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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老VS小資

    現在是小資流行的世界。所謂小資無論其欣賞品位如何,其標榜的文化內涵如何,其價值取向如何,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標誌是“小資不屑與流行為伍,在流行到來的前夜,他們是着力追捧者,在流行的巔峯到來之時,他們又成為流行的唾棄者”。這話是我以小資的敏感從別人的文章中捕捉到的,在小資氾濫的時代,在每個人都熱衷探討小資標準的論壇,我果斷推出小資的下一個方向是——遺老。我決定要做小資先鋒的徹底開創者,打破小資固定路線,在小資高潮到來以前將自己包裝成特立獨行的,並孤立於滿世界亂竄小資以外的另類被遺忘的羣體——遺老。

    小資的固定服飾已經被阿瑪尼和聖羅爛壟斷了,一眼望去,凡是口裏刁着古巴雪茄,手裏端着波爾多紅葡萄酒,衣服的樣式逃不出那幾款而又特別明顯的,一定是剛從洪晃的《ILOOK世界都市》裏剛抄襲下來,還學的有點生疏的小資。做小資很辛苦的,你得挑剔印象畫派裏畢沙羅的拘謹,修拉的不透明,還不能把他們的生辰搞錯。談蕭邦的時候不要顯示出絕對的熱愛,因為實在沒什麼可愛的,大部分是聽不懂瞎聽聽,但你得以熟悉到跟你是鄰居一般的口吻冷靜地告訴大家,年輕時候的蕭邦既瀟灑又多情,女弟子拜師的時候大多裸體。當然古典不是小資的風格,都市的代表汪家衞一定要百看不煩,可以熟記重慶森林裏王菲戴的太陽帽的顏色,和春光乍謝里張國榮的一聲嘆息。千萬別提汪家衞的近期作品,因為花樣年華已經俗了,海報漫天飛,那個有着孤獨背影的男人,和將旗袍演繹得光輝的女人太常露鏡。小資的車都很貴的,即便是40度的豔陽,都要亮着敞棚,戴着耳機開SUV。小資是不上班的,就那麼歇着,有了工作都得辭了在家不是弄音樂就是搞創作,也許七拼八湊會在三聯週刊上一年出一篇,內容是“非洲落日下的禿鷹”。你開口千萬別問小資年收入多少,人家都懶得理你,大多會説——沒算過,算不清。錢這東西,求而不得,我跟鈔票沒感情。

    小資我當不起。太貴太花錢,我決定改個風向,我創立一個邊緣品位,叫遺老。既優雅又省心。

    所謂遺老,我根本不追求什麼名牌,想當年遺老出去混世界的時候這些牌子的主人都還沒出生。我所有的衣服都是上海桂林路上“丁娘”手下一針一線出來的旗袍長衫,你不知道這品牌,因為我認為凡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就俗了。你大店裏買不到,這個得量身訂做。

    我早上不去高爾夫,我拎着武夷山金絲竹蔑編的鳥籠,裏面放一隻彩皮鸚鵡到獅子林去遛鳥,順便聽一聽瞎子阿丙的二胡。鳥兒鳴夠了我就去三元樓的茶館聽琵琶獨奏,當然有時候是評彈或古箏。

    我不聽波普JAZZ,談DizzyGillespie太土。每個人都能侃一段,不再顯得我特殊。我跟你侃京劇,貴妃醉酒,游龍戲鳳。我告訴你爵士古典沒有西皮慢板有韻。而我最喜歡的青衣是崑曲裏的鶯鶯。

    我家裏的畫不掛陳逸飛翻版,我改掛國畫的春夏秋東,廳堂裏要醒目放一張彩繪的臉譜,走廊的書架上撤了《挪威的森林》改上四書五經。

    別跟我提“星巴克咖啡”和上海歌劇院,我喝夠了聽厭了,“今夜無心睡眠”我能倒着哼。我現在改喝明前的龍井或冬至的毛峯,我隨手翻翻明史的伴奏樂是嵇康的廣陵。

    沒事的時候我才不跟你們去擺脱亞健康生活,跑到鄉間去打散工,我就被黃包車拉着,大街小巷轉悠,兜衚衕鑽弄堂,拿着相機拍歪脖子老槐樹和弄堂裏隨風飄搖的五彩內衣。我去景德鎮看瓷器的灌燒,去琉璃廠淘古玩字畫,去蘇園看刺繡。

    我以前沒事就模仿原版電影裏“lovemeansneverhavetosaysorry”,現在我張口絕不吐一句洋文,無論是法語還是拉丁。我就保持着京腔的字正腔圓,或者海派的吳儂軟語。特長是練不下10個地界的方言,走哪裏都象是當地土著。

    你們流行滿世界飛?打波音的?那是過去。現在要專往世界文化遺產跑,看碑林,鑽龍崗,跑戈壁,歙縣蹲點臨摹明清建築羣。

    就照着我指的方向跑,沒錯。遺老是未來的發展方向,我鑽研很久了才得出的結論,就打算帶領新一輪潮流。看着吧,滿世界洋人都往中國奔的時候,我早已經悄然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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