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風平浪靜,一輪紅日已有八成沉入海底,金波盪漾。
時間緩緩遞嬗,滿月不知何時已替代了落日。
每個人都開始心裏發毛,人去船空的敵人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難道海上有更恐怖的敵人,連徐福這樣的老狐狸都被掛掉了?
這樣的敵人到底藏在哪裏?
水裏面的大妖怪嗎?
還是火紅的雲層上棲息着比船隻還要巨大的怪鳥?
“弓箭手對準遠方海面!注意小舟!”張良依照直覺下令,旗手隨即傳訊。
烏木堅也知道空蕩蕩卻沒有明顯破損的徐福戰船,代表不曾有龐然怪獸攻擊過這個部隊。
最大的可能是,這些遠征東瀛的部隊已事先藏了起來,或在遠方的懸島上整軍,或是改乘行動敏捷、可以快速變化隊形的數百小艇,尤以後者最為可能。
項羽居高臨下,早已凝視着海面。
不管是什麼妖物他都不怕,他天生就認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兇猛的怪物。
“説不定有怪物躲在海里面,我下去看看,把他們通通轟出來!其他人到徐賊船上看看去。”韓信見天色已經微微轉暗,揮舞着手中的長槍便要入海。
韓信最喜歡跟項羽較勁,事實上,他比誰都不服項羽的勇猛,一有機會便要證明自己才是反秦軍中的第一號飛將。
而韓信的身上,擁有烏木堅為他尋得的“風雲變色”怪命。
張良正要阻止韓信,“不必了!”項羽大吼,飛快張起黑沉大弓,一箭直貫水裏,沒有激起任何水柱,但海水深處卻隱隱震動了一下。
“怎麼可能從海里攻擊?即便是血族,也是要張口呼吸的吧?”張良不解,軍令遲遲不敢發出。
剎那間,許多巨大的泡泡浮到水面上,泡泡油膩膩的,一時還不爆破。
此時姜公食指扣着拇指,眼睛一亮:他們躲在事先藏在海底的三千個大蚌殼裏!早已埋伏多時!
“箭手攻擊海底!”張良大叫,三百個弓箭手快速將火箭對準海底。
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無數條身影密密麻麻從海里衝射出,在飛舞的火箭中輕易地踩着船身往上跳,以妖異的身法跟驚人的速度直攀而上!只有少數被火箭射中墜海。
“兩翼側軍回防!全軍準備肉搏!”張良大叫,船緣已瞬間站滿了濕淋淋從海底突擊而來的徐福大軍,滿月的天空中頓時躍起無數蝙蝠般的身影!
這種恐怖的體力跟兇殘的眼神……可惡!徐福果然將他的大軍通通變成了血族!不只是生擒幾個血族回中原而已!
然而千萬危急的此刻,軍師張良心中懸念着的,卻是結拜兄弟劉邦與蕭何。他們送來的軍情顯然是逆向操作的反間計,誘騙他們在入夜後接近埋伏在水底的血族部隊,這表示……劉蕭兩人被識破、已經遇害?
“大夥上!”韓信大喝,一聲驚醒了張良。
只見韓信與上百個身穿厚實甲冑的猛將往前殺出,與登船的徐福大軍交殺起來,而弓箭手也早就換上稱手的近身兵器,以五人為一單位接近仍在劇烈喘息的血族。
血族渾身赤裸,臉上泛着詭異的笑容,迅速在刀光劍影中穿梭着,衝殺之處有許多血族的殘肢斷骸散落在甲板上,但有更多驚恐的頭顱飛舞在銀色的月光裏。
“不要怕!不要後退!”一個獵命師赤裸着上身,手中的利劍舞成一團白光,無奈身邊的武士不是一一倒下,就是不斷尖叫後退,這個獵命師用在自己身上的“劍卜”之命也撐不過如潮水湧上甲板的血族,不一會兒雙手就被撕斷,喉頭湧出鮮血倒下。
“邪門!”韓信緊握長槍的雙手早已被血族的巨力震得發麻,他雖然知道這次的敵人是可怕的妖物,但實際對陣下來居然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第一次,感覺到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擋在眼前。
但韓信豈是束手就擒之輩,大叫“成圓!”隨即和幾個不怕死的猛將各守住一個死角,形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利圓慢慢前進,血族一時無法接近,甚至還被刀刃削成肉醬。
其他人看見韓信等人的勇武,也想起了事前操練許久的利圓陣形,紛紛就近組成十幾個圓陣,彼此合作斬殺來犯的血族部隊,慢慢地,形勢稍微扳了回來。
此時十幾個異常勇武、高大的血族將領,雙手各持鐵錐奮力前擊,一舉砸破兩個圓陣,前方的勇士甚至整個人被砸飛了起來,血肉模糊地黏在船柱上。
“我攬下來!”韓信長槍猛然朝血族巨人一挺,卻被這羣巨人鐵錐上的怪力輕易震開,韓信虎口裂開流血,長槍居然彎了一邊,眼見好不容易集結的圓陣羣就要被這羣怪物衝潰。
“吒!”
韓信面前的高大血族突然跪倒,被一支粗大的鐵箭從頭頂貫穿,牢牢地釘在甲板上,箭錐甚至完全沒入不見。
“交給我!”原來是高高在上的項羽,他一次拉起三支特製的超長鐵箭,幾乎沒有瞄準就往下射去,箭勢狂猛,立刻又有三個血族巨人猝然倒下。
“抓住上面的箭手!”一個血族高手大叫,立刻有四個身輕如燕的血族躍上了帆木。
項羽冷笑,狂傲地説:“箭手?”雙手不停,立刻又拉了兩支鐵箭射出,破空之聲雄渾有勁,居然將四個血族高手自半空中射落,一箭各貫穿了兩個。
韓信見識了項羽的鐵箭神技,咬着牙,全身散發出不尋常的鬥氣,大喝:“大夥一股作氣殺退了他們!”正要踏步向前,卻發現船身開始傾斜,往旁邊一看,早有兩艘船載沉載浮,一定是被從海底進攻的血族在船底鑿了好些窟窿。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韓信正想跟幾個水性較好的勇士下水擊殺血族時,新的血族武士又登上船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別慌!千萬別泅進水裏!慢慢打倒眼前的敵人,讓我來當大家的眼睛!”張良大叫,他在烏木堅的保護下登上了戰船的高處指揮全局。
韓信只得凝斂心神,從地上抄起一把鐵戟繼續戰鬥,不理會逐漸沉沒的船隻上哭天搶地的哀嚎。
一下子,又有兩艘大船的甲板上全堆滿了屍體,一艘戰船整個船頭栽進水裏。血族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此時陳勝與吳廣的側軍已經回防到十五艘主戰船的兩翼,張良見許多血族都登上了主戰的十五艘船,立刻大叫:“兩翼朝海里跟主船放箭!郭得勝、楊清邱兩船,放繩索讓沉船士兵上來!其餘船隻不讓上!”
陳勝與吳廣軍船上的弓箭手早已準備好,一聲令下,上千鐵箭向上噴出、噴出、再噴出,沒有絲毫間斷的箭勢讓整片天空像蝗蟲過境,月色整個都給遮蔽住,令誰都喘不過氣的擠壓與黑暗後,緊接着的就是可怕又瘋狂的墜落!
萬箭入海!
許多血族在水裏身中數箭、掙扎死去,也有許多正在攀船的血族被釘在戰船身上動彈不得、成為慘叫不斷的蜂窩,也有數百支脱軌的鐵箭射中了自己人,錯愕的表情後,是不斷失血的抽搐與顫抖。
空氣裏全是濃嗆的血腥與肅殺。
“血族也會痛的嗎?”項羽哈哈大笑,站在滿月下不斷彎弓射出,底下轉眼間如血族的行刑場般,數十支精鐵鍛鍊的長箭將驚恐的血族一個個釘在逐漸歪斜的甲板上。
血霧似乎將項羽身後的巨大滿月給染紅了,而韓信與眾將士緊靠着船艙旁圍成方陣,以免被亂箭射殺。
此時姜公正在後方凝視着這場以肉搏屠殺開始的海戰,他不發一語脱掉身上的黑衣,露出密密麻麻暗紅色的象形文字,身旁十多個獵命師不禁發出讚歎聲。
姜公左手掌紋的生命線沿着手臂不斷往身上綿延過去,穿過胸膛,與右手掌紋的生命線完美無瑕地接合在一起,生命力因此源源不絕,正是千古第一佳命“萬壽無疆”。
姜公擁有“萬壽無疆”早已不是秘密,然而此刻眾獵命師親眼目睹,個個仍舊是激動不已。
“白線兒,有勞你了。”姜公微笑,伸手按住靈貓的額頭,靈貓懶洋洋閉上眼睛。
姜公身上暗紅色的象形文字慢慢消失,連結雙掌的生命線也漸漸變淡、然後無影無蹤。
靈貓白線兒打了個哈欠,姜公的手指依舊按在靈貓的頭上,一瞬間,姜公的身體砰然一震,身旁十多個獵命師腳步不穩地跌倒在一旁,神色卻是極為歎服。
“真不愧是始祖……除了‘萬壽無疆’,居然還煉化出‘飛仙’!”一個獵命師又驚又喜。
姜公微笑,輕輕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後按住心口;鮮血飛快從指間流出,一眨眼就在全身畫下全新的象形封印。
而姜公此刻的掌紋,已變成了兩個精細的八卦。
“迎戰徐福,光是老頭這一千三百多歲的修行恐怕還不夠呢,他一定有過相當不可思議的遭遇……希望加上‘飛仙’後能夠順利將他歸位。”姜公拍拍白線兒,白線兒一溜煙跑掉不見。
然而姜公身旁的眾獵命師心中卻沒有任何懷疑:“擁有一千三百年的修行就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可怕了,何況是加上了千古難求的‘飛仙’?恐怕連真正的神仙都擋不住姜公的一擊吧?”
正當眾人嘖嘖稱奇的此時,浴血屠戮的前方突然發出一聲巨響。
抬頭一看,吳廣的船隊居然被一道巨大到無法置信的黑影撞倒,大浪拍起,三艘鷹船突然被黑影捲住船身、小木盒般翻了過去,吳廣看到呆住,瞪視着龐然黑影霸道地從左翼快速逼近中軍主力。
是一頭巨大的八爪章魚!大海里居然有這麼大的怪物!
“什麼怪東西?啊——”一個武士大駭,他腳下的戰船正被巨大的吸盤怪手卷起,在半空中硬生生被捲了個粉碎。
“下酒菜罷了!”項羽毫不在意拿起背上僅剩的十七支鐵箭,臂力驚人地拉滿弓,朝着八爪章魚的頭冠上破空射去,流星颯颯,卻全在中途脱力墜海。
項羽怒極,他見到一個老者正站在八爪大章魚的頭冠上,滿臉獰笑,左手依稀在空中比畫着咒術結界,將項羽的箭一一震落。
正是獵命師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