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
雲龍山。
十里溝。
溝谷甚寬,約有百丈左右,山壁之上繁花盛開,瓜果結實累累,道路兩旁盡為阡陌良田,或則麥浪滾滾,或則高梁林立,彎彎曲曲的有十里之遙。
極目望去,有不少農舍茅屋點綴其間,田裏三三兩兩的,亦有不少農夫農婦正忙於耕作,純粹是一幅田園景色,並未見任何宏偉壯麗的建築。
阿恨、虎妞、小流浪與中州四怪卻堂而皇之的來到了十里溝。
而且還帶來十名挑夫,趕來一輛馬車。
挑在挑夫肩上的全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以及喜餅花紅等禮品。載在馬車上的則是兩口上好的棺木。
這樣的安排實在有點不倫不類,任誰也弄不懂七殺教到底是要辦喜事?還是喪事?
甫進入十餘丈遠,便引起、位農夫的好奇,從麥田裏探頭詢問道:“諸位打哪兒來呀?”
虎妞含混其詞的道:“從很遠的地方來。”
農夫道:“要往哪兒去?”
小流浪不答反問道:“請問此是地是哪裏?”
農夫不假思索的道:“十里溝。”
虎妞一本正經的道:“那我們的目的地就是這兒。”
阿恨在七殺轎內道:“老鄉,我們想知道,往日月宮如何走法?”
此話一出,農夫的臉色大變,搖頭道:“不對,這裏是十里溝,沒有日月宮。”
虎妞道:“據本姑娘所知,日月宮就在十里溝內,也許你還不曉得,忙你的事吧,我們自己去找。”
熟料,走沒三步,農夫居然從麥田裏追了過來,攔在前面,鄭重其事的道:“我説過,這兒只有茅屋農舍,沒有你們要找的地方,諸位還是請回吧!”
小流浪聞言大為不快,怒聲道:“媽的,不知道就閉上嘴,少嚕嗦,好狗不擋道,一邊涼快去!”
一把將農夫推開,放步疾向前行。
沒料到,行約數十步又遇上麻煩,兩側的高梁地裏,突然冒出來十數名農夫農婦,有的揮鋤,有的舞鍬,有的擺動着鐮刀,一字排開,將進路全部封死。
那農夫又急匆匆的從後面追上來説道:“這裏的確沒有日月宮,只住着幾户農家。”
阿恨不耐煩的道:“粗俗農夫,狗屁不懂,也許日月宮就隱藏在農户之中。”
農夫以肯定的語氣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十里溝的農家,小老兒盧户耳熱能詳,日月宮這三個字從未聽人提及。”
小流浪一怔神,道:“沒見過一個美若天仙的俏妞從此出入?”
農夫斬釘截鐵的道:“沒有。”
虎妞道:“亦未見一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來來去去?”
農夫斷然決然的道:“絕無此事!”
小流浪愕然道:“這就奇了,難不成是咱們的消息有誤,摸錯了地方?”
阿恨沉吟一下,道:“奶奶的,管它是真是假,先將十里溝搜一遍再作定奪。”
正欲啓轎前行,那農夫卻率眾擋住通路不讓,道:“對不起,這是一條死溝,沒有出路,請循原路出去吧!”
虎妞終於弄明白農夫農婦的意圖,寒臉道:“你們似乎有意封鎖十里溝,禁止通行?”
農夫的眸子轉了幾轉後道:“是有這個意思。”
小流浪眼一瞪,大發虎威道:“為什麼?莫非十里溝內有何見不得人的秘密?”
農夫遲疑一下,道:“是有一些作物不欲為外人知。”
阿恨雙眉一桃,道:“是罌粟花?還是大麻煙?”
農夫模稜兩可的道:“就算是吧!”
虎妞聞言精神一振,道:“聽説罌粟花最是豔麗絕倫,本姑娘正想一觀。”
農夫卻不以為然:“抱歉,十里溝乃是私產,謝絕參觀。”
惹火了小流浪,臉一沉,道:“假如本教的人一定要參觀呢?”
農夫的態度也趨強硬:“那就是跟我們大夥兒過不去!”
小流浪勃然大怒道:“你娘,過不去又怎樣,本使者要去的地方,天王老子也攔不住!”
住字出口,提足了兩掌真力,大踏步的向前行去。
虎妞與他齊肩並步,同樣蓄勢以待,如箭在弦。
“打!”
出乎意料之外,農夫農婦居然搶先動上了手。
同時乍看土裏土氣,實則個個皆身懷絕技,攻守有序:進退有方,無疑是受過訓練的一流好手,虎妞與小流浪聯手合擊,竟然未能突破重圍,頓使恨天生大感詫異,猛地從七殺轎內箭射而出,厲色喝問道:“朋友們是哪條線上的?”
那農夫依舊堅不吐實:“小老兒早已説過,我們都是種田的莊稼人。”
阿恨道:“莊稼人練武作甚?”
農夫道:“為了自衞。”
“怕人搶走你們的罌粟花葯?”
“應該説是海洛因。”
“你們真的不是日月宮的爪牙?”
“這是不爭的事實。”
“也沒有見過明媚少宮主的面?”
“事實確是如此。”
“既然跟日月宮扯不上關係,就請讓路,搜完十里溝後本教馬上撤走,保證秋毫無犯。”
“小老兒歉難從命。”
阿恨怒容滿面的道:“本教主不想不教而誅,願先提出警告,不答應的結果等於是自找麻煩。”
虎妞進一步威脅道:“所謂自找麻煩,就是自找沒趣,自尋煩惱,甚至是自尋死路,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小流浪的話更坦率可怖:“人頭落地,血染黃沙,可不是鬧着玩的,只有去摸閻王爺鼻子的份兒,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眾農夫農婦依然態度頑強,不肯退讓,齊聲道:“你等休要挾技威脅,除非諸位肯即刻退走,否則,我等守土有責,必然寸土必爭,寸地不讓。”
這話激怒了恨天生,擺出教主的架子來朗聲道:“右使者何在?”
“虎妞在。”
“左使者何在?”
“小流浪在。”
“四大護法何在?”
“在!”
“這幾個王八羔子耍流氓,不準咱們進去該怎麼辦?”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有人橫加阻擋只有一個字。”
“哪一個字?”
“殺!”
“好,那就殺吧!”
“是,教主!”
虎妞、小流浪、偷張、賭李、酒仙、丐王等好快的動作,餘音尚未落地,便已閃電也似的撲攻上去,其勢如濤,其猛如虎,眨眼工夫就連傷數人,將對方的陣勢打亂打散,殺出一條血路來。
本欲乘勝追擊,將這些人撂倒在地,甚至當真叫他們人頭落地,血染黃沙,突聞空際傳來一聲沉喝:“住手!”
循聲望去,只見空中有一位白髮雞皮的老太婆天馬行空般,凌空蹈虛而來,輕飄飄的落在阿恨面前丈許之處。
這人輕功了得,七殺教諸人齊都一怔,眾農夫農婦則喜形於色,躬身為禮,同聲喊了一聲:“王婆!”
王婆的架子好大,眸光如刀,在阿恨、虎妞、小流浪等人的臉上一刮,語冷如冰的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膽敢來十里溝撤野,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阿恨不甘示弱,神態倨傲的道:“區區在下我乃是七殺教主,武林小王爺恨天生,也叫阿恨。”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王婆一聞此言,面部的表情立即有了變化,再度仔細的打量子一下阿恨道:“哦!你就是那個到處惹是生非,專門跟武林各派作對的黃口小兒?”
小流浪不悦道:“老前輩説話請尊重點,你這話需要修正。”
王婆聽得一呆,冷聲回應道:“如何修正?”
虎妞大言不慚的道:“我們恨教主乃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殺遍武林無對手的大英雄,大豪傑,不是黃口小兒。”
阿恨道:“還沒有請教這位老前輩如何稱呼?”
王婆道:“你們就n叫我王婆好了。”
“幹啥的?”
“總管。”
“那裏的總管?”
“日月宮。”
小流浪惡狠狠的瞪了那幾名農夫農婦一眼,臭罵道:“哼!一羣睜眼説瞎話的無恥鼠輩!”
王婆冷聲道:“七殺教來十里溝意欲何為?”
阿恨道:“找你們宮主。”
“有事?”
“廢話,無事不登三寶殿。”
“什麼事?”
“見了你們宮主後自有交代。”
“可惜我們宮主久已不見外人。”
小流浪詭笑道:“安哪,我們不是外人,是內人。”
王婆疑雲滿面的道:“你們不是外人,此話怎講?”
虎妞神秘兮兮的笑道:“此時言之尚早,到時候你自會明白的。”
弄得王婆滿頭霧水的道:“依老身之見,貴教還是折轉為佳,無論如何,我們宮主不會隨便見客。”
恨天生冷哼一聲,道:“本教主非見不可!”
虎妞道:“識相的最好是自動帶路,免得傷了彼此的和氣。”
小流浪道:“不吃敬酒,就給罰酒吃,咱們血洗十里溝,一路殺到日月宮去。”
阿恨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達目的,絕不輕言退走。”聽得眾農夫農婦氣沖斗牛,怒溢雙眉,一個個磨拳擦掌,蠢蠢欲動。
王婆顯然也甚為惱火,但懾於七殺教的名頭太大,卻未敢輕舉妄動,將滿腹的怒火強自忍下來,緊繃着一張麪皮冷冷道:“欲見我們宮主,起碼得按江湖規矩來。”
“什麼規矩?”
“投帖拜山。”
“本教主正有此意。”
揮揮手,張三元立從七谷轎內取來一張大紅帖子,交在王婆手中。
王婆略一端詳,拱手道:“恨教主請在此稍候,容老身入內通報,見與不見全憑我家宮主裁奪。”
話落,一陣風似的如飛而去。
很快便四飄然而返,阿恨劈面就説:“怎麼樣啊,老前輩,你們宮主答不答應?”
王婆面無表情的道:“勉為其難,我家宮主破例答允見你們一面。”
虎妞嗤之以鼻:“哼!自找台階,她不答應行嗎?”
小流浪的話更難聽:“自圓其説,她不答應就休想過好日子。”
恨天生微微一哂,道:“答允就請前面帶路吧,別浪費時間。”
“請!”
“請!”
十里溝曲徑通幽,麥浪高梁,繁花百果的盡頭,有一塊巨大的岩石橫亙在前,看似山窮水盡疑無路,轉過巨石,卻見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座豪華壯麗的莊院展現眼前。
青磚鋪地,玉石為階,粉壁高牆,屋宇連綿,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大片,少説也有百十來間。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甚是森嚴。
院內綠草如茵,纖塵不染,往來之人皆輕聲細語,不聞喧囂,宛若深宮內院,世外桃源,一點也不像是武林重鎮的樣兒。
虎妞讚道:“贊!好漂亮的地方。”
小流浪道:“哇!好安靜的所在。”
恨天生冷言冷語的道:“可惜少了一塊金字招牌,派頭不足,也有欠光明坦蕩,有隱隱藏藏的嫌疑,缺乏領袖武林,號令羣豪的氣概。”
小流浪馬上隨聲附和道:“對,派頭不足,不會自我宣傳,往自己臉上搽粉。”
虎妞亦道:“對,有欠光明,藏頭露尾,遮遮掩掩,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婆充耳無聞,默不吭聲,一逕在前領路。
阿恨不免有點起疑,道:“老前輩,這裏就是大名鼎鼎的日月宮?”
王婆頷首道:“不錯。”
虎妞道:“為什麼不把招牌掛出來?”
王婆道:“沒有這個必要,同時……”
小流浪見她欲言又止,追問道:“同時怎樣?別話説一半,爛在肚子裏。”
王婆道:“此地只是本宮的一處別宮而已。”
阿恨不肯放過這個追根究底的機會:“不知貴宮的大本營位於何處?一共有幾處別宮?”
王婆的答覆很直率:“事關本宮機密,不便奉告。”
虎妞譏笑道:“狡兔三窟,別宮一定數不在少。”
小流浪道:“故示神秘,想必做過不少虧心事!”
王婆不悦道:“當心禍從口出,凡是闖入本宮的人,能夠活着離開的為數不多。”
恨天生報以一聲冷哼道:“老前輩,你等着瞧吧!本教主不但會活着離去,還會帶着一個老婆走。”
言語間,已來到一棟金碧輝煌,陳設十分華麗氣派的大樓之內,王婆朗聲高呼道:“闖宮之人帶到,有請宮主。”
話甫出口,立見前面台階之上,兩旁側門內,各出現十二名宮裝少女,井然有序的,雁翅似的,環立在一張高腳寶座側後。
每一位都婀娜多姿,花容月貌,堪稱是美人中的美人,嬌娥中的嬌娥。把阿恨、虎妞、小流浪、中州四怪,乃至正在擺放禮品的挑夫,搬運棺木的車把式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哇噻!好漂亮的妞兒。”
“日月宮真是一個美人窩。”
“難怪明媚少宮主會豔賽羣芳。”
“但不知老宮主的容顏如何?”
這是他們一致的疑問。在大家熱切的期盼下,日月宮主終於在明媚少宮主的攙扶下緩步而出,落坐在寶座上。
雍容華貴,麗質天生,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一宮之主果然與眾不同,顧盼之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攝人的威儀。
阿恨真絕,一照面便深施一禮,嫁皮笑臉的道:“丈母孃好!”
這是什麼話,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就叫丈母孃,日月宮主的臉上即時籠上一層寒霜。
根本不給她開口説話的機會,阿恨立又衝着明媚少宮主招招手,很燒包的招呼道:“嗨!老婆你好。”
小流浪不甘寂寞,也招手湊趣道:“阿恨嫂別來無恙。”
明媚聽在耳中,頗為不快,大發嬌嗔道:“這是日月宮,不是翠華樓,少拿肉麻當有趣。”
不提翠華樓還好,一提起翠華摟來,小流浪的話更多更黃:“本使者倒很懷念翠華樓的那一段美妙好日子,天天風花雪月,夜夜卿卿我我,生張熟李,送舊迎新,白花花的銀子滾滾而來,你賽西施的表現棒極了,説多騷就有多騷,説多狐媚就……”
日月宮主實在聽不下去了,翻開手中的大紅帖子,一臉不高興的截口道:“本宮主明月,那一位是七殺教的恨教主?”
阿恨將挑夫車把式打發走後,擺出一副優美的姿態來,洋洋得意的道:“正是區區在下小婿我。”
明月宮主未曾答腔,將目光轉移到小流浪的身上,冷聲道:“這一位小英雄想必就是七殺教的左使者小流浪了?”
小流浪神氣八啦的道:“完全正確,本使者小流浪,又叫小流氓,殺人是我的專長,也是嗜好。”
明月宮主再看一下紅帖子,目注虎妞,當她看清楚虎妞的面貌,四目相接時,不知為何,頓覺心頭一震,全身微微一顫,語氣也隨即緩和了許多,柔聲道:“你叫虎妞?”
虎妞微頷螓首道:“正是。”
“姓什麼?”
“我沒有姓。”
“你爹是誰?”
“我沒有爹。”
“你娘呢?”
“也沒有娘。”
明媚少宮主接口道:“奇怪,沒爹沒孃也沒姓,難道你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小流浪代答道:“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的,而是從老虎嘴裏吐出來的,所以才叫虎妞。”
明月宮主“哦”了一聲,面部展現出幾許失望之色,轉變話題道:“本宮主想請教,七殺教硬闖十里溝,究竟目的何在?”
阿恨指着放置在面前的禮品道:“小王是來下聘的。”
明月宮主一楞,道:“下聘?下什麼聘?”
“自然是娶媳婦。”
“娶誰?”
“明媚少宮主。”
明月宮主驚得差點跳起來,聲急語快的道:“什麼?你想娶我女兒,這是不可能的事。”
阿恨從容不迫的道:“明宮主説哪裏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乃天經地義之事,怎麼會不可能。”
小流浪口沒遮攔的道:“女兒大了就該找個男人嫁出去,總不能留在家裏自用呀!”
明月鐵青着臉道:“明媚乃是金枝玉葉,人中龍鳳,要嫁也要選一家門當户對的公侯將相,不會嫁給一個江湖小混混。”
虎妞在一旁幫腔道:“宮主此言差矣,別在門縫裏看人,把人給看扁了,阿恨身為一教之主,並非普通的江湖混混。”
小流浪也猛敲邊鼓道:“還是武林小王爺哩,可謂門當户對,郎才女貌,是天造的-對,地設的一雙,像這樣的東牀快婿,你打着燈籠也找不着。”
阿恨又道:“何況我們已有很深的感情基礎。”
明月宮主聞言錯愕一下,轉對女兒冷聲道:“孩子,這話可是真的?”
在虎妞的面前,恨天生下了不少功夫,不再跟他唱反調,這時她也插言道:“當然是真的,不然誰會貿然下聘,找釘子來碰。”
明月凝視着明媚,臉色陰沉沉的道:“你還沒有答覆為孃的話呢?”
少宮主明媚字斟句酌的道:“我們曾有數面之緣。”
“可曾產生感情?”
“只是普通的朋友。”
“可有越軌的行為?”
“絕對沒有。”
小流浪唯恐天下不亂,扇風點火道:“愛説笑,那個少男不多情,那個少女不思春,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不但愛苗早生,恐怕連愛的結晶也有了,若不及早出嫁,當心做未婚的媽媽。”
明媚聞言大怒,嬌叱道:“你放屁,再胡言亂語小心姑奶奶撕破你的嘴。”
盛怒之下,拔下一支金簪,揚-手擲來,直奔小流浪的眉心要害。
小流浪好快的反應,右手疾探,輕輕鬆鬆的便將金簪接在手中,轉送給阿恨道:“打是親,罵是愛,阿恨,你留着吧!這是人家明媚少宮主給你的訂情之物。”
恨天生配合的天衣無縫,也風流瀟灑至極,捧著金簪,來了一個親吻,然後笑嘻嘻的道:“謝了,親愛的老婆,還有偉大的丈母孃。”
明月宮主越聽越氣,字字冰冷:“哼!任憑你花言巧語,説破了嘴皮子,也休想説動本宮主的心,日月宮與七殺教絕對不可能成為親家。”
阿恨道:“這可由不得你,咱們非要成為親家不可,連本教主自己也身不由己。”
明月宮主愕然一愣,道:“你自己也做不了主,這是為何?”
“因為本教主是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老煙槍。”
“誰是老煙槍?”
“家師。”
“你師父又是何人?”
“明宮主的老朋友。”
“少打哈哈,把話説清楚?”
“冷麪魔君賀通天。”
“什麼?是他……他……”
這話彷若晴天霹靂,明月宮主好似觸電一般,呼吸急促,花容大變,一陣青,一陣白,接連説了兩個他字,還是沒有説出個所以然來。
阿恨、虎妞、小流浪善解人意,自動的説出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來。
虎妞道:“他還健在,活得很好。”
小流浪道:“他很愛你,始終未改。”
恨天生道:“最重要的是,老煙槍未能娶宮主為妻,引為畢生一大恨事,等於日月宮欠他一個老婆,應由你的女兒明媚來補償。”
明媚少宮主被這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雙眼發直,説不出一句話來。
乃母明月宮主一字一句的道:“賀通天現在何處?”
阿恨據實説道:“在死亡谷內。”
“為何不親自來替你提親?”
“有所不便。”
“有何不便?”
“簡而言之,是老煙槍自己把自己給關起來了。”
“自己關自己?這……”
“這事以後再説,最好將眼前的問題趕快解決掉。”
明宮主的敵意已大為減低,緩緩道:“婚姻乃是終身大事,必須從長計議,一時半刻之間本宮主無法作汪何承諾。”
阿恨爽快的説:“成,給你一段考慮的時間,咱們先處理另外一件事也好。”
“你還有事?”
“可否把你的意中人請出來一見?”
“本宮主的意中人?誰?”
“白衣秀士林坤泰。”
明月宮主聞言立又籠上來一臉的寒霜怒氣,咬着牙根説:“別在本宮主的面前提這個無恥小人。”
虎妞一怔,道:“怎麼?莫非姓林的移情別戀,又另結新歡?”
小流浪道:“或者是離家出走,作了逃夫?”
明月宮主顯得甚是憤恨,惱怒,而又有幾分無奈,氣忿忿的道:“他早已與本宮主勞燕分飛,不在日月宮。”
阿恨道:“跑到那裏去了?”
明月宮主道:“若是知曉此賊下落,早就將他碎屍萬段,不可能讓他活到現在。”
阿恨望着擺在一旁的棺木道:“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了一副上好的棺木。”
“恨天生,你一共帶來兩口棺材,那另一口是……”
“是留給你老孃明英老宮主的。”
“給我娘?”
“宮主沒有聽錯”
“她……”
虎妞道:“她怎樣?如已入土為安,翹了辮子,就請師債徒還,母債女還。”
小流浪道:“倘若尚在人間,就叫明英老太婆自己滾出來受死。”
明月來不及生氣,明媚少宮主已搶先發了火,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叱道:“狂妄的小流氓,你這是自找苦吃,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會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
沒見她怎樣作勢,人已飛縱而出,小流浪還沒有弄清楚將要發生何事,明媚五腕疾翻,啪!啪!兩聲,已經賞了他兩個“五百”,暴起了十條指痕。
小流浪怒不可當的道:“阿恨嫂,你怎麼打人呀!”
明媚吐字如刀:“你要是再不乾不淨,姑奶奶還要殺人呢!”
“對極了,誰要是膽敢再出言無狀,任意撒野,就叫誰血流五步,命喪當場!”
話非出自明月宮主之口。
而是來自樓外,聲音蒼勁有力,擲地有聲。
隨着這一聲沉喝,只覺得眼前一花,已如幽靈鬼魅一般,在明月母女的面前,多了一位手執龍頭枴杖,一頭銀絲白髮,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明月宮主急忙起身讓座,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娘!”
少宮主明媚不敢怠慢,也趨前行禮請安不迭。
王婆與二十四名宮女更加恭謹,齊以跪拜大禮相迎,高呼:“參見老宮主!”
對這種排揚,明英老宮主似乎覺得很受用,大傢伙足足跪了片刻之久後,方始叫他們起來,肅容滿面的道:“好,很好,日月宮畢竟是有規矩的地方,長幼有序,教養有方,恭恭謹謹,彬彬有禮。”
擺明了是在指桑罵槐,教訓七殺教的人,偏生遇上了恨天生,根本未將她放在眼內,冷嘲熱諷道:“老太婆,休得提着禿子罵和尚,本教主不吃這一套,今日此來不是聽你大放厥詞,而是來討債的。”
老宮主明英的脾氣好大,威風凜凜的道:“討債?娃兒胎毛未退,乳臭未乾,我老人家揚威江湖時,你小子尚未投胎轉世,哪來的仇?哪來的恨?”
阿恨抬頭挺胸的道:“這一筆帳是代表別人催討的。”
老宮主明英厲聲喝問道:“代表什麼人?”
恨天生道:“是老煙槍。”
虎妞補充道:“説老煙槍你莫宰羊,説冷麪魔君賀通天該不會陌生吧?”
明英老宮主的臉色一變再變道:“你是説賀通天那個混帳東西還沒有死?”
小流浪啐道:“呸!咒人死將來是會割舌頭的,老煙槍活得比你老太婆更威風,更神氣。”
虎妞道:“不但是新出爐的武林王,也是本教的太上教主,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明英冷笑一聲,道:“他想做什麼?”
阿恨直接了當的道:“首先要你賠他一個老婆。”
小流浪道:“不要老太婆,也不要二手貨,只要黃花大閨女。”
虎妞道:“説的更明白一些,就是要明媚少宮主。”
明英怒容滿面的道:“姓賀的好大的狗膽,居然妄想娶明媚為妻?”
阿恨振振有詞的道:“放心,老煙槍是個很講究原則的人,不會乖情悖理,老牛吃嫩草,況且他愛情專一,畢生只愛明月宮主一人;絕不會移情別戀。”
明月聽在耳中,心潮盪漾不已.好似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粒石子,有欣慰,也有苦澀,一幕幕的往事齊湧心頭,剪不斷,理還亂,………
老宮主明英一臉怒氣的追問:“那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妄自尊大,想娶日月宮的少宮主?”
阿恨豪氣干雲,絲毫未為她的威儀所懾,上前一步,拍着胸脯説:“正是本教主恨天生,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保證會成就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虎妞道:“但有一件事可不敢打包票。”
老宮主明英道:。
“哪一件事?”
小流浪擠眉弄眼的道:“我們恨教主生性風流,到處留情,很可能會討小老婆,甚至三妻四妾。”
明媚少宮主玉面一寒,方待出言,王婆搶先道:“哼!説的比唱的還好聽,少在日月宮吹牛説大話,大老婆尚未進門,就妄想娶細姨,好大的胃口,簡直是痴人説夢,説不定會一輩子光棍打到底,半個老婆也討不到。”
阿恨雙肩一聳,胡言亂語道:“男人嘛,拈花惹草是家常便飯,一妻四妾只是小兒科,還不夠資格談胃口大,何必大驚小怪。”
小流浪誇大其詞的道:“是嘛,三妻四妾算什麼,皇帝老子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子,那才叫氣派,憑我們阿恨教主的條件,論人才有人才,論錢財有錢財,又是名滿江湖的大英雄,還怕討不到老婆,只要隨隨便便的喊一聲,天下的美女就會爭先恐後的攏上來,排成一條長長的龍,搶着喝洗腳水。”
明英老宮主未置可否,沉聲道:“姓賀的是否還有別的要求?”
虎妞道:“猜對了,老煙槍還想借一樣東西。”
“借什麼東西?”
“老宮主項上的人頭。”
“這個混帳好大的狗膽,叫他自己來拿。”
“由七殺教代勞也一樣。”
小流浪道:“老太婆自己搞下來更省事方便。”
老宮主簡直要氣瘋了,從來也沒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説這樣的話,轉對王婆、宮女等人下令道:“給我將這幾個不知死活的黃口小兒拿下。”
“是,老宮主!”
眾人齊聲應諾,紛紛閃身縱出。
阿恨伸手一攔,道:“且慢,想死也別急在一時,本教主的話還沒有説完呢!”
王婆怒衝衝的道:“有屁快放。”
阿恨道:“老煙槍是個大好人,宅心仁厚,不一定非要老太婆的性命不可,另外還有一個變通的辦法。”
明月宮主道:“説下去。”
恨天生道:“很簡單,只要老宮主肯親自跑一趟死亡谷,負荊請罪,衷心擁護老煙槍當武林王,照樣可以化解這一場恩怨。”
虎妞道:“還有一個法子更乾脆。”
明媚寒臉道:“説呀!別吞吞吐吐?”
虎妞道:“只要加入七殺教,宣誓效忠,願聽本教號令,願供本教驅使,所有的新仇舊恨也可以一筆勾銷。”
小流浪道:“但是,不論是負荊請罪,或是宣誓效忠本教,日月宮必須賠一個老婆出來,叫明媚少宮主嫁給我們恨教主,這一段公案才算完全擺平,否則……”
明英老宮主截口道:“否則怎樣?”
恨天生一字一咬牙的道:“只好血洗十里溝,火燒日月宮,把你老太婆裝進棺材去!”
“只怕你沒有這個膽子。”
“有,沒膽就不會來了。”
“有膽也無用,需要真本事。”
“小王的本事大得很,也多得很。”
“狂小子,你自信能接下我老人家的幾招來?”
“不多,百招之內保證可以將你送上西天。”
“娃兒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本教主説的是實話。”
“放肆,你小子簡直目中無人。”
“彼此,你老太婆也不是一個謙虛的人。”
“臭小子,你這是自己找死。”
“少吹牛,誰死誰活尚在未定之數。”
“大膽狂徒,接招!”
“打就打,誰怕誰呀!”
老宮主好厲害,雖已是年遠古稀之人,身手依然異常靈巧迅捷,雙手一按椅背,便即箭射而出,“神龍吐珠”、“靈蛇出洞”、“八仙過海”、“回頭望月”;一口氣連攻四掌,招招皆指向阿恨的致命要害之處。
七殺教主恨天生何等人物,無畏無懼,不退反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疾展奇招絕學,立與明英老宮主大打出手。
並沒有打出一個結果來。
就好像狂風暴雨,來得快,去得也急。
對拆三十餘合,彼此半斤八兩,難分軒輊,老宮主忽生憐才之心,住手道:“阿恨,你這個人雖然狂了些,倒的確有點真才實學,放眼武林,走馬江湖,能夠接下我老人家三十招而不敗的人,可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阿恨哈哈一笑,道:“老宮主客氣了,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如非身懷絕技,七殺教怎會闖出今天的局面來,也不敢到日月宮來大興問罪之師。”
小流浪神氣活現的道:“怎麼樣?我們恨教主配得上明媚少宮主吧?”
老宮主明英未加深思,立道:“配得過,配得過。”
虎妞緊接着道:“也就是説,願將明媚嫁給阿恨。”
明英道:“那當然,這樣的女婿的確打着燈籠也找不到。”
小流浪大呼小叫道:“哇噻!好棒啊!有情人終成眷屬,阿恨終於把賽西施弄到手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爽朗的誦佛聲,一無和尚應聲而入,環施一禮,滿臉堆笑的道:“恭喜老宮主,賀喜恨教主,日月宮與七殺教永結秦晉之好,必可稱尊武林,獨霸江湖。”
明英返身入座道:“和尚別賀的太早,阿恨還沒有正式答應呢。”
虎妞道:“闖日月宮所為何來,只有傻瓜才不答應。”
小流浪道:“只有二百五,才會將送到懷裏的美人往外面推。”
這小子真夠意思,又對阿恨、明媚眉開眼笑的道:“阿恨,恭喜恭喜啦!阿恨嫂,賀喜賀喜啦!你們大婚之日,我小流浪一定大醉三天。”
一無和尚望望明媚,瞧瞧虎妞,最後又將目光落在阿恨的身上,語重心長的道:“小施主豔福不淺啊!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怕只怕醋海興波,閨中生變……”
小流浪打斷他的話,道:“安哪,一枝草,一滴露,兩個老婆擔水喝,我們阿恨教主自有錦囊妙計,出家人四大皆空,用不到和尚跑過界來瞎操心。”
明英老宮主凝視着阿恨道:“你還不曾回話?”
阿恨瞄了朗媚一眼,道:“這麼標緻的妞兒,白痴才會不娶。”
“可是,你必須接受幾個條件才行。”
“還有條件?”“沒有人會將女兒白白嫁人。”
“什麼條件?”
“第一個條件是,我們明媚不嫁,要招贅。”
“招贅?要改名換姓?”
“換姓即可,不必改名。”
“單是換姓已欺人太甚。”
“這是本宮一貫的傳統,妻子當家作主,丈夫居於次要地位,也就是女主外,男主內。”
“所生的子女跟誰姓?”
“從母姓。”
“林坤泰當年就是這樣?”
“家規如此,任何人皆不得例外。”
阿恨滿面不屑的道:“哼,就是因為有這種臭規矩,所以才會把臭男人引進來,林神泰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老宮主不理會他,自顧自的繼續説道:“第二個條件是,從現在起,馬上解散七殺教。”
小流浪第一個反對:“愛説笑,七殺教是我們三個人同心合力建立起來的,好不容易才塑造出如今的良好形象,打出這個金字招牌來,天王老子也休想解散它。”
虎妞也自我吹噓道:“不錯,七殺教創立的時間雖短,成就卻超人一等,二門三世傢俱已瞠乎其後,只有吃錯了藥,腦袋發燒的人才會説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老宮主沉聲道:“解散七殺教,並不等於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照樣可以南征北討打天下。”
恨天生道:“此話怎講?”
明英道:“加入日月宮,形象更好,知名度更高;勢力更大,更容易創造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
阿恨不假思索的道:“抱歉,本教主不幹!”
虎妞道:“七殺教正如日中天,絕不解散!”
小流浪道:“對,七殺教絕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誰要是再説這種混帳話,本使者就跟誰拚命。”
老宮主的臉上又重現寒意:“不接受本宮的條件,就休想娶到我老人家的小孫女。”
阿恨以堅決的口吻道:“師命難違,本教主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日月宮藏龍卧虎,可不是來去自如的地方。”
“七殺教也不是酒囊飯袋,來者不善。”
“且別拒絕的太快,可以再考慮考慮。”
“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合則為友,不合則為敵,絕不空手而返。”
“阿恨,你最好想清楚,誰娶了我們明媚,誰就名利雙收,人財兩得。”
“算了,不稀罕,憑我恨天生的條件,即使赤手空拳,匹馬單槍,照樣可以揚名天下,獨霸一方!”
啪!啪!啪!一無和尚擊掌三響,插言言道:“有志氣,夠氣魄,男子漢,大丈夫,當如是也,豈可改名換姓,自貶身價。”
老宮主聞言勃然大怒道:“禿子,這兒沒有你的事,少瞎攪和,趁我老人家還不想治你擅闖宮禁之罪前,最好快滾。”
一無和尚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純出一片善意,實在看不慣你倚老賣老,欺負人家三個小娃兒。”
“滾!滾!滾!”
明英好大的火氣,三聲滾加三招快攻,硬是親手將一無和尚趕出樓外去,方始善罷甘休。
阿恨睹狀大為不快,冷聲道:“年紀一大把了,性子還這樣火爆,哼!”
明英沉臉道:“對你是例外,已經忍讓十二分,若是換了旁人,早已橫屍當場。”
日月宮主明月接口道:“恨教主最好別固執己見,入贅明家,加盟日月宮是你的最佳選擇。”
阿恨沉吟一下,道:“小王想知道,老宮主跟家師的那一段恩怨,如何了斷?”
明英老宮主想了想,道:“只要你肯解散七殺教,入贅日月宮,我老人家準備親自跑一趟死亡谷。”
“去幹嘛?負荊請罪?”
“休想。”
“那是決鬥?”
“也許會和解。”
“和解最好,冤家宜解不宜結。”
“但有一個前提是,你必須先接受本宮的條件才行。”
“此事非同小可,小王無法立即作答。”
“不急,可以先在日月宮住下來,再從長考慮。”
“方便嗎?”
“本宮多的是空屋空房,十分方便。”
“不怕變生肘腋,禍起蕭牆?”
“日月宮無異龍潭虎穴,你們最好不要魯莽行事。”
真的在日月宮住了下來。
住在一個寂靜而又安謐的獨院內。
位置偏南,靠山,屬於邊緣地帶。
不僅僅是人住進來了,連七殺轎,下聘的禮品,以及兩口棺木也一齊搬入。
是由王婆親自帶來的,衣、食、住、三者皆有妥善安排,視若貴賓。
諸事就緒後,王婆忽道:“你們現在是本宮的貴賓。”
阿恨道:“本教主已經感覺到了,此處建構堂皇,風格典雅,所有的設備都是第一流的。”
虎妞道:“吃香的,喝辣的,貴宮的確沒有虧待我們。”
小流浪異想天開的道:“如果再加發一筆上馬金,下馬銀就更好啦!”
王婆不苟言笑的道:“同時,諸位現在也是本宮的囚犯。”
小流浪聞言大吃一驚,破口大罵道:“媽的,你在搞什麼鬼,怎麼一下子又由貴賓變成囚犯了?”
王婆肅穆鄭重的道:“此乃本門的中樞要地,機密甚多,希望各位知所約束,不要隨便胡衝亂闖,觸犯了日月宮的宮禁。”
阿恨道:“難不成出去到處走走也不可以?”
王婆道:“出去走走自然可以,但可去的地方就去,不可去的地方就免。”
虎妞氣忿忿的道:“豈有此理,這樣豈不是形同軟禁?”
王婆頷首道:“不錯,老身已經説過,你們現在的身份既是貴賓,也是囚犯,得到最好的招待,卻缺乏充分的自由,擺在各位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
阿恨道:“哪兩條?”
“一條是活路。”
“如何活?”
“接受老宮主的一切條件,你馬上就是日月宮的乘龍快婿,很可能在三日之內便會舉行大婚,送入洞房。”
“另一條呢?”
“是死路。”
“又如何死?”
“一旦拒絕要求,日月宮必將傾力而出,將爾等全部格殺,屍骨無存。”
“有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沒有,擺在諸位面前的,只有這兩條路可走,非生即死,非死即生,生死之間你們自己掂量着辦,再見。”
恨天生橫身一攔,道:“慢着,小王尚有一事相托。”
“什麼事?”
“可否請少宮主來此一晤?”
“有這個必要?”
“當然有,婚前彼此溝通一下,總是有益無害。”
小流浪道:“最低限度,可以藉此培養一下感情。”
王婆沉思一下,道:“話,老身一定傳到,少宮主肯不肯來則毫無把握。是生是死,全在諸位一念之間,幸勿自誤,盼能三思,如有決定,可隨時告知,老婆子願靜候佳音。”
一抱拳,轉身當即大步離去。
七殺教主恨天生之所以會留下來,並非因為事情猶豫難決,需要考慮。
事實上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很簡單。
明媚少宮主一定要娶。
老煙槍的仇也一定要報。
除非明英老宮主肯親赴死亡谷,負荊請罪,否則,必然會大動干戈,武力解決,在功夫上一決生死勝負。
真正的原因是,阿恨發規,日月宮的一切皆神秘兮兮的,似有重重內幕,留下來的目的志在探隱索秘,企圖揭開這一個難解的謎。
同時,當阿恨、虎妞、小流浪知道白衣秀士林坤泰已離明月宮主而去的消息時,皆忽發奇想,看有沒有機會撮合她與老煙槍再重温舊夢,重拾舊歡。
“老煙槍的確該找一個老伴來陪陪。”
“明月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乃不失當年風采。”
“舊瓶裝新酒,其味必甘。”
“倒吃甘蔗,晚境也必甜。”
“雖然失去第一春,總算找回了第二春。”
“説不定還可以老蚌生珠,生一個胖娃娃呢!”
這是阿恨、虎妞、小流浪的如意算盤,進行起來卻困難重重,頗不順坦。
出去打下一個轉兒,碰了一鼻子灰,有許多地方門禁森嚴,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找人打聽,同樣不得要領,日月宮的人皆三緘其口,休想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一訊半息。
見不到明月宮主。
明媚少宮主亦如石沉大海,芳蹤杳杳。
處處都有人跟蹤。
事事都有人監視。
果真被人全面封鎖,徹底軟禁起來了。
越發顯出日月宮高深莫測,諱莫如深。
直至深更半夜,阿恨好夢正酣時,事情才有了突破。
“篤!篤!篤!”一陣有節奏的叩擊聲,把恨天生從夢中吵醒。
聲音來自後窗外,窗下有一條人影依稀可見。
“誰?”
“我!”
雖然只有一個字,阿恨立即弄清楚了來人的身份,急忙一躍而起,喜孜孜的道:“啊!是你,賽西施,明媚少宮主,我的老婆,怎麼現在才來,等得我好苦啊,快進來,被窩還是熱的,還可以陪我睡大半夜。”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越説越黃,越説越不像話。
明媚在窗外嗔怒道:“阿恨,你再信口雌黃,我可要生氣了。”
阿恨愕然道:“怎麼?你不是來陪小王睡覺的?”
“本少宮主是來找你談判。”
“有話進來再説。”
“快把衣服穿好。”
“別怕,保證衣冠楚楚。”
“你可不許開玩笑,如果……我會跟你拚命。”
“少裝佯,十個女人九個想,巴不得……”
“再見!”
“好,不開玩笑,説正格的,身在虎穴,本教主一夜衣不解帶,枕戈待旦。”
咔嚓!後窗已開,香風掠處,明媚少宮主一閃而入。
雲髻輕挽,薄施脂粉,羅衫新換,玉面含春,可以看得出來,曾經過一番刻意的打扮,明朗照人,我見猶憐。
阿恨的眼睛很不老實,猛在明媚的身上吃冰淇琳,半晌始道:“老婆,你剛才説是來找小王談判的?”
明媚瞄了他一眼,嬌笑道:“是呀!”
“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我們的名份已定,還有什麼好談到的?”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想得倒美,本少宮主是來替家母傳話的。”
“明月宮主怎麼説?”
“希望你們即刻逃之天天,離開日月宮。”
阿恨聞言猛一震,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疑雲滿面的道:“你説明月宮主叫本教的人馬火速撤離日月宮?”
“完全正確!”
“奇哉怪也,老宮主將我等軟禁,明官主何出此言?”
“主要的原因是愛屋及烏。”
“愛屋及烏?”
“是,愛屋及烏,我娘是為了賀大俠,不忍眼見你們惹禍上身,命喪日月宮。”
虎妞就睡在隔壁,這時推門而入道:“你是説老太婆居心不良,準備殺人行兇,將本教一網打盡?”
明媚不疾不徐的道:“老奶奶已有萬全的準備,但目前尚無必然殺人的意圖。”
小流浪也進來了,及待插言道:“這話是啥意思?本使者有聽沒有懂。”
明媚搬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道:“家母判斷,老宮主的條件,你們接受的可能微乎其微。”
阿恨道:“廢話,只有膿包、飯桶,沒有出息的傢伙才會入贅改姓。”
虎妞道:“也不會賣身投靠,自毀前程,將辛苦建立起來的七殺教隨便解散。”
明媚道:“假如你們肯接受老宮主的條件,自然平安無事,反之,事情就麻煩了,老奶奶必然會下令格殺,趕盡殺絕。”
阿恨聽得一呆,道:“有這麼嚴重?”
明媚正容道:“老奶奶心性暴烈,絕非空言恫嚇。”
小流浪意氣風發的道:“哼,七殺教又不是紙老虎,當真打起來還不曉得鹿死誰手哩!”
明媚一本正經的道:“起碼會兩敗俱傷,傷了彼此的和氣。”
虎妞冷笑道:“所以明月宮主才想出這個妙計來,叫七殺教不戰而退。”
明媚道:“家母純粹是為大局着想,不願把事情鬧大鬧僵,免得她在賀大俠與老奶奶之間兩面為難。”
阿恨眉頭一皺,道:“老婆,聽你的口氣,明月宮主對老煙槍似乎仍舊情難忘”
明媚遲疑一下,道:“這是不爭的事實。”
小流浪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嫁老煙槍,而要嫁給林坤泰?”
少宮主輕輕喟嘆一聲,道:“此事完全是老宮主一手安排的,並非出自家母的本意。”
虎妞精神一振,道:“現在,姓林的已經變成逃夫,依少宮主看,他們這一對老情人有沒有複合的可能?”
明媚斷然決然的道:“不可能!”
阿恨一怔,道:“原因何在?”
少宮主明媚道:“老奶奶必定會從中作梗,允許賀大俠重返日月宮,等於承認她老人家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無異自打耳光。”
小流浪大發雷霆道:“老糊塗,老頑固,老不死的,一錯可以原諒,再錯就令人無法忍受,她無權叫女兒守一輩子活寡,更沒有資格叫老煙槍打一輩子的光棍。”
明媚苦笑道:“老宮主生性剛愎,她老人家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
虎妞道:“老太婆不是已經退休了嗎?”
明媚道:“雖已退居幕後,依然大權在握。”
阿恨道:“可以搞奪權,鬧革命,甚至把她廢掉。”
小流浪的主意更狠更毒:“乾脆將她斃掉就一了百了,萬事如意啦!”
少宮主驚愕不已的道:“使不得,使不得,家母是一個孝女,絕對不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阿恨跺一跺腳跟,道:“咱們不談這件惱人的事,談談我們之間的私事吧!”
明媚臉上一熱,羞答答的道:“我們之間的事?”
恨天生厚著臉皮道:“是啊!老婆娘子,談談我們之間的婚事。”
小流浪詭笑道:“阿恨嫂,別害躁,坦白的説,打算幾時跟我們小王爺成親呀?”
少宮主已收起嬌羞,換上一張莊重的臉孔,道:“這件事牽涉甚廣,不像你們想像中那樣單純。”
虎妞心中暗暗一喜,道:“少宮主是否已另有意中人?”
明媚輕描淡寫的道:“意中人談不上,朋友倒有一個。”
阿恨醋性大發,火道:“是哪一位?好大的狗膽,竟敢跟本教主搶老婆。”
明媚笑容可掬的道:“就是你們見過的那一位。”
小流浪驚“哦!”一聲,道:“哦,是他,那位美少年,一看就曉得是一個風流種子,十個妞會有九個為他害想思病。”
虎妞道:“此人是何來歷?”
少宮主道:“他的來頭可大着哩,説出來準會把你們嚇一跳。”
阿恨朗聲道:“老婆,你放心啦,説吧,七殺教的人個個膽大包天,嚇不着的。”
明媚一字一字的道:“他叫史大忠,是大明忠臣史可法的兒子。”
史可法的名頭太大,忠臣烈士,人人景仰,儘管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依然吃驚不小。
阿恨道:“乖乖,是忠臣之後。”
虎妞道:“哇噻!虎父必無犬子。”
小流浪道:“糟了,阿恨又多了一個情敵。”
明媚靜靜的聽着,笑而不語,顯得甚是受用。
恨天生卻有些兒緊張,追問道:“你們的感情好不好?”
“很好呀!”
“有無論及婚嫁?”
“目前還沒有。”
“沒有最好,不然史大忠一定會吃大虧。”
虎妞酸溜溜的道:“在情人的眼中容不卞半粒沙子的。”
小流浪道:“在情場上更現實,忠臣烈士的兒子也不值錢,一樣會吃癟!”
阿恨輕鬆愉快的道:“史大忠不足為慮,老婆,快説還有哪些地方不單純?”
明媚小心翼翼的道:“阿恨,我問你,老煙槍要你娶的對象可是日月宮的少宮主?”
“是呀!”
“也就是林坤泰跟宮主所生的女兒?”
“對呀!”
“如此,恨教主就找錯了目標。”
“找錯了目標?你……”
“本姑娘並非宮主親生。”
虎妞大驚失色的道:“你是誰?”
明媚道:“只是宮主的一名養女而已。”
“真正的少宮主呢?”
“真正的少宮主叫明珠,出生不久便被她父親白衣秀土泰偷偷抱走了。”
“抱往何處?”
“沒人知曉。”
“林坤泰又在那裏?”
“也杳無音訊。”
“明媚,你説的可是實話?”
“句句實言,且有脈絡可尋。”
“什麼脈絡?”
“本姑娘的貌相,與宮主無半點相似之處。”
小流浪驚呼道:“這話不假,是不一樣,反倒是初入日月宮時便有一種感覺,發現虎妞的相貌跟宮主十分相似。”
此話一出,阿恨、明媚俱覺心頭一震,亦皆心有同感。
莫非虎妞就是明珠?
明月宮主是她娘。
白衣秀士是她爹。
回想一下明月宮主見她時的親切態度,益增幾分可信性。
虎妞自己卻不以為然:“小流浪,你少信口開河,我是虎妞,是虎口餘生之人,四川西充的鳳凰山,距徐州雲龍山十萬八千里,跟明宮主、林坤泰壓根兒扯不上半點關係。”
這種關係是不能隨便亂扯,只好擱到一邊去,阿恨道:“就算你不是日月宮的正牌少宮主,養女也是女兒,當不成大老婆,做小老婆也好。”
明媚玉面一寒,報以一聲冷笑道:“你好貪心啊!”
小流浪接口道:“男人嘛,多多益善!”
恨天生道:“何況,小王發現明英老宮主好像很想促成我倆的婚事。”
明媚微微一嘆,戚然道:“這倒是句實話,老宮主確有此意,但在她老人家的心目中絕非為了男婚女嫁,亦無半點感情的成分在內。”
虎妞道:“那老太婆的如意算盤是……”
明媚少宮主堅定有力的道:“為了增強日月宮的實力,壯大日月宮的聲威,好與他人一爭長短,救亡圖存,當年家母未嫁賀通天,改嫁林坤泰,就是因為白衣秀土的手下有一批弟兄,被老奶奶看上了,硬是將女兒的愛情給犧牲了。”
小流浪道:“老太婆未免太冷酷無情了。”
虎妞感慨萬千的道:“也太勢利眼了。”
阿恨道:“毫無疑問,老太婆如今又看中了小王的這一身本事,以及七殺教的這一股力量?”
少宮主明媚道:“老宮主的確是這樣想。”
“難道就不該為女兒孫女的幸福着想?”
“其實老奶奶也是迫於無奈,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冷酷、勢利、無情,也有理由?”
“阿恨,你弄清楚了她的身份,就不會責怪她老人家了。”
“她是誰?皇親?國戚?太后?還是公主?”
“你説對於,老奶奶正是福王由崧之妹,大明朝的最後一位公主朱明英。”
乖乖,真的是一位公主,阿恨、虎妞、小流浪齊都一怔,面有訝色,驚得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朱明媚接着又道:“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領清兵入關,趕走李自成,攻陷京都,連年征戰下來,佔我土地,殺我同胞,福王、魯王等俱已相繼棄世,如今朱明一脈就剩下老公主一個人了。”
微微一頓,繼又説道:“驅逐韃靼,匡我大明,老公主責無旁貸,念茲在心,無時或忘,為了邦國,她老人家也實在顧不得兒女私情了。”
直聽得阿恨、虎妞、小流浪如醉如痴,情緒也跟着波濤洶湧,起伏不已。
阿恨道:“哦!原來如此,日月宮果然有驚人的內幕秘事。”
虎妞道:“日月者,明也,只怪咱們太粗心大意,不曾想到這一層。”
小流浪道:“這一來可不得了,水漲船高,不論是娶了朱明珠,還是朱明媚,阿恨搖身一變就是駙馬爺,將來生個兒子説不定還可以當皇帝。”
聲音愈來愈大,一副得意忘形,與有榮焉的樣子。
朱明媚忙道:“哎呀,小流浪,你別嚷嚷,此乃機密大事,若非家母明月公主叫我見機行事,本公主斗膽也不敢隨便亂説,務請守口如瓶,勿對外人言講,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阿恨道:“老婆,這件事老煙槍知不知道?”
朱明媚嗔怒道:“阿恨,本姑娘現在是公主的身份,你怎麼還在叫我老婆?”
恨天生理直氣壯的道:“管你是公主還是少宮主,也不管是正牌還是副牌,小王已經看上你了,你就是我老婆。”
這小子的臉皮比城牆還厚,朱明媚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他叫,道:“賀大俠對此始終一無所知。”
“白衣秀士林坤泰呢?”
“一清二楚。”
小流浪吼道:“奶奶的,這個老混蛋一定是昏頭啦,放着現成的駙馬爺不幹,幹嘛做逃夫?”
朱明媚探首窗外,外面月明如洗,寂靜無人,道:“三位有所不知,姓林的實際上是清廷的第一把高手,具有國師身份的長白人魔郝立德的得意門生,入贅日月宮,志在卧底,根本居心不良。”
虎妞道:“後來是如何發現的?”
朱明媚道:“林坤泰率眾突施奇襲,欲將日月宮的人殺光殺絕,經過一夜苦戰,本宮卒告反敗為勝,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座別宮全毀,小公主明珠亦被他乘亂偷偷抱走,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言罷發出一聲長嘆,不勝唏噓之至。
阿恨安慰道:“老婆,別難過,吉人自有天相,明珠公主乃是大明朝唯一的希望,相信必有貴人相助,定可逢凶化吉。”
小流浪也充滿感情的説:“沒錯,吉人自有天相,必有貴人相助,我們阿恨教主的老婆,閻王老兒絕對不敢動,只要找到白衣秀士林坤泰,就不難查出明珠公主的下落來。從此刻起,七殺教決定把尋找他們父女的事列為首要工作。”
朱明媚神情激動的道:“三位盛情可感,我們母女銘感五內,但欲完成此事,必須先安全的離開日月宮才行,萬一跟老奶奶發生衝突,後果實在不敢設想。”
阿恨尋思少頃,心意三轉而決,道:“好吧!看在兩個老婆的面子上,本教主便忍讓一次,明日一早便不告而別,但你必須答應小王一件事。”
“哪件事?”
“嫁給我!”
“這……”
“你不答應?”
“是怕明珠不同意。”
“假如公主不反對?”
“明媚可以考慮。”
“那個史大忠怎麼辦?”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注意要保持距離。”
“明媚自有分寸。”
“一定?”
“一定!”
“請吧!”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