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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千丈的天然瀑布,從天都峯與蓮花峯之間,傾泄而下。濺起了高這數丈的水花,織成了陣陣的水幕。

    山腰裏,一塊青石之上,正盤膝坐着一個少年,從那裝束與神態中,顯示他那樸素和堅忍不撥的神情,這少年,正是身負血海深仇的仇恨。

    為了蘋蘋姑娘連着三夜急切的呼喚,也為了翠妹妹的一再催促,仇恨走出了黑蜂洞,也暫時離開了翠兒,獨自來到千丈瀑布之側,這由蓮花峯至天都峯的必經之地。

    驀地,那瀑布如山洪的聲中,傳來陣陣呼叫:“仇哥哥,你在哪裏!”聲音是那麼細小,更含有萬般的幽怨。

    仇恨聞聲,驟提丹田之氣,使出“千里傳音”神功,呼道:“蘋蘋姑娘,我在這裏,你來呀!”

    仇恨語音甫落,一條人影已隨聲而至,來的正是蘋蘋,仇恨連忙起立相迎,正待發話,蘋蘋已搶先言道:“仇哥哥,傷害我找得好苦呵!”話未説完,人已撲向仇恨胸前,熱淚簌簌而下,象是受了無限委屈般的。

    仇恨雖小,可是卻感到蘋蘋更是小得天真,微微一笑,拍了拍蘋蘋,以大人的口吻説道:“蘋姑娘,別哭!什麼事那麼傷心?説給我聽聽。”

    蘋蘋不聽則已,一聽反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抱着仇恨的手,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抱得緊緊的,仇恨一時倒被弄得莫名其妙起來。

    一向沒有接觸過女性的仇恨,面對着淚人似的蘋蘋,想不出一句足以安慰的話語,其實他也不知從何説起,只得木然地聽由她不斷啜泣。

    半響,蘋蘋雙足頻頓,在仇恨耳邊説道:“為你,仇哥哥,我已無家可歸了!”言罷,“哇”的一聲,又已大哭起來,仇恨聞言,不覺一怔,心道:“這是從何説起,怎麼為我?又為什麼無家可歸?難道説是為了那粒‘聚魂歸元丹’而被抱琴老頭仲平煥趕了出來?一粒‘聚魂歸元丹’總不至於那麼嚴重啊!要不就是蘋蘋無賴。”

    想到這裏,仇恨猛然把蘋蘋一推,可是當他看到蘋蘋那哭得紅腫的雙眼,楚楚可憐的樣兒,本已衝到喉頭的話,猛地縮了進去,將責備的口氣改為體貼的語氣説道:“蘋姑娘,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坐下,你慢慢説給我聽,好不好?”

    蘋蘋見他説的温柔體貼,遂也停止了哭泣,隨他坐在青石之上,輕聲説道:“仇哥哥,我不是怪你,只因為這突然的變故,使我急的話不隨心,仇哥哥,你原諒我。”説到這,又有淚出欲滴之勢。

    仇恨假裝地氣道:“我最討厭看了落淚,你要再哭我可不理你了,別哭啦!有什麼事慢慢地説,天下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

    蘋蘋連忙抹淚止哭,道:“我不哭!我不哭!”停了停,端坐一下身形又道:“百毒天君在天都峯和蓮花峯找了你兩天兩夜,連影子都沒找着,三天前,闖入我們蓮花峯的禁地,找我爺爺問罪,硬説我們收藏了你,向我們要人,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

    仇恨劍眉一皺説道:“事實上我是不在你們蓮花峯,百毒天君縱然挾有‘武林帖’,但也不能無理取鬧呀!”

    説到“武林帖”,蘋蘋不由身心一震,道:“正因為他挾有這武林至尊,無上信符的‘武林帖’,他才作威作福,強詞奪理,不由分説的硬問爺爺要人,他説蓮花、天都兩峯,俱在爺爺管轄之內,限爺爺一夜之間要把你交出,否則他將邀集武林之中,黑白兩道的人來興師問罪,氣焰之盛,誰也難以忍受。爺爺隱居蓮花峯數十年來,從不過問武林中事,見他如此猖狂自大,又哪能忍受得了這口怨氣,一怒之下就跟百毒天君交上了手,爺爺不過是想教訓教訓百毒天君,出手之中都保留了三分餘地,百毒天君卻是心狠手辣,絲毫不留情面……”

    話説到此,蘋蘋已是泣不能言,仇恨急問道:“後來怎樣?”

    蘋蘋勉強止住哀泣,又道:“最後爺爺在萬不得已時,施展了幾招絕藝,將百毒天君驚駭住,在一陣狂笑聲中逃下山去了!”

    仇恨聞聲,不禁奇道:“那不是沒事了嗎?”

    蘋蘋兩眼望天,面現哀容,道:“百毒天君只走了一會,爺爺突然渾身抖顫,雙眼突出,一句話也沒説,他……他就死了!”

    仇恨倏然一震,驚聲叫道:“什麼?你爺爺死……死了!”

    蘋蘋就好象沒聽到仇恨的話般地接着道:“為了爺爺的死,整個蓮花峯都轟動了,我記得爺爺曾對我説過,蓮花峯後山腰上有個小小的蓮花池,當池水乾涸時,蓮花峯就要遭劫,我連忙找英英姊姊,想與英英姊姊同去看看,一時沒找到,我就一個人去了……”

    “爺爺説的一點沒錯,池水真的乾涸了,正感奇怪,突然峯頂傳來幾聲慘叫,我嚇了一跳,連忙往峯頂縱去,只縱得兩縱,‘轟’的一聲巨響,隨着大火沖天而起,這一來我魂也飛了,膽也碎了!”

    “等我趕到峯巔,除了那熊熊的火,什麼人也沒看見,爹、娘、英姊姊、林叔叔,啊!還有,還有我爺爺的屍體……驀然,我聽到百毒天君那刺耳的笑聲,由近而遠,漸漸消逝……”

    仇恨聽畢,英眉緊剔,虎目圓睜,眼中暴射出一層怨毒韻光芒,緊緊地凝視身前二株大樹,好象那樹就是百毒天君似的。

    他痛恨百毒天君的毒辣,又深深同情蘋蘋的遭遇,要不是被蘋蘋的哭聲驚醒,他兩眼發直的還不知道要愣到什麼時候。

    仇恨伸出手,輕輕按住蘋蘋肩頭,緩緩言道:“蘋姑娘,事已至此,哭也沒用,堅強一點,責任愈重大,我們愈要挺起胸來,我自小就是孤兒,我深深體會到孤兒時痛苦,你放心,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蘋蘋深深地看了仇恨一眼,象是信任,又象是感激,遂道:“仇哥哥,為了找你,三天裏我不眠不休,粒米未進,我肚子餓了!”

    仇恨立起身形,微笑説:“傻丫頭,餓了三天這可不是好玩的,快起來,跟我走。”

    二人縱身起落,朝着黑蜂洞飛奔而去。尚未近洞,遠遠已見翠兒佇立洞口,面現焦急的神色,二人身形未穩,翠兒已鼓着兩腮,雙目圓睜地言道:“天還沒亮,還早哪!就趕回來幹什麼?”

    翠兒一來擔心仇恨會讓百毒天君碰到,二來又看到他和蘋蘋手攜手的同來的,是以心裏酸溜溜的;説了兩句似開玩笑而實是挖苦的話,仇恨心裏明白,一笑了之,但蘋蘋卻已面紅耳赤。

    三人轉入洞裏坐地,仇恨一本正經説道:“翠姊姊,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這幾天裏,蓮花峯上發生了重大變故,蘋姑娘已三天三夜未進飲食,你先弄點蜂王漿讓她補補元氣,等會兒我再把詳細情形告訴你。”

    翠兒見他面色嚴正,再看蘋蘋哭得腫似胡桃的雙眼,知道事情嚴重,一語不發入腹洞,端出兩懷白如羊脂的蜂王漿,遞到蘋蘋面前,壓低着嗓子説道:“喏!快吃吧!”

    蘋蘋伸出雙手接過;輕輕道了一句幾乎聽不見的“謝謝”,仇恨看在眼裏,笑在心裏,暗道:“你們大人鬥氣,怎麼小孩子也鬥氣!從今以後,你們不但不能再鬥氣,並且要姊妹相稱了!”

    仇恨待蘋蘋服下兩懷蜂王漿後,把蓮花蜂這幾天的變故,一五一十的都詳細地説了出採,引起了蘋蘋的再度傷心欲淚,也引起了翠兒的連聲嘆息。

    蘋兒長嘆一聲道:“天都峯和蓮花峯,仲、藍二姓本是同一家,為了一些無謂的氣,十數年不相往來,事已至此,蘋妹,你就安心跟我一道吧!我總比你大上幾歲,你就叫我一聲翠姊好了。”

    仇恨一旁哈哈笑道:“天還沒亮呀!還早哪!”

    翠兒啐了一口,罵道:“缺德!”隨即面罩寒霜説道:

    “弟弟,別開玩笑了,説正經的,你的‘萬蜂指’已練得差不多了,我已離開殘廢的師父多日,我想明天下山找尋師父,蘋妹怎麼辦哪!”

    仇恨連忙接道:“為了你的孝心,我也不便阻你,不過,我也成為武林公敵,而且身旁又有一本真假未分的‘武林帖’,行動甚為不便,再説,剛才你已答應蘋姑娘跟你一起,你就帶着蘋姑娘一道,找着師父,也好請她老人家傳授傳授一點武藝,以便日後報仇雪恨。”

    蘋蘋一旁也道:“翠姊姊,你就可憐可憐我,收容我吧!”

    仇恨又道:“翠姊妹,我不是推卸責任,實在我帶着蘋姑娘十分不便,如果你能答應我的要求,此恩此德,永誌不忘。”

    翠兒禁不住二人的苦苦哀求,道:“好!我答應你們,不過,我們從此一分手,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相逢,切記三年後的中秋月夜,我們在杭州西湖相會,弟弟,你説好不好?”

    仇恨應道:“好!三年後西湖相會,不見不散。”

    一宿無話,第二天,微曦乍顯,三人已然醒了過來,只聽翠兒頻頻催道:“蘋妹,多喝幾杯蜂王漿,這裏山頭重疊,人煙很少,説不定走上一兩天都找不到食物。”關懷之心,無微不至。

    三人出得洞來,翠兒、蘋蘋正待告別,忽地仇恨伸手一攔道:“翠姊,我倒忘了,你們兩人身旁是否有銀子?”

    翠、蘋二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同聲説道:“我們久居深山,要銀子何用?”

    仇恨微微笑道:“真是沒見過世面,我請問你,踏入城鎮,買衣服、住客店、吃飯館,哪一樣不要錢?哪一樣又少得了錢,尤其是你們女孩子,沒錢更是不行,來!跟我走,我去找錢,順便送你們一程。”

    翠兒揚聲笑道:“跟你前你去找錢?這山脈連綿數百里,你哪裏去找錢?”

    仇恨抿嘴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二人看他頗有自信的樣子,也不便追問,縱起身形,俱都使出絕頂輕功,隨着仇恨,如風似電的越過一個山頭,又是一個山頭。

    日已西斜,晚風漸起,深山之中,略有寒意,仇恨帶領着翠、蘋二人,奔馳在這山峯連綿之間,終於來到百丈峯頭。

    被燒過的百丈峯,依然光禿禿的,沒有一草一木,站立峯頂,仇恨想起了紅花客,這無意中使自己獲得了“武林帖”,的紅花前輩,不由長嘆一聲,翠、蘋兩人好奇地問道:“怎麼好端端的卻嘆起所來啦?”

    仇恨心情沉重,嘴角一抽搐道:“我曾在這裏遭遇過一場毒煙大火,要不是一位前輩相救,早已葬身火窟,而這位恩人卻為我而亡,死後連骨灰都沒有着落,觸景傷情,心裏多少有點難過。”

    翠兒道:“一個人不能忘恩負義,這是理所當然,可是眼看天快黑了,我們也得趕快找個宿頭,弄點吃的,總不能待在這寸草木留的荒山之上,餓吊故人哪!”

    仇恨收斂心情,笑道:“你們放心,我帶你們來總不會令你們飢餐露宿的,這山峯之下,有一條溪水,傍晚時分。常有些鹿獐之類的野獸在那裏喝水,你們去獵上兩隻,我來找個歇足的地方,等會就在山腳下會面。”

    言罷,三人分成兩路,縱身飛下山峯。

    沒有片刻工夫,仇恨已找到了昔日自己親手堵塞的古洞,移開巨石,再挪開石牀,洞裏依然如舊,除了石牀上的積塵較厚外,一切沒有絲毫更動,這也就證明了自仇恨離開洞後,還沒有第二人到過此洞。

    等到仇恨出洞,翠兒、蘋蘋已在溪旁架起火仕,燒烤一隻小鹿。

    仇恨飄身近前,還未説話,倒引起姊妹二人一陣嘻哈大笑,原來仇恨自洞裏帶出來不少金銀珠寶,無物可盛,全部塞在胸腹之間,以至變成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而且又是凹凸不平。

    仇恨發覺她倆是在笑自己的奇形怪狀時,嘟起小嘴説道:“我是為你們才這個樣子,你們反倒笑起我來了。”説罷,朝地上一坐,悶聲不響,象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小孩子脾氣,流露無遺。

    刺L靠近仇恨,彎着腰説道:“身為‘武林帖’的執主還是那麼小孩脾氣,我看你將來怎麼掌握這‘武林帖’啊!”話語中是半開玩笑半教訓的口吻。

    仇恨難以為情的把腰中之物,一件件掏了出來,一堆金銀珠寶閃閃生光,與那熊熊熱火,互映生輝,翠兒見了,一陣歡呼,手舞足蹈,看看這樣,又摸摸那樣,忙得不亦樂乎。

    蘋蘋一旁紋風不動,除了面現驚奇之色外,沒有一絲羨慕、高興的神色。

    從兩人的舉動中,仇恨很容易分析出兩人的個性,翠兒到底不脱女人本色,仍然喜美愛豔,而蘋蘋卻是與自己個性相近的人,視金銀如糞土,不重視身外之物的一個非凡女子。

    當天夜裏,三人就露宿在小溪之旁,矮樹之下。

    仇恨倒真是個守信講義的人,為了遵守紅花客的遺言,他連最親信,最親近的翠、蘋兩人,也沒讓她們踏入古洞一步,甚至連附近有此一洞也沒讓她們知道。

    第二天,翠、蘋兩人揮淚而別,仇恨依依不捨,直送過幾座山頭,方始回到古洞石室之中。

    自此以後,仇恨除了偶爾出洞獵取食物外,在洞裏深居簡出,一心一意地琢磨那石壁之上的人像,對照看“武林帖”上的註解,一招一式的由簡而繁,自淺而深地苦心演練。

    服了多量蜂王漿的仇恨,其智慧與理解力,已非常人可比,不出數月時間,已將“武林帖”上的了空禪師、藥道人、非非和尚、懷寶先生、紅拂女,志遠高僧等蓋世奇人的絕招,練得滾瓜爛熟,甚至意念一動,招已發出。

    仇恨並不以此為滿足,這其中“三星伴月”裏的十二招,“七絕劍”的七招二十八式,他都週而復始的練個精通為止。

    日子過得真快,不知不覺中,仇恨在那古洞裏已有將近半載的時光。

    一天,仇恨仔細地揣好“武林帖”、“白骨神功”秘笈、“三星伴月”的小冊子,背起金龍赤火劍,帶了一把珠寶,離開了古洞,又踏上了走遍天涯,尋找仇人的道路。

    秋高氣爽,萄黃蟹肥的季節,杭州西湖,湖心亭中,正坐着一個愁眉深鎖,輕裘緩帶的翩翩少年,這少年正是身負血海深仇的仇恨,只見他凝視香茗而不飲,微低着頭,似有無限心思。

    這時候的西湖,遊人如過江之鯽,湖心亭中,座無虛席,每張桌上,三三兩兩,飲酒的、喝茶的俱都興高采烈,談笑風生,唯有仇恨,獨據一隅,冷清清的無精打彩,倒給遊客憑添話料。

    驀地,但覺人影一閃,駝背老人已立身仇恨桌前,身法之快,不由仇恨也暗暗欽佩。

    未待仇恨發話,駝背老人已壓低嗓門説道:“猴兒精,發財啦!半年不見,是拜了哪個有錢的做幹爺爺呀!穿得綢是綢,緞是緞的?”

    仇恨本已愁腸百結,忽見駝背老人出言相戲,更是如火加油,但又礙於遊人過眾,不便發作,劍眉倒豎言道:“要你管!”

    駝背老人道:“不敢説呀!敢情是學會了三隻手偷來的吧!”

    仇恨聞言,連忙神目四盼,幸而聲音嘈雜,遊客大都沒有注意,突然駝背老人又道,“做賊心虛,還怕人聽見哪!”

    仇恨面容尷尬,苦喪着臉道:“嘿!臭駝子,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三番兩次地盯着我糾纏,究竟是何道理?”

    駝背老人嘿嘿乾笑道:“這叫前生有緣,今世陰魂不散,誰叫你罵我駝子呀!誰要罵我駝子,我就跟他一輩子沒完,除非磕頭髮誓,今生今世改口不叫,我就放過他,猴兒精,怕我,你就磕頭。”

    仇恨聽他説是為了罵他臭駝子,心裏好氣又好笑道:“誰怕你呀!有種咱們鬥一鬥。”

    駝背老人聞言,正中下懷,哈哈一笑,道:“好呀!咱們比劃比劃,誰輸了,誰是徒弟,誰贏了,誰是師父,今天正好是十五,月色特佳,咱們今夜湖外鳳凰山上會。”言罷,飄然而去。

    是夜,星月爭輝,鳳凰山上,一片寧靜。仇恨身穿夜行人衣,如風似電的來到山頭,山頭上靜悄悄的無聲無息。

    仇恨正感奇怪,怎麼臭駝子還沒有來,驀覺樹梢上,無風自動,“刷”的一聲,駝背老人已人隨聲下,站立一塊大石之上,嘻嘻地笑道:“猴兒精,不愧名門之後,説來就來,有你的。”

    仇恨冷哼一聲,道:“難道説我還怕你不成?”言罷,就要欺身進掌。

    駝背老人急忙搖手示意道:“慢來!慢來!別象上次樣的那麼猴兒急,咱們先説好,這次比試,點到就算,咱老頭可不跟你這猴兒精拼命。”

    駝背老人跳下大石,在仇恨相對五六尺的地方站定,隨便立了個門户,又道:“猴兒精,來呀!”仇恨看他那滿不在乎的神情,心裏已是老大不舒服,悶聲不響,暗道:“上次輸給了你,這次我可得撈本。”心念未已,右腕驟翻,一陣疾勁無比的掌風,隨掌而出。

    駝背老人聞風知勁,猛然收斂剛才的輕鬆神態,運動左掌,陡然一推,硬將那股掌風斜斜推了開去。

    兩人一來一往,一個是具有高不可仰的奇異武功,一個是盡得“武林帖”中蓋世奇人的絕藝,半斤八兩,難分軒輊,所謂棋逢敵手,將遇良材,兩人越打越起勁,越鬥越高興。

    仇恨半裁以來,雖然將“武林帖”中所有的蓋世奇人絕藝練得熟透,但卻從未與人對手換招,這次適逢駝背老人對敵,久久不衰,心裏真是喜出望外,如魚得水,那份喜悦,又豈是外人所能體會。

    駝背老人出師以來,未曾逢過敵手,一向自驕懂千招,會百家的他,這時也不禁有點迷惘,他不瞭解仇恨的招式為何如此之雜,那奇徑的路數是那麼的使人難以捉摸而變化無窮。

    酣鬥中,仇恨倏然虛晃一掌,跳出圈外,面色温和地説道:“駝前輩,我們拳掌上不分輸贏,現在該換兵器比劃了。”仇恨一改對駝背老人的稱呼,顯然是對他那深奧的武功,發生了極大的興趣,因而改變了對他的觀感。

    駝背老人舌頭一伸,做了個鬼臉道:“好!你不罵我,我也不罵你,小哥,這動刀動槍的可不是好玩兒的啊!”

    仇恨微微一笑道:“領教兩招,死而無怨。”

    駝背老人朗聲笑道:“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媳婦兒還沒過門,死了多可惜呀!”

    仇恨啼笑皆非又道:“別廢話,亮招吧!”言畢,“嗆啷”一聲,金龍赤火劍已然出鞘在手。

    駝背老人腰間抽出那根烏黑髮亮的鐵旱煙杆,擠眉弄眼地説道:“小哥,老頭功力不濟,手下得留點情阿!吃飯的傢伙你得給我留着。”

    仇恨顧左右而言他道;“剛才是我先動手,現在該輪到你先動手了,咱們公平交易,誰也不吃虧。”

    駝背老人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老頭子活了一把年紀,今天倒要落個倚大欺小的名義了,嘿!看招!”

    仇恨聞得一聲巨喝,連忙揮劍相迎一招“分花拂柳”,金龍赤火劍舞成一圈劍影,但卻不見駝背老人煙杆刺到。駝背老人一旁卻笑開了,哈哈一陣笑後説道:“小哥,我先動口,你先動手,這叫童叟不欺,老少咸宜。”

    這時仇收恨才知上當,不由面紅耳赤,本當仗劍就刺,但轉而一想,駝背老人並非存心戲弄,只不過是不願背那倚老欺小的名義而出此一策罷了。心想至此,相反地卻對駝背老人十分欽佩。

    仇恨既知駝背老人不肯先行發招,一領劍訣,金龍赤火劍揚空一舞,一招“神龍出海”,劍尖顫抖,分刺老人左右兩肩。

    駝背老人叫了聲“來得好”,順手一招“推窗望月”,很輕鬆的就解了仇恨一招,跟着煙桿一揮,東指西劃,象是酒醉,又象是瘋顛,出手並不見快,但卻勢猛力沉,令人入眼驚心。

    仇恨見他招怪式奇,似曾相識,但卻又説不出來,心中自是納罕,驀地,仇恨在手足揮舞中,偶爾觸友胸前那武林無上信符“武林帖”,這一下,觸動靈機,想起了“武林帖”中非非和尚的那一招。心中一喜,暗道:“啊!原來你是這一路,好,待我破你。”

    駝背老人正自得意,眨眼之間,只見仇恨亂蹦亂跳,似是手忙腳亂,卻是每一招都化解得恰到好處,任你招式再奇再,也無法沾着他的衣帶,更難以傷及他的毫髮,駝背老人不由暗自稱奇。

    須知駝背老人乃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奇人異士,對各家各派的劍術無一不曉,稱得上是個百家通,只要別人一伸手,一出招,就能知道他的宗派起歷,偏偏對仇根他卻看不出其劍術淵源,一會兒是紫陽真人的“九宮連環劍法”一會兒又是天南三星的“三星伴月十二絕招”,九州八奇老大儒俠的“七絕劍”術,而現在卻又是使出與自己所使的相剋相生招數,其武功之博雜,實在自己之上。

    兩人劍來杆去,酣鬥三百餘招,兀是難分強弱。仇恨驀然想道:“如此下去,終非了局,不如施展‘武林帖’中蓋世奇學,鬥他一鬥。”心念一定,大聲喝道:“陀前輩,當心了!”

    一聲大叫後,招式突變,身形驟起,凌空而下,右劍左掌,“呼”的使出懷寶先生的一招“雙馬飲泉”,直朝駝背老人當頭抓刺而來。

    駝背老人不假思索,展開平生所學,師門絕招,一招“鶴唳猿啼”,始將仇恨的來勢化解。

    仇根明明看出他這一招乃是非非和尚的招數,冷哼一聲,人未着地,招數又變,只見他劍到中途,忽然變了方向,似下反上,似左實右,居然又是藥道人的“驚龍震蛟”絕招。駝背老人一時慌了手腳,給逼得連連後退,既然無法搶攻,只好採取謹守,一根鐵早煙桿,揮舞得風雨不透,仇根雖然來勢兇猛,一時間倒也攻不進去,兩了成了膠着狀態。

    輾轉攻拒,眨眼又已鬥了數十來招,仇恨雖然總是穩佔上風,處處主動,然而駝背老人,一代奇俠,究非泛泛之輩,穩力穩打,卻絲毫不容仇恨佔得了些許便宜。

    幾個時辰相鬥下來,兩人均已成了強弩之末,出招都甚緩慢,看來似是在驟雨狂風之後的雲散天開。

    駝背老人經過長時間的苦戰,自是心力不濟,雖然仍是不休不止,但已顯得力不從心。仇恨以體力來講,自也難以支持,可是他卻得了師父紫陽宜人數十年的功力,又間接地得到了九州八奇老大儒俠及紅花前輩的半生功力,加上又服過多量的蜂王槳,是以輕鬥緩戰的當兒,卻已調息運功,片刻之間,精力已源源而上。

    駝背老人見仇恨經過數時辰之力戰而不疲,並且大有越戰越勇之勢,不禁大奇,暗道:“這小子敢情是鐵打的?要不怎會有此神力?”眼看他那劍如雨點,掌似勁風,也不得不集中全副精神,鼓起餘勇,周旋於那劍影之中。

    驀地,仇恨一聲喝道:“駝前輩,接我這招!”劍隨聲到,一招紅拂女的“玉女投梭”,分心刺到,疾如雷霆,駝背老人不敢硬接,側身橫步,避過劍鋒。仇恨一招落空,修然招式又變,改使志遠高僧的一招“極目滄波”,金龍赤火劍不退反進,如影附形,朝着駝背老人橫掃而來。

    駝背老人反手一杆,急急飛身掠出尋丈以外,忽覺肋下一陣涼意,連忙低頭一看,肋下衣袖已被劃裂,足有半尺來長。

    仇恨足跟未動,哈哈一笑,仗劍指道:“駝前輩,怎麼樣,認不認輸?不認輸再來,陪你再來三百招。”

    駝背老人就地一坐,輕輕嘆喟道:“小哥神勇,老頭子服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服了!服了!”

    仇恨收劍人鞘,微笑道:“你是真服?還是假服?”

    駝背老人答道:“小小年紀,名堂倒是不少,我來問你,什麼叫真服,什麼又叫假服?真服又怎麼樣?假服又怎麼説?”

    仇恨笑聲倏止,道:“假服的話,我們到此為止,以後誰也別纏誰,我不稀罕你這老徒弟。如果是真服,那麼聽我揭穿你的身世,今後就要乖乖地聽我的,怎麼樣?你仔細想想再告訴我。”

    駝背老人早就有了收他為徒之心,是以一夜戰來,並沒用出十成功力,又知仇恨生性倔強,不勝不休,故意賣個破綻,佯裝敗下。

    駝背老人出師那年,其師即已圓寂,故此武林中,甚少知其出自哪家哪派。數十年裏,從無一人能揭穿此謎,今聞仇恨居然敢誇口道出他的宗派,不禁瞠目咋舌,連忙應道:“你倒是説説!”

    仇恨跟隨紫陽真人學藝之時,從師父口中,得知了不少武林軼事,對於各家各派,知之甚詳,今晚從“武林帖”中證實了駝背老人的招數,均系出自非非和尚,旋即朗聲説道:“駝前輩,別人不知你的來龍去脈,我可數得出來,你是非非前輩的後人,非非和尚原是出自百毒門下,後來因為不滿百毒門的作風,隱居深山凡四十年,潛心鑽研武學,獨創一派,揚名武林,稱雄一世。你説是也不是?”

    駝背老人聽了,拍手哈哈笑道:“服了!服了!想不到你這猴崽子,猴頭猴腦里居然存貨不少呀!”仇恨知他生性詼諧,不慢不怒道:“豈敢!豈敢!以後跟隨着我,你當受益不淺。”

    語言甫落,只見駝背老人食指一伸,遙遙一點,隨道:“好呀!咱老頭七十拜師,拜個乳臭未乾的猴兒精,這不成了千古奇聞啦!猴兒精,你休想!你做夢!你……”

    仇恨一旁急得摸耳抓腮,面紅耳赤,吶吶的欲言無語,張着嘴卻説不出話。

    原來駝背老人適才的一伸一點,已然使出了獨步武林的師門絕藝“隔牆點穴”酌神功,早已把仇恨的“啞穴”點了,故意再説出那一番氣人的話來,故意激他説話。

    “隔牆點穴”神功乃非非和尚潛心獨創之一,駝背老人故意露此一手,用意是殺戢仇恨的鋭氣,好讓他改過驕橫的脾性,以免將來為人處世而吃虧。

    仇恨急得心火如焚,一亮金龍赤火劍,就要上前拼命。駝背老人一言不語,仍舊坐在地上,紋絲不動,看看仇恨來到跟前,憤然又是手指一伸一點,仇恨登時象個木人,左手平伸,右手高舉金龍赤火劍,雙眼骨碌碌地轉個不停。

    仇限雖然被點上了“麻穴”,可是心裏明白,暗想道:“以已身功力之高,因何被點而無法自解,這臭駝子如果不是施的妖法,那麼便是師父所説的什麼‘隔牆點穴’神功了,據説這種神功,失傳已久,甚至連師父也只是耳聞,未曾目睹,怎麼會出現在這臭駝子身上?”

    駝背老人站起身形,面罩寒霜,頓失適才一副嬉皮笑臉,沉重言道:“小娃娃,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世上異人奇士,層出木窮,仗着一手三腳貓的功夫就目空一切,將來必定自取滅亡,須知一山還比一山高,學無止境乃是自古銘言。”

    老人停了停又道:“我之三番兩次逼你比武較藝,目的乃是考察你到底是否可造之才,我已年紀高邁,風燭殘年,正想找一慧根深厚,功力高強的孩子承我衣缽,小娃娃,如果你能採納我的忠言,將來當不難成為大器。”

    言畢,揮手一指,解了仇恨“麻、啞”兩穴,只聽“噗”的一聲,仇恨已雙膝跪在駝背老人身前,兩眼紅潤,低着頭,似有無限愧意。

    駝背老人撫着仇恨頭頂又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孝心重,難忘師父教養之恩,我也不強人作難,如你不嫌老朽,叫我一聲義父,吾願足矣!”

    仇恨跟着俯身下拜,並道,“義父在上,受小兒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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