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燕不好意思地説:“對不起啊,剛才我還在心裏嫌你羅嗦呢——”
“我也很煩別人這樣為我出主意想辦法,不過輪到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一樣羅嗦。”黃海建議説,“你現在行動不方便,叫卓老師先到鋼廠那邊去問一下,如果鋼廠子弟中學也不行,那我就——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地方了——其實——丟掉公職也沒什麼——先保住孩子——工作的事以後想辦法,大不了做個體户,等孩子大點了,還可以考出國去——”
她現在恨不得一腳跑到鋼廠子弟中學去打聽消息,其它事情都太遠了點,沒興趣。她隨便説了兩句,就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掛了才想起沒對黃海説個恭賀新婚的話,只好下次了。
她馬上給姚小萍打了個電話,報告這個好消息。姚小萍一聽,好像到手的頭功被人搶了一樣,後悔不迭地説:“唉呀,我怎麼沒想到這上頭去呢?總以為D市的學校就都屬D市管,唉,我這麼聰明的人,早該想到這上頭去了。”懊悔了一陣,姚小萍突然問,“卓越知道不知道這事?”
“我還沒告訴他——”
“千萬別對他説是黃海告訴你鋼廠子弟中學的事的,如果姓卓的知道,肯定從中搗鬼,把這事給你搞黃。”
“那我就説是你想到的——”
“也別説是我想到的,因為他也恨我,他現在肯定想讓他自己做你的救命恩人,好讓你死心塌地跟着他,無論是誰搶了他的恩人位置,他都會把你的事搞黃。他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他自己的利益,誰的利益都可以犧牲,哪怕是自己孩子的生命,他也不會眨個眼,反正他不愁沒孩子,這個生不成,還可以生別的——”
“那我就説是我自己想到的——”
“最好什麼也別告訴他,先到鋼廠那邊搞落實了再説,等調令拿到手了,關係都轉穩妥了,再告訴他也不遲。我總覺得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使陰壞。你想想看,鋼廠子弟中學不歸D市教委管,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可能不知道,但他會不知道嗎?他的媽媽就是管D市教委的,管不管鋼廠子弟中學,還能不知道?但他親眼見你為找工作這麼着急,他都沒説讓你去鋼廠子弟中學試試,我看他是故意的——”
“我沒工作,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現在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哭窮——”
“也許他就是要讓你把工作搞丟,這樣你就只好依靠他,所以説,師院辭退你的事,還很難説究竟是誰搞的鬼,説不定就是他搞的,只不過剛好姓温的也上了台,就做了他的替罪羊。換句話説,即便你工作的事不是他搞的鬼,他現在也是個禍害,他的敵人整不倒他,就拿你開刀。我們平民百姓鬥不過那些當官的,只能防着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説得對。”
“他明天上午有沒有課?”
“我記得是有的——”
“那就好,你明天等他上課去了,就打電話給我,我騎車到校門那裏去叫出租,再到你門前來接你,我們一起到鋼廠子弟中學去打聽——”
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必要搞得這麼神神鬼鬼的,不過姚小萍有一點説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提高警惕總是沒大錯的。她回到家的時候,沒看見卓越。她想到明天才能去鋼廠子弟中學打聽消息,就有點坐立不安,恨不得現在就去討個話出來,到底有沒有生育指標。
過了一會,卓越回來了,一進來就問:“誰打電話來?”
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回答説:“姚小萍。”
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我最恨撒謊的人!如果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興許我還能原諒你,像你這樣欺騙我的人,我最討厭!”
她心虛地辯駁説:“我哪裏——撒謊了?”
“你還沒有?我去問了門房的,打電話來的是個男的,你怎麼説是姚小萍?”
她硬嘴説:“我是跟姚小萍打了電話的嘛,你不信去問姚小萍——”
“我問的是‘誰打來的’,我沒問你‘打給誰的’,你聽懂了沒有?”
她的腦子飛速地轉着,看要怎樣才能息事寧人,把這事混過去,但她急中總是不能生智,越急越糊塗,半天沒答出一句話來。他厲聲問:“是不是那個醜八怪打來的?”
她想起黃海已經結婚了,底氣足了許多,説:“你別老是醜八怪醜八怪的,人家沒名字?是黃海打來的,是來報喜的,他元旦結婚了——”
“你撒謊都不會撒,這話説了誰相信?”
“你不信可以去問他。”
“你以為我不敢去問他?”他當真伸出手來,“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等我去問他。”
她想不給他電話號碼,免得黃海把鋼廠子弟中學的事給漏出來了。但她覺得與其讓他因為吃醋跟她鬧起來傷害孩子,或者完全限制她的自由,還不如把黃海的號碼告訴他,也許他親耳聽黃海説了結婚的事,從今以後就沒醋可吃了。
卓越拿了黃海的電話號碼,下去打了個電話上來,口氣緩和多了:“你們肯定是串通好了的,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大方地把號碼給我了。我不相信,他那樣的醜八怪,有誰要?如果真有,那肯定是個——醜九怪——”
“人家以前是系花——”
他的語調又兇了起來:“你能不能撒個像樣點的謊?系花找個醜八怪?除非她是瘋了!”
“她是——有點瘋——聽説是男朋友出國了,不要她了,她就有點——瘋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原來如此,我説呢,像他這樣的人還能找到什麼像樣的人物!除了瘋子和你這樣的傻瓜,還有誰會看得上他?哼哼,我看他也就這點本事了,讀了A大又怎麼樣?到頭來還是輸在我卓某人手下——”
她狐疑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笑着説:“我跟嚴謹他們打了賭的,他們説我搶不過A大高才生,我説我閉着眼睛都能搶過那個醜八怪。對於你,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論哪個女人,我只要看她一眼,我就知道她心裏為我動了多少情,要花多少氣力才能搞到手。但我以為那個醜八怪會等你一輩子的呢,女人嘛,只要有人在等她,她就不會安安心心地過日子。當然我不是説他有多麼忠貞不渝,或者説你有多麼值得他等,主要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找到女人要他——”
她心裏怒火萬丈,但她忍着沒露出來,只傻乎乎地説:“他等我幹什麼?我們又沒談過戀愛——他一進大學就有了一個女朋友——”
他嘿嘿笑着説:“他的那個女朋友,我早就調查過了,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一個強姦案受害者,好好的A大學生,被一個建築隊民工糟蹋了,鬧得滿城風雨,男朋友不要她了,所有人都不理她了,那個醜八怪趁虛而入,算是救了那女的一命——”
她心裏一陣痛,不相信地問:“不可能吧?應該是談過戀愛的吧?後來他們吹了,他還寫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信向我訴苦呢——”
“所以説你傻羅,他那是一種求愛技巧嘛,知道你們女人心軟,才玩那一套,像他那種條件,直截了當求愛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恐怕你連信都不會回他。他當然要迂迴曲折,至少爭取能讓你回信,先以自己的慘痛遭遇獲得你的同情,然後慢慢接近你的心——”
她又一陣心痛:“你問過他的?他這樣告訴你的?”
“我還用得着問他?這些雕蟲小技,我也用過,可以説是百發百中。不過對於你這樣的女人,還真不能用這套。”
“為什麼?”
他得意地説:“為什麼?這不明擺着的嗎?你根本不是什麼憐憫女神,所以他想走憐憫變愛情的路,就註定要失敗。”
“那你對我是用的什麼妙計呢?怎麼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你當然看不出來,連你都看出來了,還算本事?對付你這樣的女人,就要先提起你的虛榮心,再搗毀你的自尊心,然後挑起你的情慾,弄大你的肚子,你就插翅難飛了……”
她吃了他的心都有了,但仍然傻乎乎地問:“我值得你花這麼多心思嗎?”
“值得不值得,要看怎麼説,也許從你個人的價值來講,是不值得,但有了黃海這個A大高才生做競爭對手,又有嚴謹他們一大夥打賭的人,而且又在D市這種地方,你的價值就提高了嘛——”
“你這麼算計來,計劃去的,累不累?”
“我根本不用算計,也不用計劃,一切都融會貫通在我心中。告訴你,無論是官場還是情場,我從來沒輸過,官場上我就不説了,那是個長遠的戰場,一時的輸贏不能説明問題。情場對我來説不過是小事一樁,除非我不出手,只要我出手了的,沒有不乖乖拜倒在我腳下的,哪怕被我甩了,都無法忘懷。我至少可以數出五個女人來,她們到現在都是躺在別人身下,幻想着是我在騎她們——”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們到現在還會打電話給我,懷戀跟我在一起的時光——”
她忍不住譏諷地説:“懷念你的手?”
他變了臉:“我的手怎麼啦?你不是一樣在我手下欲仙欲死嗎?但人家都比你懂得報恩,不像你,自私自利,只要自己上天,不管別人下地。老實説,你是我遇到的最不懂報恩的一個——”
“那你怎麼不去找那些懂得報恩的人呢?”
“因為她們都不——純潔——”
她聳了聳肩:“那有什麼?你自己也不純潔——”
“男人有什麼純潔不純潔的?從來沒聽説過找男人還要純潔的,純潔對男人來説,就是‘無用’的代名詞——”他歪着頭,看着她,“你聽到那個醜八怪結婚的消息,有什麼感覺?”
她撇撇嘴:“沒什麼感覺——”
“又撒謊了吧?他是你這一生唯一的一個追求者,現在連他都結了婚,你會沒感覺?心破碎了就老實承認,從今以後腳踏實地跟我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