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便是半月教主,這一問是整個公案的關鍵所在,丁浩靜待楚素玉的回答,只要這謎底揭曉,不説真相全部大白,至少可以瞭解來龍去脈,採取對策便有了準據,不至於再盲目行動。
“不知道!”楚素玉搖搖頭,態度是真誠的。
這回答大大出乎丁浩意料之外,-時之間楞住了。楚素玉是“法王”收養調教的孤女,在“半月教”中身份地位相當不低,她竟然説不知道?
楚素玉當然體會得到丁浩此刻內心的反應。
“醉哥,你聽我解釋。”她的神情非常嚴肅,表示她要解釋的話是絕對真實可信,事實上她現在已經不必對丁浩再有什麼隱瞞。
“好!我聽你解釋。”
“法王是中原人,但居留東瀛已經有數十年之久,而且彼邦的武林道上有相當的地位,他收留了不少無依的孤兒,其中資質好的,他親自加以調教,我是其中之一,習慣上我們都尊稱他‘法王’,而被收養者之間,一律以師兄妹姐弟相稱,當然,這當中有極少數很得他的歡心,可稱之為心腹弟子……”
“唔!”丁浩微含首。
“最得寵的是趙天仇和我……”
“這我想像得到。”
“他的過去,他不説我們也不敢問,只知道絕對服從。他為人相當嚴厲,違忤他的……
嚴重時甚至到性命不保。”楚素玉咬咬牙又接下去。“所以我敢説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來路。
醉哥,你接受我這解釋麼?”
“我相信!”丁浩不假思索地説。“因為你對我再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理由。”相信歸相信,失望之情是不言可喻的。
“並不絕對!”楚素玉悽然一笑。
“你……是説還有……”丁浩大為驚異。
“對,只有一件事,是屬於我個人的隱私。”楚素玉臉上現出極度痛苦之色。“不過,有一天我會告訴你。”
“不,醉妹,既屬個人隱私,我不想知道。”
“醉哥,你……是真正的君子,我沒看錯人。”楚素玉顯得有些激情。“我這輩子……
只叫你醉哥,這稱呼永遠不改,不管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對保持兄妹之情這一點,我永遠信守不渝。”
丁浩心頭説不出是什麼感受,可以説五昧雜陳。
“那你稱之為小姑姑的婦人呢?”
“猜想是‘法王’的親人,她極有權威。”
“她怎麼會施展‘無影飛芒’?”
“這點不得而知,這暗器的名稱是我無意間聽到的。”
這是個相當令人困惑的問題,“無影飛芒”是當初金龍幫主的獨門絕活,只有一個可能是同傳自一人,但金龍幫主趙元生是“武林之後”的傳人,沒聽説趙元生有別的同門或是子嗣傳人之類,要不就是盜學到的。
“醉妹,還有兩個最重要的問題!”
“什麼,你説?”
“你已經知道我的真實來路?”
“是,不錯!”
“第一個問題,半月教要逼出‘黑儒’的目的何在?”
“據説他是想要稱尊中原武林者最大的剋星,如果不設法除去,便無法達到目的。而一般傳言,‘酸秀才’醉哥你是唯一與‘黑儒’關係最密切的人,所以……要從你身上逼出‘黑儒’,然後一併除去。”
丁浩打了一個冷戰。
“好,第二個問題,我兒小強現在何處?”
“原先是被禁制在上清宮地下密室,而現在總舵已經遷離上清宮,到底遷往可處連我也不知道。”
丁浩的心起了一陣撕裂的痛苦。
“有誰會知道?”
“趙天仇與餘宏應該會知道。”
丁浩點了點頭。
“如果‘黑儒’真的出面,他們準備如何對付?”
“你能使‘黑儒’出面?”
“我只是這麼假定。”
“原先的計劃是預布陷井誘殺,現在是否肯了變化不得而知。”
“什麼樣的陷井?”
“如果‘黑儒’出面,由我們自己人冒充‘半月教’教主與‘黑儒’面對面在特定地點談判,由於有人質在握,骨肉情深,你必定會到場,然後-起除滅。”
“連同‘半月教’,出面的自己人在內?”
“不錯,這是必須要作的犧牲。”
“特定地點預計在什麼地方?”
“一是上清宮,另一處是春之鄉的練功房,現在這兩處地方當然已經放棄,再來的變化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深深一想。
“如果我採取主動?”
“醉哥的意思是……以另一種身份迫使他們出面應付?”
“對,製造機會,反客為主。”
“這應該是上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法王’而言,趙天仇與小姑姑之對他並不亞於小強對你的關係。”
丁浩又作了一番深思。
“醉妹,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只是你……萬一他們發現行蹤……”丁浩蹙着眉頭,這是發自心深處的關懷。
“我自有我的打算,這點你不必擔心。”
“好,我們喝酒,暫時把一切拋開!”
兩人開懷暢飲。
***
同一時間。
“流雲刀客”餘宏與“再世仙子”也在開懷暢飲,只是地方完全不一樣,丁浩與楚素玉是在船上,而餘宏跟“再世仙子”是在卧房裏,情調當然更不相同,“再世仙子”身上只着兜肚,雪白的肌膚全露在外面,而兩人是膩在一起,餘宏不止是動口吃喝,還上下其手,卧房裏春意盎然,紫奴站在一邊,想來是習慣了,竟視若無睹。
“餘宏!”再世仙子突然推開分宏坐正。
“親姐姐,你……”這意外的舉動使餘宏吃驚。
“你明天就要動身回南方?”
“是的,不過……我很快就會回來,我怎麼會捨得長時間離開……”餘宏臉上現出依戀又無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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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公子,您是這裏的常客?”紫奴笑着間。她雖然臉上有疤,但那副身材可是相當迷人的,肌膚也夠柔膩。
“你怎麼知道?”
“有時路過看到!”
“哦!你滿細心的!”丁浩明知是句假話,但不值追究,她當然是有為而來。“喝酒,喝酒,先打底再慢慢聊。”舉起葫蘆,連灌三大口。“你也幹三杯,這是我的規矩,凡是頭一次陪我喝酒的都不例外。”
紫奴真的幹了三杯,表現得很豪氣。
“你怎麼想到要彎進來陪我喝酒?”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沾點英雄氣吧!”
“英雄氣?哈哈!説酒氣才洽當。”
“説真的,醉公子,我家仙子對你十分心儀!”
“哦!這倒是鮮事,憑我這副德性……”
“是真的,我家仙子最崇拜英雄,真英雄自風流,徒具外表,只不過是繡花頭而已。”
不管她這句話是真是假,她眸光裏的確含有一股異樣的神色,這是-個女人對自己中意的男人所慣常表現的情態。
“那真是榮幸之至!”丁浩又灌了一口。
“醉公子,願意賞光敝宮麼?”
“是你邀請我?”
“不,我家仙子提過多次了,只是沒機會奉請。”
“不成,不成!”丁浩大搖其頭。
“為什麼?”紫奴瞪大眼。
“你家仙子跟‘流雲刀客’餘宏是-雙兩好眾所周知,而我與餘少俠乃是道義之交,我必須避嫌。”“嘻嘻!醉公子,你未免太迂愚了,請你到永安宮乃是作客,遂我家仙子仰慕之情別無他意,避什麼嫌?而公子與‘桃花公主’的交情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我家仙子尚且不在意,難道公子就這麼不大方?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餘公子已經離開洛陽回南方,很可能不再回頭。”
丁浩心頭為之劇震,餘宏豺狼成性,而且又是“法王”重用的手下,他突然回齊雲莊必有所圖,太極門血案便是-個例子,非得加以阻止不可,要是追不上,那隻好就南下一趟了,心想裏,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噢!他竟然不知會我一聲,什麼時候走的?”
“剛走不到半個時辰!”
“嗨!真是的,就這麼悄悄離開了!”丁潔的心已放下了-大半,把他截回頭並不難。
“來,喝酒!”
“醉公子,您到底接不接受仙子的邀請?”
“當然,否則便是不識抬舉了!”
“太好,就是今晚麼?”
“嗯!”丁浩偏頭想了想。“我還有些私事要料理,今晚也許來不及應邀拜訪,至遲明晚如何?”
“好?就這麼一言為定,公子可不能爽約?”
“我醉書生一向言而有信!”
“我為此敬公子一杯!”
紫奴照了杯,丁浩當然是喝-口揚揚葫蘆。
“公子,叨擾了,我得先告辭向仙子報這好消息。”
“也好,你請便吧!”丁浩巴不得紫奴快走。
紫奴起身,微笑點頭離去、
姜老實走近桌邊,丁浩向他低聲囑咐了幾句,匆匆出門上路。
※※※※
丁浩一個勁朝南行官道疾趕,把輕功身法展到極限,為了要追上餘宏,顧不得驚世駭俗,在普通人眼裏,彷彿是影子掠過,有的還誤以為是眼花,幸而是大白天,否則不把他當作鬼魅幽靈才怪。
兩個時辰,足足奔出了近百里,奇怪,不見餘宏的影子,他緩了身法,暗忖,莫非追岔了路,照紫奴的説法,餘宏光動身不到半個時辰,以自己奔行的速度,絕不輸於千中選一的飆馬,應該早已趕上才對?心念又一轉,突然想到餘宏要殺奉書時,自己是以“都天教”尊者的身份阻止,他絕對不敢堂而皇之地上路,極可能改走小路或是改了裝,如果是這樣,自己已經追過了頭。他索性停了下來,一時沒了主意。此去齊雲莊千里迢迢,這邊的事放不下,如果不去,岳家發生了意外怎麼辦?
現在唯一寄望於空門的訊息,自己已經交代姜老實,設法以飛訊通知這一路的空門弟子監視大小通路,可是,餘宏要是改裝又易容,誰能認得出來?
“阿彌陀佛!”一聲清亮的佛號突然傳來。
丁浩吃了一驚,聲音已近在咫尺,自己竟然沒發覺有人走近,抬眼一看,一個蒙面女尼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
女尼蒙面是極罕見的事,除非她也干預江湖事。
“施主便是名噪一時的醉書生?”聽聲音至少已屆中年,露出的兩眼澄澈如秋水,證明是個武林高手。
“在下正是,請教師太如何稱呼?”
“貧尼法號‘無恨’!”連法號都是怪的。“啊!‘無恨師太’,有何見教?’“施主的身法堪稱蓋世無雙,不知師出何門?”
丁浩更加吃驚,這尼姑稱讚自已的身法,當然是發現自已忘形狂馳,而她竟能趕上,這不説明她的功力也屬上上之流麼?更怪的是她一口便説出自己的外號而自己對她卻一無所知,連“無恨”這法號也是初聞……
“在下恩師已經歸隱,怒不便奉告。”
“那就算貧尼沒問吧,施主是在追人?”
“師太為何不説在下是在趕路?”
“如果是趕路不會中途停下,因為你還有餘力繼續奔行,而且神情猶豫不決,所以貧尼判斷施主是追人而不是趕路。”
“師太觀察入微,佩服!”
“貧尼是在尋人!”
“尋人?”丁浩心想,八成這尼姑是要向自己打聽消息,所以才現身。“不知師太要尋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俗家少女。二十出頭年紀。”
“江湖人?”
“可以這麼説!”
“她叫什麼?”
“無恨師太”沉吟了片刻,澄澈響眸光中射出了兩股銀線直照在丁浩面上,似乎要穿透他的內心,這種眼神可以説已近乎可怕,但正而不邪。
“施主,佛門中最講究的是一個‘緣’字,相見即是有緣,而施主是年輕一輩中的才俊,見聞與人面必廣,故而貧尼想拜煩施主代為留意,也許我佛的慈悲就顯現在施主身上,她叫余文英!”丁浩心絃下意識地一顫,這可真巧,余文英,與妻子余文蘭僅一定之差,可惜妻子是獨生女,否則真使人懷疑是一雙姐妹。
“余文英……她是師太的什麼人?”
“貧尼乃是受人之託,跟貧尼並無關係。”
“哦!有外號麼?”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貧尼不清楚,”
“這……”丁浩笑笑。“可就難了,在江湖中多以外號為憑,而一般少女極少向人透露自己的姓名,單憑姓名查詢起來相當困難,除非是機緣湊巧,有沒有與眾不同的特徵可以辨識呢?”
“沒有特徵,只有一點,她可能長得很美。”
丁浩心中一動,他想到了“再世仙子”,而“無恨師太”説可能很美,可能便表示不確定,江湖上美女不多但也不少,總不能看到一個長得像樣的便問。
“對了,有樣東西可以作不憑證。”
“什麼東西?”
“護身符!”
“護身符?”丁浩有些困惑。
“無恨師太”伸手取出-個晶瑩剔透的玉墜子,上面拴了條用五彩絲線編結的繩子,斂了目芒,幽幽地道:“這便是護身符,本是一對,余文英身上也有一個,如果天意佛緣施主能找到她,便以此為憑,告訴她貧尼受她親人之託在找她,貧尼清修之處叫‘菩提庵’,在汝州城南五里,有訊息可向庵裏傳。”説着把玉墜子遞了過去。
丁浩楞了愣才伸手接過,但卻有些啼笑皆非,楚素玉交給自己半個五獅鎮紙,請託代她尋根訪仇,以雙方的情義而論尚不悖理,而這自稱“無恨”的尼姑跟自己不期而遇,素昧生平,居然也要自己代她找人,這從何説起?
“師太,這護身符想來十分貴重?”
“貴重未必,但意義重大。”
“那師太何以敢把它交給一個陌生人?”
“貧尼信得過施主!”
“彼此從未謀面,這信從何來?”
“阿彌陀佛,恕貧尼直言無隱,對於施主的為人,貧尼已觀察甚久,足可信賴,而所謂陌生是施主單方面的。”
丁浩無言以對,反正這樁閒事是扣定在自己身上了。
“施主,重託了!”雙手一合十,飄然而去。
丁浩楞在當場,幾乎忘了他是作什麼來的。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飛掠而至,是方萍。
“主人,餘宏馬上到!”
“哦!”丁浩精神大振。
“一個騎馬的生意人,在一里之外。”
“好,我知道了,你別露面。”
方萍朝斜裏穿進路邊林子。
丁浩心念一轉,也隱入林中。
約莫半盞茶時間,一騎馬緩緩馳到,馬背上是個商賈打扮的中年人,可能經過急奔,馬嘴已冒白沫。
一個蒙面客突然出現在路中央。
馬勒住停下,馬上人目露驚恐之色。
“閣下是……”
“滅命尊者!”他,當然就是丁浩的化身。
“滅命…尊者?這……區區只是個普通生意人,跟……江湖道上的英雄好漢素無糾葛,閣下……”
“……下馬,到林子裏走!”丁浩語冷如水。
“閣下……如果是要銀子?區區所有的全部奉上。”
馬上人把一個重甸甸的褡褳袋拋在地上.一抖繮繩,想從旁邊衝過去。丁浩一偏身揪住了馬嚼環,馬上人離鞍飛起,丁浩跟着升空,凌空揮掌,把馬上人震回地面,馬兒受驚,一溜煙地跑了。
丁浩冷森森地哼了一聲,拔劍在手。
“進林子去,只問幾句話,不會要你的命。”
“這……閣下要問話,在這裏不是一樣?”
“餘宏。別裝了,到林子裏去!”
這馬上人正是餘宏喬裝的,要不是方萍早一步趕到報信,真是就被他蒙過去了,身份被點破,他的膽也幾乎嚇破,他的武士刀是包裹了放在馬鞍上,馬一跑,刀也帶走了,即使刀在,他也自知絕非“滅命尊者”的對手。
“你不想先流點血吧?”丁浩又逼了一句。
餘宏無奈只好乖乖地-步-步挨進林子。
到了林深處。
“好了,就在此地!”丁浩是亦步亦趨釘住令宏的,林深樹密,應該有很多機會脱身,但餘宏完全沒轍,他被釘得太牢了。
因為丁浩在林外説過不會要他的命,他不想死,所以也就不敢動逃的念頭,他停下,回過身來面對丁浩。
“先把人皮面具揭掉!”丁浩抖了抖手中劍。
餘宏揭去了人皮面具,臉上是灰敗的。
丁浩心裏-百個想殺他,但竭力忍住了。
聽着,每一個問題都要據實回答,否則本尊者便收回不殺你的諾言,現在回答第一個問題,你們總壇現在改遷到什麼地方?”
“龍門石窟!”
丁浩為之-怔。
“龍門石窟數以千計,是那一窟?”
餘宏轉動了一下眼珠子。
“是屬於西山部分,距山腳大約三里,有座大莊院,正對莊院後山直上第七窟。”
這一點丁浩相信了,那莊院便是龍門分舵,他利用那面“副”字金符冒充副總監,配合空門弟子挑了分舵,總壇遷到後山石窟是非常可能的事,既然曾設過分舵,對山勢地形當然熟悉,加以利用極合情理。
“好,第二個問題,趙天仇和那叫小姑姑的行蹤?”
“這……我不知道,只要離開總壇,便居無定所。”
“你真的不知道?”
“對天發誓,真的不知道。”
丁浩沉默了片刻。
“第三個問題,你在‘半月教’中是什麼地位?”
“這……”餘宏現在是喪膽亡魂。
“快説?”
“只是……只是一名受命行事的使者。”
“你直接受命於何人?”
“總監!”
“那錦衣蒙面的?”餘宏的臉皮子連連抽動,他怎麼也估不到這“都天教”的尊者對“半月教”的機密知道得這麼多。
“不錯!”
“他是誰?”
“不知道,最高機密!”
丁浩不想再追問了,回頭問楚素玉她可能知道。
“最後一個問題,你易容改裝南下何為?”
“奉命……到桐柏山查探一位前輩高人的行蹤。”
“誰?”
“九曲老人,他……精於奇門之術,教主想禮聘他出山相助。”
“九曲老人”這名號丁浩聽説過,算來年已近百,是個武林怪老,看來此言不虛,想不到餘宏並不是想回齊雲莊,原先的判斷是錯誤了,不過絕不能讓他遂願,否則“半月教”便如虎添翼了。心念一轉,有了主意。
“聽着,由此而南五百里之內乃是本教地盤,‘半月教’之人如敢妄越雷池一步便是送死,一百個‘流雲刀客’也走不出十里路,你現在馬上回頭,本尊者説過不殺你,但必須留點記號,廢你的右臂,你用左手再從頭練刀法吧!”丁浩如此説如此做的目的是嚇阻“半月教”不敢南犯。
“你不如殺了……”餘宏栗叫。
話聲未落,丁浩的劍尖已指上餘宏的咽喉,使他無法動彈,左手並食中二指疾點他的右臂殘穴,然後收劍。
餘宏的右臂軟軟下垂,臉孔已扭曲得變了形,刀客而不能用刀,與除名無異,要重練左手恐怕非十年不為功,而右手不能為輔的話,這輩子休想再回復以前的功夫,這比被殺還要嚴重,但人總是怕死的,他心存一絲僥倖,希望“法王”能使他復原,所以他不敢口出不遜之言,只是站着發抖。丁浩如此做已經算是網開一面?因為他總是妻子的親人,否則以餘宏的所行所為,早就該死一百次。
“餘宏,你算已經死過-次,記住,不會有第二次?今天不殺你只是借你的口傳話給你們教主,如再一意孤行,灰飛煙滅之期巳不遠。”説完,-幌而沒。
餘宏“咚!”地跌坐地上,口裏喃喃道:“我完了?-切都完了!”他所謂完了,不單指刀客生涯的結束。更令他悲哀的是從此將很難再親近“再世仙子”,因為像“再世仙子”那種女人中的女人不可能欣賞一個半殘廢。
“舅老爺!”-個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餘宏右臂巳殘但功力仍在,虎地站了起來。
“方萍!”他脱口驚叫了一聲,方萍本在離塵島上,竟然會在此是此地出現,的確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方萍現在是本來面目。
“舅老爺,你是怎麼啦?”方萍明知故問。
“我……我遭人暗算!”餘宏期期地説。
“哦!以舅老爺的武功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本領再高也總有失算之時。”餘宏淡淡地説,隨即改變話題道:“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出來找小強!”方萍咬牙切齒。“我豁出性命也要把那批豬狗不如的東西一個個剁骨碎屍,否則難消心頭之恨,咦!舅老爺,你怎麼這般打扮,是想逃避什麼嗎?堂堂‘流雲刀客’,不是自損形象麼?”方萍話中帶刺。
“行走江湖,有時候是不得已的。”餘宏的臉脹紅。
“嘿!”方萍冷笑了一聲。“我稱呼你舅老爺是看在我家主人與主母份上,否則我就叫你餘宏。”
“方萍,你這話……”餘宏的臉皮子抖動了幾下。
“舅老爺,我有個問題想不透。”
“什麼問題?”
“你為何要殺奉書?”方萍的眸子爆出恨極之光。
“這……”餘宏後退了兩步。“是個大誤會!”
“哦!那我想聽聽是什麼樣的大誤會?”
餘宏沉思了好一陣子。
“我被很可怕的人物控制,殺人是奉命,本來……我準備告訴奉書……共演-場戲,真戲假做,我出手、奉書佯死,這樣我便有了交代,卻不料有個自稱‘都天教’的尊者出現,奉書得以脱身,而我也有了交代的藉口,誤會就此形成。”
“真的是這樣?”
“半點不假。”
“但我説全是假的!”
“方萍,你……怎麼這樣説?”
“你一路帶着奉書,把他騙到破廟,如果你想演戲,這段路不短,盡有時間暗告奉書配合,可是你沒有。”
“我怕有人暗中監視!”
“哼!以舅老爺的能耐,監視的人如果逼近必被發覺,如果隔遠,絕聽不到你對奉書説悄悄話,而奉書不是白痴,他看得出一個想殺人之人的神情,不必編故事了,連三歲小孩也騙不過,我只問你為什麼?”
餘宏的臉色變了又變。
“方萍,凡是誤會都是由巧合形成的,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你主母是我的堂姐,我能做這種事麼?”
“好,那我請教,小強是你外甥,他被擄走是在你來島認親之後,離塵島的部署是絕對機密,外人無法出入。第二次居然有人投書威協,第三次又有人潛入埋炸藥,恰又在你來後的第二天,怎麼説?”
“你……懷疑是我出賣你們?”
“因為巧合得太離譜!”
“為什麼不想想是否島上有內奸?”
“島上人每一個都比親人還親,不會有內奸。”
“那……你……是咬定我了?”
“我要合理的解釋。”方萍的口氣硬如鋼。
“事情發生得太離奇,我無法解釋。”
“不解釋便是默認。”
餘宏的眼裏迸出殺芒,他本是刀客,雖然右臂已廢,但本能上的反應仍然是會存在的,所以他有了反應。
“方萍,你……不嫌太過份?”
“一點也不!”
“你忘了你的身份?”
“哈!餘宏,我只是個下人,對不對?那我告訴你,我這個下人身份特殊,忠於故主,也忠於現在的主人,更忠於離塵島,誰要對此有所傷害便是死敵。”
“你想怎樣?”
“宰了你!”方萍這三個字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
“宰了我?哈哈哈……”餘宏狂笑了數聲,他這是裝的,他以為方萍不知道他的右手已廢。“方萍,這是你家主人授意你的麼?”
“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恨透沒人性的卑鄙小人。”
“你辦得到麼?”
“無妨試試看!”伸手朝衣底-探,-柄亮晃晃的鋒利匕首已倒握在手中,眸子裏同時閃出栗人的光。
“你真的敢?”餘宏後退一步。
“宰-頭畜牲沒什麼敢不敢的。”方萍的言詞跟她手中的匕首一樣鋒利,她已是恨極,再沒任何顧忌。
餘宏陰陰一笑,從腰間拔了一柄短刀,東瀛短刀與中原的短劍式匕首是完全不同型式的。
習慣上東瀛武士帶刀都是一長一短,餘宏的長刀已被坐騎帶走,只剩下短刀,用長刀通常是雙手握刀柄而以右手為主力,而短刀是單手,刀法高超是右長左短相輔相成,餘宏是-流刀客,右手是殘,但左手刀仍然有其可怕的威力。
方萍微感一震,但並不在乎,她的武功也相當不賴。
寒光一閃,匕首刺出。
“鏘!”-聲,匕首被短刀格開,反劃。
又是一聲“鏘!”,刀被架開,匕首回刺。
真正地短兵相接,刀光匕影翻飛,兇險到了極致。
畢竟餘宏的右臂剛廢,在動作的配合上無法完全適應,就像是被縛住一手的單手格鬥,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幾個照面之後他落入下風,迫採守勢,無力反擊,而方萍的匕首攻勢愈來愈凌厲,十個照面一過,他的身上已見紅。
方萍實際上是無意要餘宏的命,只是想教訓他一頓消消心頭之恨,出匕留了分寸,避開致命的部位只給他皮肉之傷,但也相當夠瞧,到了二十個照面,餘宏的上半身已經至少捱了十下,衣裂、皮開、肉綻,彷彿綴了一身紅花。
林子外傳來了馬蹄聲、人聲。
“林子裏搜搜看!”“空馬獨奔,恐怕……”
“少廢話,分頭搜索。”
不用説,來的是半月教徒。
“吱!吱!”餘宏以口哨打出暗號。
方萍目的已達,不想再纏下去,正好趁此打住,勢子一變,在餘宏的左臂上狠扎一匕,飛快地消失在林中。
當然,方萍這麼做是得到丁浩允許的。
※※※※
日麗風和。
永安宮。
丁浩飄然而至,人不英俊,但姿態極為瀟灑。人才抵步,大門已開,迎出來的是紫奴,顯然是期待已久。
“醉公子,無任歡迎!”
“在下感榮幸!”
“請進!”紫奴側身肅客。
“還是你在前帶路吧,在下是初來乍到。”
“如此請隨婢子來!”
經過數重庭院,來到最後一進的花園精舍,紫奴打起珠簾,丁浩一腳跨入,眼前陡地一亮,“再世仙子”已在廳中佇候,一身華麗的宮裝,加上甜甜的笑靨,的確是絕代風華,不愧仙子二字的名號。
丁浩再冷沉也不由為之動容。
“大駕光臨,蓬蓽生輝!”珠圓玉潤的聲音,柔媚得令人心絃振顫。
“不敢當,仙子太抬舉在下了!”丁浩作了一揖。人,不是頭一次看到,聲音,不是第-次聽到,然而那份魅力驚人如故,楚素玉在容貌未毀之前也夠美,只是兩人是不同形態的美,楚素玉美而不媚,豔而不冶,像空谷幽蘭,絕澗百合,亮麗高雅。“再世仙子”洽洽相反,彷彿一朵噴火的紅牡丹,全身散發着使人迷醉的強烈魅力。
“請坐!”再世仙子抬了抬羊脂白玉般的素手。
“謝坐!”丁浩順口應了一聲。
兩人隔幾坐下。
紫奴獻上香茗,又退了出去。
廳裏的佈置擺飾,極盡豪奢。
“仙子寵召,有何見教!”
“醉公子,説話不要文謅謅,越隨便越好,那才是你本來的形象,請你來只是為了仰慕你的風采。”
“風采,在下談得上麼?哈哈哈哈!”丁浩展露了他的佯狂。“一個江湖酒徒而己!”
“醉公子,放眼江湖,你這等酒徒還真難逢難遇.是真名士自風流,虛有其表,自命風流,不值識者一顧。”
“這麼説,仙子是最解風流的了?”
“唯善飲者能識酒!”説着,嫣然-笑,這-笑,不媚而媚,沒有鶇意,但又偏偏今有人那份感受。
丁浩也是凡人,不是聖也不是賢,自不免心神一蕩,但這只是人必然會產生的本能反應,所異於常人的是他自我剋制的功夫,臨危而不及亂,懸崖而知勒馬,在任何非常情況之下,皆能抽身而立於第三者之立場。
“旨哉斯言,側子,談酒,在下是當仁不讓的。”
“所以,我很佩服‘桃花公主’的眼光,她一定是因為識酒,又能品酒,才能跟你醉公子有志一同。”這話的確説得很妙,話中有話,雋永而含蓄。
“説得好,她那裏的確是藏有市上買不到的名酒。”
“你焉知我宮裏沒有稀世珍品?”
“哦!那在下有福了。”丁浩撫掌,標準的酒徒態。
談笑這間,紫奴進入精舍小廳。
“仙子,酒菜已經齊備!”
“用的是什麼酒?”
“珍珠紅!”
“不,換那壇窖底的‘金盤露’!”
“好,婢子馬上去換,請仙子陪醉公子先入席。”説完,急急退出。
丁浩的心着實地跳動了一下,雖然他不是真正的酒徒,但為了扮演“醉書生”,他翻閲過有關名酒的典籍,這“珍珠紅”已經是常人難得晶到的名酒,“金盤露”更是酒中珍品,光只酒名就已經令人垂涎三尺。
“請吧?”再世仙子盈盈起立。
“那在下就不客氣叨擾了!”丁浩也起身。
兩人並肩步出精舍,繞過回欄花徑,眼前又是一幢更具氣派的精舍。丁浩一看形勢,心頭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這幢精舍正是他來暗探過餘宏與她荒唐宴樂的地方,也是她的香閨所在,看來有戲唱了。
精舍一明兩暗,正是匠心獨運的精緻小花園,三方圍着矮矮的紅牆,兩名小婢分立在門口笑臉恭候。
酒席設在明間裏,器物菜餚用四個字形容便是“華貴精緻”,看一眼便使人感到無比的舒泰,比之在“春之鄉”的宴席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進入,對坐。
紫奴隨即捧入一個青花大瓷壇,像寶似的輕放落在旁邊矮几上,開封,一陣酒香頓時瀰漫開來。
小婢之一灌滿鴛鴦壺,放在桌上,然後笑向丁浩道:“醉公字,您的小葫蘆……”顯然她巳得到叮嚀,“醉書生”喝酒向例不用酒盅。丁浩很自然地解下葫蘆遞給她,灌落放回,這才執壺為“再世仙子”倒酒,小小的動作程序分明,完全合乎禮數。
小婢退了出去。
紫奴留在桌邊伺候。
“醉公子,我敬你!”再世仙子舉杯。
“彼此吧!”丁浩舉葫,喝了一口。“好酒,的確是難得一嘗的好酒,這酒使天下所有名醪全失色了!”
“紅粉贈佳人,美酒獻醉仙。”
“仙子説得好,更進一盞!”
雙方又對飲了一次,然後廣舉箸用菜。
“醉公子,這酒是大有來頭的!”
“哦!在下願聞?”
“這酒是得自漢時名將馬援的伏波將軍府廢墟酒窖,年代相當久遠,這種酒現時仍有釀造,同樣的名稱,珍貴處是在窖藏的年代長短,新酒與陳釀價值相差無法以道里計,醉公子自擬李謫仙,我這話算班門弄斧!”
“佩服,仙子堪為道友,請!”
“請!”
一葫已盡,紫奴又灌上。
“醉公子流連洛城,是遊俠還是遊學?”“遊酒!”
“這……”再世仙子掩口一笑。“怎麼説?”
“在下發願要嚐盡天下名酒,洛陽是帝鄉,名酒特多,所以就停了下來,等品盡之後再換地方。”
紫奴在旁也忍俊不置。
“難道沒有別的原囚?”
了浩突然觸動了靈機,他想到不期而遇的“無恨師太”轉託自己代查一個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以玉墜為憑,當時曾聯想到“再世仙子”,這倒是個試探的好機會,於是,他打蛇隨棍上,劍眉挑了挑。
“順便查訪-個失蹤已久的人!”
“啊!什麼樣的人?”
“-個叫文英的少女!”丁浩故意不提及姓,同時注意觀察對方的反應。
“再世仙子”的粉腮微微-變,瞬又恢復正常。
“是公子的紅粉知已?”
“不相干,受人之託而已,在下沒見過這少女。”
“江湖之大,天地之廣,這太難了,除非是巧碰上,否則從何尋起?”再世仙子笑着説,神情很自然。
丁浩的心裏起了嘀咕,剛提起之時,她的臉色曾變了一變,隨即又完全恢復正常,是自己過份敏感,還是她城府太深?而那尼姑的請託也相當突兀,看來此事業須伺機而為,不能操之過急,表錯了情便會鬧笑話,而且説不定此中另有文章,也許又是“半月教”的陰謀詭計,她剛剛的反應又何嘗不可以解釋為女人嫉妒的本性,她一再邀約自己來訪,必有所圖,冷靜觀察處理才是上策,如果不慎墜入彀中,那便太冤了。
“盡人事罷了!”丁浩淡淡地回答。
“人生有酒須當醉,-滴何曾到九泉,得意時便須盡歡,來,醉公子,好酒當前,不飲何待,喝!”
“仙子言之有理,深獲我心,喝吧!”
又是好幾杯大口下肚。
“再世仙子”竟然是海量。
丁浩忽然想到了餘宏,自己以“滅命尊者”的身份廢了他一條胳膊,方萍又賞了他那麼多刀,他還能跟“再世仙子”荒唐麼?自己是否做得太過份了?
“仙子跟在下那餘老弟交情不錯?”
“噢!這……説不上交情,談得來而已,江湖兒女不太在乎男女之嫌。”她説謊,但表現得十分自然。
突地,丁浩感到身上-陣燥熱,而且有些醺然,不由陡生惕念,這酒經過葫蘆絕對無毒,再加上兩葫蘆也不至於醉,這是什麼緣故?再看對方,也已現出酡顏,是陳酒味醇而性烈麼?
抑或是……
“仙子,好酒宜品不宜醉,適可而止如何?”
“哈哈哈哈……”再世仙子居然縱聲而笑。“醉書生竟然也説出這等話來,是不是想改換名號?”
“不,在下怕……醉了失態!”這是應付之語。
“那豈不更加添歡助興?”
“仙子想做醉仙子?”
“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她似乎也有了醉意。
美人醉了更添魅力,那是一般魅力之外的魅力,而在也同樣醉了的男人心目中,就會產生無法抗拒的強烈反應。定力工夫之深厚如丁浩,現在也不禁綺念橫生,但他靈明不泯,隨即剋制住了,畢竟他是“黑儒”的傳人。
紫奴又添酒。
要避免真醉,便只有裝醉一途。丁浩兩眼已放出朦朧之色,身軀斜欹桌上,臉上掛着一扶笑意,表示已失常態,演這種戲他是非常拿手的。
“醉公子,你……真的醉了?”再生仙子也斜着醉眼。當然,醉眼也就是媚眼,泛出的火焰可以引捻任何東西。
“笑話,我……醉書生……能醉,那豈不是要人……笑掉牙!”口對葫蘆喝一口,大半由口角溢出。
“紫奴,醉公子真的醉了,扶他進去休息。”
“是!”
“進去……那裏?”丁浩坐直身子,卻幌個不停,“我的卧室!”
“睡……仙子……的牀?”
“那……有什麼不妥,你是貴客呀!”
紫奴上前要扶,丁浩伸手把她推開。
“不行,讀……聖賢書,所學何事?這……男女授受不親,不……不行,我……沒醉,怎麼會醉……呃!”丁浩一半是裝,一半是真的醉了,他心裏明白,這酒有了問題,因為身體的感覺與平時喝醉不一樣,有一股無名的火花在體內燃燒,他是過來人,對這種火絕不陌生,他努力暗中以師傅心法抑制,他不能錯走一步路。
紫奴目注“再世仙子”,在請示該怎麼辦。
“醉公子,你……真的不需要歇會?”
“不……需要!”
“好,紫奴,泡-壺釅茶來解酒。”
“婢子這就去!”紫奴轉身便走。
丁浩心中又起了嘀咕,如果酒有問題,這女人心存不軌,又何必泡釅茶解酒,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唉!”再世仙子突然沉下臉幽幽嘆了口氣。
“仙子……嘆什麼氣?”
“不足為外人道!”臉上已是一片悲憤之色。
“既然……在下是外人,就……不説也罷。”
“不,請別誤會,我的意思是……這是個人私衷,公於是初臨敝宮,不好意思提説?並非把公子當外人,公子既然這麼説了,我要是……不説,豈不傷了感情,那我就據實……
唉!”又是一聲嘆息,眼角已噙淚水。
“既屬個人的隱衷,就……算……在下沒問。”丁浩心下雖明白,但感覺那異樣的生理反應愈來愈濃。
“不,我要説,我……這‘再世仙子’是自封的,永安宮……也非我安身立命之所,我之所以如此,是為了……等候一個仇家上門。”
“仇家……什麼樣的仇家?”
“一個極可恨,又極可怕的人物。”
“誰?”
“我不能説,至少……目前我不能説。”
“那……現在就不要説吧!”
紫奴端來了一壺釅茶,倒了兩杯放在兩人面前。
“仙子、醉公子請用茶!”
茶很濃也很香,丁浩慢慢啜着,心頭有些紛亂,他覺得“再世仙子”似乎在演戲,似戲碼卻不得而知。剛才她要自己到她的卧榻休息,分明是-種挑逗,但卻又適可而止,酒有問題,話也暖昧,這女人相當不簡單。
心裏想着,目光不期然地停留在“再世仙子”的臉上,就像上回來暗探時的感覺一樣,越看越覺得她像隔世谷那已被地變山崩活埋了的妖女許媚娘,她與餘宏荒唐時的作風也像,可是,人死不能復活……
“為什麼這樣看我?”再世仙子柔媚地問。
“面對名花豈能不賞!”丁浩順口説。
“我……是名花麼?”她笑了,傳一朵怒放的花。
丁浩又在想:“再世仙子”剛才透露,她在永安宮是等仇家上門,她這麼年輕便有了仇家,很可能是世仇,她的來路沒人知道,“無恨神尼”託找的女子特徵可能是很美,這又似乎有點近似了,該不該以證物試探一下呢?
“醉公子,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哦!是……你當然是名花,而且是仙花。”
“比之‘桃花公主’如何?”
“呃……”這問題很難回答,他躊躇了一下。“這是無法比的,花……種類太多,而名花也有很多種,各有各的美。”
“你很會説話!”
“是實在話!”
“花類雖繁,色香各異,你比較喜歡那種花?”她毫不放鬆。“人各有偏愛,美而馥,嬌而豔,你愛什麼?”
“這個嗎……就要看情緣了!”
“答得好,值得……再乾一杯!”她自己先幹了。
丁浩沒辦法,只好再喝一大口。
俗語説,酒入愁腸愁更添,酒入歡腸喜更濃。而丁浩現在不是喜也不是愁,他只是尋隱探秘。酒要醉通常是超越限量的最後-口,他已加了最後一口,-醉便會失去把持.這與楚素玉邀自己上牀同工而異曲,再呆下去後果難以想像,忍受誘惑也是有極限的,還是離開為上,要查她的來路得另找機會。
“在下……要告辭了!”
“我……希望你能留下?”那份情態沒幾人能拒絕。
“改日吧,留點餘味不是……很好麼?”
“你……還會來?”
“會,説不定……是那天、那夜。”説着離座而起。
“好,紫奴?代我送公子出去。”
“是!”
伴着紫奴,丁浩腳步浮蹌地歪了出去。
不久,紫奴去而復返。
“仙子,為什麼要放他走?”
“欲速則不達,醉書生不是普通人物,釣大魚得放出長線,這叫‘欲擒故縱’,不能讓他起疑心!”
“仙子説的也是!”頓了頓又道:“仙子,他這樣公開出入永安宮,消息定會傳開,要是餘公子知道……”
“他知道又怎樣,我又不是他妻子揹着他偷人。”
“他跟醉書生是朋友,如果-旦反目,依醉書生的性格,他可能從此不上門,仙子的苦心豈非白費了?”
“餘宏回南方短時間不會來,到時再説。”
“婢子很奇怪……”
“他喝了這酒居然還能把持得住。”
“這就是他不同於一般人的地方,所以我才放他走,下一次把份量加倍,再不然就用那從沒用過的蟲粉。”
“婢子怕的是他已經警覺……”“不可能,這不是毒。”
***
漆黑的房間,連窗子都黑布遮住不透一絲光。
餘宏躺在牀上。
牀邊坐着另一個,只是個黑影。
“弟子能復原麼?”餘宏的聲音很孱弱。
“能,二十四個時辰之後。”
“弟子懷疑……都天教主很可能便是‘黑儒’。”
“何以見得?”
“酸秀才丁浩獨子被綁,他並未急急採取行動,‘黑儒’與他的關係眾所周知,‘黑儒’也未露面,卻平白出了個‘都天教’,而丁浩的亡父外號‘都天劍客’這應該不是巧合,所以弟子認為他們已在行動。”
“為什麼不説都天教主是丁浩?”
“不太可能,傷害弟子的‘滅命尊者’功力不在丁浩之下,先後出現的尊者已有三名之多,能統御這等高手的除了‘黑儒’,別人無法辦到。”
“唔!你的判斷是很有可能。”
沉寂了片刻。
“對方的勢力範圍在南方?”
“是的,距洛陽百里之外起五百里之內。”
又是一陣沉寂。
“你很機智,對那尊者提出的問題應付得很好。”
“法王,關於楚素玉……”
“我已下令不惜任何手段連同‘醉書生’一起格殺。”
“是,只可惜弟子還不能參與行動。”
“聽着,從此刻起,照我所傳心法自療不可鬆懈。”
“弟子遵諭。”
***
丁浩又回到了小烏逢船上。
“醉妹!”他輕喚了一聲,沒回應,探頭朝艙裏一看,呆了,艙是空的,小桃紅也沒影子,照理她主婢倆是不會輕易離開這密窩的,人到那裏去了,莫不是發生了意外?進入艙裏一看,一顆心頓時收緊,艙板上血跡斑斑。
是發生意外了,這可怎麼辦?
夕陽把河水映得一片血紅。
楚素玉説過她有不祥的預感,一語成籤麼?
丁浩坐下來,木然成痴。
船身突然晃盪了一下。
丁浩警覺,收攝心神朝船首瞄去,只一個水淋淋的人頭出現在船舷邊,不禁心頭一震,難道是水賊麼?他沉住氣,看這從水裏冒出的人想幹什麼勾當。
“公子!”女人的悄喚。
“哦!”丁浩聽出是小桃紅的聲音,既驚且喜,忙矮身移了過去。“是小桃紅,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識水性麼?”
“還可以!”
“請趕快下水,注意別露了形跡讓對方發現。”
丁浩滿頭霧水,但意識到必有非常事故,當然無法在此際問明原因,忙伏艙板爬行過去,翻身逡下水,小桃紅已遊開順流而下,半潛,只露半個頭在水面,不起水花。丁浩毫不費力地跟上。此際暮色已掩蓋了整條河面。
一道亮光如流星曳尾向小烏篷子,緊接着無數火球如羣星殞落罩向小船,涵蓋了十丈方圓,蔚為奇觀。
小船隨即着火燃燒,火光照亮了整段河面。
小桃紅與丁浩在下流約莫三十丈遠處登岸,濕淋淋兩支落湯雞。
“火箭燒船,為什麼?”
“他們早巳埋伏在岸邊,就等公子你上船。”
“半月教的人?”
“對,他們探出了公子曾經下過船,守株待兔。”
“素玉姑娘呢?”丁浩已改了“公主”之稱。
“早已被他們帶走!”
“人在什麼地方?”丁浩着急地問。
“下落不明,得抓個人問。”
“事情如何發生的?”
“他們判斷小姐匿身船上,派人查探,頭一個上船的被小姐做了,岸邊的立即傳出警號,小姐剛上岸便被包圍,我正好買食物回來,發現狀況卻無力救人,只好藏在附近等公子,天幸公子回來了。”小桃紅也跟着改變稱呼,因為楚素玉並非真正的公主,只是當初用以誘惑綱羅江湖高手的稱號。
“你等在這裏別動!”丁浩匆匆叮嚀了一句,穿葦叢而去。
放火箭的全已現身,在岸邊看火燒船。
丁浩渾身濕透,趁無人把衣褲乾幹再穿回身上。
小烏篷子很快沉沒,火光消失。
丁浩心頭已是恨極,但他不準備殺人,如果對方發現他沒被燒死,救人便會增加困難,他悄然逼了過去。
“醉書生到河神府作客去了!”一個開口。
“河神府定有好酒款待!”另一個接腔。
“任務已經完成,開始撤退,分散開走,以免惹眼。”發令的是-箇中年漢子,看來是頭目或香主之屬。
“半月教”弟子開始撤離。
丁浩緊盯住那發命令的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在看着手下全數撤退之後才作勢要離開。
“慢着!”丁浩已掩到了他身後。
“什麼人?”中年漢子霍地回身,劍已拔在手中。
“你看我是什麼人?”
“醉書生,你……”中年漢子栗叫-聲。
“本書生如果栽在你們這批小毛蟲子下,豈非成了武林中千古的大笑活,把你手裏的破鐵扔了吧,那是多餘的。”
中年漢子手中劍狠狠劈出……
丁浩-伸手便抓住了中年漢子持劍的手腕,“咔!”很清脆的骨頭碎裂聲。“啊!”地一聲慘叫,劍掉地。
“咱們換個地方再慢慢談!”抓住對方左腕,反扭向後,推着他向前走,很快便來到了小桃紅等候的地方。
小桃紅現身。
“八爺,原來是你呀!”
“你……”中年漢子認不出小桃紅。
月已升,葦叢一片白茫茫。
“公子,這位便是排名‘荒’字的第八號密探頭子,手底下很辣的,殺人時從沒眨過眼睛,你找對人了!”
中年漢子目爆兇芒。但卻沒反抗的餘地。
“八爺,你們把公主接到那裏?”小桃紅問。“不知道!”
“憑你八爺絕對動不了公主一根汗毛,十個也不是公主的對手的,是誰?”小桃紅再問。
“你,真正對公主下手?”“……你是小桃紅?”
“沒錯,你居然還能認得出我!”伸手腰際一摸,-柄亮晃晃的匕首已執在手中。“現在回答我的問話。”
丁浩沒開口,反正誰問都一樣。
“不知道!”中年漢子滿強悍的。
刀光-閃。
“啊!”中年漢子的右胸裂了道口,血水溢了出來。
“説?”
“你這……臭娘們……啊!”左胸又是一道裂口。
“説?”小桃紅還是一個字。
“臭娘們……啊!”右耳被切下,身軀一陣扭動。
“荒八號,你敢再出口不遜會死得很慘。”
“你下手殺了我吧!”
“沒這麼便當,你要是有規規矩矩招供,本姑娘要你身上不留-寸好肉,就像這樣……”
匕着連連按動。
慘叫連聲中,中年漢子的上半身被劃了十幾刀。
小桃紅真的下得了狠手,丁浩就辦不到。
“就是不説?”
“算你狠,我……我説!”
“奸,誰對公主動的手?”
“小……姑姑!”
丁浩心頭一震,小姑姑是“法王”身邊第一紅人,會使“無影飛芒”,在“春之鄉”楚素玉門卧房裏要不是自己身負奇功,早已毀在她的手下,她的形象顯示她是個淫毒婦人,想不到是她親自出手對付楚素玉。
“公主被帶往何處?”
“不知道,是……”
“是什麼,快説?”匕首又晃了晃。
“是交由……總監帶走的。”
“交給他……”
“總監是誰?”丁浩忍不住問。
“趙天仇!”小桃紅咬牙回答。
“原來趙天仇便是‘半月教’的總監!”丁浩也咬牙。
“嗯”-聲長長的悶。小桃紅的匕首已插入中年漢子的心窩,抽刀側閃,血泉噴出,丁浩鬆手。“卟!”地一聲,中年漢子僕了下去,小桃紅抓住中年漢子的一支手臂拖到河邊,飛起一腳,屍體沉入河中。
“小桃紅,現在該怎麼辦?”
“讓我想想……”
沉默了片刻。
“公子,我猜小姐八成被那禽獸帶回春之鄉。”
“可能麼?”
“極有可能!”
“好,我們馬上趕去,由我來,到了地頭你最好還是不要露面,如果小姑姑也在場,你反而全使我分心顧慮,你對那地方最熟,藏身應該不難。”
“爭取時間,我們快走!”
***
桃園“春之鄉”。月色清明。
整個亭園房舍沐浴在銀光中。
楚素玉乎躺在她卧室的牀上,顯然穴道已經被制,眸子裏盡是怨毒之色,燈光下,腮邊的刀疤份外刺眼。
趙天仇站在牀邊,臉上掛着邪笑。
“師妹,你本來就是我的人!”
“狗!”楚素玉還能開口,聲音惶歷。
“我是狗,你豈非成了母狗?哈哈哈哈!師妹,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看上那其貌不揚的‘醉書生’而且犯背叛‘法王’的必死之罪,現在好了,那醉書生已經被燒成焦炭沉到河底,你可以死心了!”
“禽獸,你會死無葬身之地。”楚素玉的眸子似要噴血。
“我們曾經春風一度,你的玉門關是我開的。不管你跟那醉小子幾度春風。我還是喜歡你,雖然你臉上多了個疤,但你的胴體依然值得賞玩……”
“呸!你……連狗都不如!”
趙天仇上前動手解楚素玉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