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搭的飛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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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區失去聯繫,已經整整三個小時。
入冬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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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如無數白色羽毛覆蓋整個山區,看起來很美,現在卻成了致命的威脅,搜救小組的直升機因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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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佳根本無法起飛,更遑論救援。
所幸茂密的樹林勉強減緩了飛機迫降時的衝擊,深厚的嚴雪提供飛機極其勉強的跑道,飛機以歪歪斜斜的姿勢躺在無垠的大風雪裏。
“老婆,下雪了。”作家笑笑。
“是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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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解開安全帶,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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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那景色真美,所有一切都被白色覆蓋。
就跟作家與妻子的頭髮一樣。
我一坐下,就將ipod-mini的盒子打開。
藍色的金屬皮膚,白色的冷光。
“這是我送你最後的禮物。”我説,指著菜單點了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的聲音我還熟悉。
她想哭。
所有還能動彈的人都走出破敗的飛機,一步步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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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説中的山腳避雪小屋。
無線電失靈,醫藥箱不夠,衣物不夠暖,每個人都打著冷顫、縮著頭。
大雪中,一個個微不足道的小黑點緩緩移動。
“公,你從來就沒這樣背過我。”妻子笑著,腿上的傷似乎不算什麼。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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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吧?只差沒有配樂了。”作家拍拍妻子的大腿,嘻嘻笑著。
“那我唱歌給你聽。”妻子開始唱起歌來。
妻子的聲音越來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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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作家的腳步越來越慢,似乎想更悠閒地欣賞。
“看不到前面的人了呢。”妻子吻了作家的頸子。
“那就偷偷約個會吧。”作家抖抖眉毛,這是他最喜歡的表情。
“祝你幸福。”我笑著,沒有哭。
“我不要。”她不能理解,聲音急了起來。
“你不再是我的了。”我承認。
她流下眼淚。
“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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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是,卻是我這輩子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我説,喝了杯水。
老夫老妻完全被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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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就連生還者留下的腳印都被大雪迅速填平。
完全的銀白。
作家開始咳嗽,妻子拍拍他的背。
妻子想起作家口袋裏還有一盒火柴。
打開,劃出一到微弱的火焰。
“別放棄,需要你最強的時候,你就能最強。”
一個削瘦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作家身旁,就著作家手中的火柴點燃了煙。
妻子看了那身影一眼,那是張比雪還要蒼白的面孔。
“這句話,還是我教你的吧。”作家莞爾。
真是夠了,輪到你教訓我。
“專心致志。”蒼白的面孔笑笑,便不説話了。
他只是陪著,用堅毅無比的步伐鼓舞著作家。
然後隨著煙燼,消失在風雪裏。
“可不可以,在你很幸福很幸福的時候,留下一點點不快樂給我?”
我説,保持著笑容。
“什麼不快樂?”
她問,桌上的餅乾跟飲料幾乎沒動過。
“你要記得,我再也不想帶puma到八卦山上的草地亂跑了。”
我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
大雪已將作家的膝蓋埋住,凍得作家舉步唯艱。
“公,休息一下好了。”妻子指著一旁的大石。
“不必,如果是他,就一定辦得到。”作家打著冷顫,從口袋拿出火柴盒。
一劃,火焰隨即被一陣風吹熄。
但那又怎樣?
“請等我一下。”
巨人説,他的聲音充滿了無比的踏實。
作家得意地回頭,看著驚喜交集的妻子。
兩人坐在大石頭上,相互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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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無盡的皺紋。
霸道的兩股旋風在大雪中猖狂撕咬著,赤著上身的巨人一邊奔跑,手上的巨斧不斷劈開所有阻擋在前的積雪,毫無遲滯。
“Puma現在一定很擔心我們吧。”妻子嘆口氣。
“那接個吻吧。”作家無厘頭吻了妻子一下。
巨人蹲在兩人面前,什麼也沒説,伸出雙手。
作家點點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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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與巨人的雙掌一擊。
“一直以來,就想跟你這麼做。”巨人顢頇地笑笑,消失。
“我當然知道。”作家再度背起了妻子。
“可不可以,偶爾想起我在新竹客運後面,騎著摩托車跟你揮手説再見的樣子?”
我用力地笑:“我很喜歡那個時候的我,非常非常喜歡。”
她哭了。
“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擁有驕傲,因為你帶走了他們。那是你應得的。”
我扒著飯,看著水杯:“我會學著做一個很謙虛的人。”
她全身都在發抖。
“很冷吧?”作家問,揉著妻子的手。
“一點點。”妻子有些困了,身子卻不再發抖。
“不要睡,陪我説説話。”作家歪著頭,這樣下去可不行。
作家默默禱祝,劃下一根火柴。火苗飛顫。
遠方有個黑點快速在樹梢上跳動。
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作家與妻子的上方。
“是啊,雖然背上很舒服,但不要睡著了。”
黑影落下,作家點點頭。
“老婆,你看是誰?”作家説,妻子睜開眼睛。
黑影深深一揖,他欠了妻子好大一份人情。
“跟她過得還好嗎?”妻子關心地問。
“很好,內人要我務必向你道謝。”
黑影充滿正氣一笑,將雙手手心貼在妻子背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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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氣流進妻子的九山大脈,最後匯聚在人體十大好穴之飛龍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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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發出去。
“謝謝。”妻子道謝,身體暖和不少。
“該道謝的人是我。”黑影説。
風一吹,帶走了黑影。
“我很想跟你説一句話。”
“嗯。”
我想開口,但我知道我一説出口就會崩潰。
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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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在她面前輸入簡訊。
“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她打開手機,手在顫抖。
我站了起來,走到樓下的廁所痛哭。
雪真的很美,所以作家唱起歌來。
妻子聽著那首隻屬於她自己的歌曲,完全忘記肚子的飢餓。
妻子看著手中的火柴。
“我真的會變成一隻蝴蝶嗎?”妻子呆呆地問。
“如果你想停在我的鼻子上的話。”作家指著鼻子。
火柴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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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色的蝴蝶飛到那人的鼻尖上。那人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作家。
那人舉起了唯一的右手,雪暫時停了。
“我不要你成為蝴蝶。”作家想了想。
“蝴蝶就不能抱抱了。”妻子似是下定決心。
那人也同意,蝴蝶悲傷地振翅。
作家與妻子繼續趕路。
雪又落下。
電話裏。
“我寫錯了一句台詞。”我緊緊握著話筒,難以自己。
“哪一句?”她哭到透不過氣。
“原來那件事,六年半就改變了,不是什麼一萬年。”我的眼淚流進了話筒。
“為什麼不是一萬年!”她哭著抗議。
幾個小時了,這座山像白色的巨獸不斷吞噬天跟地,居然還看不到下山的路。
妻子發現作家的臉龐在發燙,腳步開始踉蹌。
她清楚知道,他不可能將她一個人丟下。
然而作家還有很多小説都沒寫完,許多人物都欠缺一個結局。
如果可能,她想讓他走,不然……
“放心吧,他們會照顧自己的。”作家知道妻子的心意。
作家很有自信,那些角色都有最堅韌的生命。
因為那是他與妻子的驕傲。
“那……我想看看他們。”妻子用力抱住作家,作家懂了。
作家一次拿出兩根火柴,猶豫著。
這次劃下去,那塊焦炭的身邊會出現誰,他也不曉得。
“難道你不好奇嗎?”妻子頑皮地笑笑。
“七百年。”作家吐吐舌頭,火柴劃下。
樹梢上,一男一女,搖晃著腳丫子,興奮地向作家與妻子揮揮手。
“公,我們死後也一起去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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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好不好?”妻子的眼眶濕了。
“愛情是一種信仰。”作家喃喃自語:“一直都是那樣的。”
作家與妻子伸出彼此的手,期待地看著樹上的兩人。
“你們不需要那種東西。”女孩開口了。
作家跟妻子一起笑了。
“記得我説過,胖的你跟瘦的你,我會選胖胖的你,因為那個你比較沒有人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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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地圖我會寄到你家,因為只有你有資格擁有它。其實我以前就不喜歡玩那張地圖,我只是很喜歡看你玩它的時候,笑的很開心的樣子。”
“也許有一天,我還會找到一個我願意為她擋子彈、跟居爾對決的女孩子,但那一天已經是好幾年以後了。那真的好遺憾,我一直都指著你的肚子跟Puma説,就是這裏,以後就投胎到這裏就對了,但等我找到那個女孩,Puma早就過世了,我不知道Puma會到哪裏去,我永遠也不會知道Puma跑到哪裏去了。”
“再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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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愛的,別人的新娘子。”
我説完了,全身都沒有了力氣。
初春,雪融了。
作家與妻子在融雪中被登山客發現,距離避難小屋只剩幾十公尺。
作家背著妻子,兩個人都在笑,手裏拿著一根火柴。
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後看見了什麼。
只不過,這世界上有一百多本書,裏頭的人名全都消失了。
更沒有人知道那些名字跑到哪裏去,只能由讀者一個字一個字填補回去。
那已不再重要。
總會有人記得他們。
“我不要這樣!我要puma當我的兒子!我要我們什麼東西都是一對一對的!”
她號啕大哭。
我完全愣住。
“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準備好要好好疼你了。”
我全身發抖。
“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是……我給我們一次機會。”
我終於知道,我沒有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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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愛的女孩。
有些事,一萬年也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