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我們,是一羣快要畢業的高中生,共八個人。
我們都是一羣好傻好天真的青年男女,白天讀書,晚上當然要放鬆一下。
半夜沒事,我們就會偷車練習開,因為我們沒有錢買車,也沒錢上駕訓班。
有一次,我們偷了兩台車,四個人坐一台,尬來尬去的,大家玩得很瘋。
其中有一個女生提議,不如我們把煞車線剪掉,看看會怎麼樣。
對,就是我。
結果怎麼樣?煞車線剪掉,當然就沒有煞車了,超刺激。
停不下來,就只能直直往前開,見機行事。
我們在市區裏亂闖紅燈,車速又快,真的很厲害喔,好幾次都差一點就死掉了。
開着開着,我坐的那台車子不小心擦到了安全島,就這樣一直線擦擦擦,車子的板金都冒出火花了,但靠着摩擦力,總算把車子安全停下來。
車子上都是燒焦的味道,大家在位子上都笑到快瘋了。就在那個時候,我看着第二台沒有一起停下來的車,就這樣從旁邊衝出,繼續闖過我們沒能闖過的那一個紅燈。
然後
「然後怎樣?」我問。
「然後怪事就發生了。」女高中生臉色凝重。
「什麼怪事?」
「走狗先生,真正的怪事,是沒有辦法三言兩語解釋的喔。」
「不好意思,其實我不是走狗,我是九把刀的助理。」我耐着性子解釋。
後來,為了解開前面那一台繼續闖紅燈的車子為什麼會發生怪事之謎,我們做了很多實驗,最後我們得到的結論就是它比我們多闖了一個紅燈,所以那台車發生了怪事,可我們沒有。
很好驗證啊,我們就再偷一台車,從一開始把煞車拆掉的地方重新出發。
沿途當然還是不停闖紅燈,就在我們闖到剛剛沒有闖到的那個紅燈時
「怎樣?」我竟然有點緊張。
「算起來,我們剛剛已經闖了十二個紅燈了,竟然還沒死耶,好強喔我,超會開車的。」女高中生嘖嘖稱奇。
我感覺到油門摧動的底勁,在推動着車子。
「怎樣?你們闖過了第十四個紅綠燈,然後怎樣!」我很不安。
「然後,怪事就發生了。」女高中生露出神秘的微笑。
車子再度加速。
不妙,車子一個不必要的快速左拐,開上了台北市的大動脈,忠孝東路。
「等等!這條路不能硬闖紅燈啊!」我大叫。
「準備第十三個。」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正在吹生日蠟燭的小女孩。
「等一下!妳先停車!停車!」我驚慌失措,整個身子都灼熱起來:「我保證!我保證等一下重新陪妳從第一個紅綠燈開始闖起!我保證!」
保證什麼?
車子萬分僥倖地衝過危機四伏的紅燈,我彷彿聽見後面傳來無數緊急煞車的聲音,以及車子碰撞的巨大聲響。我沒有往後看,完全沒有那個擦屁股的勇氣。
好萊塢電影家常便飯的飛車追逐,原來那麼恐怖!
「」右手抓着吊鈎,左手抓着安全帶,我的嘴巴閉不起來。
此時我的靈魂像一條嚼到牽絲的口香糖,有一半渾渾噩噩甩在車外。
「剛剛好險喔,差一點點一點點!就哇呼呼了耶!」女高中生咬着手指,全身發抖。
接下來的兩個紅綠燈,接連開盅,都是幸運的綠燈。
我無法鬆口氣。
遠遠地,有個紅綠燈,不過那可是在左右車子川流不止的大馬路口啊!
就算是半夜如現在,兩邊的來車也沒有停過,而且車速都快他媽的啊!
「準備好發生怪事了嗎?」她有點緊張,做出聚精會神的姿勢。
「」我努力找回我的語言能力。
「唉呦,對了我還沒有跟你説,那一個我原本要跟九把刀説的一個鬼故事啦!」女高中生像是突然想到,有點懊惱地説:「好好好,我快一點説完,幸好故事很短,真的是哇呼呼咧。」
「幹停車啦!」我衝口而出。
「其實這不算故事,因為是真的發生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的事喔!」她悠悠説道:「我那個朋友的朋友很愛開玩笑,有一天半夜他要去搭統聯回高雄,於是他攔了一台出租車,司機問他先生,請問你要去哪裏?」
拜託維持綠燈!
拜託繼續維持綠燈!
不對變黃燈了!
「幹停車停車啦!」我尖叫,伸手要抓方向盤。
「司機這麼問,可是我朋友的朋友就很白爛地亂開玩笑説,我要去死。」女高中生用很興奮的語氣破梗,漲紅着臉,急促地説:「司機二話不説,用力一踩油門,出租車立刻暴衝撞上安全島,一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車」
紅燈!
紅燈了!
「!」我駭然,看着左右兩邊的車子都迫不及待往前衝。
「然後我朋友的朋友就死啦!」她尖聲大笑。
就在這一瞬間,車子闖開了該死的第十四個紅燈。
以時速八十公里的市區高速,毫無閃躲技巧地直直衝進左右都是快速行駛的來車中,衝進了急鳴的喇叭聲中,尖鋭的車胎摩擦聲從四面八方極度逼近。
「真的是哇呼呼咧。」女高中生竟然給我閉上眼睛。
我聽見自己的腎上腺如瀑布般憤怒湧出的唧唧聲。
「幹幹幹幹乾乾啊!」
在我的心臟爆破前,我用力閉上眼睛。
再見了,地球。
再見了,我爸爸被溶解的悲慘謎團。
再見了,除了尿尿跟夢遺外別無他用的我的小雞雞。
恍恍惚惚間,車子若無其事地停住了。
死命縮着,我不敢睜開眼睛,身體保持頑固的僵硬。
直到有人用力敲着我旁邊的車窗。
叩叩叩、叩叩叩。
我勉強睜開眼睛的時候,過度恐懼的淚水立刻滾了出來。
「喂,你自己要闖紅燈,還哭?」
敲窗户的,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年輕交通警察。
「啊?」我慌張地擦掉眼淚。
什麼鬼啊?連闖十四個紅燈能有什麼怪事,不過就是遇到警察罷了啊!
無論如何我還能活着被開罰單,實在是太好了!
我吐出一口大大的濁氣,心臟回神抽動了一下。
「行照?駕照?身分證?」交通警察繼續敲打車窗:「把窗户搖下來。」
「等等,闖紅燈的不是我,是她啊。」我的手指往旁一指,頭也正好撇過去。
只是駕駛座的地方空無一人。
我呆住了。
真的,什麼也沒有,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點點少女的十八歲體香。
「駕駛咧?」交通警察用力敲打我旁邊的玻璃。
無可奈何,我只得將車窗搖下來,將我的證件亂抽了好幾張給警察。
「我問你,駕駛咧?」年輕的交通警察打探着駕駛座。
「駕駛剛剛明明還在的啊。」我明知不會被相信,還是不爭氣地解釋:「有個高中女生,偷了這一台車,今天晚上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什麼高中女生?叫什麼名字?」交通警察拿起手中本子。
我怔住了。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我嘆了口氣。
原來,這就是怪事啊。
那個神秘的讀者女孩,就這麼消失在第十四個紅燈裏。
很正,很瘋狂,算是一起冒險犯難過可是我連她的名字都忘了問。
在我被徹底盤問前,我打了個電話,要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九把刀到現場支援我一下,為我説幾句話開脱,要不就是幫我付保證金免得我當場被抓去關。
過了半小時,九把刀終於拖拖拉拉來了。
他為幾個剛剛還在胡亂恐嚇我的交通警察籤簽名,拍合照,還送了幾本新書,氣氛立刻就一片和諧。至於那台莫名其妙的贓車,嗯嗯,我不想知道他們怎麼作手腳銷案,總之謝謝。
九把刀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他不是人。九把刀看我一身狼狽,還是非常專業地詢問我有沒有發生值得寫成書的詭異事件,還一臉興高采烈。
我一五一十説了,他越聽,頭就點得越多。
就連原本要將我依偷竊罪嫌扔進看守所裏的幾個交通警察,也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説完了,九把刀用力握拳。
「按照靈異節目的調調,眼下這個被警察攔車下來的地點,十之八九,就是那個女鬼當初車禍死掉的地方。」九把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你是説,那個女高中生是鬼?」我倒抽一口涼氣。
「應該是。比起外星人,遇到女鬼的機率應該大很多。」
「這跟機率有什麼關係?」
不理會我,九把刀繼續他一貫的自信:「基本上,這個女鬼一定是闖紅燈才會車禍死掉,否則她就沒有必要跟你喇賽什麼連闖十四個紅燈就會發生怪事的屁話。」
「有點」
「或者,這一台贓車,根本就是當初撞死她的車子也説不定。」
「真的有點道理。」我恍然大悟。
可是警察一查資料,這個地點,十幾年來沒出過任何致人於死的交通意外。
而這一台黑色BMW掀背車,是在一個多小時前被偷的,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那個神秘的高中女生快要來我家樓下亂按喇叭的時候。
車主是一個年輕新貴,新貴到,他是在上個月才買入這一台BMW的,想撞死任何一個美少女都沒機會。
以上推論瞬間遭到破解,當眾丟臉的九把刀也不以為意,反而更顯得興致勃勃。他再三拜託交通警察,就當作抓小偷補業績,採檢一下這台車方向盤上面的指紋,看能不能找到這一位非常靈異的偷車賊。
「那我們有報告出來,就立刻在你的網誌上留言通知刀大啊!」警察比了個YA。
「那就麻煩啦。」九把刀科科科一鞠躬,帶着我離開。
腎上腺素全數分泌殆盡,超餓,我們一起去中正橋下的永和豆漿大吃一頓。
拿着第二份燒餅油條插入熱豆漿攪來攪去,芝麻都掉了滿桌,真的是太好吃。我向酷愛蒐集女高中生制服的九把刀仔細描述那位靈異少女所穿的制服。
他聽完,苦苦思索了五分鐘,這才説:「我很確定,台灣沒有這間學校。」
九把刀説沒有,那就是沒有了。
或許那是一件從網絡拍賣上、或色情網站上亂買到手的日本高校制服。吧?
可到底這一個專程找九把刀説鬼故事的靈異高中美少女,究竟是誰?
「暫時不要想太多啦,等警察的指紋報告先。」九把刀也吃得津津有味,滿嘴飯糰地説:「不可能每個人都跟文慧一樣,動不動就人間蒸發啦。就算真的是鬼,你現在也活得好好的,OK的啦!」
「也是。」
我舉頭吃燒餅,低頭喝豆漿。
腦海裏,不禁想起這個美少女甜美的笑容,以及非常古怪的
我猛然抬頭:「對了老闆,什麼是哇呼呼咧啊?」
後來的後來,連闖十四個紅燈這個「撞見怪事的小撇步」,就成了我積極主動尋求「怪事發生」的很大關鍵。
這是一連串恐怖怪事的開端。
不過,就跟倪匡每次説的一樣。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