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掌門”與他身後的護法高手,面上變了色。
“不死書生”落敗,“少林寺”的命運便不堪設想了。
就在少林僧驚惶駭震之際,只見“降龍手字文真”龐大的身軀連搖晃幾下,退了王四步,才勉強穩住了,一灘鮮紅的血,出現在他原來立腳的地方,這時在場的人才注意到他左肋以下的衣袍,全被血水浸濕,一滴一滴的血,仍不斷往下滴。
“金龍幫”眾武士陡然色變。
南宮維道調勻了呼吸,手中劍又斜斜上揚……”降龍手宇文真”嘴角牽動了數下,立喝一聲:“撤退!”
眾武士紛紛轉身出寺。
“降龍手宇文真”在兩名武士扶持下,狼狽而離,一句交代的話都沒有。
南宮維道自知內傷不輕,如果跟蹤追殺妄用真氣,後果可能會很嚴重,而對方高手中有一半是“雙龍武士”,拼殺起來,吃虧的恐怕仍是“少林寺’,所以他沒有開口,也沒有行動,眼巴巴望着對方撤離。
待“金龍幫”的人退盡,“少林掌門”才開口道:“敬謝施主又解了少林一厄,施主傷得如何?”
南宮維道回身上前數步,道:“不要緊!”
少林監院“法本大師”步下台階,先下令眾弟子清理現“哦!他已為本門殉身,本座決定祈告祖師之靈,正式列為本門弟子,並依本門大禮善後。”
南宮維道點子點頭,心中感慨萬端,覺得已無耽下去的必要。雙手一拱,道:
“晚輩告辭!”
“少施主兩度援手本門,全寺弟子感激不盡,施主現下負傷待療,請留寺中調息,容本座盡一分心……”
“盛情心領,不必了!”
“施主執意要行,請接受本座一粒‘大還丹’!”
“大還丹”是少林療傷聖晶,等閒人要求一粒比登天還難。
現在既主動奉贈,自己內傷也的確不輕,就受他一粒吧。
於是,他重新拱手道:“如此晚輩就愧領一粒!”
“少林掌門”一抬手,他身盾一名老僧頂禮退下。
這時,院地已情理完畢,’寺內又恢復肅穆的氣氛。
工夫不大,只見那名老僧,匆匆奔出,神色倉惶,手捧一隻玉匣,徑趨掌門人身前,低聲説了幾句,雙手呈上玉匣。
“少林掌門”面色大變,接過玉匣,打了開來,用手捻起一張字箋,看了看,抬頭向甫宮維遭道;“少施主,本座食言了!”
南宮維道已知事有蹊蹺,惑然道,“出了何事?”
“少林掌門”手指一彈,那張宇箋平平飛到南官維道手中。
南宮維道接在手中,一看,只見上面寫丁七十狂草:“大還丹三粒拜領”,下方,繪了一技臘梅,手筆相當不凡。
不用説,“大還丹”是被人偷走了,這偷兒可真絕,偷了東西還留字,“大還丹三粒”這表示全部僅得三粒,其珍貴可知,既屬如此珍貴,收藏必甚嚴密,決不亞於秘籍寶典,這愉兒仍能得手,實在令人咋舌。
一支臘梅代表什麼呢?
“掌門人,既屬意外,晚輩感同領受了!”
“本座十分過意不去……”
“這倒不必,只是這盜丹之人,遺柬留字,決非無名之輩,不知對方究系何等人物,晚輩極願知道?”
“少林掌門”沉吟不語。
“法本大師”卻開了口。
“少施主,關於一枝臘梅,貧僧有個耳聞……”
“哦!請道其詳?”
“對方乃一名神偷,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不過,他作案時均留臘梅為記,到底他叫什麼名號,恐無人能道。”
這話説了等於沒説一樣。
南宮維道把字束就近遞於“法本大師”,然後朝掌門人重施一禮,道:“晚輩告辭!…”
“少林掌門”誠摯地道:“希望少施主能稍留療傷?”
“不必了!”
“法本代本座送少施主!”
“遵法諭!”
南宮維道在“法本大師”陪同下,直至山門,才告別下山。
目前,他急於要聯絡上“宏道會”的弟子,探查師伯範文昭的下落。
他盤算着在登封城歇息一宵,然後取道開封。
沿黃河兩岸百里之內,可説是“金龍幫”的天下。
他自知自己內傷不輕,如不及時療治,再碰上“金龍幫”
的高手截擊,後果便不堪設想了,於是,他向峯腰奔去。
不久,來到一處極為隱僻的林中,他選了一個天然土穴,跪落其中,然後取出師門傷丹,吞服了三粒,運功療傷。
“造化門”運功採取跪姿,這是迥異於武林常軌的地方。
就當南宮維道心無旁騖,潛心療傷之際,兩條入影,悄然向他迫近。這兩條人影,在距土穴尚有四丈之遙處停了下采。
其中一個揚了插手中劍,示意同伴下手。
另一個卻以手勢告訴同伴稍待片刻。
南宮維道此際已人忘我之境,對危險迫近懵然不覺。
突然一條灰影,幽靈般出現在兩人身後,以陰森森的口語道:“兩位是‘金龍幫’的密探?”
兩人大驚失色,以劍護體,雙雙回身,立喝道:“閣下何方高人?”
來的,是一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
“區區過路客!”
兩密探之一沉聲道:“閣下意欲何為?”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要殺,不死書生’,此刻是幹載難逢之機!”
兩人驚疑地看着中年文士,另一個道:“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中年文士一笑道:“沒什麼,提醒兩位一句而已,如果猶豫不決,待他醒來,只怕反遭殃!”
“閣下也是要找“不死書生’嗎?”
“有這麼點意思!’
“那閣下何不徑自下手?”
“嘿嘿,君子不掠人之美,兩位如取得:不死書生’之頭,將是奇功一件,而區區只要眼望他死,不爭動手不動手!”
兩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閣下得報個來歷……”
“為什麼?”
“這叫知己知彼!”
“區區看不必了,‘不死書生’一睜眼你我算完了!”
兩人同時一凜,把目光射到三丈外的土穴中,“不死書生”
僅露半個腦袋在外面,仍然閉目垂簾一動不動。
中年文士雙手一抖……
“嗯1嗯!”兩聲低沉的悶嗥,雙雙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中年文士輕輕彈到土穴邊“,面上突然露出一片陰狡之色,右掌一揚朝南宮維道拍去,眼看南宮維道非死即殘……
“嚓!”
中年文士大驚縮手,飄退數尺,只見一段枯枝落在地上,一隻長尾鳥“叭”
地一聲,穿林而去,中年文士吟了一口,道:“死鳥!”
一轉頭,只見“不死書生”已經站在上穴之外,不由驚“哦”了一聲,道:
“你……”
南宮維道喜孜孜地道:“徐兄怎會在這裏?”
這中年文士,竟然是在嵩山後峯與南宮維道不期而遇的徐鬱之。
“南宮老弟,愚兄我真擔憂你的遭遇……”
“多謝徐兄關注,小弟僥倖脱險!”
“啊!太好了,老弟的禁制似已解除?”
“是的!徐兄……”
“我是無意追蹤這兩名‘金龍幫,密探……”説着,用手一指兩具死屍,又道:“不知卻碰上老弟正在療傷……”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
“這兩人是徐兄殺的?”
徐鬱之朗聲一笑,道:“不錯,如我遲到一步,南宮老弟將被肖小所害!”
南宮維遭不禁大為激動,深深一揖,道:“徐兄救了小弟一命……”
“碰巧而已,無足掛齒,如你我彼此易位,老弟難道袖手不成?哈哈!”
“小弟萬分感激!”
“老弟,你我萍水相逢,能結為友也算前緣,這一説便生分了!”
“是!是!”
“老弟怎會來此?”
“小弟脱難之後,橫越後峯而來。”
“受了傷?”
“已不礙事了!”
“可摸清那些紅衣女子的底細?”
“是‘赤後門’弟子!”
徐鬱之面色一變,道:“赤後門?”
“是的,徐兄曾聽説過這門派嗎?”
“曾有過耳聞,‘赤後門’是江湖中一個秘密門派,門下全是女子,功力詭異莫測,但卻從未與聞江湖是非!”
“徐兄完全説對了!”
“老弟是如何脱身的?”
“是得到一位奇人之助!”
“奇人,何許人物?”
“他以前的名號是‘雲中鶴東方英!’”
“哦!‘雲中鶴東方英’,他已數十年不現蹤江湖……,”
驀地一陣分枝拂葉之聲傳來,”
徐鬱之低聲道:“有人來了!”
南宮維道點了點頭,以目示意暫隱身形,兩人雙雙閃入樹後,兩條人影,先後現身出來,當先的,是一個身材奇偉的和尚,僧袍斜搭在肩上,上身赤裸,露出一身虯結的筋肉,他身後,赫然是一名紅衣女子,年紀在三十上下,釵橫發亂,衣裙不整,粉腮泛着桃紅,春情未消。
看樣子,兩人方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這和尚,是少林僧無疑,少林一向戒規極嚴,這和尚競敢做出這等敗壞戒律之事?那女子,想來是“赤後門”弟子了。
南宮維道登時殺機衝頂,但他想到,這紅衣女子,必是奉命出來搜緝自己的“赤後門”高手之一。
那和尚停了身形,突然回身,色迷迷地道;“女施主,我們再來參一次歡喜禪?”
那女子格格一聲浪笑,道:“大師父,你是常常參這禪的嗎?”
“不!不!這是貧僧出孃胎來第一次!”
“喲!你還是個童男……”
“來啊!”
那和尚餓虎般地撲了過去,紅影一閃,撲了個空。
“女菩薩!”
“格格格格,女菩薩要度你成仙。”
莽和尚喘息如牛,作勢又要撲過去。
紅衣女子纖手一揚,道:“聽着!”
“女……女菩薩有何吩咐?”
“你説‘不死書生’離寺不久,而且受了傷?”
“是的,千真萬確!”
“大師父,我看你正不了果……”
“什麼?”
“犯了淫戒!”
那和尚一怔神,隨即道:“只要能與女施主親近,小僧願下十八層地獄。”
紅衣女子眉毛一挑,道:“大師父,這可是你自己説的?”
莽和尚已經被色所迷,理性盡失,佛門戒律早巳拋在腦後了。
“不錯,小僧還俗也可以!”
“喲!這有個土穴……”
“土穴怎樣?”
“大師父不是要下地獄嗎?”
“來來來,我們一道下地獄!”
話聲中,雙臂環張抱過去……
南宮維道七竅冒煙,心想,這和尚該死!
就在此刻,只見那和尚悶哼了一聲,身軀連連倒退,口裏嘶叫着:“你……
你……竟然……”
紅衣女子格格一笑道:“風流和尚,昇天無望,及早下地獄吧,早死早超生啊!”
“砰!”的一聲,那和尚栽入原先南宮維道療傷的上穴中再無聲息。
南宮維道心中怒叫一聲:“好毒辣的心腸!”
紅衣女子整衣理裙,形若無事。
照此情形看來,“赤後門”不知派出了多少高手追緝。
他目光掃向徐鬱之,徐鬱之向他做了一個手勢,殺!
“呀!”
紅衣女子口裏發出了一聲驚呼,她發現了那兩具’金龍幫”密探的屍身。
南宮維道摸了摸劍柄,正要現身出去-…..驀地,一條人影,倏然出現,南宮維道目光掃處,只見出現的是一瘦老太婆,白髮如銀,手拄一根九頭枴杖,雙目半睜半閉,似已者朽不堪,老太婆手中枴杖一指紅衣女子,顫巍巍地道:“這兩人是誰殺的?”
紅衣女子笑嘻嘻地道:“您老人家問我?”
“不問你問誰?”
“您老人家問我,我又問誰?”
“少給我老人家油腔滑調!”
紅衣女子扭腰作態,無所謂地道:“您老人家這大年紀,想已兒孫繞膝,怎不在家納福,卻登山越林……”
白髮者太婆重重一頓手中枴杖,寒聲道:“小狐媚子,別跟我老人家來這一套!”
紅衣女子嗤地一笑,道:“喲,您老人家口不饒人?”
“説,人是誰殺的?”
“不知道!”
“真不知道?”
“這兩人是您老人家的兒子還是孫子?”
白髮者太婆怒哼一聲,冷森森地道:“狐媚子,我老人家向來不隨便殺人,凡事都要先問清楚!”
紅衣女子不屑地道:“您老人家還會殺人?”
“老身本是以殺人為業的!”
“哦!失敬,原來是職業殺人者。”
南宮維道心想,這老大婆多半是“金龍幫”的人,且看她們狗咬狗。
老太婆突地一睜眼,兩道兇光,暴射而出,大喝道:“報上來路?”
紅衣女子粉腮一沉,蕩態盡斂,冷冷地道:“老虔婆,你還不配問!”
“好哇!算你賤人有種!”
暴喝聲中,不見如何動作,只一晃便到了紅衣女子身前,枴杖如電掃出,勁道招式,驚人至極。
紅衣女子鬼魅般彈了開去。
白髮者太婆杖出如風,杖影如山,罩住了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在杖影下滑似游魚,身形步法,令人歎為觀止。
“轟!”一聲巨響,勁風四溢,杖影倏消,白髮者太婆連退了三個大步,白髮根根倒立而起。
南宮維道心裏暗叫一聲:“九轉回風”,這是“赤後門”絕技之一,專門借力反震,他自己便領略過厲害。
紅衣女子顯得有些氣促,顯然她應付這白髮老太婆相當吃力。
白髮者太婆暴笑一聲,驅身出手,枴杖演出一片怪異招數,只幾個回合,迫得紅衣女了險象環生。
“呀!”
一聲尖叫,紅衣女子彈退了一丈有多,粉腮煞白,嬌軀抖顫,厲聲道:“老虔婆,你敢施暗器?”
白髮者太婆大喝一聲:“拿命來!”
身杖合一,猛撲向紅衣女子,勢態驚人至極。
紅衣女子不閃不避,厲笑一聲,雙袖交叉一拂。
驚呼聲中,白髮者太婆閃電撲擊的勢於,陡然室住,連連後退,南宮維道也看不出,紅衣女子使的是暗器還是什麼詭異武功。
紅影一閃,鬼魅般消失。
白髮老太婆一頓足,彈身疾迫。
南宮維道恨恨地道:“嘿!倒讓她們溜了!”
徐鬱之從材身後轉出,道:“老弟,這紅衣女子是‘赤後門’弟子?”
“一點不錯!”
“這一下熱鬧了……”
“怎樣?”
“赤後門與金龍幫算是拼上了!”
“徐兄知道那老嫗的來歷?”
“這麼有名的人物你不知道?”
“小弟寡聞!”
“金龍幫密探統領‘金蠍子’!”
“‘金蠍子’?是名還是外號?”
“江湖中知者甚少,但知道的都稱她‘金蠍子’而不名!”
“哦!密探統領……早知道就不放她走!”
“今後還是有機會的。”
“徐兄行止如何?’
徐鬱之瀟灑地一笑,道:‘我是斷梗飄萍,隨遇而安的!”
南宮維道心想,對方對自己可説情深義重,目前“宏道會’’亟待復興,正是用人之際,何不拉他共助一臂之力。想到這,他誠懇地道:“徐兄,小弟有句不知進退的話……”
“有話請講?”
南宮維道倏地想起了師伯範文昭叮囑的話:“……以暫不露身份為佳”……
現在能透露嗎?但人之相知,總以“誠”為先,人有恩於我,我有求於人,怎好欺瞞呢!略一思索之後斷然道:
“徐兄以小弟為何許人?”
“老弟不説,小兄我怎會知道。”
“實告兄台,小弟是‘宏道會’遺孤!”
徐鬱之駭然一震。驚聲道:“老弟是‘宏道會’遺孤?”
“是的!”
“但聽説‘宏道會’遺下孤兒,已經被‘流雲雙劍客’之一的吳方出賣與仇家?”
南宮維道心頭一顫,猛省這事牽連太廣,目前還不到公諸武林的時候,如果被仇家所悉,那些密謀復會的會中弟子,將遭到可怕的命運,當下含糊地應道:
“是的!”
徐鬱之雙眉一緊,惑然道:“那老弟遺孤之説,從何……”
南宮維道歉然一笑道:“也許小弟措詞不當,愚意是説小弟與一干志士,正謀復會!”
“哦!是了,老弟也姓南宮,不知與故會主是何淵源?”
南宮維道極不願説謊,但事實上又不能不暫時隱瞞,心念一轉,道:“同宗!”
徐鬱之意似不釋,但沒有追問下去,拾起先頭的話題道:
“老弟想説什麼?”
南宮維道正色道:“想請兄台義助一臂,但不敢勉強……”
徐鬱之哈哈一笑道:“這個麼……小兄應承了!”
南宮維道深深一揖,道:“小弟謹先謝過!”
徐鬱之略一沉吟,道:“老弟,復會是大事,想必已有周詳計劃?”
“這個……小弟還不甚了了,尚待與幾位當年會中長者見面商談!”
“噢!”
“徐兄,我們下山吧……”
“何往?”
“先赴開封附近與會中人取得連絡!”
“好,上路!”
兩人出林,向峯下馳去,到了峯腳,踏上赴登封城的大道,徐鬱之低聲道:
“者弟,前面似有人在等?”
南宮維道微一頷首道:“小弟注意到了,後面也有人盯梢呢!”
“後面也有!”
“不錯、徐兄由左方繞道,我們暫時分手!”
“為什麼?”
“徐兄不宜在此際捲入旋渦,保留身心,對將來的行動有利!”
“老弟獨力對付?”
“是的!”
“這……”
“徐兄請快行動,遲則來不及了!”
“如此小兄在暗中隨行,見機行事。”
説完折身朝路旁林中奔去。
南宮維道若無其事地大步前行,長衫飄飄,瀟灑之極。
正行之間,只見一名“雙龍武士”橫攔道中,南宮維道冷眼一掃對方,前行如故,那名“雙龍武士”一抬手,道:“不死書生,有人在林中候駕!”
南宮維道止住腳步,寒聲道:“既然有人急着要超生,區區怎能不成全!”
説着,轉身向林中走去,不久,來到一處空地,只見這空地約十丈方圓,近百武士圍成一個圈,看樣子是侵犯少林的原班人馬。
南宮維道剛一現身,圈子裂開了一口,正中央,並肩站着一個者者和一個精瘦的老太婆,赫然正是“降龍手宇文真”與密探統領“金蠍子”。
“降龍手”目中抖露着狂熾的殺機,汕汕一聲怪笑道:“小子,你才來呀?”
“金蠍子”冷森森地接口道:“本座着實有些不耐了!”
南宮維道不疾不徐地步入人圈,在距兩人三丈處止步,針鋒相對地道:“兩位忒性急,不爭這一時半刻!”
口裏若無其事的説着,心裏可暗自嘀咕了,他已迅速地把當前形勢做了一番分析,在少林寺中,自己曾傷在“降龍手”
的掌功之下,但對方也在自己劍下負了重傷,論功力,相差不大,如果不給對方機會運功發掌,可能穩操勝券,但現在加了一個“金蠍子”,在嵩山半峯林中,她曾打敗“赤後門”高手,足見功力決不在“降龍手”之下,可能還要高出一籌,如兩人聯手,後果便相當可怕了。再加上這一批“雙龍武士”,如果乘自己力竭時出手,準凶多吉少。
走嗎?當然不。
最上策是速戰速決,如能解決一個強硬對手,另一個便可勉力對付了。
想到這,他腳步前挪數尺,暗中急聚功力,口裏冷冷地道:“看來今天是死約會?”
“金蠍子”嘿嘿一笑道:“對,不死不散!”
“兩位一起上嗎?”
“那得看情況!”
“誰先上?”
“降龍手宇文真”龐大身子朝前閃進八尺,暴喝道:“本座要劈碎你!”
南宮維道徐徐掣出“公孫鐵劍”,道:“太上護法將要減少一人了”
“降龍手”身形一挫……
南宮維道知道對方要施展那可怕的掌功了,決不能讓對方從容施展,當下一咬牙閃電般揮劍撲擊。
“鏘廠的一聲震耳金嗚,南宮維道閃電之勢,被“金蠍子”一枴杖阻住。
“降龍手”的衣袍,開始鼓脹。
南官維道心頭大急,把功力提到極限,彈身再次撲擊,快逾電光石火。
“金蠍子”的枴杖又橫掃而至。
南宮維道橫定了心,拼着捱上一杖,立意要先毀掉“降龍手”,這是唯一死中求生的路,於是,他不理斜劈而至的枴杖,手中劍勢,反而加速刺去。
“砰!”
“哇!哇!”
驚心動魄的一幕,疊了出來。
四周暴起了一陣驚呼。
“降龍手宇文真”龐大的身軀,在慘號聲中“砰!”然栽倒,血如噴泉。
南宮維道背上結結實實捱了“金蠍子”一杖,血箭射處,身形朝前僕跌出一丈多,口血仍連噴不止。
“降龍手”立即被兩名手下,扶出場中。
“金蠍子”呆了一呆,持杖轉向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只覺背骨如折,眼前陣陣發黑。但似有一個聲音在心裏大叫:“起來!起來!你不能死!……”
一方面,他的功力已運到極限,護身罡氣抵消了一部分劈撞之力,另一方面,“天蠶衣”也多少擋了一些勁道,如此,他才免於橫屍杖下,換了別人,早被這一杖打得筋骨斷折了,但話雖如此,內腑可受震不輕。
有股莫名的力量支持着他,他一翻身站了起來。
“金蠍子”大吃一驚,反而倒退了兩步,她簡直不相信對方一個未滿二十的毛頭小子,能硬承一杖而不死!
南宮維道身子晃了兩晃才站穩,眼前一片模糊,勉強定了定心神,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金蠍子”怪叫一聲道:“小子,你實在命大,經得住打。”
南宮維道竭力調攝真元,手中牢握鐵劍,不予答腔,他清楚,這一下判定生死了,看情形恐怕再受不了對方全力一擊。
“金蠍子”緩緩舉步,枴杖斜託胸前。
“沙!沙!”腳步聲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突然,一個聲音起自人圈之外,“稟統領,太上護法不治了!”
不治,當然是死了,南宮維道心想,拼了一個夠本。
“金蠍子”白髮蓬立,雙眸抖露出栗人殺機,咬牙切齒地道:“小子,本座要把你砸成肉醬!”
南宮維道不顧傷痛,拼聚內力於劍身,咬牙而待。
“金蠍子”直奔南官維道身前八尺之處,才停了腳步。
“不死書生,你死定了!”
“哼!”
“本座真不知該讓你如何死,才能出這口惡氣………
南宮維道面目慘厲,把鐵劍握得更緊。
“呼!”的一聲,拐影如山,迎頭砸下。
南宮維道厲吼一聲,施出了一記絕招“倒轉乾坤”。
“呀!哇!”
驚呼與慘號齊傳,只見“金蠍子”暴退數尺;左肩一片殷紅。南宮維道身形連連踉蹌,“咚!”地一聲,跌坐地上,口中血珠源源湧出,俊面變成了一張白紙。
“金蠍子”橫拐再進,陰森森地道:“小子,本座要你一寸一寸的死,一拐砸死你大便宜了!…
話聲中,枴杖移左手,右手工指箕張,緩緩伸出,朝南宮維道面門抓去……
南宮維道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只有聽任宰割的份兒。
此刻,驀地一聲暴喝突傳。
“金蠍子”收手回身,三個紅豔豔的人,呈現眼前,兩個是二十左右的少女,另一個是花甲出頭的老姬,三人皆手握長劍。
紅衣老嫗一努嘴,兩名少女雙雙彈身閃到南宮維道身後,成犄角之勢,面對人圈,老姬一抖手中劍,道:“爾等是自動撤退,還是動手流血?”
南宮維道睜開失神的眼,他認出這老嫗正是在嵩山後峯挾自己入“赤後宮”,被稱為大姐的那一人。
“金蠍子”暴笑一聲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方才那句話!”
“好大的口氣,報上來路?”
“不必廢話了。”
“金蠍子”怒哼一聲道:“好張狂,找死!”
枴杖一揚,劃了出去,紅衣老嫗舉劍相迎,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疊了出來……
只見拐影如山,劍光如幻,勁風撕空,劍氣裂雲,雙方所施,盡屬奇招絕式,招招狠,式式辣,使得在場的人眼花鐐亂,心絃緊繃似要折斷。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無論哪一方得勝,自己總歸是砧上之肉,應該乘此機會,力謀自救方能死中求活。
於是,他故意呻吟着挪動身軀,變成了跪坐之式,疾運本門心法,希望能恢復功力,減輕傷痛。
場中,紅衣老婦與“金蠍子”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漸漸,雙方招式緩了下來,但出手凌厲不減。
暴喝聲中,人影霍然而分,這時,可以看出兩人都掛了彩,鮮血淋漓。
“金蠍子”大叫一聲:“你們上,先毀那小子!”
聲落,枴杖一掄又撲向紅衣老婦,再次狠鬥在一起。
人圈之中,立即有十名“雙龍武士”彈身撲擊,兩名紅衣女皆護住南宮維道,揮劍抵擋,這些“雙龍武士”,全屬百中選一的高手,是“金龍幫”的精鋭,這一聯手出擊,攻勢相當驚人,但兩名紅衣女的武功,詭異狠辣,如果單打獨鬥,“雙龍武士”自然誰也不是她倆對手。
場面頓時緊張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但見人影縱橫飛躍,此進彼退,一波接一波地猛攻。
南宮維道加速運功。.
“雙龍武士”志在“不死書生”,攻擊之間。頻施暗器,幸敕“天蠶衣”護體,暗器不能傷,但“天蠶衣”僅能護體,不能護頭面,險象環生。
幾波之後,見了死場。
於是
慘號聲!
悶哼聲!
喊殺聲!
交織成一曲瘋狂而恐怖的樂章。
場中兩個老太婆,仍捨生忘死地拼搏……
“雙龍武士”似乎憨不畏死,一人倒下,立刻又補充上去,看樣子,兩名“赤後門”弟子,功力再高,在不斷的車輪式攻擊下,終必力竭而敗。
兩聲栗人的慘哼,起自場中央,只見“金蠍子”與紅衣老婦,雙雙跌坐地上,口角溢血,喘息如牛,已是兩敗俱傷。
數名武士,仗劍撲向紅衣老婦。
紅衣者婦厲吼一聲,站了起來。劍光閃處,兩名首當其衝的栽了下去,其餘的窒了一窒,又再度進擊。
慘號不停,血雨四進。
紅衣老婦猙獰如鬼,雖然她已呈不支之勢,只為了生命而掙扎,但劍出必傷人。
兩名紅衣少女,巳告不支,劍勢失去凌厲,頓時險象環生,負創累累。
“金龍幫”方面,傷亡業已過半,但倚仗人多,戰鬥力彼消此長。
南宮維道功力已恢復了五成。
悶哼聲中,一名紅衣少女被迫離原位,捲入劍雨,兩支長劍,挾奔雷之勢,朝南宮維道當頭罩下。
“哇!哇!”
身旁增加了兩具屍體,他挺身站起,手中鐵劍一片猩紅。
南宮維道在心裏暗叫了一聲,雖然,他的功力只恢復了一半,但在仇恨的催迫下,殺機狂熾。
於是,他大吼一聲揮劍撲入人叢。
這一來,形勢大變,兩名將要力竭而倒的紅衣少女,壓力頓解,雖無力再像先前的撲擊,但已可自保。
攻擊的主力,全移向南宮維道。
紅衣老婦方面,也無形中減輕了危機。
血!
屍體!
殘肢!
場面之慘烈令人心顫神栗。
活動的人影,不斷減少,屍體成比例增加,栗耳的聲浪逐漸低沉。
最後,“金龍幫”方面剩下寥寥不足十人,其餘的非死即傷,“赤後門”
三個女人,也到了精疲力竭之境。
南宮維道面欲噴血,鐵劍亂揮,幾近瘋狂。
“撤退!”
“金蠍子”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發出命令。
於是,生者狼狽撤退,傷者仍滾地呻吟。
南宮維道剛恢復的五成內元,又告耗盡,內傷又開始發作,他有心要追殺,但力不從心,雙方都已離開了現場。
南宮維道以劍拄地,撐住搖搖欲倒的身影,口角溢出血水,眼前陣陣發黑。
恐怖的大屠殺收場了。
夕陽與地上的猩紅,連成一片,幻成了可怕的色彩。
就在此刻,一條白色人影,幽然出現,直奔南宮維道身前,南宮維道定眼看了看,不由驚魂出竅,暗道一聲:“苦也!”來的,正是“白衣童面”。
他此刻連行動都很困難,“白衣童面”的功力,只比他略遜一籌,要反抗根本是辦不到的事。
“白衣童面”哈哈一笑道:“不死書生,幸會了!”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閣下準備怎麼樣?”
“白衣童面”得意地道:“記得上次本人説過,有一天會再找你,不過遺憾的是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未免委曲了你!”
南宮維道怒喝道:“不必説風涼話,閣下意欲如何?”
“白衣童面”目光四下一掃,道:“此地不安全,方才離去的雙方,必有一方在得到援手之後回頭,我們得先換個地方再談!”
“有什麼好淡的?”
“當然有,現在收劍吧!”
南宮維道狠瞪了對方一眼,把劍歸還鞘中。
“白衣童面”陰陰一笑,又道:“你這件錦衣有些古怪,既能避刀劍暗器,自然也能維護穴道,是麼?”
南宮維道栗聲道:“怎樣?”
“沒什麼,説説而已,要制你穴道,當然不能隔衣而點……”
説着,一手抓住南宮抓住甫宮維道右臂,一手伸入衫底,連點數指,南宮維道悽哼了一聲,軟癱了下去,“白衣童面”順勢把他挾了起來,彈身向林深處奔去。
南宮維道穴道被制,只覺昏昏沉沉地,連思想都無法集中,一任對方挾持而行。
天色逐漸昏黑,最後,夜色覆蓋了整個大地。
陽武城外。
墳場,
時方過午,但荒煙蔓草的墳場,並不因是正午而減少了陰森之氣,一具白木棺材,由四名粗漢扛着一個披麻孝子,手執引路幡,低頭前行,棺材後隨着一個四十餘歲的莊稼漢子,手裏擔着一籃香紙。
這一個喪葬行列,顯得無比的孤悽。
不久,來到墳場靠林的一角,一行人停了下來。
那披麻戴孝的孝子,扔去了引路幡,脱去了麻冠孝袍,向莊稼漢子道:
“大爺,到頭了,請……嘿嘿,您老照約定賞賜。”
“慢着!”
“大爺,小的們都是苦哈哈,您老……”
“我沒説不付錢!”
“是!是!”
“還有件工作你們做一下!”
“您老吩咐?”
“挖個墳坑!”
那做孝子的目注四個抬棺木的粗漢,道:“哥們,辛苦一下,事完好上路!”
四粗漢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地從棺木上取下鐵鍬,動手挖坑,不到半個時辰,一個長八尺寬四尺的深坑,挖掘完成。
被稱作大爺的莊稼漢子陰陰地一笑,道:“來,幫忙下葬!”
四粗漢用繩索套住棺材兩端,由那做孝子的幫扶着,把棺木徐徐吊落土穴。
突然,那莊稼漢子,雙手齊揚,指風射處,五人個個悶哼了一聲,倒栽落入上穴之中,,再沒聲息了,莊稼漢子跳落穴中,扳開棺蓋,棺材內是一個英俊的錦衣書生,狀似熟睡,一點不像斷氣的人。
那書生被莊稼漢子抱出土穴之外,然後持鍬剷土,把五人連同空棺一起埋葬,事畢,沒入林中。
不多一會,一個白衣人自林中幽然而現,面上戴着一個童臉面罩。
白衣人手指點處,那書生突然還陽復活。
“不死書生,我們到了!”
這書生,正是南宮維道,白衣人便是“白衣童面”。
“這是什麼地方?”
“陽武城外的荒墳場[”
“意欲何為?”
“不説你也該明白!”
南宮維道咬牙切齒地道:“白衣童面,你認為我會答應救你母親出困嗎?”
“你會的!”
“那你錯了,辦不到!”
“白衣童面”嘿嘿一笑道:“不死書生,你還不想死吧?”
南宮維道厲聲道:“我如不死,必殺你!”
“白衣童面”頷了頷首,道:“當然,不過,如果我要你死,你能不死嗎?”
“怎不下手?”
“本人的目的並非要你的命,而是要你破那鬼陣,使家母能脱困厄!”
“我説辦不到!”
“不死書生,何苦呢?你還有壯志未酬,別的不説,你這一身功力,普通人難望項背,遽而言死,豈不自負負人又負天?”
南宮維道一顆心頓向下沉,不錯,自己不能死,父母血仇未報,死難會眾之債未討,“流雲雙劍客”之義未答,如果死了,對不起生者,也無面見死者,還有,那些志謀復會的遺士,血不能空流,力不能白費,而自己又巧獲奇緣,成了。
‘造化門’’唯一傳人,“負天”二字,的確言之中肯,不能死!不能死……
但,此女魔乃師父“造化老人”生前所禁,一旦縱出.,江湖又將遭劫,又何以對師父在天之靈呢?
“白衣童面’’見甫宮維道沉吟不語,接着又道:“不死書生,你是聰明人,別做笨事!”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事逼如此,不如先縱之出,脱過這一關,然後再設法降之,可是對方井非正道,如果事完下手,自己白死不説,還替武林帶來禍患……
於是,一橫心道:“辦不到!”
“白衣童面”怪笑一聲道:“本人可以廢你功力,殘你雙目,讓你現世一輩子!”
南宮維道心頭為之劇震,這可就比死可怕了,的確,對方是做得出來的。
但傲氣使他不願妥協,咬緊了牙根道:“你無妨説得更殘酷些,在下不受威脅!”
“你狂做得真是可以?”
“哼!”
“‘不死書生,坦白講,家母被‘造化’老鬼禁制時,本人尚在稚齡,受盡磨難,方始長大成人,數十年來,為了救母,不遺餘力,這目的本人誓不擇手段達到,誰無父母,換了你又當如何?”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不錯,這是人之常情,,但……
“在下也坦白講,令堂一旦脱困,又將使多少無辜遭殃?”
“不會!“
“不會?”
“本人保證只找‘造化老人’一人討帳!”
南宮轉念道:“造化老人年高百歲,如已不在人世了呢?”
“他總有傳人!”
“如果沒有呢?”
“鞭屍!”
南宮維道打了一個冷顫,栗聲道;“造化老人俠義為懷,所作所為,不過為了‘天道,‘人道’四字……”
“住口,囚人數十年,便失人道!”
“令堂茶毒生靈;兩道全失……”
“不死書生,閒言少敍,你到底答不答應?”
南宮維道心念一轉,道:“事了之後,你如何處置在下?”
“白衣童面”毫不思索地道:“復你功力,讓你上路!”
“你不怕在下回頭討帳?”
“哈哈哈哈,不死書生,本人一向蔑視正遭,但衝着你這句話,本人決不食言,以後的事以後再談!”
“在下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令堂出困之後,該好好終其天年,別再尋仇報復!”
“這一點恐難辦到,數十年積恨豈能輕易化解。”
“如她此生不能出困呢?’
“白衣童面”厲吼道:“能,就在今日!”
“你知道在下準答應嗎?”
“不死書生,為了你剛才一句話,本人不願以詭言相對,口頭答應,心裏則否,總之,你非答應不可!”
南宮維道心想,罷了,自己是“造化門”傳人,這過節理應自己承當,且成全他人子之情,再思補救之道,心念之中,道:“有句話先聲明……”
“説吧!”
“如果令堂出困之後,秉性難移,再無辜害人,在下會不擇手段以補過!”
“可以!”
“在下答應了!”
“我們立刻行動……”
“你不能先解在下穴道?”
“本人答應事完!”
“白衣童面”一把挾起南宮維道,朝巨家奔去,顧盼間,來到巨冢奇陣之外,只見“白髮紅顏”端坐墓頭,厲聲大笑道:“孩子,成了嗎?”
“娘、他答應了!”
“哈哈哈哈,孩子,真虧了你!”
“白衣童面’’向南宮維道道:”你用口指點,我帶你走!”
南宮維道在心裏暗自對師父禱告了一番,然後指示入陣門户,在外行人眼中,這小小陣勢,不殊金城湯池,但對於會者來説,只是些木石而已。
左轉,右折;進進退退,轉眼到了墓前。
“白衣童面”放落甫宮維道,朝地上一跪,顫聲道:“娘啊!數十年來,我母於咫尺天涯!”
“白髮紅顏”顫抖着手,撫着“白衣童面”的頭頂,語不成聲的道:“想不到為孃的能重見天日,孩子,起來!”
“白衣童面”站起身來。
上次南宮維道見到“白髮紅顏”時,是在晚上,而且還隔了一段距離,現在是大白天,而且近在咫尺,觀感自是不同,這女魔白髮如銀,但面目姣好有如青春少女,只是那眸中發射的綠光,令人打從心裏冒出寒氣。説她是曠代女魔可以,説她是武林中的怪物,亦未嘗不可。
突然,“白衣童面’目注遠處道:“娘,有人來了!”
“什麼樣的人?”
“可能是‘金龍幫’巡邏的!”
“別理他們!”
“我們還是避一避,別讓人知道這裏發生的事。”
“好,入墓吧。”
南宮維道也被帶入墓中,墓內的情況,全非他的想象,珠光寶氣,佈設華麗,從門户可以判斷這是一座地下冥宮,只是這飲食的來源,便令人迷惑了。
“白衣童面”目光四掃,驚奇地道:“‘娘,這地方不錯!”
“白髮紅顏”朝椅上一坐,道:“孩子,你便是在此出世的!”
南宮維道從這句話中,明白這古墓冥宮,本是這女魔的巢穴,師父在外面加了禁制,把她困在其中。
“娘,我們何時離開?”
“我們不離開!”
“不離開?”
“這是極好的居所,娘大半生消磨其中,怎能拋棄,只要知道進出陣式之法,豈非最好的安身之所,陣式成了古墓的庇護,格格格格……”
南宮維道憋不住好奇之念,突然開口道:“此墓被奇陣所困,飲食如何供應?”
“白衣童面”道:“此中有地泉靈菇,可以充飢解渴,其他食物可以隔陣凌空拋入!”
南宮維道暗付,自己早該想到這一點的,大凡奇門陣勢,制人而下制物。
“白髮紅顏’冷眼一掃南宮維道,陰側側地道:“這小子,當初為娘好言相求不應,看着惹厭,孩子,如何處置他?”
“放他走!”
“什麼,放他走?”
“是的!孩兒曾答應過他!”
“孩子,你何時學會言出必踐?”
“對他是例外!”
“那豈非秘密盡泄!”
“孩兒相信他的為人,不會!”
“出了差池呢?”
“孩兒打發他上路!”
“白衣童面”帶南宮維道出了墓門,先看了一下外面動靜,然後伸指連點,解了他的穴道。
南宮維道功力盡復,一躍而起,道:“閣下不怕在下反目相向嗎?”
“我知道你不會!”
“閣下有此自信?”
“本人一生不相信人,但相信你是一名真武士。”
“閣下不會後悔?”。
“要殺你早已下手!”
“殺了在下你如何出陣?”
“哈哈哈哈,不死書生,白衣童面成名並非僥倖。論功力,你勝一籌,論智謀你年紀輕了些,早在進陣之際,本人步步做了記號,現在進出已如坦途了!”
南宮維道着實佩服對方這一手,不禁脱口道:“在下佩服!”
“咱們雙方諾言已踐,你可以走了……”
南宮維道心想,是否此刻抖明身份,丁斷這場公案呢?但轉念一想,師父早已辭世,遺蜕在絕谷禁宮,決不能受擾,只要“白髮紅顏”母子不再為惡,就讓她安度晚年吧,數十年幽囚,這懲罰已夠了,不必趕盡殺絕。
於是,他一拱手道:“在下重申前言,希望閣下母子能束身自愛,杜絕惡源,後會有期了!”説完,大步出陣,將及陣門,目光觸及師父所留的那塊石碑,不期然停了腳步,
“造化老人禁”。
他望着碑上的字出了神;他想:自己是在違逆師命“突然,他發現石碑的反面,也似有字跡,忙用手拂去苔蘚,一行字現了出來:
“解此禁者,吾傳人也,閲後毀之。”
南宮維道俊目圓睜,激動得全身發顫,想不到師父對先天易數,有如此高的修行,竟能在數十年前,算定他的傳人來解除這女魔的禁制,既是如此,當不算違命,內心的不安,登時煙消雲散,如釋重負。
師命如此,只要“白髮紅顏”母子不再作惡,這段公案,便算了結了。
於是,他舉掌劈碎丁石碑。
出陣之後,他彈身便朝昔日獨臂老者尤允中託身的農舍奔去。
到了地頭,一看,不由呆了,哪裏有什麼農舍的影子,只是一片廢墟,雜草蔓生,園圃僅剩下隱約的輪廓,觸目一片淒涼。
是毀於“金龍幫”嗎?
還是情況轉變,無法立足,自毀他遷?
尤允中也是“宏道會”遺老之一,全家為復會報仇而獻身,他們平安嗎?
他黯然神傷地痴立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心中的怨恨更深了。
痴立了一會,他茫無目的地朝不久前師伯“野和尚”遇襲的“野渡頭”走去。
正行之間,忽地發現路旁石上有一個“三環”暗記,不由心頭一震,師伯説過這是會中遇急難時求援的訊號。
“三環”暗記之旁,有一個箭頭,指示方向。
他毫不猶豫地循箭頭所示方向奔去,奔了一程,又是一個“三環’’暗記,方向卻改變了,如此上連五個暗記,把他帶到了一片荒林之前,這荒林面對大河,連接着無盡的蘆葦。
一聲悽哼,發自下遠的林邊亂草叢中。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以閃電身法撲了過去,目光掃處,不禁失口驚呼:
‘‘呀!”只見一個青衣少女,遍身血污,衣裙破碎,再一細看,頓時栗呼一聲遭:“小芬姑娘!”
她赫然是獨臂老人尤允中的女兒小芬。
小芬睜開血紅而失神的眼,望了一會,突地面容抽搐,淒厲地吼道:“禽獸,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嬌軀一陣扭動,卻掙扎不起來。
南宮維道全身一顫,道:“小芬姑娘,你認不得我了,不死書生……”
尤小芬杏目大睜,激動地道:“不死書生?”
“是的,不死書生!”
“啊!少主,少主!”
“怎麼回事?”
小芬慘白的嘴唇連連顫動,目眥欲裂地道:“少主,我……要死了!”
南宮維道心想,她喚自己為少主,顯然師伯範文昭沒有死於“赤後宮”,不然她何能知道。
“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被賊子姦污了!”
南宮維道如遭雷擊似的一震,厲聲道:“誰?”
尤小芬以袖掩面,怨恨地道:“金龍幫少幫主朱文華!”
南宮維道咬牙切齒地向空中一揮拳,蹲下身去,道:“我把他碎屍萬段!”
“少主;家師………急難!”
“在哪裏?”
“穿林而去,不遠……”
“姑娘似乎還受了傷……”
“別管我了,我快死了。”
“我這裏有丹藥……”
“不!”
南宮維道手足無措,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一個黃花少女,被人強姦,是世間最殘酷的遭遇,縱不因傷致死,也會尋死,怎麼辦呢?她師父又在急難待援之中……
尤小芬再次厲叫道:“少主,走,遲就來不及了!”
“但,姑娘……”
“只當我已經死了!”
就在此刻,只聽有人聲音:“這裏有人聲!”
“看看去!”
兩條人影,仗劍撲了過來。
南宮維道一長身站了起來。
“呀!”
“他……不死書生!”
來的,是兩名“金龍武士”,一見南宮維道之面,不由嚇呆了。
南宮維道登時怒從心上起,惡從膽邊生,滿腹的殺機,正沒處發泄,“噌”
地拔出鐵劍,暴喝一聲:“你們這批該死的彈身,揮劍。
“哇!哇廣慘嗥聲中,兩名“金龍武士”一個斷頭,一個被攔腰截為兩段。
猩紅的血,把草叢染成一片刺目之色。
又是一條人影,飛掠而至。
南宮維道一抖鐵劍,只見來的,是一個青衣婦人,絹帕包頭,神色倉惶,南宮維道手中鐵劍迎着對方……
突聽尤小芬尖叫一聲:“停手!”
南宮維道硬生生把劍撤了回來,那婦人已到跟前站定,“娘啊!”
南宮維道悲呼一聲,跪了下去。
這婦人,正是他朝夕惦念的母親,不,該説是義母了。
她,就是吳方的妻子董淑筠。
董淑筠驚叫了一聲,窒了一窒,隨即一撲而前,坐了下去,雙手抓住南宮維道的肩頭,語不成聲地道:“孩子……孩子……是夢嗎?”
南宮維道淚珠滾滾,哀聲道:“娘,不是夢!”
董淑藥目光一轉,驚叫道:“小芬!”
南宮維道忙道:“娘,她受了傷,而且……”
董淑筠挺身而起,急聲道:“孩子,你的一切,範師伯都告訴我了,現在你快去援手周前輩,這裏有我……”
“娘……”
“快去,有話以後再説!穿林直走!”
南宮維道起身無限依戀地望了他義母董淑筠一眼,道:
“娘,孩兒就去,你……注意小芬!”
説完,如一陣輕煙般飄離。
他照着指示的方向,穿林急馳,約莫里許,耳旁已聞到呼喝之聲,身形一緊,加速奔去。
疏林掩映中,現出了一方草場,一棟茅舍。
茅舍前草場上,人影憧憧,不下二十人之多。
南宮維道如鬼魅般飛了過去,不帶半絲聲息,一眼掃去,他已看清了場內形勢,屋門前,“神針射鬥周礎”,渾身浴血,與一個紅髮紅須持劍老者兀立對峙,場中央,至少有十具屍體,盡是“雙龍”為志的武士,另外約二十名左右武土,呈半月形環立。
看情況,“神針射鬥周礎”已到了最後關頭。
突然,南宮維道瞥見一名錦衣武士,雜在黑衣武士羣中,殺機登時狂熾起來,這錦衣武士正是少幫豐朱文華,他恨不能一下子把他撕碎。
忽然,紅髮老者咭咕一聲怪笑道:“姓周的,有什麼遺言交待沒有?”
“神針射鬥周礎”淒厲地道:“本人造憾的是沒有手刃朱自信那老匹夫!”
“哈哈哈哈,來生吧,今世你沒機會了!”
“尉遲松,本人為你不值。堂堂關外霸主,競做‘金龍幫,走狗!”
“住口,周礎,你再無遺言了?”
“神針射鬥周礎”一甩頭,覆面長髮披向後腦,露出了廬山真面,只見他國宇臉,卧蠶眉,鼻直口方,腮現微髭,一付威嚴之相。
南宮維道算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真面目,上次在野渡頭,對方被尤小芬搬請出來,以神針破了“玉蝴蝶潘巧巧”的“毒蚨”;在印象中,是一個長髮怪人,想不到他是這付威嚴的長相。
紅髮老者一抖手中劍,冷森森地道:“周礎,念你是一條漢子,賞你全屍,你自決吧!”
南宮維道再也沉不住氣了,怒吼-聲,橫劍入場。
“不死書生!”
“不死書生!”
武士羣中起了一迭聲的驚呼。
紅髮老者陡地側過身來,只見他鷹鼻鴯眼,巨口削腮,望即知非善類。
南宮維道一步一步走入場子,面前的武士,不期然地朝兩旁閃開。
朱文華大喝一聲道:“不死書生,你想來送死?”
南宮維道恨極反笑道:“朱文華,你等着,一會有筆帳給你算!”
邊説,邊朝紅髮老者身前奔去。
朱文華大聲道:“太上護法,務必把他擱下!”
南宮維道在距紅髮老者丈許之處停住,聞言之下,不由心中一動,原來這老者是四大太上護法之一,難怪。“神針射鬥”
不敵,對方身手,可能不會比“降龍手字文真”低,這倒不能大意。
紅髮老者咧嘴一笑,道:“小子,原來你就是‘不死書生’,本座久仰大名了……”
“在下對閣下倒是陌生。”
“在下關外綠林盟主‘赤發貔貅尉遲松’。記清了別到閻王老五那兒説不出是誰超渡了……”
“很好,在下鐵劍一向專飲惡魔之血。”
“赤發貔貅尉遲松”嘿嘿一笑,狂妄地道:“小子,你也能用劍?”
“勉強!”
“本座以為你是帶着玩的!”
“咱們就來玩一玩吧!”
“看劍!”
暴喝聲中,劍光打閃,劍氣撕空,罩向南宮維道,氣勢招法,俱臻極致。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全力迎擊。
“鏘鏘鏘……”
人影一觸而分,這一個照面,雙方劍刃碰擊了十餘下之多,劍氣餘波,使得三丈外的武士,衣袂獵獵而舞,全都面上失色。
一分又合,兩柄劍如夭矯神龍般纏鬥在一起。
玄奇!
激烈!
令人動魄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