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命百毒門小頭目洪虎帶路,洪虎恭應一聲彈身便往澗水中跳去,甘棠不由大吃一驚,正待喝問……
“老前輩請移駕!”
甘棠這才看清洪虎立身一條製作十分奇特的舟形物體之上,澗水中流上空,懸着一條粗藤,那怪舟便吊在那藤上。
立即騰身輕輕落去。
舟形之物,原來是一條皮筏,可容三四人乘坐,另有一條較細山藤,浮在水中。
洪虎雙手拉藤,皮筏逆流而進,十分快捷。
甘棠倒是佩服這種奇妙的入谷方式。
行約百丈,水勢已緩,舟行更疾。
驀見一線天光,從頂上射入,沖淡了一些陰霾之氣。
穀道大見平坦,已不見怪石巖的影子。
皮筏到此攏岸。
洪虎紮緊皮筏,縱上澗岸,道:“老前輩,請!”
甘棠也離筏登岸,數十人人影,飛奔而至。
臨到切近,才看出當先的是一個威猛黑袍老者,老者身邊緊隨着一個紫衣人,赫然正是公子馮奇,那黑袍老者自然是掌門馮少丹無疑了。
甘棠一見百毒公子,恨不能馬上把他撕碎,但時地卻不允許他那樣做。
眾人在兩丈處停止,馮少丹父子趨前數步。
馮少丹一躬到地,道:“小侄見過盟叔!”
甘棠哈哈一笑道:“賢侄免禮!”
馮少丹目光一瞟百毒公子,道:“上前拜見叔公!”
百毒公子口稱叔公,恭謹地拜了下去。
甘棠心中暗笑,大刺刺地受了對方大禮,道:“起來!起來!我老人家不愛這俗套。”
接着又向百毒掌門馮少丹道:“為叔的多少年不來此地了?”
馮少丹恭敬地道:“總有十多年了,盟叔一向可好?”
“好!好!盟兄謝世,為叔的已感人生乏味,不願再在江湖上爭雄長了!”
“盟叔請!”
“走吧!”
數十百毒掌門高手,整齊地排成兩列,留出過道,齊齊施禮道:“恭迎老爺子!”
甘棠一擺手道:“諸位免禮!”
顧盼間,來到一片鱗次櫛比的石屋之前。
百毒門掌門人馮少丹朝居中一座宏偉的石屋一抬手,側身道:“盟叔請!”
甘棠僅頷了頷首,便大步往裏進。
廳中,珠光耀眼,如同白晝,居中壁上,掛了一幅巨畫,畫的全是些奇形怪相的蛇蠱,望之令人毛骨悚然,畫上題着“百毒圖”三個字。
落座之後,馮少丹道:“盟叔何不屈駕此間,也好容小侄晨昏侍候?”
“啊!不!不!為叔生來的孤寡命,不喜歡熱鬧!”
“盟叔十幾年不見,神采如昔……”
“老了,行將就木了!”
“盟叔今日怎麼忽地駕臨此間?”
甘棠暗忖,是説話的時候了,當下若無其事地道:“受人之託,賢任可肯賣為叔的一個面子?”
“言重了,有話但請吩咐。”
“我受奇門派門主之託,代她找那寶貝兒子。”
百毒公子在旁,面色微微一變。
馮少丹濃眉一皺道:“小侄有效勞之處嗎?”
甘棠一愕,道:“他不是來長陰谷了嗎?”
“沒有!”
“這就奇了!”
“盟叔聽何人説奇門少主來本谷?”
“是他母親説的,聽説他與奇兒結了怨!”説着,轉向百毒公子道:“有這個事嗎?”
百毒公子馮奇欠身道:“有的,但為了兩派間一向相安,所以小孫我已吞下了這口氣!”
“哦!他沒有到這裏來?”
百毒門主馮少丹道:“小侄豈敢欺騙盟叔!”
看樣子,對方説的話的確不假,但林雲分明來求藥,他到哪裏去了呢?奇門派弟子遍天下,他不可能中途出岔。當下又道:“會不會賢侄門下已毀了他?”
“不會,無人敢匿而不報!”
甘棠頓時憂心如焚,轉念一想,也許林雲找不到地頭,折回去了?有否可能,百毒公子暗中下了毒手,為了避免引起兩派流血之戰,秘而不宣?
心念之中,轉向百毒公子道:“你父親不會騙我,你到底知不知情?”
百毒公子發急道:“叔公,奇兒天膽也不敢打逛,委實沒有這回事!”
甘棠緊迫一步道:“我這叔公雖為正道人士所不齒,但生平不曾失信於人,你父子既是如此説,我就照直回覆奇門派令主,如果以後有什麼風聲……”
目光從百毒公子轉到馮少丹面上。
馮少丹泰然道:“小侄以頭顱擔保,決無其事。”
甘棠佯怒道:“我與你父八拜為交,猶如手足,你什麼擔保不擔保?”
馮少丹臉紅筋脹地道:“是!是!小侄失言了。”
甘棠撲了一個空,懊喪至極,冷冷地道:“我該走了!”
馮少丹起身道:“盟叔十多年不見,來了就要走?”
“我還有事!”
“好歹得飲杯水酒?”
“不必了,我會再來!”
“盟叔無論如何得讓小侄盡點心意。”
“免,又不是外人,何爭吃這一頓!”
百毒公子馮奇突地賊禿嘻嘻地笑道:“叔公,您老人家可記得很久以前許下的一個諾言?”
甘棠一怔道:“什麼諾言?”
百毒公子道:“叔公有次曾撫着我的頭説,等你長大了,內力有了根基,就傳你‘秘魔爪’,一晃十幾年,叔公一直沒有現身,今天沒得説的了。”
甘棠可傻了眼了,秘魔爪三個字他連聽都沒聽説過,當下嘿嘿一笑道:“不錯,有這回事,虧你還記得,不過今天不行,我有急事要辦!”
“叔公不是説已無意爭逐江湖了嗎?”
“可有些事卻不能不辦!”
“秘魔爪只一個招式,叔公不差這一毫時間,解説一遍就行了。”
甘棠可真的發急了,再推勢必當堂出彩,但如何搪塞呢?醜麪人魔與馮奇祖父子三代都有淵源,胡亂比劃一招決瞞不過……
馮少丹插口道:“盟叔成全奇兒吧!”
甘棠情急之下,忽得一個主意,沉聲道:“傳這一招必得有人試手!”
馮少丹道:“這容易,奇兒,命人把那奸細提到練功密室!”
“是!”
百毒公子轉身出廳,馮少丹恭敬地道:“盟叔請稍坐片刻!”
甘棠無奈坐回原位,急出了一身冷汗,看來身份非被拆穿不可,想來想去,他想到本門一招“孽龍探爪”,只須略加改變。只消推説十幾年來的靜參,參出了較“秘魔爪”更凌厲的一招,據奇門今主所言,醜麪人魔殺人必朝對方面部下手,只須對試人於面上來一記“孽龍探爪”,不就瞞過了。
心念之中,情緒安定了下來。
半刻之後,百毒公子去而復返,道:“請叔公移駕!”
甘棠與百毒公子父子來到一間秘室之中。
室內,一個黑衣漢子象木偶似地站在牆邊。
甘棠一見黑衣漢子之面,登時心頭劇震,這漢子,赫然是天威院屬下的弟子吳有智,本門弟子會落入百毒門手中,的確使他大感意外。
“這漢子是誰?”甘棠故意發問。
百毒公子道;“‘天絕’門人!”
“天絕門?”
“是的!”
“怎知他是‘天絕’門人?”
“普通點穴手法制不了他。”
“為何被擒?”
“擅聞本門禁地!”
“毀了他豈非要與‘天絕’門結怨?”
“唯其如此,所以不能放他,毀了他神不知鬼不覺。”
甘棠心念疾轉,如何才能救得了他,略一思索之後,便已得計,淡淡地道:“奇兒,你説的這漢子不畏點穴?”
“是的!”
“正好我參悟了一種指法,專點練有邪門武功的人,今日正好一試,現在恢復他的功力!”
百毒公子掏出一粒藥丸,塞入吳有智口中,然後拍了他一掌。
吳有智神志復甦,功力也告恢復,茫然看了室內一眼,突地面現怨毒之色,怒視着三人,厲聲道:“要把大爺怎樣?”
甘棠曲指一彈,吳有智應指而倒。
百毒公子喜極大呼:“妙!妙!叔公,我要學這指法,不學那‘秘魔爪’了!”
甘棠心中暗自得意,他自己是“天絕門”掌門繼承人,“武功篇”已完成八段,可算是本門中第一高手,以本門手法制本門人,當然不費吹灰之力,當下故意道:“為什麼?”
“百毒公子”忘形地道:“學會了這指法,對付‘天絕門’中人,豈不太妙!”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奇兒曾與‘天絕門’少主結怨,將來恐怕免不了碰上!”
甘棠心中暗笑,冷冷地道:“聽説那少主功力極高……”
“學會了這指法,加上毒,便不怕他。”
“現在是什麼時辰?”
“申酉之交!”
“日還未落?”
“是的!”
“好,我要藉此人讓你父子見識一樣奇功!”
“什麼奇功?”
“雙陽神功!”
馮少丹惑然道:“何謂雙陽神功?”
甘棠軒眉動目道:“本身之陽,加上天道之陽,謂之雙陽,這功力一經發出,可使對方骨肉盡糜!”
“哦!”
父子倆同時發出了一陣驚呼!馮少丹欣然又佩服地道:“想不到十多年來,盟叔有這高的成就。”
甘棠道:“小成就而已,算不了什麼。奇兒,你帶起他,我們現在就到谷外去一試,不許任何人在旁窺探!”
“是!”
“百毒公子”喜孜孜地挾起了吳有智,三人走出秘室,馮少丹叫人來吩咐了數語,然後乘皮筏出了“長陰谷”。
甘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一種重見天日的的快感。
此際,夕陽即將下山,散出金光萬道。
甘棠揀了一片平坦之地,命把吳有智放下,父子倆後退三丈,然後,以“天絕門”獨門傳音之法,向吳有智傳聲道:“我是少主,稍停我要你走,你盡全力離開此地,現在不必動彈。”
傳聲完畢,悄然彈出一指,解了吳有智穴道。
父子倆目光灼灼地靜待這冒牌“醜麪人魔”施展隨口杜撰的“雙陽奇功”。
甘棠心中殺機潮湧,他決心不放過“百毒公子”,考慮着如何下手。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而來,到了馮少丹面前,單膝一曲,道:“外堂弟子李勇,有事稟報!”
馮少丹冷冷道:“什麼事?”
“弟子等隨何香主巡查後山,發現了名奸細……”
“奸細?”
“是的,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甘棠心中一動,轉過身來。
馮少丹不耐煩地道:“什麼來路?”
“不知道!”
“發現經過情況如何?”
“弟子等巡查後山,在一個石洞中發現此人,看樣子是私探本門,中了死亡地帶所佈之‘追魂奪命’劇毒,毒發隱匿洞中,弟子等圍捕時,損了三位同門……”
馮少丹一瞪眼道:“什麼,中了毒還能拒捕殺人?”
“是的,何香主判斷對方來頭不小,竟能毒發不死,所以不敢擅專……”
“人呢?”
“已在押來途中!”
“好,下去!”
“是!”
顧盼間,一個虯鬚老者電奔而至,肋下扶着一個血污狼藉的人,到了近前,從肋下朝地上一擲,躬聲道:“外堂香主何子房參見門主!”
“免!”
甘棠目光一掃地上血污人,不由心頭狂跳,脱口道:“是他!”
“百毒公子”馮奇也同時激動地道:“奇門派少主!”
被擒的,赫然正是林雲,照時日算,他中毒脱身藏匿,當在三日以上。
甘棠望着遍身血污昏迷不省的林雲,激動萬分,事緣己起,這一份雲天高誼,將來真不知如何報償。
“百毒”掌門馮少丹面色一連數變之後,皺眉道:“盟叔……”
意思是請示如何處置。
甘棠大聲道:“先解了他的毒!”
馮少丹遲疑地道:“愚侄想先問明對方來意。”
甘棠一搖手道:“不必了,少年氣盛,別無他意,先給他解毒!”
馮少丹萬分不情願地向“百毒公子”以目示意,“百毒公子”望了冒牌的叔公甘棠一眼,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在林雲鼻端一抹。
林雲打了個噴嚏,睜開了失神的眼,茫然四顧,最後目光停在甘棠面上。
甘棠目注馮少丹道:“人由我帶走?”
馮少丹微露一絲苦笑道:“遵命!”
“閒人迴避!”
“百毒公子”向姓何的香主一擺手道:“何香主,請回崗位!”
“是!”
何子房施禮轉身,疾馳而去。
甘棠重新背轉身去,面對吳有智,迅速地抹下面具,把“青龍堡”現身時,所戴的美少年面具換上。
這些動作,遠在三丈外的馮少丹父子雖有所覺,但不疑有他,以為甘棠在準備施展所謂的“雙陽奇功”。
甘棠一切停當之後,揹着身發話道:“馮奇,你曾毒洗“青龍堡”,復以卑鄙手段對付堡主千金衞媛媛?”
這口吻,使父子倆大吃一驚。
“百毒公子”馮奇驚疑地道:“叔公,奇兒是為了奪愛之仇。”
甘棠冷哼一聲道:“不嫌太過分了些?”
“這……”
“你知道殺人償命?”
馮少丹栗聲道:“盟叔,您……”
甘棠緩緩轉過身來。
“呀!”
驚呼聲中,父子倆齊齊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
“百毒門主”馮少丹氣得渾身發抖,厲聲道:“小子,你是誰,敢到太歲頭上動土?”
“百毒公子”咬牙道:“他是‘天絕門’少主施天棠!”
甘棠冷冰冰地道:“馮奇,今天我要殺你!”
躺在地上的林雲,在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持下,竟然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
“百毒公子”身形一彈,撲了上來。
甘棠立以密語傳聲吩咐吳有智快速離開,雙掌一揚,迎着“百毒公子”撲出的身形劃去。
“砰!”
人影乍合倏分,“百毒公子”連打兩個踉蹌。
吳有智翻身彈起,如一溜煙般消逝。“百毒門主”馮少丹目眥欲裂,恨火如焚,臉上罩滿恐怖殺機。
“百毒公子”第二次彈身進去。
甘棠硬承了對方一掌,沒有還手,身形微退一步。
“百毒公子”手一揚,一蓬黑霧罩向甘棠。
林雲急得大叫:“毒!”
甘棠身懷“闢毒珠”對毒霧視若無見。
“百毒公子”不由驚魂出了竅,對方竟然不懼毒霧。雙手揚處,又撒數種無形之毒。
甘棠大喝一聲:“你死定了!”
雙掌挾十成功勁,閃電般劃了出去。
“哇!”
慘號破空,“百毒公子”五官溢血,栽了下去。
“百毒門主”暴喝一聲,閃身出擊,出手形同拼命。
甘棠一面招架,一面發話道:“馮少丹,青龍堡的血債另有人算。”
聲落,一招“天翻地覆”攻了出去,這一招,是他到目前為止,所修習的招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奇門令主”曾被這一招擊退,毫無還手之力。
“百毒門主”被迫得暴退五尺。
甘棠一把扶起林雲,彈身電奔而去。
“百毒門主”恨恨一跺腳,道:“本座決不與‘天絕門’甘休!”
俯身一探愛子傷勢,還好,還不至於死,抱起來往回便奔。
甘棠眼見林雲傷勢過重,同時也顧慮到身在險地,如果對方猛施毒攻,自己無所謂,林雲可能會喪命,所以暫時放棄了追查蘭十年前義父與義兄慘被肢解太行山下的公案,急急離去。
一口氣奔出了十幾個峯頭。
夜幕低垂。
甘棠停身在一座峯頂之上,揀了一處光滑的岩石,把林雲放落,口裏道:“林兄,你感覺得如何?”
沒有回應。
仔細一看,林雲面色灰敗,氣息奄奄,身上又濕漉漉的溢出了鮮血,看來他內外傷都相當嚴重。
當下忙取出“萬應丹”,塞了三粒在林雲口中,然後動手解他的衣釦。
林雲雙手亂扒,身軀扭動聲細如蚊地道:“你……做什麼?”
甘棠柔聲道:“林兄,小弟為你查看一下傷勢,為你敷藥!”
“不!”
“你外傷不輕!”
“別碰我!”
甘棠大是愕然,暗忖,難道他餘毒未盡,神志還不十分清醒,抑是傷勢太重,心神受損,當下按住林雲的雙手,誠摯地道:“林兄,小弟已答應令堂,如你不幸,小弟我決不活着回去,敝門丹藥,內服外塗,可以使你早日復原。”
林雲額上滿是汗珠,雙手仍拼命抗拒,嘶聲道:“不許碰……我!”
“這是為什麼?”
“不!”
“林兄,你安靜些!”
一指戳了下去,林雲昏昏入睡。
甘棠舒了一口大氣,搖頭髮出了一聲苦笑,動手解開林雲外衣衫衣釦,衣服已被凝血膠在一起,胸衣可見殷紅刺目的傷口。
解開中衣,裏面卻是緊緊包紮的白綾,已被血染紅了大半。
甘棠激奇不已,林雲何以要在上身裹了這麼多白綾?
為了爭取時間,預防傷勢惡化,他不耐煩尋結去解,動手便撕。
三層。
“呀!”甘棠驚呼一聲,一屁股倒坐下去,全身血液在剎那間凝結了,手腳發麻,腦內嗡嗡作響。
一雙高聳的玉峯,在撕開第三層束胸白綾時蹦了出來。
想不到林雲會是女兒之身。
怪不得她一再堅拒自己為他查看傷勢。
甘棠覺得目光有些發眩,不敢再看一眼。林雲以女兒之身,不顧生死地維護自己,為了什麼?當然,再笨的人也會意會到這是怎麼回事為了愛,兒女之私。
情,仇,這兩樣極端的東西,使甘棠沁出一身冷汗。
愛,在這刻之前,並不存在,但在事實揭穿之後,由於林雲的用心,顯示它的濃厚,也預示了結局的可怕。
他不敢往下深想。
這是悲劇,必然的,在情仇不兩立的形勢之下,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一陣夜風吹來,使甘棠頭腦一清。
目前該怎麼辦?難道為了避嫌而不管林雲生死?
他橫了橫心,再度轉過目光,那尖挺的玉峯,散發着無比的誘惑,使他心旌搖搖,目眩神奪,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三道劍創,恰在乳旁,其中一創,正在乳壕之中,他取出“萬應丹”嚼碎,然後以顫抖的手指,塗上創口。
他儘量小心,連呼吸都停止了,但顫抖的手卻不聽支使,手一顫,按在那如初破櫻桃似的乳頭上,一股異樣的感受,象電流似地傳遍全身。
塗完藥,業已汗透重衫。
他象經歷了一場劇戰,筋疲力竭。
勻了勻呼吸,胡亂把撕開的束胸白綾紮結,扣上中衣,掩好外衫。
他不敢解開他的穴道,怕她醒來時無法應付那尷尬的場面,硬以本身真元,助她藥力運行。
諸事完畢,他坐在她身邊發呆。
不知不覺,天光大亮。
醜媳婦難免見公婆,總不能如此僵持下去。
朝陽,照着林雲業已回覆紅潤的粉頰,俏麗如仙,酥胸起伏,由於束胸沒有紮緊而顯得鼓繃繃的。
甘棠手舉起,又放下,一連數次,最後,下定了決心,點開了林雲穴道。
他想林雲醒來之時會怎樣?
離開她,這意念像火花似的在腦海裏一閃。
嚶嚀一聲,林雲翻身坐了起來,正好與甘棠成面對面之勢,甘棠一顆心不自禁地“砰!
砰”亂跳起來。
林雲一身火辣辣的,如坐針氈,想説什麼,又開不了口。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甘棠左頰之上,這一下打得不輕,甘棠眼中冒出了金花。
兩滴淚珠,滾下了林雲的粉腮。
甘棠苦笑了一聲,瞪目道:“林兄,這……是為何?”
“你自己知道。”
“小弟是替林兄療傷,並非輕薄之意,而且根本不知……不知……”
“不知道我是女的?”
“是的!”
“你打算對我如何交代?”
甘棠心頭一震,道:“交代?”
林雲青着粉靨道:“不錯,女子守身如玉,白壁豈能玷瑕,你總該有個交代。”
“這……”
甘棠感到事態的嚴重了。不錯,以林雲的姿容出身,與他正是壁人一對,然而上一代不共戴天的仇恨,使他連考慮的餘地也沒有。
當下硬着頭皮道:“林兄……”
“別再叫我林兄!”
“那該叫什麼呢?”
“我比你大!”
甘棠啼笑不得,期期文艾地道:“那……小弟……稱你一聲雲姐!”
林雲羞赧地一笑,隨即又繃起面孔,道:“説呀,你到底如何交代?”
林雲咬緊下唇,道:“你愛不愛我?”
這句開門見山的問話,使甘棠全身一顫,如説不愛她,是違背心意的話,如説愛她,事實上不可能,仇與情根本不能並存,心念之中,痛苦地道:“雲姐,你知道不可能!”
“仇?”
“不錯!”
“如果我要求你置身事外?”
“這……辦不到!”
林雲粉腮一沉,道:“施天棠,這是你説的?”
“是……的!”
“事情好解決!”
“如何解決?”
“你殺了我,不然我殺了你。”
甘棠愴然一笑道:“不錯,這是唯一解決之道,小弟受恩深重,愧無以報……”
林雲咬牙道:“現在你救了我,算是扯直了,互不相欠……”
“不,雲姐是因小弟遭難,話不能這樣説!”
“那你殺死我!”
“小弟豈能做這等不仁不義之事。”
林雲站起身來道:“那我就毀了你?”
甘棠陡地立起身形,栗聲道:“雲姐,我的生命可以交給你,但必須在小弟恩仇了了之後!”
林雲神色一黯,道:“我們兩門之間的仇怨,也許是出於誤會……”
兩門,當然是指“天絕”與“奇門”二派而言,甘棠心中想的,乃是“聖城”血案,但目前又不能敞開來談,從“鷹龍魔牌”證實了兇手是她的姨母“魔母”母子師徒,“奇門令主”也可能是其中之一。
誤會,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林雲接着又道:“你只要説出‘魔牌’來路,情況就可明朗,不過,話先説明,如果事實證明貴門咎無可辭的話,我……是非殺你不可。”
甘棠斷然道:“魔牌來路目前還不到説的時候!”
“你可知道後果?”
“什麼後果?”
“家母與姨母誓必不擇手段血洗‘天絕門’!”
甘棠切齒道:“也許令姨母她們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
“殺人者人恆殺之!”
“我們言止於此,沒有可談的了。施天棠,等着白刃相見吧!”
説完,以抽掩面,電閃向峯下瀉去,瞬間而杳。
甘棠兀立峯頂,心中百感交集,喃喃地道:“這樣最好!”
也跟着下峯,方向卻是朝入山時與白髮紅顏怪女相約的峽谷,所借的“闢毒珠”必須還對方,同時照諾言要替對方辦一件事。
不久,來到了那道峽谷之中,當即放緩身形,向裏走去。
以怪女人的身手而論,當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人物,但他就從未聽説過有這麼一個人,當然,這與他閲歷不足有關,對方曾説遁世三十年以上,他出道也晚,對這些前輩人物,自是陌生了。
奔到峽谷的一半,怪女人已迎面坐候,甘棠迅速地摘落面具,恢復本來面目。
“事情辦完了?”
“辦完了!”
“現在談談老身的條件吧……”
“請講。”
怪女人凝視了甘棠片刻,沉緩地道:“此事關係重大,你答應不讓第二個人知道?”
甘棠不假思索地道:“在下答應!”
“你替老身探查一件事!”
“什麼事?”
“血洗‘聖城’的真兇!”
甘棠心頭狂震,駭然退了三個大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方要他做的,也正是自己急於要做的事,怪女人竟然要他探查他自己家門血案的真兇,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莫非她是自己的生母?但不可能,她已隱居了三十多年。
莫非她與自己家門有淵源?這很近情理。
他腦筋迅快地轉着,是否該報出自己的身份?血洗“聖城”的真兇,便是“魔王之王”
與“九邪魔母”等,根本不必再探查,是否告訴對方?
心念數轉之後,決定先摸清對方底細與企圖,這個問題的關係太重大了。
怪女人面露訝然之色道:“你怎麼了?”
甘棠道:“這事令在下震驚!”
“為什麼?”“這件血案,是百年來武林中僅有的大事,焉得不驚。”“嗯!你肯盡全力辦這件事嗎?”
“可以,但有幾個問題必須請教!”
“你説説看?”
“尊駕的來歷?”
“這一點事先申明,老身拒絕答覆。”
甘棠窒了一窒,又道:“尊駕與‘武聖’甘敬堯有何淵源?”
怪女人神色一變,道:“説淵源固可,説糾葛亦可,反正老身的目的要找出真兇!”
“為‘武聖’報仇?”
“不!”
甘棠感到有些莫測高深了,惑然道:“那是為什麼?”
“了卻一段心願!”
“什麼心願?”
“等你探出結果之後,會告訴你!”
甘棠暗忖,對方身手如此之高,武林中可能難找對手,自己雖不知當年父親的功力到什麼程度,但這怪女人就差些也差不到哪裏,她為什麼不自己出江湖探訪,而要藉手於一個陌生青年,這是什麼緣故?
心念之中,脱口道:“血案發生在十年之前,尊駕為什麼不親自探查?”
“你問得太多了!”
“在下為尊駕辦事,當然應該明白此中原委!”
“知與不知,和探查真兇沒有關係。”
“這血案武林中已有不少人在探索,卻沒有發現有什麼蛛絲馬跡,在下一個末學後進,恐怕辦不到!”
“以你的功力,出身,地位,應該辦得到。”
“這很難説!”
“老身只要你盡全力,如果……”
“什麼?”
“如果你能完成這條件,老身以一件你所極想要知道的秘辛為酬。”
“秘辛?”
“不錯!”
“在下有什麼極想要知道的秘辛?”
“你是‘天絕門’少主不錯吧?”
“對的!”
“上兩代掌門被人肢解,有這回事吧?”
甘棠腦內“轟”的一聲,這怪女人的確不簡單,連這種武林中根本不知道的秘聞,居然也知道,不錯,這正是他極想要知道的,他此來目的主要是為林雲,但也決心要探查肢解義父義兄的兇手。
“尊駕……也知道這件公案?”
怪女人神秘一笑道:“豈只知道,還親眼目睹。”
甘棠激越萬分地道:“兇手是誰?”
“老身説過,等你辦完了事,以此為酬!”
甘棠再退一步,努力鎮定心神,他需要冷靜地想一想,分析得失利害,説出血洗“聖城”的真兇,只是一句話,便可得知對方的來歷,肢解義父義兄的兇手,但這關係太重了,一個不巧,後果難以逆料。
同時,他考慮到一旦説出真兇名號,而對方是別有存心的話,勢將使報仇的心血白費,甚至飲恨終生,因為自己目前不是這怪女人的對手。
就在此刻
數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來,從音聲判斷,至少在數丈之外。
甘棠聞聲心頭大震,他首先想到莫非林雲尚未脱出險地,還有本門弟子吳有智,“百毒門”派人追截是必然的事,林雲一介女流,如果再度落人對方之手而被識破的話,後果就嚴重了。
他不禁聯想到“百毒公子馮奇”在“青龍堡”中對付衞媛媛的手段,登時打了一個寒噤,他本來怕再見林雲的面,但想到對方恩重情深,在沒有正式破臉索血債之前,他不能袖手。
當下匆匆地道:“在下告辭!”
“我們的條件算定奪了!”
“是的!不會太久,在下必有所報命!”
“你語氣之中似乎忽然變得有把握了!”
“在下想到一個問題,可能是一條極佳線索!”
“好!你去吧!”
“噢!還有這‘闢毒珠’忘了奉還……”
“不必了!你暫且帶着,也許有用!”
“這……”
“去吧!”
“再見了!”
甘棠一彈身,向谷外馳去。
甫出峽谷,又是數聲慘號破空傳來,聲音又遠了些。甘棠重新戴上那副少年面具,退落“奇門令主”特地為他做的那一件“鬼麪人魔”的長袍,恢復瀟灑的美少年形貌,然後遁聲奔去。
奔出三里左右,忽見一道草坡上橫陳了七具死屍,近身一看,死者周身不見傷痕,狀如熟睡。
是中毒麼?
死者莫非是“奇門派”派出接應自己與林雲的高手?
抑是“百毒門”中人?
甘棠決心一探究竟,彈身再朝前奔。
屍骨,時有發現,死狀完全相同,外表不見任何傷痕。
甘棠駭然了,腦內電光一閃,暗忖,看死者的情況,莫非是“死神”下的手?想到這裏,不由熱血沸騰,身形更加快了。
不知不覺間,“長陰谷”在望,心想,管他,乘機追查義父義兄被肢解的公案也好,以免徒勞往返,“百毒公子”透露過的那句口風,非澄清不可。他既知“天絕”門人除非肢解,否則死了也會復活,就不無可疑。
也許,怪女人所指的秘辛,就是“百毒門”。
心念之中,到了谷外。
慘!
谷口屍骨枕籍,不下五十具之多,死狀與一路所見完全相同,其中一具,赫然是昨天見過面的瘦長漢子“百毒門”的外堂頭目洪虎。
事已無可置疑,“死神”光臨“百毒門”。
仗着“闢毒珠”在身,他毫不考慮地進入暗無天日的穀道。
熟路輕車,一路無阻地直達總壇所在地的石房之前。
屍骨,東一具,西一具,死狀慘不忍視,使人有如臨鬼域之感。
短短一天一夜之隔,想不到起了這麼大的變化。
“血帖!”
甘棠脱口驚呼了一聲。
石房正廳,“百毒圖”上,赫然印有“死亡敕令”的印模。
“死神”呢?難道已離開了,前後腳之差,他能毀了“百毒門”而去得無影無蹤,這未免太駭人了。
甘棠心頭寒氣大冒。
巡行了石房一週,卻不見“百毒門”主父子的屍骨。
奇怪,父子倆何以獨能倖免於難?
偌大一個“百毒門”總壇,竟然不見半個活口。
怔立了片刻,復又折身出谷。
看來要追查義父義兄慘被肢解的希望,算是破滅了。
到了谷外,望着那無盡的峯巒,默想今後行止,他想起了義母太夫人的的傳語,要他回本門繼續修習未竟的“武功篇”最後兩章,事實上,他目前的功力要快意報仇,似乎遠嫌不足。
“死神”肆虐,武林危如累卵,説不定有一天本門也遭到與其他被害門派同樣的命運,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武林如臨末日,“天絕門”也不能苟全……
正在想得出神之際,身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小子,答本座問話!”
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甘棠大吃一驚,回過身來,目光掃處,不由心裏起了一陣悚粟。
面前,巍然站着一個通體皆白的怪人,形體外貌與破廟外自決的白袍怪人一般無二,不言可喻,對方是真正的“死神”無疑了,也就是血洗“百毒門”的兇手,想不到他仍沒有離開現場。
“死神!”一甲子前的第一號恐怖人物。
甘棠勉力鎮住心神,栗聲道:“閣下是‘死亡敕令’之主?”
白袍怪人不答所問,再次問道:“百毒門父子何在?”
甘棠心中一動,原來馮少丹父子不在總壇之內,所以倖免於難,“百毒門”遍地皆毒,“死神”如入無人之境,這種身手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當下冷冷地道:“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嘿嘿嘿嘿,小子,敢於和本令面對面説話的,數你第一人,你叫什麼名字!”
甘棠硬着頭皮道:“這似乎沒有奉告的必要。”
白袍怪人又是一陣栗聲狂笑,笑聲一斂,陰惻惻地道:“你真的不説?”
“無可奉告!”
“好,不怕他飛上天去,現在唸你膽氣不凡,自決了吧!”
甘棠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抗聲道:“閣下好狂的口氣!”
“死神所至,無物不滅!”
“未見得!”
“要本令出手?”
“無妨試試看?”
“死神”沉哼一聲,單掌朝甘棠一拂。
甘棠豈敢大意,挾以畢生功勁,全力發招……
“啪”的一聲巨響,甘棠招式只發至一半,竟擋不住對方輕輕一拂,這種功力,太不可思議了。
“死神”嘿地一聲怪笑道:“能承本今主一擊不死,也數你是第一人,小子,報出路來!”
甘棠自知凶多吉少,但面上仍持鎮靜,冷傲地道:“無可奉告!”
“本令殺你易於反掌!”
甘棠凝聚全身功勁於雙掌,片語不發。
“死神”目光陡射奇光,甘棠目光與之相觸,登時心旌搖搖,目眩神奪。
甘棠極快地轉了轉念頭,如喪命“死神”之手,未免不值,太夫人訓誨凡事謀而後動,勿忘逞匹夫之勇,的確是金玉良言。
念動之下,一式“追風化影”如電光乍閃般逸去。
“站住!”
一道奇強無比的勁風,硬生生迫落他飛閃的身形。
“死神”的確象司生死之神,仍站在身前不滿八尺之地。
甘棠亡魂大冒,心頭登時蒙上了一層死亡的陰影。
眼一花,他知道“死神”已下殺手,但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一縷鋭風直貫心脈,登時仆地栽倒。
醒來,日已斜西。
“天絕門”生機不滅的詭異武學使他死而復活,換了別人,準死無疑,回憶前情,餘悸猶存,忙取出“萬應丹”服了三粒,照“功力再生”的訣竅運殘餘真元三週天,片刻工夫,功力全復。
“死神”他見過了,功力高得不可思議,放眼天下,誰敢言敵。
“死神”為什麼要向各門各派下手?殺人總有目的,是什麼?
他沮喪地站起身來。
白袍怪人已證實是“死神”了,自己在“疊石峯”頭所見的白袍怪人,是他嗎?如果是,為什麼受制於那聞聲不見人的女人?
他殺人,難道是履行那神秘女人的條件嗎?
他向那神秘女人要求武功,説明更可怕的還是那神秘女人,一個年近百歲的天字第一號巨魔,只是一個受女人驅策的人物嗎?
究竟,他是不是六十年前的那“死神”?
突然
他想起疊石峯頭,自己以潛聽之術,聽到那神秘女人與白袍怪人約定,三月之後的同一天夜半,聽簫聲前往復命。
如果自己事前趕到地頭潛伏,定可揭開“死神”之謎,自己雖不是白袍怪人的對手,但那怪女人有峯頭石陣之外,不許殺人流血的規例,諒來白袍怪人不敢出手。
這是千載一時的機會,計算時日,正好趕到。
為了顧及與“死神”再度遭遇,他必須再次改變形貌。
他取出最後一副面具,迅速地套了上去,就澗邊一照,赫然成了一個黑黧粗獷的少年。
於是
他出了太行山區,取道向開封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茶樓飯肆之中,都在談論着駭人的新聞,“武當”、“峨眉”、“太極”、“華山”……等,全遭“死神”光顧,掌門失頭。
武林,被籠罩在末日的恐怖之中。
甘棠改換了的容貌,毫不起眼,引不起人的注目,是以一路無事。
這一天,越過開封城,“玉牒堡”在望!
仇與恨,立時在血管中奔流。
“玉牒堡主”西門嵩,是父親生前至好,想不到竟然勾引繼母陸秀貞成奸,“聖城”慘遭血劫、姦夫淫婦雙宿雙飛,還聯手數度迫殺至友遺孤,這種禽獸之行,百死不足以償其辜。
“殺!”
這念頭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就在此刻
一個衣着襤樓的貧婦,手挽竹籃,逡巡而至。
“少主,請到堡後墳場!”
説先,頭也不回地去了。
這貧婦,正是“天威院”香主潘九娘。
甘棠暫時捺住殺意,轉頭向堡後墳場奔去。
荒冢壘壘,野草悽迷。
在墳場的一角,甘棠與潘九娘面對面地坐着。
“潘香主,上次在荒郊外自決的白袍怪人,麪皮鑑定沒有?”
“已由院主過目!”
“是誰?”
“玉牒堡主西門嵩的兒子西門慶雲!”
“什麼,西門嵩的兒子?”
“是的!”
甘棠做夢也估不到那自決而死的白袍怪人,會是西門嵩的兒子,難道他兒子與“死神”
有什麼淵源不成,不然西門慶雲怎會扮成“死神”的形貌?
當下,激動萬分地道:“他為什麼要扮成白袍怪人?”
“這是一個謎,正在查證中。”
“他……與‘死神’是什麼關係呢?”
潘九娘圓睜雙目,駭然道:“什麼,死神?”
甘棠點頭道:“是的,另外還有一個與西門慶雲所扮完全相同的白袍怪人,他,自稱是‘死神’,我曾傷在他手下!”
“還有一個白袍怪人?”
“嗯!”
“是死神?”
“不錯,數日前血洗‘百毒門’!”
“哦!”
“我今天來此,便是查究這恐怖人物的底細!”
“如何查究?”
“赴山後‘疊石峯’,今晚白袍怪人可能再現身!”
“對方功力如何?”
“我不堪他一擊!”
潘九娘面上全變了色,栗聲道:“太可怕了,少主的功力竟然不堪一擊,放眼天下,恐怕也無人制得了他。傳説他已在六十年前與千名高手同歸於盡,想不到仍在世間,看來武林真的已臨末日了……”
“倒未見得!”
“少主斷定‘死神’今晚必出現‘疊石峯’?”
“十有九可能!”
“少主隻身犯險?”
“我自有成算!”
“這”
“不必讓任何人知道?”
“可是……”
“不必説了,我問你一個前輩怪人,也許你能判斷出是誰。”
“什麼樣的怪人?”
“一個滿頭白髮,面如中年婦女的怪女人,隱居在太行山一條峽谷之中!”
潘九娘苦思了一陣,搖搖頭道:“卑座無法回答少主!”
甘棠吁了一口氣,轉口道:“潘香主怎知我會從這條路來?”
“少主的行蹤有本門弟子隨時留意!”
“還有事麼?”
“南宮長老命卑座向少主稟陳一件事!”
“什麼事?”
“少主令堂的死生下落!”
甘棠驚得跳了起來,這是夢寐以求的事,自他懂事以來,無日不以生母的下落為念,父親生時,絕口不提生母的事,卻娶了陸秀貞進門,稱為繼室、如生母未死,何有繼室之稱,如已死亡,該有墳墓,這是一個久蓄心中而不得解的謎。
登時激動得渾身直抖,迫不及待地道:“長老怎麼説?”
“如果少主能找到一個叫‘三目老人’的武林奇人,就可知道令堂生死下落”。
“三目老人?”
“是的,長老也傳令‘天威院’屬下所有弟子留意查訪。”
“哦。”
甘棠在心中把“三目老人”四個字默唸了十幾遍,天涯茫茫,尤其一些武林異人,不是隱居深山大澤,便是埋名市井,尋訪起來,何異大海撈針,但,自己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三目老人”其人。
家破人亡的他,多麼渴望能有個親人在此,何況是生身之母。
淚水,滾下了面頰。
是激動,是興奮,也是悲傷。
萬一,尋到了“三目老人”而得到的答案是惡耗?
他不敢往下想,真是這樣時,是否承受得了那打擊。
他恨不能馬上尋到“三目老人”,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久久之後,情緒才稍稍平復,忽地想起曾應允林雲查探“醜人魔”的死因,據太行山峽谷中那白髮紅顏怪女人透露,“五面人魔”是死於“天絕門”人之手,如果是事實,潘九娘必定知情。心念之中,道:“潘香主。”
“卑座在!”
“你可知道‘醜麪人魔’其人?”
“知道!”
“此人尚在人世否?”
“業已死亡很多年了!”
“如何死的?”
“少主要知道?”
“嗯!”
“大約二十年前,本門數百弟子,在太夫人率領下,搜索太行山,目的是要查探先掌門父子的死因,在一道峽谷之中,遇上了‘醜麪人魔’,不分皂白,向本門弟子猝下毒手,當場死難十三人,太夫人一怒之下,與其拼搏,激戰百招,才誅殺了這恐怖魔頭,此事武林中無人知曉。”
“哦!”
甘棠暗忖,這就是了,白髮紅顏怪女人所説非虛。
“少主何以突然問起這魔頭?”
“因為一副面具,我幾乎做了他的替身!”
“原來如此!”
“還有……”
“還有什麼?”
“‘醜麪人魔’的麪皮,何以落在‘玉牒堡’刑堂堂主‘半面人’的手中?”
潘九娘正待開口答話……
就在此刻
十幾條人影,向兩人存身方向緩緩移來,當先的,是一個錦袍老者。
潘九娘低聲道:“少主,‘玉牒堡主’來了,我們離開吧!”
甘棠頓時熱血沸騰,早先的殺念,又湧上心頭,冷冷地向潘九娘道:“潘香主,你迴避!”
“少主您……”
“我要與西門嵩結一筆帳!”
“卑座……”
“這是命令。你馬上離開!”
潘九娘面現十分為難之色,但終於應了一聲,悄然閃身退去。
人影漸漸移近,到了五丈之外,突地折向右方一座新冢,從人手中,尚提着香燭紙錢等祭掃之物。
甘棠電閃飄身,捷逾鬼魅地攔在眾人身前。
這突然的動作,使西門嵩一行大吃一驚。
立即有四名壯漢彈身上前,其中一人沉聲喝道:“朋友意在何為?”
甘棠連眼角都不瞟四人,瞪視着“玉牒堡主”道:“西門嵩,上前答話!”
四壯漢勃然變色,那發話的壯漢見這毫不起眼的黧黑少年竟然如此輕視自己,還直呼堡主之名,無名火大熾,厲聲道:“小子,答大爺的話!”
甘棠冰冷帶煞的目芒,一掃那壯漢,壯漢不期然地退了一步,但仍不識進退地再次喝問道:“小子,聽見沒有?”
甘棠一揮手道:“滾開,你不配!”
“找死!”
喝話聲中,揮掌撲向甘棠。
“哇!”夾以一聲慘號,那壯漢劃空飛瀉而去,酒下一蓬血雨。
“上!”
另三名壯漢,各出兵刃,挺身而上。
又是三聲栗聲的慘嚎,地上多了三具屍體。
這種身手,使得所有的人驚呼出聲。
西門嵩目中閃射煞光,向前一跨步,暴喝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自己戰死!”
“好狂妄,你是找本座來的?”
“不錯!”
“報上名號!”
“等你嚥氣時再告訴你!”
“你找死?”
“西門嵩,我是專門為血洗‘玉牒堡’而來,你先授首,最公平不過!”
“好哇,小子,你不是失心瘋吧?”
“失心瘋的是你這禽獸不如的老匹夫!”
一條人影,越眾而出,道:“堡主,讓卑座會會他!”
甘棠一看現身出場的,赫然是救過自己性命,贈送五副人皮面具的“半面人”,“半面人”出頭,使他大感為難。
“半面人”寒聲道:“朋友,尋仇報怨,也該先説來意,豈能出手殺人?”
甘棠咬了咬牙,道:“尊駕可否不插手?”
“半面人”醜臉肌肉一陣抽動,道:“那豈非是笑話。”
甘棠殺機難遏,卻又不願向救過命的恩人出手,而且這事又不能説破,登時急得出了一身汗,激動地道:“在下不願多殺無辜!”
“朋友好大的口氣!”
“閃開!”
“辦不到!”
“莫迫在下濫殺!”
“看來本座只好成全你了!”
話聲中,攻出了一招,奇詭狠辣,令人咋舌。
甘棠不願反擊,鬼魅般飄了開去。
“半面人”身手煞是驚人,竟然如影附形地迫了過來,身法之奇快,武林中還不多見。
甘棠再次栗聲道:“不要迫我!”
“半面人”眨了眨眼,暴喝一聲道:“狂徒,納命來!”
駭電奔雷的招式,朝甘棠罩身捲去。
“還手,退遠些!”
那聲音低得只容甘棠一人聽到,甘棠大是惑然,心知對方必有用意,無奈之下,只好照辦,當下以五成功勁反擊過去。
兩人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半面人”每出一招,卻用上全力,聲勢十分驚人。
甘棠始終以五成功勁迎戰,減去了招式中的殺着。
雖是如此,業已看得在場的人目震心懸。
“少主,退遠些!”
甘棠如言且戰且退,晃眼已退了十丈之多。
西門嵩指揮手下人包抄合圍,本身卻緩緩跟進。
“半面人”以極低的聲音道:“少主,這不是時候,會誤了大事!”
甘棠駭然道:“尊駕到底是什麼身份?”
“容後奉告,現在加力出手,脱身!”
甘棠不願放過西門嵩,但“半面人”的身份行動,顯然大有蹊蹺。
暴喝聲中,“半面人”悶聲一哼,身形一個踉蹌,口中射出了一股血箭。
甘棠心中的駭異,筒直無法以言語形容,自己出手雖加了力量,但並未傷及對方,“半面人”何以會吐血?
“離開!”
“半面人”低聲催促!
“上!”
西門嵩當先彈身飛撲,其餘手下,從四面攻上。甘棠咬了咬牙,迎着西門嵩來勢,揮出一掌,因了“半面人”的奇異舉止,他暫時不取對方性命,但這一掌,也是夠瞧的。
“砰!”
夾以一聲悶哼,西門嵩暴退數步,口角溢出了鮮血。
劍芒打閃,七八支長劍已上身。
“找死!”
慘嗥數傳,人影如拋球般四下飛瀉。
“半面人”略一喘息,再度攻上。
甘棠虛晃一招,展開“追風化影”身法,如幽靈般飄逝。
西門嵩恨恨地道:“邱堂主,這小子什麼來路?”
“半面人”躬身道:“恕卑座無法判斷!”
“這等身手,來歷必定不凡,不知他尋的什麼仇?”
“這……他不會就此罷手!”
“他並未落敗,何以突然遁走?”
“卑座已賞了他三枚‘絕命針’!”
“哦!好!邱堂主,‘絕命針’中人無救,他的武功再高也難逃出十里之外,你先率人追蹤,本座另傳訊十里之內所有門人協助搜尋!”
“遵命諭!”
“還有,如果你追上而對方未死,給他解藥,留活口!”
“是!”
“半面人”一揚手,剩下未死的五名壯漢,緊跟着彈身向前追去。
且説,甘棠以絕世身法,避開眾人眼目,繞了一圈,圈回墳場靠山處的密林之中,心中疑雲重重,無論如何也猜不透“半面人”的用意。
思索了片刻,展身向“疊石峯”方向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