    “真的?”翔靖相十分訝異。生長在北漠的他,的確從未想象過晴天雨的模樣。他本沒有這樣的體證。

    “還是難以想象,對嗎?在陽光燦爛奔絢的同時,卻有着絲絲涼意的落雨,放騰下來,這樣的景況,你恐怕還是將信將疑吧?”

    “確實,有嗎?晴天,仍會落雨?”

    “當然。人慣常地用他本身的經驗與常識來斷定一切事物。因此,當某種存有,超越了人所認知的層次時,就會有矛盾、固執、懷疑等等情緒的出現。就像,燕某如今告訴你,晴天會下雨一樣。沒見過的你,必然難以接受。因為,你未曾觸過這樣的事。但如果你信,晴日雨就必然存在,存在於你的認知裏、存在於你的世界裏。因此,信也可以説是道。而由於你打破以往的禁想,不再迷思于晴日不雨的固有觀念,也就是你衝開了一個境界的封錮,這樣的境界突破,是道的發現,也是矛盾的滌除。”

    “你愈説,我愈模糊。道,怎麼好似無所不在、無所不有?”

    “這正是體驗啊!只有,親身親心體會到,道存在的真實,才不會亂迷念悟,而真正達到一個清亮的思覺境界。就像,你總得嘗過晴日雨,或是打心底相信它有,它的存在,才不會給予你一種矛盾的錯覺。人羣的集體常知,未必全然是對。也許,個人的心魂體念,較之更是真切確實。自己的真實,才是世界得以流轉的基素。不是他人,是自己!別人的道、法、天意,是別人體驗出的道、法、天意,不是自己的。只有,自己的真我體驗出的,才是自己的真實。這就是惟-!”

    翔靖相聽得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燕某不食飯,正由於我完全掌握了肉體。我的靈心與肉身,緊密地契合着,再無分彼此!‘我’這樣的存在,是由靈與肉完完全全的交融成。在我來説,肉體的存在,有它本身的意願,絕非毫無價值。精神魂靈的意志,與人體的意志,匯聚起來,才成‘我’這樣的一個意志。我缺少了精魂,就不是我。同樣的,我失去了肉體,也再不是我。這是,我用刀與道,人夢所體驗出的惟一,即是,真理!”

    翔靖相腦筋急速地滾動着。一流流的激衝,將他蕩了個魂神不知何方歸依。他在沉思!

    用自己的心、自己的靈、自己的神,沉思。

    “靈與肉啊,你對於自己的肉體,知道多少?你對於自己的精神意識,又知道多少?”

    燕孤鴻並不稍歇,隨即展開另一段談話。

    燕孤鴻改了個話題。“當初,為何習武?”

    “想要,變強!”翔靖相直言。

    “變強?為什麼想變強?”

    “這”翔靖相再度緘默。

    “習武的人,有很多理由。有人如你一般想變強。有人只是想保護自己。有些人是要君臨天下、掌握所有。也有人是想體悟,那種錐心的刺厲痛快。更有人是一生的遊戲縱玩。同樣的,也有人是放任獸心的騰動、釋出噬血的本性。理由太多太多了你想變強,是想超越他人,站在世界最頂巔?還是,想品味血斗的賁張沸熱?或則是,想要驗證自己,想臻達自己潛能的最極限?”

    翔靖相靜思良久。“我不知道。我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刀與夢。我只是想練刀罷了。

    自從看到北鴻的飛行後,我就是想練刀。也許是我想翱翔在天際吧。應該還是這個理由吧。

    應該”

    燕孤鴻笑了笑,灑然道:“沒有答案。那是相當好的答案。在你還不明白的時候,就好好地堅持你自己的直覺吧。也許,等你明白自己真正的意願後,你就能馬上用刀飛遊天下、一世無阻。”

    “你呢?”

    “我?”

    “你為什麼習武?”

    “因為,肉體的意志!”

    “肉體的,意志?肉體有意志?”翔靖相失聲。

    “不覺得嗎?人的呼吸、人的心跳、人的血液流運、人的脈動、人的腦臆藏思,一切都太過自主了,不是嗎?”

    “但是,這也不代表有意志?那該是很自然的事啊。”

    燕孤鴻悠悠然説着:“自然嗎?我不這麼認為。所以,我開始習刀。我用刀勘破人身的奧秘。我用刀入道、入法、入天,為的就是找出靈肉完全契合的可能性。一直以來,我始終相信着。肉體有它本身的意志存在。我的心跳、我的呼息,告訴了我這一切。如果説,人有靈魂的話,那麼除了精神意識外,肉體的意志,必然也是組成的一份子,而不僅僅是一個寄託的臭皮囊這麼簡單。因為,有靈與肉,所以人存在。燕某從不懷疑這一點。我的武、我的刀、我的道,就是要驗證靈與肉契密的可能性才存在的。”

    翔靖相滿眸子的茫然,豆子般大的汗,由他面頰滲了出來。他聽得頗為辛苦。“道、法、天、運命、天道、真理、道法、禪、天意、惟一等等的稱謂,在你看來都一樣;都不過是,一個無以名之的存在的一種封號,沒錯吧?”

    “是沒錯。”

    “那麼這些存在,這些道法,對、對肉體又能有怎樣的體證?”

    “這就是我不食人間煙火的來由了。除了,完全掌握肉體的脈動外,另一個”

    “快説!”翔靖相等着,揭開世界與存在的另一層真實。

    燕孤鴻卻忽然道:“説不成了。”

    “説不成?”

    “因為,有人來了。”燕孤鴻淡淡道。

    翔靖相冷下沸暈的心。對了,有人來了。動腦動心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也許,已是動手動腳的時刻呢。就於現在。就於此刻。動手!

    烈易玄等四人,在不影響烈易玄傷勢的前提下,乘船循“靈湮河”經“常冰河”、“南照河”來到“示蕪城”。

    一路上,沸沸湯湯的消息,漫灑着整個神州。

    姣妙也得知,她的少主“修羅”已到“直道長廊”。但是,她仍未讓烈易玄知曉,她與“修羅海”的關係。

    因為,她有所顧忌。她不想讓現狀,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改變。她想要、她渴求着,再多一點時間,相伴於她的小玄身邊。她害怕會有什麼改變,影響了她與他。她害怕!

    卓涉與鎮攝元的兩極,熱與冷,愈發鮮明着。

    他們發自內心期待着。他們既已錯過,絕採的“落風之役”。這一場就不容再錯過。他們的劍,老是驀然地跳動着,一同於他們的心。

    烈易玄又活蹦亂跳了。他的傷勢,在他本身的優良素質,與鎮攝元的寒功療治下,在踏上旅途的第二夜,其實便已痊癒。他也十分渴待着戰鬥。他想再遇上像“邪火”温陵陽那樣的高手。他知道自己已變強了。下次再遇上等同與温陵陽這般的高手,他已未必毫無勝算。

    與“狼”、“絕”兩劍士的討論,令他首度把以往遊戲般的“佛舞”鬥意,悉數扭轉過來,化成另一種型態的全新“佛舞”。

    現在的“佛舞”、現在的“藍天”、現在的他,手正癢着!

    “剛得到消息,十月七日,‘修羅海’與九大派將匯聚於‘夕奔河’附近的‘希玉鎮’,商討聯合的事宜。”卓涉道。

    烈易玄一副雀躍不已的樣子。“那我們還不快去?”

    卓涉看着這天真至極的師弟,不由失笑道:“急什麼,還有兩天呢。”

    “對喔!”烈易玄訕笑着。“那現在我們該做什麼?”

    “想一想羅。”

    “想什麼啊?”

    “想一想異域那千餘人怎會憑空消失?”

    烈易玄純真的眸子,漫開一片慧芒。“消失啊”

    “怎麼?有什麼意見?”

    “‘鬼舞教’真和‘黑盟’同流?”

    卓涉應道:“只是,眾人的推論罷了。因為,‘白手”與‘孤獨’的關係,再搭上‘邪尊’的情纏,而他們又同時抹去聲息,所以,才有這樣的推導。”

    “消失的,不是還有別人嗎?”

    “嗯。大約有七人。空宇、空星羅、唐夢詩、雲破月、雪夜舞、單鶯語、胡莫愁等人,也都一起消失。”

    “九大派沒遣人找過?”

    “據説,當時情勢混亂,追上去的只有他們七人。另外,那‘孤獨’好像也將胡嘯英的屍身帶走。事後,九大派撤出‘落風崖’,並且派出探子尋訪異域人蹤跡,卻毫無所獲。他們便彷彿由人間蒸發似的不見。”

    “帶走屍身?好奇怪!”烈易玄很是困惑“孤獨”的舉動。

    “是奇怪沒錯。不過,也許這正是誘人入網的陷阱。”

    “是嗎?”

    “目前只能這樣想。”

    烈易玄清澄的眸光,漾滿了烽起的塵煙。“‘落風崖’啊?”

    卓涉看着烈易玄的眼神,道:“小玄,是不是想到什麼?”

    “也許,他們還在‘落風崖’啊!”烈易玄的腦,又強烈地動了。

    這個猜測的也許,卻不是也許。而是事實。活生生鐵硬硬的事實。

    “藍天”的腦,總能讓人驚豔着。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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