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出,竹林精舍裏陷入了寂靜。
扶南的臉色瞬地一變,卻沒有説一個字,手緊緊抓着佩劍。
那樣充滿殺氣的一句話,彷彿一把鋒利的匕首,啪的一聲撬開了多年來他強自壓抑緊閉的復仇之門,他只覺心裏無數的殺氣和憎恨在醖釀了多年後,洶湧直冒上來。
和歷任祭司一樣,昀息師傅收了兩個弟子:大弟子流光和二弟子扶南。然而昀息祭司的脾氣怪癖,專橫獨斷,一貫獨來獨往,向來甚少傳授這兩位弟子術法。偶爾想起,也只是打發他們去神廟的藏書閣裏自己研習,更不用説言傳身教。
流光比他大三歲,自幼懂事,即使師傅不教,自己也會自覺的學習,術法進境迅速。
而他那時候很貪玩,根本不知道那些術法典籍象徵着怎樣龐大的力量,他只希望師傅能永遠不要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好每日得了空到處玩耍。
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神澈教主的白石宮殿。
在那個冷寂的月宮裏,大人們相互之間不聞不問,同齡人稀少。而另一位神女縹碧的性格又內向,每日只泡在藏書閣裏。於是他們兩個年齡相仿的孩子,便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然而好景不長。在他十歲的時候,月宮裏忽然來了一位漢人的女孩。師傅對那個紅衣孩子寵愛非常,竟然毫不猶豫的廢黜了神澈,轉立那個叫做天籟的孩子為教主。
而教中有一條非常嚴酷的規定——新教主繼任的時候如果前教主還在世,便要將其關入聖湖的紅蓮幽獄,以防後患。
他苦苦哀求,然而師傅毫不理會,拂袖而去。
他眼睜睜的看着阿澈被推入聖湖地下,卻無力也不敢公然反抗師傅的決定。
水牢轟然關閉,從此後他失去了唯一的玩伴,也失去了對師傅的敬愛。
他一反常態地開始發奮學習術法,把自己關在神廟裏,沒日沒夜地學習術法秘笈——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進境卻很緩慢,反而幾次差點走火入魔。
“你心底有惡意,怎能得窺天道?”那一日,在他又因為強行領悟溯影術而入魔吐血的時候,流光再一次救回了他,黯然地嘆息,“其實……我也是一樣。”
他愣了一下,不自禁地想:其實流光心裏,大約也在為這樣無望的一生而苦惱吧?不管他多麼勤奮努力,有生之年也無法超過師傅。
他越來越憎恨師傅——那個魔鬼般強大而獨斷的人,就像是噩夢一樣橫亙在兩個少年的心頭。更可怕的是,他知道除非遇到更強的術士,師傅是不會死去的。
那種抑鬱和憤怒在心頭越積越強,他憤然離開靈鷲山,漫無目的的遊蕩——只怕在月宮呆下去,會無法壓抑地對師傅貿然動手,自尋死路。
那種遊蕩南疆的生活持續了很久,倒也頗有所獲。
直到那一日忽然接到了新月令,他被迫緊急返回靈鷲山,被新任的紅衣教主召入了神殿——當時,那個深居簡出的師傅已有將近半年沒露面了,傳説是又進行着新一輪的閉關。而閉關出來,那個怪物一樣的祭司又將變得更強大。
那一夜,他和流光應召來到神殿,見到了那個紅衣的女童教主,還有她身側白髮蒼蒼的十位長老。猝及不妨地,他們兩人被伏擊了。
那是怎樣陰冷血腥的一夜啊……至今在他腦海裏縈繞不去。
多年以後,在曼珠沙華盛開的夜裏,已經二十歲的他靜靜地凝視這眼前這個地獄裏歸來的少女,不出聲地嘆了一口氣——這,就是阿澈麼?那個被關到紅蓮幽獄裏的阿澈?
燈火飄搖不定,映照着那個白衣少女的臉,扶南忽然不出聲地吸了口氣。
變了……完全變了。
燈下的眼神依然澄澈,黑白分明,但已然不是昔年那種無邪的天真。一眼望去,彷彿是晴空下的聖湖波光,開滿了死靈化成的紅蓮,閃耀着清澈的、説不出的邪氣。
神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扶南,我討厭那個小葉子!你幫我殺了她吧!”
説着這樣的話,她的神色卻是輕鬆的,彷彿生死不過是翻覆手掌般輕易。那雙大眼睛裏閃爍着光,憎恨和輕快居然如此詭異地融合在一起。
扶南沒有出聲,轉身望向黑沉沉的月宮——他可以理解阿澈的仇恨。
將近十年了,神澈被關入水底已經那麼久,從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變成了如今的美貌少女。她一生裏最好的年華,卻是在黑暗中渡過,不見天日,不死不活——這讓她如何能不恨那個奪去一切的紅衣女童?
但是……但是……
一閉上眼睛,那一夜的血腥就漫天漫地鋪了開來,讓他無法呼吸。
“不。”最終還是將手從劍柄上放下來,他微微搖頭,聲音冷澀,“我已立誓不再殺人……”
神澈怔了怔,忽然掩口笑了起來:“哦?不殺?可真不像昀息的弟子呢……“
“昀息”這兩個字一出口,扶南身子猛然一震,彷彿是最不願提及的傷口被人猛然挖出——他恍然想起師傅最後墜入了水底幽獄時的眼神。
被自己最愛的人背棄,在最後的一剎,明明可以擊斃他和天籟,師傅為何又收手了?
因為那一次的死裏逃生,這麼些年來,每一次念及,他都不自禁的顫抖,自幼以來對師傅的那種恨,已然煙消雲散。到了今日,既然神澈都已經出來了,師傅自然應該也脱了困罷?
一念及此,不由脱口:“師傅他現在……在哪裏?”
“嘻,你很掛念他麼?”神澈笑了起來,卻靜默地抬起纖纖手指,指向黑夜上空,“他現在,應該到了那裏——或者,”她掉轉手指,指了指地下,“這裏。”
死了?
那一瞬間,扶南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兩個字,卻半晌説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師傅這樣的人也會死?
“扶南,你到底肯不肯幫我呢?”不等他回過神,神澈再度發問。
她的眼睛,在燈下閃爍如波光,隱隱透着妖異。
他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看到他如此,神澈顯然是惱了,頭驀地一抬,目光如刀,“我從那個鬼地方一逃出來,首先就來找你!你……你卻不願意幫我?”
扶南凝視着燈下的白衣少女,眼神卻慢慢凝重,一字一字開口:“阿澈,告訴我——是不是你,殺了昀息祭司?”
她愣了一下,沒想對方忽然間如此發問。許久,嘴角慢慢浮出了一絲笑,點頭。
“你哪來的力量?”扶南的眼睛更加嚴肅,盯着她,“告訴我,你哪來的力量!”
神澈彷彿被火燙了一樣,瞬地站了起來,尖聲:“你不要管!”
“你入魔了……阿澈,你入魔了!”看着佝僂着身子的白衣少女,扶南眼裏彷彿也有火在燃燒,厲聲,“告訴我,你為了逃出來,到底做了些什麼?你哪裏來的力量!”
厲叱聲中止在閃電般的一劍中。
彷彿被徹底激怒,神澈右手一抬,白光從袖中閃出,闢頭便是一劍!
扶南在她眼裏殺氣閃現的那一刻已然警惕,此刻足尖一點地面,瞬地飄退,同時閃電般地拔劍。然而雖然退得快,但迎面而來的氣息依然令他窒息——這、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煞氣和怨氣?
他一退就退出了窗外,點足在庭外那株高大的桫欏樹上。
樹上剛剛入睡的牙牙被驚起了,發出驚慌的叫聲,撲簌簌繞着主人飛。
“去。”扶南揮手令那隻烏鴉到另一棵樹上安靜待著,回手輕撫咽喉,不斷地喘息——那裏,蒼白的肌膚上已然冒出了一點米粒大小的血珠。
看着指尖上那一滴血,扶南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是什麼樣的一劍!明明劍芒尚未觸及肌膚,可無形中彷彿有厲鬼在噬咬着他的咽喉,硬生生吸出血來!
“好身手。”神澈對着他笑,佝僂的身子輕巧地踩在檐角,眼睛裏閃過意外的光,竊竊地笑着,“分明不是拜月教一路的劍術……你又是哪裏得來的力量?”
七月半的月光是皎潔而明亮的,她在月下抬頭笑,月光照着她手裏的“長劍”。
——那哪裏是劍,分明是一根森然的白骨!
“其實,你不幫我,我照樣也能去找那個妖精算帳,”神澈嘴角浮出一絲笑,佝僂着身子,望着自己的腳尖,聲音裏有一絲輕快的惡毒,“我殺了昀息後,從聖湖裏沿着水脈出了地底,不料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卻隱隱有着徹骨的失望:“我,我以為既便是過了十年,既便是,大家都撇下我不管了——你總還會幫我的。”
扶南站在桫欏樹枝上,手中長劍緩緩下垂:“不,這不行。”
頓了頓,他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在三年前被逐出月宮時,我立下了血誓:此生絕不對任何教中之人拔劍,否則……”
這一次的停頓,長久得仿如一生,最後終於他説出來了:“否則,流光就會死。”
流光?神澈愣了一下,許久許久,才在記憶裏找到那個模糊的影子。
是的……是的。那時候的月宮裏,還有另一個少年。比扶南年長一些,是昀息祭司的大弟子。那個少年沉默温和,醉心於術法,從不來找她玩耍,記得她沉入湖底的時候,他已經十三歲,術法上有了相當的造詣。
“流光落到了那個妖精手裏?”她有點明白了,卻詫然,“那你怎麼好好的?”
這樣的一句詰問,讓扶南的身子猛然一震,幾乎站不穩。
三年前那一夜後,為什麼流光再也沒回來……而為什麼,他還好好的活着?
“我是個懦弱的人……”桫欏樹的陰影投射在臉上,扶南的眼睛卻在暗影裏閃着光,喃喃自語,“我害怕痛苦,畏懼死亡……所以我屈服了。我背叛了師傅……我先是失去了流光,然後、然後失去了你……”
那一夜,他剛剛從南疆遊蕩回來,便和流光一起被紅衣教主召入了神殿——接着,毫無預兆地,十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們,竟然聯手對兩位少年發起了伏擊!
原來,剪除昀息的羽翼,便是他們對付祭司的第一步。
那是眾寡懸殊的一戰,兩位甚至尚未真正掌握術法的孩子竭盡全力地反擊,然而面對着的,卻是教中元老院的十位長老,以及那個詭異的紅衣女童。
最後……最後如何呢?他望着天空的明月,忽然斷斷續續地低聲苦笑起來。
那一次被擒後,他和流光遭受了種種酷刑,那個紅衣女童拿放出阿澈作為條件引誘他,讓他反戈暗算師傅——十七歲的他畏懼死亡,最終在那樣的條件面前屈服了。
而流光卻沒有。
那一夜,他按照計劃,前去引誘昀息踏入了陷阱,將下了龍血之毒的茶水遞到他手中,看着師傅喝下去。他最後還親身參與了十長老聯手發動的襲擊,親眼看着那個紅衣女童扼住了昀息的咽喉,惡狠狠地笑着,將祭司推下水底。
紅蓮幽獄轟然洞開,又瞬間關閉。
無數死靈在水下怒吼,興奮地噬咬着一切墜入水中的東西。
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幽暗水底關着的那個白衣女孩——那個多年未見的女孩正驚喜地抬起頭,注視着頂上洞開的牢獄之門,以為自己將獲得自由。
他呼喊着她的名字,想去拉她出來——然而在手指接觸到聖湖水面時,他卻驚怖於那些暴烈的惡靈,遲疑了……只是一瞬,隨着昀息祭司的墜落,幽獄密室的門轟然關閉。
“我給了你機會,”那個紅衣女童看着發呆的他,譏誚地對着他冷笑,“是你臨陣退縮,可別怪我……真沒用啊。”
那個黑夜裏,所有的血腥和殺戮都過去後,面對着空無一物的湖面和高空的冷月,十七歲的他頹然坐倒,看着染了師傅鮮血的雙手,忽然發出了困獸般的低吼,淚流滿面——為自己的懦弱和無能,為心裏的信條被踐踏和粉碎,也為那些接二連三一個個離開他的人。
曾經心高氣傲的他,在那個夜裏,遭遇了人生裏最黑暗的一刻,所有的自信和尊嚴被碾為粉碎。他已然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第二天他被驅逐出了月宮,孑然一身離開了靈鷲山。
教眾都詫異一貫手段嚴酷的天籟教主為何對他網開一面,卻不知在那個紅衣女童眼裏,這個懦弱無能的少年已然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廢物——眼睜睜地看着在意的人身在煉獄,卻不敢伸出手去,這樣的人,還能做什麼呢?
何況,流光還被扣留在月宮神殿裏,他又敢如何。
三年前那一夜後,流光再也沒回來……而他,卻還好好的活着。
神澈那樣的一句問話,引發了心中的劇痛,讓他幾乎站不住地從樹上墜落。
“那時候,我也一直對自己説,我之所以背叛師傅,只是為了救你……”扶南頓了頓,冷笑起來,看着自己手中的劍:“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不,並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我自己。阿澈,我很怕死……所以我屈服了。”
“就如我十歲那年看着你被關入紅蓮幽獄、卻不敢跳出來反抗師傅一樣。我一直對自己説那是為了救你……其實,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一些罷了。”站在桫欏樹上,凝望着七月半的滿月,扶南低聲嘆息:,“所以,到最後那一刻,我依然沒有勇氣,去將你從紅蓮幽獄中拉出來。”
他低下頭,不敢看屋檐上那個佝僂着背站着的畸形女孩:“我……實在是一個懦夫。”
“好了……不説這些。”神澈沒有説話,半晌忽然微笑起來,輕輕一躍,從屋檐上落到了桫欏樹梢,望着扶南,“我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扶南被她的乍驚乍喜弄得有點胡塗——然而,他很快就被她再度震驚了。
“這、這是……!”望着神澈手裏托起的東西,他説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銀色的額環,交織着曼珠沙華的花紋,刻着精細繁複的咒語,精美絕倫——在額環的正中,鑲嵌着一枚火紅色的寶石,在月光下光芒四射。
這,分明是教中三寶之一的“月魄”!
“最後那一剎,我從昀息身上扯下了這個——沒有它,誰都當不了祭司!”神澈得意地笑了起來,在扶南失神的剎那踮起了腳,將額環輕輕戴上了他的額頭,“你看,我回來當教主了——你就當我的祭司,好不好?”
寶石額環一戴上額頭,強烈的靈力洶湧而來,瞬間讓他的精神恍惚。
“不……不行。”扶南踉蹌了一下,用劍支着身體,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去推那道額環,反抗着,“不能要……戴了就會、就會……”
他的神智有些渙散,但竭盡全力,終於扯下那道額環,扔到地上。
“為什麼不要!”彷彿受到了刺激,神澈眼神陡然尖鋭起來,厲聲尖叫,推搡着這個反抗自己的少年,“我已經不要你去殺人了,現在只要你當祭司,為什麼還不聽!你不聽話,就是對我不好……對我不好,我就殺了你!”
扶南勉力抬頭看着她,片刻前那種澄澈歡喜的目光已然消失,換上的是陰鬱瘋狂,宛如……他遲疑了一下,在記憶裏搜尋着。而眼前浮現的,卻是三年前昀息師傅墜入地牢那一瞬間,那個紅衣女童瘋狂的笑靨。
“我不當祭司。”他平靜下來,靠在桫欏樹上,閉目凝神,淡淡回答。
“為什麼!”不用看,他也感覺出那支白骨之劍對準了他的咽喉。
“當了祭司,就會變成不死不活的怪物……我不要那種生活。”他嘴角浮出一個悲哀的微笑,搖了搖頭,“何況,阿澈,你還在額環上下了傀儡術!你、你居然想通過傀儡蟲來操縱我麼?”
他攤開手,手心赫然有一枚透明的東西在微微扭動。
話已然説到這份上,決裂,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神澈沉默了一下,忽地笑了,細聲,“嘻,你倒是很聰明。我和你周旋了那麼久,軟硬你都不吃啊……可真是難對付呢。”
那樣的語氣,讓閉目養神的扶南渾身一震,瞬地睜開眼來!
——不,不對……完全不對!這不是阿澈的語氣!那是誰在説話?
睜開眼,立刻對上了白衣少女的視線。
而那一雙眼睛也是完全陌生的,充滿了輕蔑和怨毒,竟似沉積了數百年。
“你是誰?你不是阿澈!”大吃一驚,他來不及多想便反手拔劍,卻不知該刺向何處。
牙牙在一旁探頭探腦已然看了許久,彷彿一直對這個不速之客懷有很深的敵意,一反常態沒有上去對着神澈多嘴多舌。此刻,在兩人劍拔弩張的剎那,忽然,傳來嘎地一聲尖叫,黑影閃電般飛來。
“該死!”神澈尖叫了一聲,出手如電。只聽嘎地慘叫,烏鴉從她背後飛了開去。
然而,她背後的衣服,卻也被牙牙用尖利的喙子一下啄開!
“啊?!”扶南失聲驚呼,看着神澈背上的東西。
暗夜裏,大片衣衫被撕開後露出了背後雪白的肌膚,然而神澈那一頭漆黑的髮絲後,居然有一點幽然的碧光緩緩亮起,對着他桀桀冷笑——
那裏,神澈光潔的背上,赫然騎坐着一個嬰兒!
那個嬰兒只有一尺多高,蜷曲着枯萎的身體,騎在神澈後背,雞爪似地小手抓着神澈的頸椎和後腦,牢牢吸附在背上!
那樣小的孩子,被蓋在長髮底下,看上去也不大凸顯——難怪方才阿澈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犯了佝僂病的畸形人。
“嘎——嘎——”牙牙吃痛,繞着樹不停旋轉,發出長短不一的慘叫。
烏鴉向來對着災禍有着驚人的直覺,此刻已然認定了這個不祥的目標,對着狂叫起來。
那個騎在背上的女嬰抬起頭,對着他一笑,獨眼裏發出幽冷的光——那種眼光讓扶南心底一陣陣發寒。這……這算是什麼東西?翻遍了教中術法典籍,也未曾看過有這樣吸附在人身上,通過脊椎和腦部來控制人的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