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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獨挽浩劫

    這批人馬,為首的是“黃衣老人古上梅”與韓小虎,其餘的有老有少,他一個也不認識,南宮維道迎了上去,見了禮,然後指示韓小虎領人馬從前門進莊。

    完成這次行動,心上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等待全部人馬進了莊,南宮維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時已接近天明。

    他想到了神秘的“一枝梅”,不知這神偷現在何處?此地事了,不知他是去抑或留?

    耳畔突然傳來“一枝梅”蒼勁的話聲:“娃兒,恭喜你奠定了會基。”

    南宮維道感激地應道:“謝老前輩鼎力成全,晚輩感恩不盡!”

    “不足掛齒!”

    “晚輩擬為老前輩預備一個安歇之處……”

    “不必,老夫風餐露宿已慣,受不了那拘束,你可以回莊了!”

    南宮維道急忙道:“不知晚輩尚有幸聆教否?”

    “哈哈,娃兒,你的真正意思是要老夫繼續效勞?”

    一句話如見肺腑,南宮維道大窘,紅着臉道:“晚輩是有此意思,但效勞兩字言重了……”

    “有事時我找你,怎麼樣?”

    “晚輩就此謝過!”

    “老夫不喜俗套,以後禮數少些!”

    “是!”

    “走吧!”

    説完,息聲頓杳。南宮維道懷着前所未有的心情進入莊中,莊內情況頓然改觀,只見燈火齊明,一切井然有序,這裏原本就是原會秘密聚集之所,經此變動,實際上只是少了些人,其他並無改變,各歸其位,絲毫不紊。

    只在這片刻功夫,警戒、巡查等已安排妥當,足見大師伯統御之能。一路入莊,所有人等無不欣然恭稱:“少主!”南宮維道心頭有説不出的感慨。

    踏入前院院地,南宮倩已迎了上來。

    “弟弟,大家在等你!”

    “等我?”

    “在廳裏。”

    這句話是多餘,南宮維道早已看到廳內坐了不少人,只不知是在等他一個人。當下忙三步兩步奔入廳中。

    所有人全部起立,約有四十人左右。

    南宮維道一揖,連道:“不敢當,不敢當,諸位請坐,區區失禮來遲,勞諸位久候!”

    “野和尚”範文昭一抬手道:“少主上座!”

    正中,空着一把大交椅,顯然是特意安排的。

    南宮維道漲紅着臉,喚了一聲:“師怕!”

    董淑筠嚴肅地道:“大禮不可失,現在是公事!”

    南宮維道尷尬地道:“娘,在座的不少是長輩,這怎麼……”

    “在議事廳中,你的身份是少主!”

    “這……”

    “你先就座,別讓人陪你站着!”

    南宮維道被逼無奈,只好移身正中椅前,道:“各位請坐!”

    眾人這才紛紛落座。

    右首一排為首的是範文昭,其次是古上梅,左邊第一位是董淑筠,第二位是尤允中,其餘的想必是各依地位身份而列。

    南宮維道不禁想到了舍子又喪命的義父吳方,義母的位置該是他坐的啊!而他已身歸黃土、想着想着,眼圈不由濕潤起來,也忘了坐下。

    範文昭起立,道:“少主就座!”

    南宮維道環視了在座的人一眼,才不安地坐了下去。

    範文昭把在座的人逐一向南宮維道引介,其中絕大多數是昔年父親手下的堂香主等執事人,約三分之一是新近蒐羅的。

    南宮維道一一見了禮,其中特別使他注意的是曹氏昆仲,“神刀客曹華”與“單鞭將曹真”兩兄弟,他們已年近五旬,是鄂中“一統會”的遺老,該會早已被“金龍幫”所滅。再就是“關中三劍”吳庸民、趙天培、諸葛生三人,,這五人是新入會的.會友中功力最高的。

    引介完畢,範文昭接着道:“不依規矩,不能成方圓,‘宏道會’正圖復興,再復武道,伸張正義,以符先會主創會之本旨,在此行動伊始,必須有人主其事,使會眾有所依歸,關於此點,少主有何卓見?”

    南宮維道脱口道:“請師伯主事!”

    範文昭搖手道:“這豈能僭越!”

    “師伯的意思是什麼?”

    “依眾見,請少主就會主之位!”

    南宮維道正色道:“在恩仇未了之前,恕我決不考慮此點。”

    董淑筠插口道:“少主,不可使會眾失望!”

    這“少主”之稱,出自撫育自己長大的義母之口,十分刺耳。

    “娘,孩兒曾向您説過……”

    “但眾議是另一回事!”

    “孩兒恭請娘和師伯共同主事,發號施令!”

    “那成何體統?”

    “孩兒年輕識淺,很多方面尚待學習,同時這並無不當!”

    範文昭皺起雙眉,沉聲道:“這麼一來,少主變成了什麼身份?”

    南宮維道坦然道:“一樣聽命行動。”

    “沒這道理吧?”

    “師伯請從權順變,不要拘泥小節……”

    “這豈能説是小節?”

    突然,獨臂老者尤允中開了口,他是依會中的老稱呼:“範左輔,請聽卑座一言?”

    “請講!”

    “我們全疏忽了一件事……”

    “何事?”

    “象徵本會的聖物‘珠劍’……”

    “啊!”

    多數遺老、舊屬,莫不慘然色變,這勾起了當年的血案回憶。

    尤允中站了起來,激動地道:“那柄會徵的‘珠劍’是當年右弼吳方……”説到這裏,喉頭有些哽塞,頓了一頓,才接下去道:“舍子救主之時,連同親生子一併獻與他家……”

    範文昭老淚在眼眶裏打轉,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

    董淑筠卻忍不住啜泣起來。

    其餘的人,全面呈悲憤之色。

    南宮維道感到心被撕裂,全身麻木,腦內“嗡嗡”作響。

    廳內,頓時被一片慘霧愁雲所籠罩。

    這件事,南宮維道是初聞,他從未聽人提起過“珠劍”這回事。

    久久,範文昭打破了難堪的沉默,道:“尤管事的高見是什麼?”

    “照會規,接任會主,必須以‘珠劍’為憑!”

    場面又趨於沉默。

    南宮維道開了口:“愚意是得回‘珠劍’之後,再議會主之事!”

    董淑竅悽惻地道:“也好,會主當年所立規章,不容破壞!”

    範文昭為難地道:“那該怎麼辦?”

    古上梅悠然啓口道:“區區插句嘴,目前不若由範左輔、吳夫人,與少主三位共同掌管會務!”

    範文昭側首道:“古兄之言甚差,但發號施令之時,以何人為主?豈非令人無所適從?”

    南宮維道立即接口道:“當然以師伯為主。”

    範文昭扳起臉孔道:“這不行!”

    南宮維道離座而起,沉痛地道:“師伯,這並非功名利祿,請看先賢之面,俯允了吧!”

    範文昭長嘆一聲,無話可説。

    南宮倩十分機靈,立即在大交椅旁各添了一把座椅。

    南宮維道感激地對義姐頜首,然後退到下首,躬身道:“請師伯正位!”

    “不行!”

    “是師伯不願為主勞神了?”

    範文昭萬分不情願地站到中央位置。

    南宮倩似深知南宮維道的心意,立即把董淑筠拉到上首一位,南宮維道自然地坐在下位。

    範文昭有些激動地開口道:“本座從權,暫時與吳弟媳、少主共攝會務,稱呼仍舊,唯吳弟媳改稱右輔。”

    所有在座的齊齊恭應了一聲:“遵命!”

    天亮了,曙色使廳內的燭光暗淡下去。

    會議宣告結束,各回寢處,南宮維道被安置在後進上房,下道房是他義母董淑筠與小芬,南宮倩與韓小虎共住側廂。

    到現在,南宮維道才知道義姐與韓小虎已成了婚。

    一切算是就緒了。

    傍晚時分。南宮維道離莊奔向沁陽,“赤後五世”之謎在他也是一件大事;而他急急趕去的原因,是感激“雲中鶴東方英”救命之恩,希望能為他稍盡綿薄。

    第三天,他到了沁陽。

    沁陽,是金龍幫分幫所在地,必然耳目眾多,為了不打草驚蛇,也為了明察情況,南宮維道打算暫時不明顯現身,於是,他在距城數里的僻處投店住下。

    要摸清情況,只有夜探分幫一次,首先要查明的是分幫所在地。

    薄暮時分,南宮維道離店外出,這裏只能算是一個圩市,總共不過四五十户人家,店也是公有的一間,一條街,從頭到尾不過數十丈,雜貨鋪不少,約佔了半條街,看樣子是供應附近鄉村家户的。在不趕圩的日子,冷清得可憐。

    要打探消息,當然只有到熱鬧去處。

    突然數騎怒馬急奔而至,遠遠便可看到那刺目的“金龍標誌”。馬上,一名老者,四名青年武士縱馬飛馳,大有踏死人不必償命的樣子。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朝街邊屋檐下一縮身,等五騎馬在廟門口停了下來。

    南宮維道大惑;看那冷寂之態,決非舵壇所在之地。

    廟宇不小,但黑黝黝的連一點燈火都看不到。

    五人在廟門外樹樁上栓好了馬匹,為首的老者大聲朝門裏喝道:“都死絕了嗎?”

    兩條人影從門內閃出,居然是兩個蓬頭垢面的乞丐。其中之一道:“請進!”

    “總舵的人到了嗎?”

    “到了!”

    “誰?”

    “本幫長老‘俠丐陶芳’!”

    “唔!”

    五人昂首入廟。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丐幫也被金龍幫拉攏了不成?“俠丐陶芳”這名字並不陌生……

    他想起來了,當年山居毀於火,飄零江湖,淪為乞討,被惡丐欺凌幾乎喪命,幸得一黃衣老丐出來喝止,他自報名字:“俠丐陶芳”,對自己曾有贈銀之恩。

    不管事實真相如何,得看個究竟。

    於是,他悄悄地掩入廟中。

    正殿之內,點了四把火炬,照得通殿明如白晝。十餘名老少不等的丐者成一列盤膝而坐,居中是一名黃衣老丐,每個人面上表情都相當凝重。殿外廊沿,坐滿了丐幫弟子,四名“金龍武士”散立殿門前,那名老者在殿內面對眾丐而立。

    老者陰森森地開了口:“閣下是陶長老?”

    “老化子正是!”

    “做得了主嗎?”

    “老化子全權代表幫主,朋友呢?”

    “區區分幫掌令胡昌盛,奉命談判這公案!”

    “請坐!”

    立即有一名丐者起身挪過一把三條腿的破椅子,胡昌盛斜包了一眼,並不落座,口裏道:“不必,這事三言兩語便可解決!”

    “俠丐陶芳”灰眉一挑,道:“老化子願意再聽閣下一述事因。”

    “本幫三名弟子,被貴幫分舵弟子所殺,事實確鑿。”

    “閣下的意思如何了斷?”

    “請貴幫交出兇手,撤消沁陽分舵!”

    眾丐齊齊面上變色。

    “俠丐陶芳”冷冷一笑道:“敝幫自祖師創幫以來,無撤舵的事!”

    分幫掌令胡昌盛氣焰迫人地道:“了斷之道只有一途,看來貴幫要破例了?”

    “俠丐陶芳”臉色一沉,道:“我方弟子四死五傷,又如何講?”

    “決鬥中死傷不論!”

    “難道不是貴分幫故意挑釁?”

    “起因仍在於本分幫弟子被殺!”

    “死者強姦民婦,犯了武林大忌,可以説人人得而誅之。”

    “陶長老,本幫自有幫規,何勞貴方動手?”

    “貴幫弟子,惡行擢髮難數,未見被制裁!”

    “陶長老説話過分了!”

    “俠丐陶芳”怒聲道:“撤舵交人辦不到!”

    胡昌盛陰笑着道:“這是貴幫的答覆?”

    “不錯!”

    “一切後果由貴幫自負?”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閣下心中明白,貴幫的目的是藉口把丐幫勢力逐出黃河北岸一帶……”

    但就在此刻,南宮維道超人的聽力覺出廟外有了異動,略一思索,明白了“金龍幫”的意圖,當下悄聲地掩出廟外,只見為數近百的武士正口散包圍着這座廟,顯然是企圖要把分舵眾丐一網打盡。

    為首的是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帶着十二名武士,兀立廟門前,似在等待衝入廟中,執行大屠殺。

    南宮維道考慮了片刻,忽然得計,以鬼魅般的身法閃入廟前林中,大聲道:“太上金令!”

    白面無鬚的中年武士好似極感意外地一震,回應道:“傳令的是哪一位?”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總壇使者,太上有特別指示!”

    對方卻也機靈,沉聲道:“貴使者,請駕分幫……”

    再説下去就要露出破綻,南宮維道故意大聲怒喝道:“急令。你敢抗令?”

    中年武士惶惑地應道:“卑職不敢!”

    “報上職位?”

    “沁陽分幫武士總教習文雷生!”

    “接令!”

    “遵命!”

    應聲中,飛投入林,南宮維道故意又退了數丈,道:“這邊來!”

    文雷生循聲奔了過去,目光掃處正……南宮維道以閃電手法一下子制住對方,手上鐵劍橫上對方頸項,沉聲道:“你知道區區是誰吧?”

    “你……你……‘不死書生’!”

    “現在命那十二名手下入林!”

    “你……意欲為何?”

    “少廢話,快!”鐵劍輕輕一勒,皮破見血。

    總教習文雷生悶哼了一聲,栗呼道:“辦不到!”

    “你敢再説一句,我把你大卸八塊!”-文雷生身軀一顫,口裏吹了一個呼哨。

    南宮維道順手點上他的穴道,把對方直立着背靠在樹身上,他自己卻閃到側方數步之處蓄勢而待。

    十二名武士飛射入林,一陣觀望之後,湧向文雷生身前,其中之一道:“總教習有何指示?”

    南宮維道電閃撲上,手中鐵劍以奔雷駭電之勢狂掃而出。

    十二名武士做夢也料不到這猝然之變,心理上毫無準備,完全措手不及,而南宮維道卻是得心應手。

    一連聲的慘哼像發自地底,短促而沉悶。

    十二具屍體交叉橫陳在兩丈方圓之地。

    南宮維道解了文雷生的被制穴道,又用鐵劍架在他的頸上,寒聲道:“現在下令所有人撤退!”

    文雷生栗聲道:“不死書生,要殺儘管下手!”

    “照本人的話做,饒你不死!”

    “你……劍下尚有活口?”

    “本人説一不二!”

    文雷生面上起了變化,顯然他是怕死的。

    南宮維道已看出他是一個貪生之徒,手中劍一顫,緊迫地道:“快發令!”

    文雷生咬牙道:“你不殺我,幫規也不容……”

    “你可遠走高飛!”

    “這……”

    “快些,本人耐力有限!”

    文雷生額上汗珠滾滾而落,不發令,當場就得死,發令,幫規對叛逆者的制裁是相當可怕的,但眼前死亡的威脅使他無法抗拒,終於,他以哨音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南宮維道閃身上了樹,道:“姓文的,注意,我殺你易於折枝,要你手下速回分壇!”

    那批圍廟的武士陸續入林,文雷生硬起頭皮傳令:“你等速回分壇!”

    所有的武士,全現驚疑之色,其中之一道:“總教習,任務取消……”

    文雷生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大聲道:“這是命令!”

    那些武士雖覺事有蹊蹺,但在“命令”兩字之下,誰敢再開口,紛紛彈身奔離,轉眼不見蹤影。

    南宮維道飄身下樹,道:“姓文的,你是‘金龍幫’的開幫弟子?”

    文雷生恨恨地掃了南宮維道一眼,道:“新人,入幫不到兩年!”

    “恩”

    “不死書生,你説過的話算話?”

    “當然!”

    “那本人要上路了!”

    “慢着!”

    “你……還想……”

    “本當廢掉你的功力,但念及你若失去功力,必遭幫中人毒手。一句話,你以後改邪歸正,就算撿了一條命,如仍作惡,我必殺你,走吧!”

    文雷生片言不發,掉頭疾奔而去。

    南宮維道折身再度入廟。

    廟內,劍拔彎張,談判已破裂,掌令胡昌盛及四名武士在院中與“俠丐陶芳”等丐幫頭目對峙。

    殿廊上則站滿了近百弟子,看來分舵的人馬已全在此了。

    胡昌盛氣勢凌人地道:“陶長老,最後一句話,答不答應我方條件?”

    “俠丐陶芳”沉凝萬分地道:“本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後悔就在眼前!”

    “一切在所不計了,有什麼手段拿出來吧!”

    “嘿嘿嘿嘿,只要本掌令一聲令下,在廟外待命的百名武士就要執行命令……”

    “屠殺?”

    “你們可以反抗的,不過……命運算註定了!”

    所有丐幫弟子,個個怒目切齒。“俠丐陶芳”臉色為之一變,怒聲道:“要將本幫勢力逐出沁陽,隨時皆可下手,何必製造這藉口!”

    “閒言少説了,你當真不後悔?”

    “不後悔!”

    “準備犧牲這批弟子了?”

    “你下令屠殺吧!本幫弟子將戰至最後一人!”

    這豪壯的話,使暗中的南宮維道大為心折。

    掌令胡昌盛退後兩步,口裏發出一聲呼哨。

    所有丐幫弟子紛紛蓄勢以待拼命。

    但,呼哨聲過,四下靜寂如死,什麼反應也沒有。胡昌盛再發口哨,依然毫無動靜,這意外的情況使他臉色大變。

    “出去看看!”

    四名“金龍武士”立刻彈身出廟,不久,廟外傳來幾聲淒厲的慘號,顫人心絃。

    掌令胡昌盛已意識到情況不妙,厲聲道:“陶芳,你們搗什麼鬼?”

    所有丐幫弟子全都面現驚疑之色,這突變誰都無法揣測。

    “俠丐陶芳”灰眉一皺,沒有接腔。

    掌令胡昌盛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陶芳,你們等着瞧吧!”説完,挪步就待離開……

    “慢走!”

    一個冷漠話聲發自人圍之外的暗影中,所有的人都駭然大震,胡昌盛面色大變,厲聲喝道:“什麼人?”

    “區區在下!”

    一個面如冠玉的錦衣書生悠然而現。

    胡昌盛目光轉處驚叫了一聲:“不死書生!”

    圈內的丐幫高手齊齊向後退開,廊沿上的弟子爆出了一陣歡呼。“不死書生”四個字在江湖中可説是婦孺皆知。

    “俠丐陶芳”面上現出了異樣的表情,當然,他不知道眼前這名震武林的小煞星,便是數年前他曾援手解厄贈銀的那可憐孩子。

    南宮維道冷電般的目光罩定了胡昌盛,冷酷地道:“胡大掌令,不會有人執行你屠殺的命令了!”

    胡昌盛身軀一顫,老臉變灰,獰聲道:“很好,不死書生,你會付出代價的,走着瞧吧!”

    “你還想走?”

    “你……準備怎樣?”

    “閣下如有武士氣概,就自己了斷了吧!”

    胡昌盛霍地拔出長劍,向後退了兩步,狠狠地瞪着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寒聲道:“拼命麼?你不是區區的對手!”

    胡昌盛咬牙道:“不死書生,你太張狂了!”

    “胡大掌令想必是金龍幫的原老?”

    “不錯,怎樣?”

    南宮維道目中陡現凶煞之光。

    “當年血洗‘宏道會’,閣下是有份的了?”

    胡昌盛打了一個冷顫,道:“宏道會死灰復燃……”

    “住口,死灰復燃,要將‘金龍幫’燒為灰燼。”

    “大言不慚!”

    “你趕快自了吧!”

    “辦不到!”

    “要區區動手,很好,區區上招取你性命,你能接一招,便暫時饒你一次!”

    胡昌盛栗聲道:“一招嗎?”

    “不錯!”

    “拔劍吧!”

    南宮維道緩緩抽出鐵劍,身軀前挪,到了適當的出手位置。

    場面驟現高潮。

    所有丐幫弟子,全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場中,他們能見到這等百年不一見的劍手出擊,的確是眼福不淺。

    “俠丐陶芳”老臉一片激動之情。

    胡昌盛身為“金龍幫”分幫掌令,功力決非泛泛,“不死書生”揚言一招之內取他性命,真是駭人聽聞。

    他能嗎?

    很多在場人的心中發出了這一問號。

    南宮維道鐵劍一揚,冷喝道:“你先出手!”

    胡昌盛握劍的手在發顫,他想,一招,只一招便決定生死。他不相信接不了對方的一招,現在他先出手,對越是有利的。

    一聲震耳的暴喝,胡昌盛傾畢生之力攻出了一劍,無論氣勢、招術,都可以説是一流的。

    所有在場人心絃為之一震,呼吸也為之窒住了。

    “鏘!鏘!鏘!”

    數聲刺耳的金鐵交鳴過後,一切又趨於靜止,雙方仍凝立原地不動。

    場面靜得落針可聞。

    胡昌盛沒有死,“不死書生”的話砸了。

    就在眾丐驚疑不定的當口,“砰!”胡昌盛筆直地栽了下去,一顆頭噴出八尺之外,鮮紅的血從腔子裏泉湧而出。

    “呀!”

    接着是一陣震耳的驚呼;

    南宮維道若無其事地回劍入鞘。

    “俠丐陶芳”緊趨數步,拱手謝道:“少俠神劍,老化子等開了眼界!”

    “過譽了!”

    “敬謝少俠援手,使敝幫分舵弟子擺脱一劫!”

    “適逢其會而已,不足掛齒。”

    “老化子感激不盡!”

    “此地距對方分幫多遠?”

    “不足二十里!”

    “對方可能會採取殘酷的報復手段,貴幫應早為之計。”

    “啊,多承提醒,老化子將令全幫弟子,今後少俠如有任何差遣,必全力以赴,聊報德義於萬一。”

    “前輩言重了,只現在,便有借重……”

    “請吩咐!”

    “晚輩想了解有關該分幫的一些內情,不知……”

    “俠丐陶芳”回首道:“楊分舵主,你當熟知此地敵情?”-

    名馬臉老丐應聲而出,躬身道:“弟子聽令!”

    “你準備答覆少俠詢問!”

    “遵長老法諭!”

    “龔執事?”

    另一名中年丐者,肅然而應。

    “命各弟子暫時退下,聽候安置,同時派人清理四周!”

    “謹遵法諭!”

    “其餘執事人等也退下!”

    “遵法諭!”

    所有在場的人全部悄然退離現場,院地中只剩下“俠丐陶芳”與姓楊的分舵主、南宮維道三人。

    馬臉老丐自報姓名道:“要飯的沁陽分舵主楊齊法,恭候少俠詢問!”

    南宮維道拱手還禮道:“不敢當,在下有幾件事情楊舵主釋疑。”

    “請講,要飯的知無不言。”

    “金龍幫沁陽分幫的位置在何處?”

    “在沁陽南門外直行十里的潘家祠堂,少俠只認明一片榆林便是了,不過少俠在接近該地區三里之內,必有人上前盤查的!”

    “是的,分幫主是誰?”

    “飛天小神龍張之凡!”

    “哦!請問他可是昔年‘白鶴幫’幫主‘雲中鶴東方英’的門人?”

    “是的!”

    “為人如何?”

    “狐假虎威,惡跡昭彰,這一帶怨聲載道。”

    “最近該分幫可曾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少俠指何而言?”

    “比如有人尋他……”

    “倒不曾聽説。”

    南宮維道心頭不由一涼,看來東方英沒有采取什麼行動。

    “在下聽説他師父東方英要清理門户,不知東方英可曾在這一帶出現過?”

    楊齊法偏頭想了一想,道:“這很難説,東方英失蹤太久,敝分舵弟子可能對他很陌生,見了也不認識……”説到這裏,雙眉陡地一沉,道:“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張之凡在出巡途中曾遭突襲,但僅受了點輕傷……”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道:“不知那下手的是個什麼人?”

    “這是事後的傳聞,當場無人目睹……”

    “他只受了輕傷?”

    “是的,聽説正巧有總舵的高手在旁,否則他可能不只受傷!”

    “以後呢?”

    “聽説那突襲者失手被擒!”

    南宮維道心裏猛地一震,那突襲的人八成是“雲中鶴東方英”,時已過月,東方英還有命在嗎?張之凡真敢欺師滅祖殺他師父嗎?但以“金龍幫”的作為而論,決不會容忍敵人活在世上。

    這問題相當嚴重,東方英如遭了不測,“赤後五世”之謎便難以解開了。但這還在其次,主要的是自己曾受東方英救命之恩,沒有他,自己決不會活到今天,不是死在牢中便是做了“赤後門”的犧牲品……想到此,他忙道:“在下告辭!”

    “俠丐陶芳”灰眉一緊,道:“少俠該容老化子等略盡地主之誼。”

    “不必了,以後有機會再打擾。”

    “少俠看樣子要赴分幫?”

    “是的!”

    “夜已深了……”

    “不要緊。”

    “有什麼要老化子效勞的?”

    “目前沒有,以後如有勞駕再……”

    “少俠的目的要找張之凡?”

    “是的!”

    “老化子之見,如果少俠直來直去,對方很可能避而不見,何不改換一下頭面裝束,減少對方戒備之意……”

    甫宮維道一想,這也是個辦法,但此問何處去尋衣物改裝呢?易容之術他也略通皮毛,但由於不打算用,平時就不準備應用之物。

    “俠丐陶芳”一眼看出南宮維道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易容改裝是本丐特技之一,如用藥物易容不大方便,老化子這有人皮面具一個。可以奉贈,至於衣物……”説着,目注楊分舵主。楊齊法立即道:“有現成的,少俠大概只需一件外罩吧!”

    説完、立即向殿側的角門奔去:

    “俠丐陶芳”自懷中取出了人皮面具,往自己面上蒙道:“少俠,就是這等形象!”

    南宮維道一看,老化子已變成了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年,腮邊尚有一粒胡痣。配上一頭亂髮,百結鴉衣,那形象不倫不類,不禁啞然失笑,道:“好極了!”

    “俠丐陶芳”一笑,除下面具,遞與南宮維道,口裏接着道:“本幫易容,概用藥物,不許借他人面目,這面目是一位至友所贈,從未用過,少俠使用是第一次。”

    南宮維道一愕,道:“這張麪皮是誰的?”

    “脂粉客褚玉山!”

    “邪門人物?”

    “不錯,五年前他因犯淫行,被老化子的至友撞上,予以搏殺,並剝下他的麪皮,製成面具,此事江湖中尚無人知道!”

    “貴友是誰?”

    “現已退隱,恕老化子不便提起!”

    “晚輩只是隨口一問!”

    “少俠肯見示姓名否?”

    南宮維道低聲道:“晚輩‘宏道會’遺孤南宮維道,請老前輩暫時守秘!”

    “俠丐陶芳”顯然吃驚不小,向後退了一個大步,疑惑道:“不是説‘宏道會’少主幼時即已被‘流雲雙劍客’之一的吳方出賣與仇家……”

    南宮維道面色一沉,悲聲道:“此事甚多曲折,以後會公諸武林的!”

    “啊!實在太出乎老化子意料之外。”

    分舵主楊齊法匆匆從內奔出,手中拿了一件灰色風氅,道:“這合適嗎?”

    南宮維道接在手中,道:“好極了,在下就此謝過!”

    “少俠過謙了,這算什麼!”

    “告辭了!”

    三鼓已過,夜色正濃。

    一條灰色人影,急急奔向“金龍沁陽分幫”所在地的潘家祠堂,一路無阻,直到那片茂密的榆樹林外,才有人現身阻擋,現身的是四名黑衣武士。

    其中一個冷聲喝道:“何方朋友,請止步!”

    來的,正是“不死書生”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停下身子,冷漠地道:“本人要見張之凡!”

    “什麼,朋友要見敝分幫主?”

    “不錯!”

    “為何揀這深夜?”

    “有急事!”

    “請報名號?”

    “只説故人要見。”

    那武士遲疑地道:“朋友,請依江湖規矩。”

    南宮維道不屑地道:“若不依規矩,本人早直接闖進去了。”

    那武士莫測高深地瞪了這身披灰色風擎的中年人一眼,道:“朋友,一向無此例!”

    南宮維道冷哼了一聲道:“今夜無妨破例!”

    那武士看來是個小頭目,回頭向身邊另一武士道:“王三,傳報大門警衞!”

    叫王三的武士立刻轉身馳入林蔭大道。不久,又折返原地,道:“朋友請!”

    南宮維道昂首前進,穿過一條長長的石板大道,來到祠前。燈光映照下,只見四名抱劍武士左右分立,一個戴較大“金龍號誌”的中年武士當門而立。

    “朋友要見分幫主?”

    “不錯!”

    “請示來路?”

    “見了你們分幫主他自然知道。”

    中年武士怔了一怔,道:“朋友與分幫主什麼關係?”

    “淵源不淺!”

    “分幫主早已就寢……”

    “要他起來!”

    這種口吻令那武士難測深淺,停了一停之後,道:“朋友稍候!”

    説完,轉身入祠,約半盞茶功夫,才隨同一個睡眼惺鬆的老者出來,從衣襟的號誌上,南宮維道知道對方並非分幫主,是管事一級的人物,當下默不作聲。

    老者仔細打量了南宮維道半晌,突然面現驚容道:“朋友是姓諸嗎?”

    南宮維道立即意識到臉上的人皮面具,那粒胡痣便是特徵,對方把自己當作了“脂粉客諸玉山”了,當下含糊地“唔!”了一聲,算是作答。

    “老夫是分幫內三堂管事林立人,請問褚朋友有何貴幹?”

    “這必須對你們分幫主當面講!”

    “請進吧!”

    南宮維道隨着姓林的內堂管事入祠,心想,臭排場不小。

    到了一間小廳之內,林管事肅客落座,然後轉入後堂,這一去時間更長,足足一盞茶光景,腳步聲起,一個白麪無髭的中年人從屏門出現。毫無疑問,這便是“飛天小神龍張之凡”了。

    南宮維道大咧咧地坐着,連動都沒動。

    張之凡登時面現不悦之色,但仍維持風度道:“閣下,幸會!”説着,自向主位落座。

    南宮維道冷冷地回答一聲:“幸會之至!”

    “閣下深夜光臨,必有指教!”

    “當然!”口裏漫應着,心裏卻在盤算如何採取行動。

    “閣下已很久不現江湖?”

    “唔!”

    “本座願聽閣下指教。”

    南宮維道冷冰冰地道:“區區要找‘雲中鶴東方英’!”

    張之凡面色一變,陡地離座而起,驚聲道:“朋友説什麼?”

    南宮維道聲音平平地道:“分幫主冷靜些,區區要找令師東方英!”

    張之凡臉上肌肉抽動了數下,冷笑了一聲:“朋友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金龍分舵,沒錯吧?”

    “既然明知,何出此言?”

    “這有何不妥?閣下當了分幫主,難道忘了本?”

    張之凡一咬牙,道:“朋友直接了當説出來意吧!”

    南宮維道故意蘑菇了這一陣,心中已有了計劃,輕笑一聲道:“此地談話不會走露風聲吧?”

    張之凡為之一愕,他有些摸不到頭腦,隨即應道:“不會!”

    南宮維道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令師與區區的關係嗎?”

    這一説,張之凡更加迷惘了,以“脂粉客諸玉山”的為人,凡正派人士都不屑與他交往的,師父的性格嫉惡如仇,而且也從未聽説過雙方之間有什麼來往。

    “這個……倒是未曾聽説過!”

    南宮維道主要目的要先探明東方英的生死下落,不然,他豈有這等耐性。

    “令師與區區是忘年至交!”

    張之凡滿面疑雲地道:“本座從未聽説過!”

    “嘿嘿,區區一向任性,聲名……呃,閣下是知道的,所以這段交情並未公開,當然,其中是有原因的……”

    “願聞其詳!”

    “你知道令師何以失蹤?”

    張之凡精神陡振,迫不及待地道:“何以失蹤?”

    “奇怪,你竟然不知道?”

    “真的不知情!”

    南宮維道故意一拍茶几,怒聲道:“他不夠朋友!”

    張之凡的情緒已緩和,臉上換上一片好奇又迷茫的神色,緩緩離座道:“家師何以不夠朋友?”

    南宮維道氣呼呼地道:“他想獨吞一件寶物!”

    “什麼,寶物?”

    張之凡眼中抖露出異樣的光芒,顫聲道:“什麼無價之寶?”

    南宮維道一面察顏觀色,一面故作玄虛地道:“區區找了他十多年,最後才想到你這裏……試問,他連‘白鶴幫’的基業都願拋棄,可想而知是怎麼回事了!”

    “朋友説説看!”

    “難道你能找到他?”

    “這個……慢慢再説!”

    “找不到,説出來也是空的!”

    張之凡低頭沉思了片刻,道:“也許有商量餘地!”

    南宮維道緊迫着道:“這麼説,你知道他的下落?”

    張之凡狡檜地道:“朋友不把事實攤明,恕無法奉告!”

    南宮維道沉重地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區區在京中‘平蠻王府’得到了一本秘笈……”

    “秘笈?”

    “不錯,叫做《上清寶笈》,是一部上古奇書!……”

    “奇在何處?”

    “得到這本書的,可以練成金鋼不毀之身,歲華長駐,等於一般傳説中所説的陸地神仙,穩居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

    這篇鬼話,引得張之凡滿面俱是貪婪之色。

    “真有這種事?”

    “奇了,我匆匆地深夜造訪,是來扯淡的嗎?”

    “怎麼牽上家師呢?”

    “王府失寶,大內高手全部出去追查,我因事前曾在京中現身,成了主要的追緝對象。我被迫急了;只好把這寶物託交令師保管……”

    “啊!可是……朋友當時何不自己秘藏呢?這種奇珍……”

    “我是密封了交令師的,只説是一件值錢的東西,他並不知情。”

    “以後呢?”

    “待到我出面接受調查,用計轉移了對方的視線,風聲一鬆,令師已失蹤了!”

    “哦!”

    “我判斷他是一時好奇而私開密封,及至發現裏面的東西,便存獨吞之心!”

    “飛天小神龍張之凡”突然驚呼一聲:“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家師如獲得那奇書,時隔十多年,豈不成了無敵高手?”

    南宮維道是存心要詐出對方的實話,對方這麼一説,已露出了破綻,如果他不與東方英碰上,怎知他未曾練成至高身手呢?為探詳實,他又煞有介事的道:“令師是獨身?”

    “朋友不知他早已有家室嗎?”

    “這不就結了!”

    “什麼意思?”

    “那《上清寶笈》必須童身之體方能修練!”

    “家師既明知不可為,為什麼還要背友忘義?”

    南宮維道感覺這張之凡城府極深,必須小心應付才能達到目的。

    “人心難測,也許他在事後才發現這一點,也許他妄想改變練法,也許他想造就一名天下第一高手。總之,他定有某種原因促使他這樣做。”

    “嗯”張之凡陷入了沉思。

    南宮維道對東方英的私事可以説完全陌生,當下乘機問道:“令師母呢?”

    “在家師出走一年之後改嫁了。”

    “沒有留下子女?”

    “沒有!”

    “怎麼樣,話己説明了吧?”

    “這個……本座派人調查,三天之內奉復!”

    “區區要馬上知道!”

    “這辦不到!”

    “張分舵主,光棍眼裏不揉沙子,響鼓不用重錘,你分明知道令師下落……”

    “閣下根據什麼這樣説?”

    “很簡單,令師失蹤已十餘年,如你不知他的下落,從何查起?別説三天之內,三年之內也不成呀?”

    “本座必須從長考慮!”

    “雙方對質,便可分出真假!”

    “這……”

    南宮維道絲毫不放鬆地道:“閣下是知道令師的行蹤?”

    張之凡沉默了一會,道:“這點本座承認!”

    “那閣下還考慮什麼?”

    “朋友,本座不能出賣師父!”

    南宮維道哈哈一笑道:“區區的目的,只是要回那寶笈。放心,我們不會白刃相向,同時……”

    “同時怎樣?”

    “令師也許另有苦衷,比如東西已落入別人之手等等……”

    “本座得先問問家師!”

    南宮維道心中狂喜,聽口氣,東方英還活着,他意識到像張之凡這類人必須誘以重利,無庸諱言,對方已被自己這番鬼話勾起了貪婪之念,如讓他先問東方英,事情便砸了。當下着重地道:“張舵主,你年輕有為,沒有成家吧?”

    張之凡詭譎地一笑道:“還沒有!”

    “那好極了,也許區區可與令師合力成全你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區區業已成家,無望了!”

    張之凡冷冷地道:“朋友不念舊惡?”

    “那得看情況而定,令師太不夠朋友!”

    張之凡語意深沉地道:“朋友對本座投靠‘金龍幫’意見如何?”

    南宮維道考慮了一下之後爽然道:“大勢所趨,良禽擇木而棲,螳臂擋轅,豈非大愚!”

    張之凡嘿嘿一笑道:“朋友不愧是老江湖,深明時務,可惜……”

    “可惜什麼?”

    “家師對在下不諒解!”

    宮維道心知現已到了緊要關頭,謎底快揭曉了,對方的稱呼已從本座變成了在下。他暗樂道:“老弟,令師到底在何處?”

    “就在本分壇之內!”

    南宮維道這一喜非同小可,他面上戴的是面具,喜怒不顯。

    “就請他出見當面一談,如何?”

    “可以,請稍等!”

    説完,起身入內。不久一名黑衣人端來了一盞香茗,南宮維道坦然地端起來,一氣喝光,當即運起了“天聽之術”,偵察動靜。

    只聽廳後一個聲音道:“注意他的動靜,看奏效否?”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明白了大半,這杯茶內必然已做了手腳,當下將計就計,故意擺了擺頭,做出暈眩的樣子。

    約莫一刻光景,張之凡拉着一個面容樵悴的老者從屏風後轉出。

    南宮維道目光掃處,頓時怒氣衝頂,血脈賁張。這老者不錯,正是“雲中鶴東方英”,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從失神的眸子看來,功力已經被廢。

    張之凡神情已不像先時,陰冷冷地道:“褚玉山,人在這裏,對質吧?”

    南宮維道抑住激動,目注“雲中鶴東方英”道:“東方老哥,你怎成了這等模樣?”

    東方英失神地瞟一眼南宮維道,低聲道:“你是誰?”

    張之凡代答道:“脂粉客褚玉山!”

    南宮維道寒聲道:“張之凡,你錯了!”

    張之凡面色一變,厲聲道:“你説什麼?”

    南宮維道冷酷地道:“我説你死期到了!”

    張之凡獰笑一聲,道:“別張狂,你已服下了不解之毒,只要妄動真氣,便將立即陳屍!”

    東方英淒厲地叫道:“孽畜,天不容你!”

    張之凡手腕一用力,把東方英推倒在身邊座椅上,陰聲道:“廢話少説,快説出《上清寶笈》究竟藏在何處?”

    東方英根本不知道南宮維道胡言的什麼寶笈,一時之間給愕住了!

    南宮維道霍地站起來,“唆”地從風擎內拔出了“公孫鐵劍”,冷森森地道:“張之凡,別做夢了,區區是為了助東方英前輩清理門户而來!”

    張之凡登時七竅冒了煙,臉變豬肝之色,大喝一聲:“來人!”

    八名武土,自廳門搶入。

    南宮維道迎上去手揮鐵劍,一疊聲的慘號過後,廳內陳屍八具。

    張之凡大怒,拔出佩劍,以疾風迅雷之勢掃向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知道非速戰速決不可,鐵劍以攻應攻,全力劈出。

    “鏘!”一聲過後,張之凡連退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劍柄。南宮維道根本不容對方有任何機會,第二招緊跟出手。

    又是一聲栗人慘號,張之凡握劍的手齊腕而折。

    南宮維道一伸手,點了他的穴道,張之凡應指而倒。

    東方英卻驚得呆了,他做夢也料不到會發生這等事。

    南宮維道急聲道:“東方前輩,快,清理門户!”

    東方英栗聲道:“你……到底是誰?”

    “赤後牢房所救之人!”

    “啊!”

    “前輩尚有力可做此事嗎?”

    東方英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激昂地道:“殺……這孽畜還可以!”

    “那就請快些行動!”

    步聲雜亂,警號大鳴,無數人蜂擁向這旁院小廳,剎那間,刀光劍影,把小廳圍了個水泄不通,勢態十分驚人。

    南宮維道手持鐵劍,兀立廳門內,根本不為所動。

    “雲中鶴東方英”手持那被南宮維道削折的劍尖,跪地祈禱:“信誓弟子東方英,手創‘白鶴幫’,今有所收傳人張之凡,欺師滅祖,弟子按幫規清理門户,以維武道,皇天后土,實所共鑑。”

    一名黑衣老人,排開眾人搶入廳門。

    “哇!”血光迸處,倒栽而出。

    “雲中鶴東方英”祝畢起身,老眼含淚,手中斷劍直朝張之凡心窩插下,張之凡連哼聲都沒有,四肢一陣抽搐,償還了他叛幫欺師的孽債。

    暴喝聲中,又有四名武士衝向廳門……

    “哇!哇!”連聲,幾乎是不差先後撲倒血泊之中。

    南宮維道返身一把挾起東方英,右手仗劍,向廳門外衝去。

    無形的凌人殺氣,使得圍在門外的武士下意識地向後湧退。剛出廳門,六支長劍罩身而至。

    鐵劍揮處,又是劍折,人亡。

    南宮維道另有打算,乘對方被懾住的當口,拔身躍上屋頂,踏屋而馳,身後的暗器破空聲,驚人至極,但他去勢如電,眨眼功夫便離開了潘家祠堂。

    遠處,可聽到人聲鼎沸。

    他緊奔了三里多路,估計已越出對方警戒圈外,尋了個僻靜之處,放下“雲中鶴東方英”,道:“前輩在此稍候片刻,晚輩回頭挑了金龍分幫……”

    東方英喘息着:“你……你是……”

    南宮維道抓落人皮面具,湊近東方英眼前,道:“晚輩是老前輩救出赤後宮的……”

    “啊,是你,你怎知老夫……”

    “是一個以梅花做標誌的奇人告知晚輩的!”

    “啊!”

    南宮維道匆匆地道:“晚輩去去就來!”

    話聲未落,人已似鶴般朝來的方向撲去。將近潘家祠堂,只見黑暗中人影浮動,顯然是在搜索他與東方英的。

    南宮維道甩落風氅,恢復本來面目,揮劍便殺。

    “哇哇!”慘叫聲破空而起,所有搜索的武士聞聲而至,火把立即亮了起來,照得四下通明。

    南宮維道停在原地不動。

    人羣湧至,不下三十人之眾。

    “呀!他不是……”

    “不死書生!”

    驚呼聲中眾人變色,那些搶在頭裏的,紛紛後退。一個猴相老者搶在眾武士身前,看來他是此行之首,悚然看了南宮維道幾眼,大喝一聲:“撤退!”

    眾武士如獲大赦之令,紛紛掉頭,豕突狼奔。這批武士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與“不死書生”抗衡,等於白白送死,所以不戰而逃。

    南宮維道是有心挑舵而來,豈肯放過,大喝一聲,揮劍撲上。

    慘叫聲此起彼伏,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這些武士正應了一句俗語:“恨爹孃少生了兩隻腳!”如果是四條腿豈不是逃得快些。

    南宮維道一路殺去,終於追上了猴相老者。

    “站住!”

    猴相老者兩隻腳頓時生了根,再也移不動了,簌簌抖個不停。

    “不死書生,你要趕盡殺絕?”

    “不錯,區區不否認!”

    猴相老者面呈死灰之色,厲聲道:“你的死期不會太遠的!”

    南宮維道輕蔑地一笑,道:“可惜你看不到!”

    “你……”

    “閣下報個名號?”

    “分幫外一堂堂主申公尚!”

    “很好。”

    “哇!”

    猴相老者連拔劍都來不及,便栽了下去。

    南宮維道疾奔潘氏宗祠。

    宗祠內,燈火通明,鬧得一片烏煙瘴氣,分幫主張之凡一死,成了羣龍無首之局。所有堂主以上的執事人等,全聚集會廳之內,商量善後問題。

    一個面目猙獰的老者,突然大聲宣佈:“本幫主遭遇意外,幫務暫由本人負責,此間情形請洪堂主立即飛訊總舵……”

    就在此刻,一名武士倉惶地奔至廳門之外。

    “弟子外三堂管事宗棋,奉令回報!”

    “行動結果如何?”

    “稟副座,丐幫分舵現已空無一人。”

    猙獰老者狠狠地一擊桌,道:“退下!”

    緊接着,又是一名武士氣急敗壞而至:“報……”

    “何事?”

    “不……死……書生!”

    四字出口,滿堂皆驚。

    猙獰老者登時面目全變,大聲道:“不死書生怎樣?”

    “已進入本分舵內圍!”

    “噢!備戰!”

    廳中一箇中年武士栗聲道:“稟副舵主,恐……無法抗拒!……”

    猙獰老者身軀微顫,道:“依方堂主之見呢?”

    “疏散其焰!”

    “各位有何高見?”

    眾口一詞地道:“只好如此了!”

    驀地,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令堂門外的台階上。有人驚呼一聲:“不死書生!”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廳門,全驚呆了。

    猙獰老看好半晌才進出一句話:“不死書生,你……意欲何為?”

    南宮維道冷酷地道:“宏道會故事重演!”

    “你……”

    “區區要血洗沁陽分幫!”

    一個字,一個字,像一柄柄巨鍾,敲擊在眾人心上,死亡的陰影立即籠罩了全場,恐怖的威脅使人透不過氣來。

    猙獰老者一腳踢開桌案,拔劍在手,暴喝一聲:“合力對付他!”

    話聲即出,便響起了一片拔劍之聲,但隨即又趨寂然,沒有一個人敢衝出廳門,外間的二三流弟子現已集中院內,但卻遠遠地站着,瑟瑟發抖。

    南宮維道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既然怕死,又何必做虎狼犬齒?”

    猙獰老者怪喝一聲彈身跳出,其餘的見狀,紛紛跟着行動。

    “哇!”

    猙獰老者腳未沾地,血雨噴處,橫栽了下去。

    無數支長劍如驟雨般灑落,加上暴喝、栗吼,勢態極其驚人。

    血的幃幕揭開了。

    恐怖的場面疊了出來。

    南宮維道雙目冒火,手中鐵劍有如送魂奪魄的令符,當者披靡。

    殘肢!

    斷刃!

    血光!

    慘號!

    那情景,有如未日來臨,恐怖的瘋狂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殘酷。在有地位的高手死傷殆盡之時,那些二三流弟子開始鼠竄逃命。

    南宮維道已進入半瘋狂狀態,見人便殺。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色,血腥的場面告終了。

    南宮維道看着滿地積屍,彙集成渠的鮮血,猜想當年“宏道會”被血洗的慘況,大概便是如此。他笑了笑,笑得有些近於殘酷。

    他準備把這分舵所在地舉火焚燬,但想到這是潘家宗祠,只不過被“金龍幫”佔用,如果一火焚之,有失正道。於是他打消了這念頭。

    陡地,他想起了尚在等待自己安頓的東方英,忙縱身離祠,急急朝原路奔去。

    晨光微露,他來到了東方英藏身之處。

    “東方前輩!”

    他叫了一聲,不見動靜,心頭不由有些嘀咕。他再叫一聲,仍沒有回應,頓時心中發了急,在原地一搜,蹤跡全無,他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雲中鶴東方英”功力全失,決不可能私自行動,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大,這如何是好呢?

    救他的目的,一方面是報救命之恩,另一方面是查詢“赤後五世”的身世,這一來,兩着棋全落了空,除他以外,誰能證實“赤後五世”的身世呢?

    南宮維道怔在那裏動彈不得,手腳陣陣發麻,他縱有通天本領,也是枉然。

    如果東方英再落入“金龍幫”徒之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他有一百條命也活不了,對方沒有留活口的必要。

    他茫然而沮喪地移動腳步……

    走了約莫一箭之地,突聽樹叢中發出“沙沙”的迴響。

    “誰?”

    “是……老夫!”

    一聽聲音,南宮維道不禁大喜。樹叢後轉出了東方英。

    “東方前輩怎麼換了位置?晚輩以為……”

    “老夫險被發現!”

    “是那些殘餘之徒?”

    “不,是‘赤後宮’的人!”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道:“赤後宮的人也到了這裏?”

    “她們不會甘心的!”

    “老前輩的功力業已被廢了嗎?”

    “只是被封!”

    “啊!那就好了,讓晚輩來試解!”

    説着,遍察東方英全身經脈穴道,最後,發覺“帶脈”之中的三穴被制。這種制脈手法一般武林高手是無法自解的,非借外力不可。

    南宮維道曾就“造化老人”學藝時,對這些雜學曾修習過。

    當下功集右手指,正要……

    正在此刻驟覺疾風襲體,忙縮手回身,只見眼前紅影亂晃。

    南宮維道已知來的是何許人了,大喝一聲,拔出了鐵劍。

    紅影乍停,南宮維道雙目一掃之下,不由七竅生煙,熱血陣陣沸騰,“雲中鶴東方英”已被兩名中年紅衣女人左右挾持,帶離原地兩丈之外,另兩名紅衣中年女人站在相對的方向,那數度相逢的洪姓老嫗手持利劍,指住東方英胸口:

    南宮維道厲聲道:“放人!”

    姓洪的老嫗嘿嘿一笑道:“這麼簡單?”

    “你們想死?”

    “先死的將是你的救命恩人!”

    南宮維道呼吸為之一窒,他感覺自己的經驗閲歷太差了,竟沒顧到東方英的安全,對方出現的目的不問可知,然而後悔已來不及。

    “爾等居心何在?”

    “何必多此一問。”

    “要他的命?”

    “主要的仍是你不死書生!”

    “既然如此,先放了他。”

    “辦不到!”

    南宮維道目赤如火,切齒道:“赤後宮的人全無人性,他是你們的什麼人?”

    “叛徒!”

    “住口!東方前輩不是你們掌門人的丈夫嗎?”

    “曾經是,現在不是!”

    “你們這批魔鬼,竟然把他老人家活埋……”

    “那是懲罰他助你逃脱!”

    “雲中鶴東方英”激憤得全身直抖,老臉扭曲得變了形。

    南宮維道恨極欲狂,一抖手中鐵劍道:“放人!”

    姓洪的老嫗冰冷冷地道:“放了他也無所謂,不過……”

    “不過什麼?”

    “不能憑你一句話!”

    “那要怎樣?”

    “有條件!”

    “説,什麼條件?”

    姓洪的老嫗陰陰一笑道:“你隨老身等回宮,他便可活着離開!”

    南宮維道猛一挫牙,道:“否則的話呢?”

    “帶他走!”

    “辦得到嗎?”

    “除非你願意見他死在這裏!”

    “雲中鶴東方英”高聲道:“小友,老夫之願已了,孽徒伏了門規,雖死無憾,老夫……是該死幾次的人,請記住當初老夫的請託,務必要除此邪惡門派……”

    南宮維道説什麼也不能讓救命恩人重落魔掌,自己入“赤後宮”,尚可待機而為,東方英只有慘死一條路。

    當下一頓腳,怒聲道:“本人接受這條件!”

    “雲中鶴東方英”厲聲叫道:“你一答應,便將萬劫不復……”

    姓洪的老嫗猙獰地看着南宮維道,冰冷地道:“不死書生,你答應了?”

    “答應了!”

    “很好,這裏有丹丸一顆,你必須先服下。”

    驚叫與悽然的叫聲同時傳出,“雲中鶴東方英”拼命一掙,自觸劍尖,姓洪的老嫗指在他胸口的長劍,已有半尺沒入東方英的胸口。

    血,汩汩而出。

    南宮維道目眥欲裂,暴吼一聲:“我不殺盡斬絕赤後門所有妖孽,誓不為人!”

    姓洪的老嫗抽劍後退,兩個挾持東方英的中年女子一鬆手,東方英“砰!”然栽了下去,倒卧在血泊之中。

    南宮維道手中鐵劍挾畢生功力劃了出去。

    挾恨出手,其勢非同小可,劍氣撕空,有如襲岸驚濤。

    “哇!”

    慘叫聲破空而起,一名首當其衝的中年婦女,頸斷臂折,慘死地上。

    幾乎是同時間,三道如山勁氣,挾一道劍光,罩身而至。

    南宮維道封開了姓洪的老嫗的一劍;卻被三個中年女人聯手合擊的掌風震得倒退三步,但他連喘息都沒有,便又瘋狂地振劍攻上。

    慘叫聲中,一名中年女人肩頭掛了彩。

    他又在劍掌合擊之下退一個大步,乍退再進,攻勢如狂。

    姓洪的老嫗擔任主攻,三名中年女人助攻,驚心動魄的場面層層疊出,南宮維道出手俱是殺着,而這幾個“赤後宮”的高手,功夫也已到了家,一旦配合上了,要想得手可不是件易事。

    十招!

    二十招!

    又一名中年婦人橫屍劍下。

    姓洪的老嫗大喝一聲:“退!”

    三條紅豔豔的人影,分從三個方向電射而去,南宮維道功力再高,也只能追其中一人,這一着,顯示這些紅衣婦人都是成了精的。

    時間稍縱即逝,決不能有所猶豫,“赤後門”的身法也可説是冠蓋武林的,碰上別人,可能連對方的影子都難以摸到。

    南宮維道出自本能地疾追那正面的中年女人。

    三個起落,他追在頭裏。

    那中年女人被截住,頓時面如上色。

    南宮維道想到非留活口追問口供不可,“雲中鶴東方英”已不能説話,“赤後五世”之謎非揭開不可。

    轉念間,片言不發,手中劍連演三個絕招……

    “呀!”

    驚呼聲中,鐵劍指在對方前胸,如果他要她的命,她早已伏屍了。

    紅衣中年女人粉腮罩了一層死色。

    南宮維道怒視着對方,厲聲道:“現在你回答本人一個問……”

    話聲未落,忽覺對方眼神有異,猛醒對方又要施展“魔眼”邪功,立即一移目光,手中劍一顫,劍尖入肉半寸。

    中年女人悽慘地哼了一聲。

    南宮維道咬牙道:“別妄施狡詐,否則有你受的!”

    中年女人栗聲道:“不死書生,你……到底準備怎麼樣?”

    “現在你先回答本人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赤後五世的來歷!”

    “來歷,她是本門少門主,還有什麼來歷?”

    “她是你們現任門主所生麼?”

    中年女人一怔神,隨即應道:“當然!”

    南宮維道雙目一瞪道:“你在説謊?”

    “何以見得?”

    “你的神情證明你言不由衷!”

    “信不信由你!”

    “你想死?”

    “不死書生,你能讓我活嗎?”

    南宮維道不由一怔,的確,他根本沒有讓對方活的念頭。

    當下冷酷的道:“説了實話,可以死得痛快些!”

    “這便是實話……”

    “你想受盡折磨再死?”

    中年女人狡儈地道:“莫非你要逼我説謊?”

    南宮維道應道:“那也無妨,本人並非三歲小孩,真假尚能分辨。”

    “如此,我説少門主並非門主親生!”

    “真的?”

    “是你逼我如此説的!”

    南宮維道目中射出了兇光,栗聲道:“説,她是如何進入‘赤後宮’的?”

    “無可奉告!”

    “你不説?”

    “根本沒這回事,從何説起?”

    南宮維道怒極欲狂,手中鐵劍微微向上一送,一攪。

    中年女人慘叫一聲,胸前一片儒濕。

    “説是不説?”

    鐵劍又是一攪。

    中年女人慘哼道:“我……我……我……”

    “快説!”

    “嗯……”

    一聲長長的悶哼,中年女人仰面栽了下去,氣絕身亡。分明,她是被人暗殺滅口。

    南宮維道肺都幾乎氣炸,飛身掠出,搜索了一遍,卻不見任何人影,他回到原地,心頭有一種發狂的感覺。

    對方既要滅口,顯然“金釵魔女”的看法十有八九可靠,那“赤後五世”是小玉無疑了,不然對方沒有殺自己人滅口的必要。

    “赤後五世”真的是周小玉?

    如何救她脱離魔掌呢?

    “小玉,小玉!”

    他痛苦地喃喃呼叫着,心上宛如有千百個刀在扎。

    日上三竿。

    他重新來到“雲中鶴東方英”陳屍之處,面對救命恩人真是欲哭無淚。他,生前受盡折磨,最後,仍死於“赤後門”人之手。

    悔!恨!在噬咬着他的心,他想,如果自己不一時大意,老人決不能慘死。他在原地埋葬了他,以鐵劍削石為碑,上刻:“故白鶴幫主東方英之墓”。

    下署不死書生泣立。

    為了目前尚不能公開來歷,所以沒有用真名,只用外號。

    順便,他也把“赤後門”人遺屍掩埋,這是基於人道。

    諸事已畢,他在墓前跪下,祈禱道:“晚輩誓完成老前輩遺示,滅絕赤後門!”

    驀地,一個冰冷陰森的聲音道:“好大的口氣!”

    南宮維道陡吃一驚,但他沒有立即起身,寒聲道:“什麼人?”

    “月下老人!”

    南宮維道一愣,悠然起身,只見三丈之外,站着一個雞皮鶴髮的黑衣老太婆,手持竹杖,腰挎革囊,顫顫巍巍,看上去一陣大風便可吹倒,只是雙目寒光逼人,顯見功力已到了驚人之境。

    “尊駕是月下老人?”

    “不錯!”

    “不是月下仙婆?”

    “怎樣稱呼都無所謂,嗯,有意思,就叫月下仙婆吧!”

    “有何指教?”

    “老身專門撮合人間姻緣,以賜痴男怨女。”

    南宮維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尷尬地道:“小可無須借重!”

    黑衣老太婆咧開癟嘴一笑,道:“娃兒,老身不是無端現身。”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這老太婆來得邪門,必須要防備:

    “什麼意思?”

    “老身不忍佳偶變成怨偶!”

    “小可不懂……”

    “我月下仙婆,善知過去未來,不信你可一試,但只限於男女之事。”

    “小可沒有相試的必要,請吧!”

    “娃兒,你需要的,不然……你將抱憾終身。”

    “尊駕的真正來意是什麼?”

    “噫!不是説過了麼?專管男女姻緣之事。”

    “天下之大,尊駕管得了嗎?”

    黑衣老大婆又是一笑,道:“當然,必須上應天象,下合奇緣,老身才管,凡夫俗子,管他幹嘛?”

    南宮維道也忍不住莞爾道:“尊駕説的很玄妙!”

    “本就是玄妙的事!”。

    “可惜小可無此興趣!”

    “真的嗎?”

    “嗯!”

    “比如説……你青梅竹馬的伴侶,也願她投入別人懷抱?”

    南宮維道不由大為驚駭,這真是邪門,對方目的何在呢?她分明是一個武林高手,為什麼要説這些鬼話?但,她指的是周小玉嗎?

    黑衣老太婆接着又道:“娃兒,如何,老身算的準嗎?”

    南宮維道本不想理睬她,現在,他卻需要弄個明白,他不信什麼未卜先知,倒是這老太婆來的突兀,話也邪門,其中大有文章。當下沉聲道:“這麼一説,是有緣人才能蒙尊駕的青睞?”

    “當然!當然!”

    “小可何來青梅竹馬之交需要撮合?”

    “有的,老身之算,百無一失!”

    “尊駕準備如何撮合?”

    “你願意了?”

    “小可願意先聽聽看!”

    黑衣老太婆雙目一閉,右手掐指做卜算之狀,那樣子像煞有介事。久久,才睜開眼來,正色道:“你命運多舛,劫難重重,身世極為淒涼,對嗎?”

    南宮維道一頷首道:“這不錯!”

    “你有一個幼年女友,與你遭遇相仿,有這事麼?”

    “嗯!”

    “而你們現在天各一方,不能相見?”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尊駕對這些知道得很清楚?”

    黑衣老太婆一本正經地道:“當然,這是算出來的。”

    南宮維道別有用心地道:“那請算算小可的那女友落在何方?”

    “落在正西方!”

    “有個名稱吧?”

    “只能算出時地順逆,名稱難以推算。”

    南宮維道不禁有些心動,難道這是真的?“赤後宮”在嵩山後峯,小玉若是“赤後五世”,不正落在正西方嗎?師父“造化老人”的易數不也是未卜先知嗎?

    黑衣老太婆追問道:“你不信嗎?”

    南宮維道試探道:“好事何時可偕?”

    “就在眼前!”

    “現在!”

    “小可何時能與她唔面?”

    “好事近時!”

    “這就完了?”

    “不,有流星衝犯,如無老身撮合,好事難偕。”

    南宮維道迷惑了,這到底是真是假?天下有這等怪事嗎?對方所指,隱約是“赤後五世”。莫非這老大婆也是“赤後宮”一員,故布陷餅!

    於是,警惕之念大生。

    “小可一事不明?”

    “説説看!”

    “照尊駕算來,小可那童年友伴現在處境如何?”

    “嗯……她正處困厄,身不由己!”

    這一來,南宮維道又陷入迷恫中,到底該信不該信呢?對方説的絲毫不錯啊!“赤後五世”如是小玉,那她是心神被制喪失記憶,説她處於困厄,身不由己,真是不錯,如果這老太婆真是“赤後宮”方面的人,她會説這等話嗎?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江湖詭譎,一失足成千古恨,但見到小玉的心卻是迫切萬分;“如何才能脱困?”

    “紅鸞星動,困厄自解。”

    南宮維道怔了怔,道:“紅鸞星動……意何所指?”

    黑衣老大婆神秘地一笑道:“到時自知!”

    南宮維道心內微微一沉。

    “尊駕將如何幫助小可?”

    “照老身的安排去做!”

    “什麼代價?”

    “哈哈哈,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哪談什麼代價。”

    “無條件?”

    “不錯!”

    “尊駕如何安排?”

    黑衣老太婆席地而坐,閉目簾眉,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在喃喃些什麼,南宮維道既驚且惑,注意傾聽,想分辨對方在究竟搗什麼鬼,聽着聽着不由入了神……

    突然,黑衣老太婆雙目射出電光,兩道光直照在南宮維道臉上。她緩緩站起身來,用竹杖在空中劃了上陣,以低沉的聲音道:“你必須信賴老身。”

    南宮維道點頭應道:“是的!”

    “你記得你女友的名字?”

    “是的,她叫周小玉!”

    “她不叫周小玉,記住,她不叫周小玉!”

    “她……叫什麼?”

    “明珠!”

    “明珠?”

    “對了,她是你青梅竹馬之交,你矢志愛她。要與她結為夫婦。”

    “是的,我愛她!”

    “你叫什麼名字?”

    “南宮維道!”

    “什麼出身?”

    “造化門繼承人!”

    “你又錯了,你不是‘造化門’的繼承人,也不叫南宮維道,你必須記住。”

    “是的……我……不是。”

    “老身這有丹丸一粒,可助你培元,你得服下!”

    説着,自懷中取出一粒龍眼大小、色如琥珀的藥丸,遞了過去,南宮維道茫然接在手中,黑衣老太婆又道:“現在吞下去!”

    南宮維道毫不猶豫地朝口中放去……

    驀地,“曲池穴”似被什麼東西擊中,力量大的驚人,整隻手臂痠麻難當,驚叫聲中,那粒藥丸落入丈外的草叢中不見了。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百花婆,你敢做這人神共憤之事?”

    南宮維道茫然怔立着,“百花婆”三個字他倒是聽清楚了。

    黑衣老太婆面色大變,栗聲道:“既知老身名號,當非無名之輩,滾出來!”

    那蒼勁的聲音道:“憑你還不配叫老夫滾出來!”

    “見不得人麼?”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有些見不得人!”

    “百花婆”怒吼一聲,手中的竹杖朝身旁一塊斗大的石頭敲去,“砰”地一聲,石頭被擊成了一堆石屑。

    “你到底是誰?”

    “不知道就算了!”

    “好哇,讓你見識一下‘百花婆’的手段……”

    “別在老夫面前吹牛,你那兩手老夫不在乎!”

    “是人就出來!”

    “哈哈哈,你是人嗎?老虔婆,你竟然邪上加惡,助紂為虐。”

    “百花婆”滿頭白髮根根倒豎而起,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別管東西不東西,想必你是活得太久了!”

    南宮維道腦海中一片渾渾噩噩,任什麼也想不起來,對眼前之事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應。“百花婆”如一頭巨鳥般投入林中,不久,沮喪地回到原地,顯然,她找不到那發話的人,她凝視了南宮維道片刻,一揮手道:“娃兒,隨老身來,誰敢阻攔,你便殺了他!”

    南宮維道眼中頓時抖露出一片兇光,一點頭道:“好的!”

    那蒼勁的話聲又傳了過來:“百花婆,你如帶他去,你便死定了!”

    “老身不信這個邪!”

    “你不妨試試看,老夫決不攔阻!”

    “量你也不敢。”

    “哈哈哈哈,百花婆,別説老夫見死不救!”

    “百花婆”老臉上的皺皮抽動了數下,冷森森地道:“少跟我老人家來這一套……”

    “狡兔死,走狗烹,快進棺材的人了,還不懂這道理。”

    “你妄想讓我放人?”

    “老夫沒這打算!”

    “那你就少管閒事。”

    “老夫插上手的事,從未放手過!”

    “你就管管看吧!”説完,轉向南宮維道再次揮手:“走!”

    南宮維道心神混混沌沌地,唯“百花婆”之命是遵,“百花婆”一説走,他立即作勢彈身……

    暗中人發出了一聲如雷暴鳴:“不死書生,你忘了本來面目?”

    南宮維道一震,神志有些清醒,他努力地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花婆”兩道眼神,凝注在他臉上,低沉地道:“娃兒,你要找你的心上人,是嗎?不要上惡人的當!”

    南宮維道又迷糊了,他一心一意想着心上人,明珠,“百花婆”告訴他這名字,除了她,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中有一種強烈的渴求,與心上人結為連理。

    蒼勁的話聲再次傳來:“百花婆,你知道你現在做的是什麼嗎?你在傷天害理,你以為真的會得到延年丹嗎?哈哈,死亡在等着你,對方能留活口讓這門派之秘宣揚江湖嗎?”

    “百花婆”面色變了,這幾句話完全説到她的心眼裏,對方説話均有所指,並非無的放矢。

    “朋友,為什麼不堂堂正正現身説話?”

    “老夫歷來如此!”

    “朋友報個字號?”

    “老夫只提一件事,三十年前,泰山較技大會,與會的數十高手全變做了赤手空拳你應當知道我是誰了?”

    “百花婆”縱聲大笑道:“老身知道你是誰了,好哇!數十年了,想不到你仍是見不得人!”

    “言歸正傳,你快解了那‘迷性邪術’,別作孽!”

    “就憑你一句話?”

    “百花婆;我是為你好!”

    “為老身什麼好?”

    “怕你不得終天年!”

    “你以為老身是三歲孩童?”

    “你不信?”

    “老身不輕易上當!”

    “但你卻上了‘赤後宮’的當!”

    “憑什麼這麼説?”

    “你想證明?”

    “有這意思!”

    “可以,先解了你所施的邪術!”

    “然後你帶人一走了之?”

    “百花婆,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一生行事從未貽人口實。”

    “如你破一次例,老身豈不栽了?”

    “其實你早已栽了!”

    “什麼?”

    “你不妨檢查一下你那破皮口袋,看少了什麼。”

    “百花婆”老臉大變,急急打開腰間革囊,摸索了一陣,顫聲道:“你何時做的手腳?”

    “昨晚!”

    “把東西還我!”

    “那是自然的,老夫得來全無用處!”

    “拿來吧!”

    “我們談個條件?”

    “好哇,你儘可以那瓶‘百花精’要挾老身……”

    “那你就錯了,老夫不屑如此,你不信任老夫,老夫卻信任你,現在,老夫先還你東西,然後你解‘不死書生’的邪術……”

    “還有嗎?”

    “你帶着他去與‘赤後宮’中人約會之處,證實老夫的話!”

    “好,就這麼辦!”

    “接着!”

    一樣東西,恍若自天外飛來,恰好在“百花婆”身邊下落,“百花婆”伸手接住,看了看,放入革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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