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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石燕慌了,問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師院是什麼規定?”

    “我也搞不清楚,不過我知道我弟媳單位的規定是這樣的:女方二十五歲以上結婚的,一結婚就有指標,二十五歲以下的要結婚三年才有指標,他們兩口子商量結婚時間的時候,我聽他們説過,那時我弟媳二十四歲,他們想幹脆等一年再結婚,那就馬上有指標——”

    她更慌了:“啊?二十五歲以下的要結婚三年才能生孩子?那我——怎麼辦?”

    姚小萍安慰她説:“我説的是我弟媳單位的政策,誰知道師院是什麼政策?我生孩子的時候,我們單位就沒這些政策。再説你卓越這麼神通廣大,弄個指標還不容易?既然他同意你生,那肯定是有辦法的羅——”

    她對這一點不敢肯定,很可能卓越跟她一樣,根本不知道生育指標的事,所以也不着急,反正孩子不是揣在他肚子裏,他就一天到晚忙他的事業,什麼都不管。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急,對姚小萍説:“我現在去問他一下,看他是不是能搞到指標——”

    姚小萍交待説:“如果他能搞到指標,你問問他,看他能不能幫我搞一個。”

    她想姚小萍也真會見縫插針,這種事也要卓越幫忙,但她想到姚小萍如果不是沒人幫忙了,也不會找卓越幫忙,就支吾着説:“我先問問他吧,説不定他連自己的事都幫不上呢——”

    她掛了電話,就滿屋子找卓越,最後在一間大屋子裏找到了他,但他坐得很靠裏面,臉又不是朝着她這邊的,她也不敢喊,只好跑回書房寫了個小紙條,讓門邊的那個人傳到卓越那裏去。那些人都很配合,一個傳一個,象擊鼓傳花一樣。

    花傳到了卓越旁邊那個人手裏,而卓越還渾然不覺,正在聚精會神地聽發言人説話,他身邊那個人碰了碰他,把紙條給了他。他看了紙條,朝她這邊望過來,看見了她,頓時臉紅了,表情很尷尬,使她想起讀書時候的事,班上那些同學在城裏混了幾年,從穿着打扮到言談舉止,都有點脱離鄉下氣了,但他們的鄉下親戚仍然是土得那麼正宗,又不懂事,最愛上課中間跑到教室來找人,把那些被找的人窘得滿臉通紅。

    她發現自己做了一回鄉下親戚,有點後悔,但在心裏給自己鼓氣説:我這不是有要緊事嗎?如果沒要緊事,我會跑來找你嗎?

    卓越走出來,壓低嗓子問:“沒看見我在開會嗎?什麼事?這麼急?等我把會開完不行嗎?”

    她小聲咕嚕説:“不急我會跑來找你?這裏説話不方便,你跟我來一下。”她看得出卓越是努力剋制着自己,總算跟她來了,但一路都沒跟她説話。他越這樣,她越不開心,心想你什麼不得了的事?就開個破會,還弄得神乎其神的,難道開會比自己孩子的命還重要?

    進了書房,她不等他發牢騷,就説:“我剛才給姚小萍打了個電話——”

    她還沒説完,他就不耐煩地打斷她:“我説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姚小萍的事不能等等嗎?”

    “不是姚小萍的事,是她説——她在問我們有沒有生育指標——”

    果然不出她之所料,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摸頭不是腦地説:“什麼生育指標?你們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兩個人在電話上説説就行了,把我攪和進來幹嘛?耽誤我開會——”

    她搞煩了:“好吧,好吧,你回去開會吧,我去把這個孩子做掉。”

    他嚇了一跳:“孩子怎麼啦?是坐車坐——壞了?”

    她見他還是知道為孩子着急的,又原諒了他一些,但仍然繃着臉説:“師院教職工生孩子是需要生育指標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沒聽説過,你聽誰説的?姚小萍説的?她在師院生過孩子?她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也不知道姚小萍到底算不算得上搞清楚了,只提醒説:“我就是想看看你知道不知道這事——”

    “那你不能等我開完會?”

    “到底是孩子的事重要,還是你的會重要?”

    “孩子的事重要你現在問了也不能做什麼,反而把我開會耽誤了,你把我叫出來,我就不知道別人在講什麼——”

    她有點語塞,但她不服氣,硬着嘴説:“你會上那點事,就算你錯過了,你不會問問其它人?”

    “那你不會問問其它人?”

    “我問誰?”現在她已經是相當的生氣了,她覺得作為一個即將做父親的人,聽到自己孩子的出生權有了問題,難道不應該條件反射地着起急來,慌忙火氣地跑去打聽或者想辦法嗎?把他叫出來了,他還這麼不高興,到底有沒有一點愛心?

    她賭氣説:“你去開你的會吧,我回D市去了——”

    他瞪着她,生氣地説:“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專門揀我忙的時候耍這種小脾氣,我跟你説,你要回去你回去,但是如果你在路上出了什麼事,把我的孩子——弄怎麼樣了,我跟你沒完!”

    她被他唬住了,又覺得他還是很愛孩子的,可能現在逼着他去打聽生育指標的事真的有點過分。她不敢再提回去的事,只繃着個臉,表示沒有屈服。

    他生了一陣氣,説:“你別給我添亂,你給我好好呆在這裏,等我開完了會,我會找人打聽的。你懂個什麼?就知道瞎操心。”

    他説完就返回去開會了,她氣暈了頭,真恨不得馬上跑回D市去,但她現在兩眼一抹黑,去哪裏坐車都不知道,而且身上一分錢也沒帶,想跑回D市都不可能。她生了一陣氣,又給姚小萍打電話,對姚訴苦説:“他一點都不在乎,還嫌我把他開會打斷了,沒見過這種男人,完全不把孩子當回事。”

    “他也不知道生育指標的事?”

    “他知道個鬼,還是聽我説的。如果師院真不讓我生,我看他也未必搞得到指標。你怎麼不早告訴我生育——指標的事呢?”

    “我哪裏知道你們計劃這麼早就要孩子?你這麼年輕,他年紀也不算大,如果我是你,肯定要玩幾年再生,因為孩子一生出來,就把你捆住了,像我就是這樣,如果我那時沒懷孕,肯定早就離婚了,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你丈夫跟你搶孩子?”

    “搶什麼孩子?他那種人會跟我搶孩子?我主要是覺得孩子沒爸爸不好——,現在我也想通了,有那麼一個破爸爸,還不如沒爸爸——”

    她現在覺得誰的丈夫都壞不過卓越,便説:“你丈夫也就是——跟你沒共同語言,

    他對孩子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吧?肯定不會象卓越這樣——”

    姚小萍那邊肯定也是覺得天下丈夫唯有自己的最壞:“卓越至少還有點事業心,哪像我丈夫,既不搞事業,也不搞家務,成天就是遊手好閒追女人——”

    “他還敢追——女人?那他把你放什麼地方?”

    姚小萍顯然是不知道自己被放在什麼地方,恨恨地説:“所以你不要覺得我腳踏兩隻船對不起他,是他先開這個頭的。他那種男人,就是屬畜牲的,一天到晚就知道那點事,你懷孕了幹不成,他就去找別人。你抓住他了,他還理直氣壯得很,説誰叫你懷身大肚幹不成的——”

    這話彷彿給她敲了一記警鐘,她有好一陣沒説話,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等到姚小萍問了幾聲了,才説:“你説他們男的——是不是真的——離不了那事,所以——

    妻子懷孕了——他們就愛——出軌?”

    “什麼離不離得了,都是一個藉口。花心的男人,你懷孕不懷孕他都可以花心,只不過你懷孕期間他更容易花心罷了。本來嘛,他們追你的時候,就是講個新鮮,一旦結婚了,不新鮮了,就想着去找更新鮮的。”姚小萍倒完自己的夫,轉過來保石燕的夫,“不過我説的是我丈夫那種沒理想沒追求的男人,你們家卓越肯定不是這樣的。我寧願我丈夫象卓越那樣,一天到晚忙事業,我不吃事業的醋,事業上有個追求的男人,就不會一天到晚追女人——”

    兩人又互相“貶我夫捧你夫”了一陣,終於覺得心情好了一些,不知道是因為發現天下丈夫一般黑,還是發現自己的丈夫總還有些比別人丈夫白的地方,或者就僅僅因為有人聽了自己的抱怨,似乎就有一半的委屈被電話線傳送到對方那邊去了,很可能是在電話線上揮發掉了,因為對方似乎並沒因此增加委屈。

    兩人扯七拉八地聊了一通,她問:“上次我轉讓給你的那些書,你——後來跟黃海——聯繫過了嗎?”

    “聯繫過了,我説把書錢寄給他,他叫我別寄,説那些書他是送給你的,你想怎麼處置都行,但他絕對不會收錢,我寄錢過去了他也會給我退回來的,別搞得兩人寄來寄去,白白浪費人力才力——”

    她很慚愧,書是黃海送給她的,而她轉讓給姚小萍了,很對不起黃海,她下意識地為自己開脱罪責説:“你有沒有告訴他,我把書轉讓給你,不是因為我對他——有——意見——而是因為我想考出國?”

    “我告訴過他了,我説其實不是你想考出國,是卓越叫你考出國——”

    看來在開脱罪責上,她還需要向姚小萍學習。她問:“那他怎麼説?”

    “他説他會去幫你搞出國考試的複習資料,不過他聽説本科生出國不太容易拿到全額獎學金,怕不好籤證,但是他説也有很多人辦成了的。我叫他別搞資料了,你家卓越路子那麼廣,肯定能搞到複習資料。但他説沒關係,資料多沒壞處,可以互補,就算兩人搞的資料一模一樣,也不用餵飯它們吃——”

    她不知道説什麼好,她家卓越路子是廣,但到現在為止還沒給她搞來什麼出國考試的複習資料,她這段時間忙着結婚懷孕做家務,也沒心思催他去搞複習資料。但聽了黃海的話,特別是看到今天來開會的人個個比她學歷高,再加上跟卓越鬧了點矛盾,她心裏那點事業心學業心又蠢蠢欲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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