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地找一機會到北京去探望陳彤。
我知道在風口浪尖兒上去探望一個聲名狼藉的同行,會給自己招致極不名譽的影響。但是沒辦法,我和她是苦難中一起長大的孩子。今年5月我在婚姻中困鬥的時候,陳彤兄給了我強有力的精神支撐,她陪我在武漢東湖旁的小破屋裏度過我人生最暗淡的時光。雖然她一直説她是趁機來蹭我不要錢的房,放鬆心情度假,但我內心裏堅信她是來安慰我的。
所以我投桃報李,在她困獸爭鬥的當兒,去給她做個外援團。
我進陳彤家的一剎那,我就預感到這孩子要瘋了。塵不拭,屋不掃,衣衫蓋地,方便麪盒子堆積成山。她進門急急交給我她家鑰匙,然後就奔出門去,説是找律師打官司。出門不久就給我電話説:“六兒啊,跟你商量件事,你在我家愛幹嘛幹嘛,帶男人進去我都不管,就一件事請你勿做:千萬別給我整理房間。我知道你有這毛病,到哪見髒閒不住。可我家裏之所以不讓小時工來,就是因為怕人家湮滅了我的證據。我家的任何一個小紙片兒,任何一個隨手記下的電話號碼,都有可能是我打官司輸贏的關鍵!”
我沒好意思打擊她:你在人家南京地盤上跟人家作協主席打官司,你還以為你能贏?橫豎就一擺設,讓你去做花瓶應景的,你還不如連律師都不要請,直接説自己敗了拉倒,省了律師費。
她家屋子都那樣了,還好意思説,隨便我帶誰去都行。那屋子能見誰呀?
我在她家百無聊賴地呆了兩天,她才回來。因為她到影視公司幫她請的律師那裏去談案子了。影視公司在深圳。
我嘲笑她是個實心眼的女人,讓一個與你利益衝突的單位幫你請律師,你這不是自己謀害自己嗎?還給人遞刀。陳彤剛出事的時候,影視公司安撫陳彤説,你別出來説話,我們會保護你的。結果沒幾日,影視公司和葉老和解了,把陳彤一人丟下。我跟陳彤説,但凡有人説肯保護你,基本最終都是以拋棄你為己任,比方説丈夫。這點現實你都認不清,還怎麼行走江湖。行走江湖第一條就是:只能信自己。
她一進門就從包裏掏出亂七八糟合同文書一大堆,跟我哭鼻子喊冤。影視公司跟葉兆言老師簽了分不許出電視小説的協議,跟陳彤簽了份允許出電視小説的協議,生生把陳彤陷於不義境地。我看完合同忍不住罵她:“你又不是沒創作能力,你幹嘛非得用葉兆言小説的名兒啊?”陳彤還抹眼淚呢:“這是所有人問我的問題。我知錯了。可這是我接的活兒啊!編劇就是後媽,作者就是親孃。親孃把孩子賣了,我養大了,完了孩子出名兒了,我倒落個不是。”我哈哈大笑説:“要不怎麼天下都罵後媽,頌揚母愛呢?後媽能有啥大愛呀!”(向所有富有愛心的後孃道歉。沒辦法,約定俗成啊
我已經看出來了,陳彤離發財的路還有很遠。因為每次她稍微有些聲名鵲起,立刻就遭受殘酷打壓。我認為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有可能成為未來中國的領軍人物,因為據説真正能夠屹立於歷史之巔的作品,大多作者都是窮困潦倒,抑鬱不得志的。這叫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空乏其身。可見上天並沒有刻意栽培我的打算。
陳彤告訴我,一個人圓滿的一生,要:生過一次大病,離過一次婚,打過一場官司。
我寧可我的一生,像月牙兒那樣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