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開始幫九把刀跑腿之後,要處理的事很多也很雜。
大部分雜七雜八的事都不大讓人討厭,只是也賺不了多少錢,比如幫九把刀對統一發票、幫他繳手機話費、幫他還漫畫、幫他抓特定女優主演的A片、幫他捉弄住在對面的鄰居小孩(我用橡皮筋遠遠射他,然後同時讓九把刀裝無辜走過去之類的)。
「棘手的事」自然價碼不錯,可是我也沒膽子賺太多這種錢。
有時候我花九把刀給的旅費到處閒晃,隨機看看有沒有什麼怪事找上我,有時候我會住到形形色色奇怪的旅館,有時候我會撞上詭異的小事件。
但更常是九把刀直接從讀者那裏得到特定信息,丟「任務」讓我去完成。
我喜歡目標明確的工作內容,不過,九把刀的第六感就像野獸一樣,超靈,他覺得不對勁、不自己幹、叫我去幹的事,十之八九都是爛透了。
基本上九把刀只負責兩件事:
一,用我幫他捕捉到的靈感寫小説。
二,在自己的網誌上響應正妹的留言。
是很色,不過他付錢非常爽快,説到做到,只這一點就可以説是好老闆。
回到指定任務。
這麼説可能有點不大禮貌,不過,九把刀的讀者有很大一部分都不算是正常人。他們常常向九把刀獻策,認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故事非常適合寫成小説。
有的人免費贈送自己的真實人生,這種讀者佔大多數,他們覺得只要九把刀在亂寫序的時候提到他們的名字就很滿足。
有的讀者提供的故事要用賣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每一件東西都有它的價碼,白白給人,是有點不大划算,有的讀者説他的故事要賣幾千塊,有的卻號稱他的故事價值一百萬。
遇到第二種類型的讀者,九把刀會派我出去跟對方見面,聊一聊,混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故事值得了錢或者,是什麼樣的故事竟讓擁有者覺得不僅可以賣錢,還有價值到敢賣給超會亂寫的九把刀。
其實九把刀會派我去聽讀者瞎抬槓,一方面也是在幫他維持「作家/讀者」的表面關係,至於故事本身大部分就我回報的結果,只換得九把刀輕蔑的一聲冷笑。
「這種真實故事,我每天晚上八點打開電視,至少四個頻道都在演。」
九把刀那一副從鼻孔噴氣、瞧不起人的模樣,真的很欠扁。
可也很中肯。
現在,我要説的這件事,就跟處理讀者提供的故事有關。
前天半夜十二點多,九把刀打了通電話給我。
「喂,有個讀者要跟我説鬼故事,你去處理一下。」
鬼故事有什麼了不起,我自己就遇過很多鬼,問題是
「現在嗎?」我眉頭一皺,低頭看錶。
「對啊現在,他説晚上講鬼故事比較有氣氛,所以約在半夜。」九把刀很乾脆地説。
「對方是男的吧?」
「你賺到了,這次還是女的,聲音還挺青春洋溢的喔。呵呵呵呵。」
「嗯嗯。」我絕不相信。
「呵呵其實從你報告過的文慧踩腳事件後,我仔細想過了,變態這種事,女生做起來比男生還要恐怖多了。總而言之我不想在半夜聽讀者講三小鬼故事,不管是男是女。所以你這一趟去,説不定真的很恐怖也不一定。」
「嗯嗯。」
「説不定,那個讀者本身就是鬼也説不定。」
「約在哪裏?」我忍不住抱怨:「現在已經沒有捷運可以坐了。」
「這你不用擔心,對方有開車,你只要負責上車跟下車這兩個步驟就可以了。呼。呼。」九把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邊在大便。
「這樣喔嗯嗯好吧。」我感到無力。
此時,我聽見樓下有人在狂按汽車喇叭,按得讓人心煩意亂。
我探出窗子一看,是一台黑色BMW掀背車。
「哈哈,我就知道你沒問題,所以半小時前我已經跟對方説了你家住址,算一算時間,你差不多應該開始綁鞋帶了。」九把刀科科科地笑着:「記得啊,如果有發生什麼不幸的事,記得留一口氣告訴我原委再死啊!」
「明白。」我掛上電話。
穿上鞋子,我隨便套了個運動外套就衝下樓。
這中間那一大串擾人的喇叭聲都沒停過,已經有幾個街坊打開窗户對着樓下罵。我很緊張,有種被當成共犯的感覺,一下樓就低着頭衝上車。
這位握着方向盤猛按喇叭的,竟然是一個看起來像只有高中生年紀的女生。
不!不是像!
這個女的根本就是個高中生,因為她的的確確就穿着高中制服,還是等級最高的正妹聖衣「水手服」。
「等等,你不是九把刀啊,我每天都有看他的網誌,他才不是長成這樣。」那個高中生模樣的女高中生瞪着我:「你誰啊?」
什麼叫「才不是長成這樣」?好歹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有長對守備位置啊。
「妳好,我是九把刀的走狗不,助理,王大明!」我趕緊説:「總之我們先把車子開走吧,邊開邊聊,我會向妳好好解釋。」
「好吧,走狗先生。」女高中生笑了笑,發動車子。
一發動,就撞上了停在左邊的一台機車跟一個花盆。
「」我轉頭看她。
「哇呼呼咧。」她皺眉,稍微移動一下方向盤。
車子從我家樓下巷子開到巷口大馬路的過程中,一共撞倒了好幾台停在路邊的機車,每撞倒一次,女高中生就很不爽地罵出聲:「哇呼呼咧!」
最後她總共罵了八個「哇呼呼咧」,我完全搞不懂那是哪一國的發音。
「不是我駕駛技術不好,我是故意給那些停太外面的摩托車一點教訓。」女高中生滿身大汗,表情充滿尷尬的恨意。
「嗯嗯。」我注意到,這個女高中生雖然有點怪,但很正。
「嗯嗯什麼?」高中生瞪了我一眼。
「我是説撞得好。」這一陣子下來,我很習慣趨炎附勢了。
傷痕累累的黑色BMW終於駛出巷子,一往右轉,立刻就闖了一個大馬路紅燈,差點撞倒一個推着資源回收車的老婆婆。
我摸了摸額頭,都是冷汗。
「不用擔心車子。」女高中生也在擦汗,語氣卻裝作不在意。
「嗯嗯。」我想,有錢人生的小孩真好命,得了神經病也很能自high。
「反正不是我的車。」她一點歉意也沒有。
「嗯嗯。」我想,妳爸借妳開算他倒黴。
「我隨便從路邊偷來的。」
「什麼!」
我大吃一驚。這下子我真的成為偷車共犯了!
「別擔心啦,我們開一開,沒油了大大方方停在路邊就好了,失主找到車子就很開心了,哪裏還會管車子被撞了幾個凹,啊?對吧!哇呼呼咧。」
女高中生滔滔不絕地分析,絲毫沒有一點犯罪者的自覺。
我啞口無言。
偷車歸偷車,有一件事我更介意。
那麼晚,車子不長眼開這麼快,又闖紅燈,比起我遇過的那些鬼都還恐怖。
「妳剛剛闖了紅燈,雖然是半夜」我看着時速表。
幸好只有時速三十五公里,不然用時速七十公里闖紅燈,血壓會暴衝。
「走狗先生,你可以有話直説。」
「妳趕時間嗎?我們可以把車停在路邊慢慢講,那樣的話,妳可以專心把鬼故事講得很恐怖,我也可以專心把鬼故事聽完,好不好?」我鎮定地説。
「不行。」女高中生放慢車速,不過還是闖了第二個紅燈。
「不行?」
「現在才闖第二個紅綠燈。停下來,就前功盡棄了。」
一眨眼,女高中生又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隨即又闖了個紅燈。
我聽不懂她説的前功盡棄是什麼意思,不過照她這種天大地大老孃最大的開法,我可能還看不到下一個紅燈,就一頭撞在爆開來的安全氣囊上。
我正想開口勸她好好開車,女高中生緩緩開口。
「走狗先生。」
「」
「你聽過一個都市傳説嗎?」
我豎起耳朵。
「我跟我朋友,常常闖紅燈,而且一闖就是連續十四個紅燈。」
「命真大。」我倒抽一口涼氣,前面不遠處還有一個紅燈。
「我們聽説,連闖十四個紅燈都不停的話,就會遇到怪事。」她淡淡地説。
「是喔。」我忍不住提醒:「前面是紅燈,妳至少開慢一點。」
她微微轉頭,看向我,報以甜甜的一笑。
這一笑,我完全就被電到了。
我這才將女高中生的模樣瞧了個清楚。
很萌的水手服,紅色的領巾,超短超短比日本女高校生的裙子還短的百褶裙,純白色的泡泡襪,活脱脱就是個從限定版A片裏走出來的美少女。偷竊系的美少女。
這位偷竊系美少女綁着朝氣十足的馬尾,紅通通的臉龐上,還有一點淡淡的雀斑。加分!
她潔白的牙齒讓我留下好印象,對着我笑的時候還微微露出上排牙齦。
「微笑露牙齦,牀上叫不停。」我脱口説出。
「什麼?」女高中生一怔,立刻又闖了個紅燈。
「沒!」我大驚,趕緊説:「我以前有聽説過,半夜十二點對着鏡子梳一百次頭髮,就會看見自己以後的死狀。或者啊連續七天在半夜十二點,在神社後面的樹上釘上草人,仇家就會遭到詛咒死掉。又比如在半夜十二點打電話按九十九個四,就會打到地獄去。」
「走狗先生也是挺有常識的嘛。」女高中生莞爾。
「呃,其實我不是走狗先生,我是九把刀的助理,我叫王大明。」我繼續説道:「不過,通常這種做了幾次就會遇到怪事的數字,好像都是七次啦、九次啦,或是更經典的十三次,要不就是有點難度的一百次整。妳剛剛説,連闖十四個紅綠燈,聽起來就」
「就怎樣?」女高中生微笑,又從容不迫地闖了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
四周響起超激烈的喇叭聲,車身搖晃,以非常危險的角度避開一台出租車。
彷彿聽見了心臟爆破的聲音,天旋地轉。
我愣住了。
聽起來,聽起來這種不配合靈異傳統的偶數數字反而真實性超高?
車子回覆正常行駛。
剛剛差點撞到我們的出租車遠遠地拉下車窗,朝我們的方向吐了口痰。
我疑惑:「聽起來很真實,不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傳説啊?」
她直接承認:「我們本來也沒聽過。」
「我們?」
「事情是這樣的」女高中生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