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婆”嘿嘿一笑,道;“老偷兒,你既守信,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氣!”
説完,口裏喃喃有聲,手中竹杖在空中劃了一週,然後重重一拍南宮維道的後心。
南宮維道神志清醒過來,面對“百花婆”仍有些迷茫。
蒼勁的話聲,隨即傳來:“不死書生,你隨她命令行事,裝做神志錯亂的樣子。”
南宮維道一聽聲音,心頭不由大喜,想不到“一枝梅”也跟蹤而至。
“老前輩,莊子那邊情況如何?”
“你弄那玩意很有用,平靜無事!”
“老前輩東方英前……”
“我知道了!”
“晚輩一時疏神大意,致使……”
“不必自責,生死有命,誰也包不了誰。”
“要晚輩跟這位………
“不錯,你完全依她之命行動,趕快去吧!”
“百花婆”目光一掃南宮維道,冷冷地道:“來吧!記住一點,你現在的神志仍由老身主宰。”
南宮維道頷了頷首道:“小可知道了!”
一老一少,彈身朝西直奔。
南宮維道把前後的經過,默想了一遍,恍然而悟自己業已上了“百花婆”圈套,所幸“一枝梅”適時而至,才改變了情況,看來“百花婆”迷神之術,較之“赤後門”的“魔眼”,還要高出一籌,完全使人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制。
想不到“赤後宮”為達目的,竟如此不擇手段,藉助旁人。
此去能見到“赤後五世”嗎?
何不將計就計,打入“赤後宮”,查明小玉的公案?
想到這,他不由地緊張起來。
就事而論,“赤後宮”殺自己人滅口,顯而易見。但從另一角度看,周小玉是被藥物迷失了記憶,但她即將接掌門户,對本門中的一切,自然全部瞭解,她若自解了禁制,後果又如何?該宮主持人應該考慮及此。
如果説,小玉為了貪戀掌門之位,而忘了童年故交,忘了當初誓言,那她當初出走為什麼?不認自己可以,難道連親孃也不認,還要取“金釵魔女”的性命?”愈想,愈覺此謎難解。
愈想,愈覺困惑。
第二天,到了孟津,這是黃河北岸的重鎮,人煙輻揍,車水馬龍,是水旱大碼頭。
南宮維道隨着“百花婆”徑自入城,通過大街,轉彎抹角,來到一條街中,一座宏偉的大門樓,呈現眼前,雙門緊閉,不見半個人影。
“百花婆”在門前止步,以極低的聲調道:“這就是了。”
南宮維道抬頭一看,只見門樓上一方直匾,大書:“怡紅館”三個金字。
心中登時一動,怡紅,紅者赤也,不錯了,這一定是“赤後宮”在江湖上的秘密壇舵,如不知底細,決難付度。
“百花婆”上前扣動門環。
門啓處,出現一名青衣少女,衝着“百花婆”一笑道:“姥姥辛苦了!”
説完,笑容不斂,投向站在丈外階沿下的南宮維道,那股子説不出的邪意,立即使南宮維道警覺起來,對方為了遮蔽別人眼目,改變了服色,因為有“一枝梅”與“百花婆“的叮囑,他竭力不使情緒外露,當下假作痴呆地報以一笑。
青衣少女似乎連骨頭都酥了,一雙水汪汪的眸光,竟然無法從南宮維道的俊面上移開,粉腮也起了一層薄暈。
“百花婆”嘴角牽動了一下,道:“少門主在嗎?”
青衣少女趕緊收回目光,道:“請進,少門主在廳中靜候!”
“她早知老身此刻會到?”
“嗯!這一點消息是有的!”
南宮維道心頭一陣怦怦亂跳,這是他最怕也最渴求的時刻,他怕“赤後五世”萬一不是心上人周小玉,但又渴望見到她,他低下頭,怕心意從神情中流露,他必須裝着木然的樣子。
“百花婆”向南宮維道招了招手,道:“隨我進去!”
南宮維道無言地跟了上去,跨入門檻,青衣少女隨即關了大門。
眼前花木扶疏,山石玲戲;一條卵石花徑,直通畫棟雕樑的華廈。
走到花徑的一半,一名紅衣少女迎了下來,嫣然一笑道:“姥姥來了,我們少門主立候!”
“晤!”
“容小的帶路!”
走完花徑,踏上白石鋪砌的階沿,廳內的情景,已一覽無餘。
“赤後五世”坐在上座,姓洪的老嫗,相對而坐,另有四名少女侍立。
將近廳門,“赤後五世”與姓洪的老嫗起立相迎。
“尊駕辛苦了!”
“不當事!不當事!”
“如何?”
“幸不辱命!”
“請坐!”
南宮維道有一種身要爆炸的感覺,但他竭力按捺住了。
“百花婆’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見了朝思暮想的心中人怎地沒了動靜,這是你的明珠呀!”説着,用手指向“赤後五世”。
南宮維道暗地咬了咬牙,裝起一付怯怯的笑臉,向“赤後五世”道:“明珠……你……記得我嗎?”
“赤後五世”嫵媚至極地一笑,雙鼙起眉頭幽幽地道:“是你忘了我!”
“是你忘了我!”
南宮維道心中痛苦極了,但表面上不得不像演戲似的道:“明珠…我找不到你呀!”
“好,坐吧,一切停會再説!”
四人依次坐下。
“百花婆”首先開口道:“少門主,老身有事要辦,不能久留!”
“赤後五世”嫣然一笑,道:“真的有事?”
“當然!”
“不爭這一時半刻吧?”
“很緊急的!”
“如此……不敢強留了……”
“答應老身的彩頭呢?”
“哦!早已準備好了,不過……”
“怎樣?”
“務請尊駕稍留片刻,喝三杯水酒再走!”
“改日吧?”
“不,務請賞光,這是一點心意,姥姥成就了這一樁……”
説到這裏,閉口不言,代之以一個嬌羞的笑,那欲語還休的神態,迷人極了。
南官維道不由為之怦然心動。
就在此刻,一名紅衣少女來在廳門之外,高聲道:“酒筵齊備!”
“赤後五世”起身道:“請!”
“百花婆”無可奈何地道:“一定要叨擾嗎?”
洪姓老嫗接口道:“聊表敬意,一杯水酒而已!”
“赤後五世”姍姍移步,到南宮維道面前,柔媚地道:“我們走!”
我們兩個字,又使南宮維道心頭一陣盪漾,如果她是小玉,如果她一切正常,該多好,這是幼時的美夢啊!
心念之中,一笑起身,與她並肩而行,“百花婆”與洪姓老嫗後隨。
穿過幾道回欄,踏過了數重門檻,來在一間佈置奢華的小廳中。
一桌酒筵業已擺好,不説菜式,單指那些器皿,就非普通人家所有。
“赤後五世”坐了主位,“百花婆”客位,南宮維道與“赤後五世”相對,姓洪的老嫗打橫。
“赤後五世”親自執壺,替各人倒了滿杯,然後舉杯道:“姥姥,多蒙鼎力玉成,這一杯水酒,聊申謝忱,請!”
“百花婆”乾笑了一聲,道:“好,老身領少門主這一杯!”“不,照規矩必須三杯之數!”“三杯便三杯!”
説完,先淺嘗了一口,覺得無異狀,才一口喝了下去。
“赤後五世”先喝乾,照了照杯,才“格格!”一笑道:“姥姥,你以為酒中會有手腳嗎?同是一壺呀,憑老人家歧黃聖手,誰敢班門弄斧,您太小心了!”
“百花婆’微微一笑道:“還是小心些的好!”
三杯之後,姓洪老嫗起身道:“老友,此次是我搬你出山,請按例接受小妹三杯!”
“百花婆”爽朗地道:“三杯便三杯!”
這裏方敬過,“赤後五世”笑向南宮維道道:“郎君,若無姥姥,你我不能重圓,你也該敬姥姥三杯!”
南宮維道面色微赧,起身敬酒。
“百花婆”先後一共喝了九杯,老臉己現出了紅暈。
過了一會,“百花婆”停杯放著,道:“少門主,老身該走了!”
“請便吧!”
“少門主難道忘了……”
“延年丹嗎?”
“嗯!”
“姥姥已用它不着了!”
“什麼意思?”
“因為姥姥天年已盡!”
“百花婆”陡地站起身來,厲聲道:“把話説清楚!”
“赤後五世”冷冷地道:“姥姥稍安毋躁,發脾氣對你十分不利,姥姥精通歧黃,當知‘九天石露’這東西!方才……”
“百花婆”頓時面如上色,厲吼道:“九天石露?”
“不錯,正是這東西。”
“你在酒中放了‘九天石露’?”
“對了,試想,以姥姥這大行家,任何毒物,一看便知,如果用普通之毒,豈非貽笑方家,只有這‘九天石露’,無色無味,而且必須合於九數,才生作用,姥姥一共接受了九杯敬酒,恰合九數……”
“百花婆”長嘆一聲,坐回椅上,道:“想不到三十年老孃倒繃孩兒!”
“赤後五世”又道:“姥姥如不妄用真力,可活九個時辰,否則……當面見效!”
南宮維道暗罵一聲:“好毒辣的心腸!”本待發作,但為了顧全大局,又忍住了,他必須借這次機會,弄清這段公案。
“百花婆”怒視着姓洪老嫗道:“洪桂枝,你以這種方式對待老朋友,很好,人容天也不容!”
姓洪老嫗嘿嘿一笑道:“人生百年,終歸一死,你年登耄耋,死不為夭,我負責善為料理後事!”
“百花婆”咬牙切齒地道:“你會遭報的!”
説着,伸手革囊之中,取出一隻綠玉小瓶,“赤後五世”一揚手,擊飛那小瓶,冷酷地道:“不必費事了,‘九天石露’無物可解。除非……”
“除非什麼?”
“告訴你無妨,反正你取不到,除非傳説中的‘龍涎果’!”
“百花婆”目毗欲裂地望着對方,片言不發。
南宮維道不由心中一動,自己曾巧服“龍涎果”功增百年,也曾以血解老人奚有為所中“神仙倒”劇毒,要解“百花婆”之厄,如法炮製就行。
“赤後五世”拿起酒壺,揭開壺蓋,偏過來一照。道:“這叫鴛鴦壺,斟酒時可由壺把控制,要倒哪一隔的,隨心所欲!”
南宮維道為之暗中咋舌,江湖中的詭詐,盡一世人也學不了,否則以“百花婆”這等人物,怎會上當。
“百花婆”朝南宮維道慘然一笑道;“被老偷兒言中了!”
南宮維道故作不知,絲毫不動聲色。
洪桂枝面色一變,道:“什麼老偷兒?”
“百花婆”寒聲道:“將來要你命的人!”
説完,轉向南宮維道,厲吼道:“此時不下手尚待何時?”
南宮維道可作了難,下手,攪亂了一盤大事,不下手,實在對不起“百花婆”與“一枝梅”,“一技梅”曾吩咐依“百花婆”之令行事的。
一時之間,不由窒住了。
“百花婆”以手擊桌道:“小子,你被色所迷了?”
“赤後五世”得意地一笑道:“姥姥,你的神術雖靈,但趕不上一粒小丸,現在看他聽誰的!”
“百花婆”怒蹬着南宮維道,因為她知道他根本沒有服下,“赤後宮”的“迷性丸’,那粒小丸是被“一枝梅”擊落草叢中的,他為何不動手?是為了“赤後五世”太美,着迷了?
就在此刻,一名紅衣少女匆匆奔至,形色倉惶,栗聲道:“稟少門主,東廂房起火!”
“赤後五世”大驚起立,道:“什麼人縱火?”
“尚未發現,火頭有三處之多!”
“洪長老,請勞神一查!”
洪桂枝片言不發,匆匆跟着少女奔離。
“哇!”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傳至。
“赤後五世”面色大變。
緊接着,又是兩聲慘號傳了過來,令人頭皮發炸。
南宮維道大是駭然,“赤後宮”的人,可説是無一不是一流身手,這放火殺人的,定非尋常人物……
“赤後五世”目注南宮維道,竭力裝作温和地道:“看住她!”
南宮維道一頷首,道:“好,她走不了的!”
“赤後五世”匆匆出廳而去,廳內,還剩下兩名侍候的紅衣少女。
南宮維道皺了皺眉,計上心來,離席而起,向兩女一招手,故意笑嘻嘻地道:“你倆過來!”
兩少女互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百花婆”七竅冒了煙,氣得渾身直抖,暴吼道:“小子,原來你是這麼個無恥的小狗!”
南宮維道怒喝道:“你再多説一句,我殺了你!”
“百花婆”氣得老臉泛白,抽扭不巳。她深知“九天石露”的厲害,不敢妄用真力,一口惡氣,硬吞了下去。不過,面上那股怨毒之氣,硬是使人不寒而慄。
南宮維道故作輕浮地一笑,上前閃電捉住了一個少女的手,向另一個道:“過來,我有話跟你倆説!”
那少女咬了咬下唇,道:“我不敢,如被別人發現……”
“過來,一切有我!”
那少女怯怯地走了過來,南宮維道出手如電,一下子點中了對方的死穴,那少女只悶哼了一聲,便栽了下去,被捉住的少女見勢不妙,驚呼一聲,急掙不脱,空着的手,並指如戟,直戳南官維道“命門”大穴。
南宮維道有“天蠶衣”護體,根本不在乎對方這一戳,從容地出手點上了對方“天靈”大穴,這少女連哼聲都沒有,便萎頓在地。
“百花婆”怔住了。
南宮維道拔劍劃破腕脈,然後從桌上拿起一隻酒杯,接滿了一杯血,點穴止住血流,把那杯直遞到“百花婆”面前。
“百花婆”粟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快,喝下去!”
“喝……你的血?”
“可解你所中‘九天石露’奇毒!”
“這……”
一個蒼勁的聲音接口道:“老虔婆,想活的話快喝下去!”
南宮維道不由大喜,原來殺人放火的是神偷“一枝梅”。
“百花婆”依言喝了下去,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南宮維道催促道:“尊駕請速離!”
“百花婆”惑然到:“你不走?”
南宮維道壓低了聲音道:“小可將就辦事!”
“一枝梅”的話聲道:“小子,眾香之國,風波極險,你定力夠嗎?”
“晚輩自信還可以!””好,我們改時再見!”
“百花婆”深深看了南宮維道一眼,閃電般穿出廳門,一晃而杳。就在“百花婆”離去的差不多同時,“赤後五世”匆匆而回,目光一掃現場,不由栗呼道:“怎麼回事?”
南宮維道心中早已有備,毫不猶豫地道:“來了四人,功力高得驚人!”
“你不是對手?”
“僅能自保!”
“來的是何等樣人?”
“兩老兩少,從未見過。”
“唔!”
“赤後五世”面如寒霜,垂首深思了一陣,道:“真掃興,我們換個地方談。”
説着伸手來拉南宮維道的手,南宮維道心頭一陣怦怦亂跳,但仍由她拉着,兩人並肩出廳,轉向隔鄰的房間。
肌膚相觸,一種異樣的感覺流遍全身,使他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房內佈置十分考究,完全是女子閨房的擺設,錦帳珠簾,香幾妝台,只有一樣特色,裳枕等物,全是紅色,給人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陣陣幽香,直撲鼻端,南宮維道有一種陶陶然的感覺。
“請坐!”
“赤後五世”鬆開了手,替南宮維道挪了挪椅子,南宮維道坐了下來,“赤後五世”在對面坐了,面面相對,他不由有些昏亂。
“可以報個名吧?”
“南宮維道!”
“哦!你知道我叫什麼?”
“明珠!”口裏説,心頭卻感到一陣刺痛。他多麼想叫她一聲:“小玉!”向她訴説這些年來的相思之苦,然而不可能。
她是小玉嗎?
現在是機會,如何設法證實呢?
心念之中,試探着道:“我該叫你什麼?”
“照本門規矩,你該稱我門主夫人!”
南宮維道有些啼笑皆非,口中漫應道:“門主夫人?”
“不錯!”
“那你如何稱呼我呢?”
“嗯!這個……叫你名字!”
“我能見令尊令堂否?”
“當然,家母便是當代掌門,你我成婚之後,她退為‘太上護法’,我接掌本門,至於父親……他早死了!”
“早死了?”
“嗯!”
“不是最近死的?”
“赤後五世”粉腮大變,寒聲道:“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南宮維道從容地道:“沒什麼,隨口問問而已,”
“僅是隨口問問?”
“是的!”
“你聽到有關先父的什麼?”
南宮維道心知她在試探自己,如果言語中露了破綻,勢將前功盡棄,她是認定自己業已被“百花婆”那迷神術所制,同時也服過了她們交與“百花婆”的藥丸,照理心性應該已被迷失。
心念之中,搖了搖頭,道:“沒聽説過!”
“想想看?”
“赤後五世”面色和緩了下來,但仍不放鬆地道:“你對本門所知定然不少?”
南宮維道故作茫然道:“奇怪,我什麼也想不起……”
“赤後五世”展顏一笑道:“你記性不好?”
“奇怪……”
“你已着了‘百花婆’老妖婦的道兒!”
“真的?”
“嗯,我一看便知道,不過不要緊,本門有的是靈丹妙藥。”
南宮維道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卻極其鄭重的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了!”
腳步聲起,老嫗洪桂枝出現門邊。
“赤後五世”起身道:“一個時辰後,動身回宮!”
“好!”
洪桂枝轉身退去。南宮維道心頭不禁慌亂起來,是否該隨她們回“赤後宮”?深入虎穴,後果是難料的,如何先設法證明“赤後五世”的真正來歷呢?如果她不是周小玉,冒這險便不值得……
突然南宮維道一眼瞥見妝台上,放了一個小小的彈弓,這一發現,使他頓時激動欲狂,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開來。
這彈弓,正是當年在山中送給小玉的東西,小玉送他一枚金釵,雙方還相互傳授了用法。
“小玉!小玉!”
他在心裏不斷地呼喚着,那被壓抑的情緒,似火山般爆發,他再也無法自持了,目中湧現了淚光,身軀在簌簌直抖。
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眼前,然而卻陌生得像從未謀面的路人。
她連她自己本身也不認識了,這的確是人間的大悲劇。
這一刻,他只感到天旋地轉,彷彿掉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中。
他幾乎脱口叫出聲來,但他還是按捺住了,如一叫破,後果難料,主要的原因,她已迷失了本來面目,根本不承認是周小玉。
怎麼處理這棘手的問題呢?
“赤後五世”一看南宮維道的神情,不禁驚問道:“你怎麼回事?”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我……像是得了急症!”
“急症?怎麼會呢?”
“不……知道!”
“莫非那老妖婦暗中弄了手腳?”
一個意念,倏地浮升南宮維道的腦海制住她,把她帶離此間,然後再設法使她恢復原來的心智。
心念之中,他緩緩站起身來。
“赤後五世”機警地一退身,道:“你準備做什麼?”
南宮維道可不敢小覷了她,故意尷尬地一笑道:“你我份屬夫妻,我有句話要告訴你!”
“説吧!”
“不能讓別人聽到……”
“此地無人敢偷聽!”
“終是不好意思!”
“赤後五世”敏感地臉一紅道:“講呀!”
南宮維道緩緩移近她身邊,口裏道:“我小聲告訴……”
話聲中,出手如電,右手扣住對方左腕,左手疾點對方數處大穴。
“你……”
一個“你”字出口,人已軟癱下去,南宮維道伸臂抱住嬌軀,憐惜地道:“小玉,暫時委曲你!”
一聲驚呼,倏告傳來:“少門主怎麼了?”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只見一名紅衣少女,站立在房門口,只好隨口道:“怕是得了急症!”
那名紅衣少女一閃入房,口裏道;“急症?”
南宮維道閃電般一指戳了出去,那名少女不虞有這猝然之變,悶哼了一聲,應指栽了下去。
另一名少女,聞聲而到,目光掃處,尖叫一聲:“快來,大事不好!”
南宮維道大急,挾起周小玉,射出房門,正待飛身上屋,那名少女已出劍攻至,為了小玉的安全,只好急急閃讓。
只在眨眼工夫,長老洪桂枝與兩名中年婦人,業已電奔而至。
南宮維道一掌震退那名近身的少女,飛躍上了屋面,一連幾閃,到了屋子盡頭,眼前是一個花園,阻斷了去路,這花園廣約十丈,再過去便是圍牆,在多了一個人負擔的情況下,要飛越十丈寬的距離,是辦不到的,只好躍落在地面。
幾乎是同一時間,長老洪桂伎與兩名中年婦人,從三個方位,圍了上來。
緊接着,十幾名紅衣少女形成了另一個包圍圈。
南宮維道不由急煞,要想突圍,並非易事,因為自己手裏多了一個人,當下左手緊抱周小玉,右手掣出“公孫鐵劍”,星目抖露一片粟人殺芒,巍然兀立。
洪桂枝眸中殺機似火,寒森森地哼了一聲道:“不死書生,除非你會長出翅膀,否則休想活着離開。”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未見得!。”
“你無妨試試看!”
“除非你們不要少門主的命!”
“你沒服下那藥丸?”
“再吃多些也無妨!”
這話使得在場的全為之駭然色變。
洪桂枝老臉氣得發紫,大喝一聲:“上!”
三名“赤後宮”高手,分從三個方位撲攻。
南宮維道鐵劍疾揮,迎向當面的老嫗洪桂枝。洪桂枝與兩中年婦人投鼠忌器,中途撤招,洪桂枝的一擊,當然無功。只一個照面,雙方息了手。
南宮維道把心一橫,決心以小玉作質突圍,當下,右手仗劍,舉步向牆邊移去。
洪桂枝與兩中年婦人,步步進逼,卻無法出手攔截。
驀在此刻,一個蒼老但有氣無力的聲音,倏告傳來:“你們都退開!”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只見洪桂枝等齊齊躬身退開,回身望去,不由悚然而驚,四名紅衣中年女子,抬着一張椅子,椅子上端坐着一個紅衣老太婆,頭頂已禿得不剩半根毛,臉像風乾了的橘子,雙目緊閉,若非那襲紅衣,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看來這老大婆的年歲當在百齡之外。
洪桂枝等齊齊稱了一聲:“參見太上!”
老太婆僅只嗯了一聲。
四名紅衣中年女人,放落椅子,退到後面。
南宮維道挪步再行,方才走了一步,老太婆雙目未睜,口裏冷喝道:“站住!”
這一聲冷喝,似含有一種無形的威力,使南宮維道不期然地止住腳步。
老太婆嘆了口氣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們竟這等無用,連件小事都辦不好!”
洪桂枝等恭應了一聲:“是!”
南宮維道既驚且駭,這老太婆在“赤後門”中的地位,看來是極尊,口氣竟如此之大,看樣子她己老得弱不經風……
心念未已,老太婆已向他開口發活:“小娃兒,把人放下!”
南宮維道把心一橫,道:“辦不到!”
老太婆怒聲道:“你真敢?”
南宮維道抗聲道:“沒有什麼不敢!”
老太婆突地睜開雙目,兩道冷電似的厲芒,倏射而出。
南宮維道的目光一接觸那兩道厲芒,立即打了一個冷顫,頭同時一沉,他立刻意識到這目光邪門。
“魔眼!”
他暗叫了一聲,想移開目光,但目光竟似被一種無形之力吸住,無法移開。
這老太婆“魔眼”邪功,已到了登峯造極之境。
他剛想到要糟,只覺腦內一片昏沉,意識隨之模糊。
洪桂枝上前從南宮維道手中接下週小玉,同時解了她的穴道。
周小玉先朝老太婆行下大禮,道:“勞動太上法駕!”
老太婆咧嘴一笑,道:“起來!”
周小玉站了起來,怒視南宮維道,道:“不識抬舉,毀了他!”
老太婆一抬手,道:“不可,此子根骨奇佳,毀之可惜;還是照原來計劃行事!”
洪桂枝接口道:“稟太上,本門‘易性丸’對此子無效!”
“有這等事?”
“是的,若非太上,弟子等的‘魔眼神功’也制不了他!”
“無此可能,先把他禁制起來!”
“遵命!”
洪桂枝上前出手連點南宮維道數處穴道,然後命身旁兩中年婦人,把他帶走。
南宮維道神志復生,發覺自己躺在一張木榻之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情況和上次在“赤後宮”中一樣,功力盡失,真元無法提聚。
顯然,自己已成了對方囊中之物。上次有幸雲中鶴東方英相救,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想到那被稱作“太上”的老太婆,不由頭皮發炸。
“赤後五世”便是周小玉,事實業已證明,然而現在自救無力,如果走上東方英的舊路,的確是死難瞑目。
小玉會做了“赤後門”少門主,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她自己毫無所覺嗎?她毫不懷疑自己的身世?
只有一個解釋,如她母親“金釵魔女”所説,她已喪失了往事的記憶。
可能,“雲中鶴東方英”與當代掌門結為夫婦之後無所出,正如古語所説的:螟嶺有子,踝贏負之。為了使“赤後門”不致中絕,所以在江湖中選人瓜代,而為了維持其門派邪風,必須使選中者忘卻身世。
他自覺這推斷很合理。
如何使周小玉恢復記憶呢?這是個難題。
正自神思紛亂之際,忽聽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身側:“娃兒,你醒了嗎?”
南宮雄道聞聲大喜.一骨碌翻身坐起,激動地道:“是一枝梅前輩嗎?”
“不錯!”
“這是什麼地方?”
“算是密室吧!”
“前輩如何進來的?”
“穿家入户,是老夫本行。”
“晚輩畫虎不成,砸了!”
“老夫入來已久,竟無法解開你被制穴道。”
南宮維道心念一動,歡然道:“請前輩以鋭物刺晚輩‘御氣’、‘歸來’兩穴…”
“一枝梅”警聲道;“這算什麼?”
“晚輩上次受制,東方英前輩以此法解除晚輩禁制,恢復了功力、據説,這手法叫‘無陰指’,是‘赤後門’秘技之一,陰氣自‘天突’、‘脈根’、‘公孫’三穴迫入,元陽被制……”
“哦!老夫懂了,試試看!”
南宮維道只覺“御氣”、“歸來”兩穴如蜂螫般一陣刺痛,元陽立生,忙以本身功力,迫出體內陰氣,只片刻工夫,功力盡復,本來漆黑的房間,頓時明亮起來。
他雖然很是好奇,但顧及江湖規矩,並未轉頭探看“一技梅”的真面目。
“一枝梅”傳出了話聲:“閉上眼,老夫為你開門,然後急速離開!”
南宮維道應了一聲:“好!”
方閉上限,房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一枝梅”低聲急道:“有人來了,小心應付!”
“咯吱”聲中,房門開啓,一道強光,透入房中,南宮維道睜眼一看,天色已是第二天清晨,這房間有門無窗,怪不得如此陰暗。
長老洪桂枝緩步入房,隨手又關上房門。
南宮維道暗忖,不知這老妖婦要玩什麼花樣?
洪桂枝到了牀前,冷冷發話道:“小子,想活的話便安份些!”
南宮維道裝着受制未解的樣子,有氣無力地道:“怎樣?”
“這裏有三粒丹丸,對你有好處,快快服下!”
説着,用手一捏南宮維道的嘴,把藥丸塞入口中。
南宮維道正要出手,心念一轉,忍住了,他知道這三粒藥丸,必是迷人心性之物,立即將藥丸含在舌下,故意扭動身軀,乘機在側頭之際,把藥丸吐了出來。
洪桂枝靜靜地站在牀前,約莫半盞茶工夫,突地哈哈一笑道:“你記得你身世嗎?”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口裏含糊“唔!唔!”兩聲,並不作答。
洪桂枝接着道:“你連你的出身都不知道?”
“這……這……”
“本座提醒你好嗎?”
“好!”
“你叫祝文宇?”
南宮維道暗罵了一聲:“妖狐!”口裏遲疑地道:“我……叫祝文宇。”
“對了,祝文宇,鄭州人,自幼父母雙亡,今年十八。”
“哦!”
“你出身‘無名老人’門下!”
“哦!怎麼我一點也想不起?”
“本座告訴你,你記住便行了!”
“是的!”
“你將與本門少門主結為夫婦……”
“少門主?”
“你忘了,你倆早有婚約!”
“哦!”
南宮維道完全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推想沒有錯,“赤後門”利用這種迷人心智的藥丸,使人記憶喪失,然後胡編一套鬼話,使受制者永記心中,這樣,便完全改變了一個人,周小玉必是如此受害無疑。
洪桂枝滿意地笑了笑,道:“現在你可以起來了,‘太上’要見你!”
“太上是誰?”
“上一代掌門人!”
南宮維道點了點頭,道:“前輩如何稱呼?”
“本座姓洪,首座長老!”
“洪長老!”
“來吧!”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這機會不能錯過,也許救小玉的計劃有轉機,當下起身下牀,故意“唉!”了一聲道:“我怎地沒有功力?”
洪桂枝一笑道:“太上會使你恢復功力的!”
“我不是‘無名老人’的門下嗎?”
“對了,一點不錯!”
“我怎會失去功力的?”
“你受了別人暗算!”
“誰?”
“百花婆!”
南官維道故意怒哼了一聲道:“百花婆,有一天我必殺她!”
“現在我帶你去見太上!”
“能見少門主嗎?”
“暫時不能!”
“為什麼?”
“她被門主急令回宮,今晨動身離開了!”
南宮維道一顆心頓往下沉,恨得直咬牙,不自覺地脱口道:“她竟走了!”
洪桂枝卻會錯了意,放聲大笑道:“你要受些時相思之苦!”
“這也無可奈何!”
洪桂枝開啓房門,當先走出,南宮維道橫起心且不管暗中的“一枝梅”,緊跟着走了出去。
經過幾重門户,來在一間暖閣之前,只見被尊為“太上”的老太婆,閉目跌坐在一張錦榻之上,身旁侍立了四個中年婦人。
洪桂枝行近門邊,恭聲道:“稟太上,當代女婿祝文宇候見!”
老太婆睜開雙目,道:“帶他過來!”
洪桂枝招呼南宮維道進入暖閣。
南宮維道不得已躬身為禮,道:“參見太上!”
“嗯!到榻邊來!”
南宮維道走近榻邊,垂手而立,老太婆如電目光,在他身上轉來轉去,打量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道:“不錯,人中之龍!”
洪桂枝躬身道:“太上恩典,使他恢復功力!”
老太婆微一頷首,道:“再靠近些!”
南宮維道再上前一步,緊靠榻邊,老太婆的目光,又開始在南宮維道面上打轉,南宮維道心虛,不由心跳氣促。
老太婆乾癟的老臉,突地起了變化,冷森森地道:“洪桂枝,他似乎功力仍在?”
洪桂枝面上陡地失色,困惑地道:“弟子……”
老太婆不等洪桂枝説完,立即凝住南宮維道,沉重地道:“伸出你的手!”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如伸出手去,勢必露出馬腳,再度受制,情況可能就不堪想象了。他立即做了決定,只有背城一戰了,當下故意遲疑地緩緩伸出右手……
者太婆抬起鳥爪似的手,抓向南宮維道腕脈。
南宮維道暗中一咬牙,在雙方的手將要接觸的電光石火之間,手掌挾以十二成真力,電掃而出。
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哇!”地一聲慘哼,“太上”老太婆,口噴血箭,仰面栽倒錦榻之上。
“呀!”
驚呼聲中,洪桂枝與四名中年女子,齊齊出手,五道如山勁氣,集中卷向南宮維道,其勢之強,令人咋舌。
南宮維道早已料到對方有此一着,同時他那一擊能否傷得了“太上”老太婆,他事先並無把握,是以在一掌擊出之後,身形倒射向閣門,與對方出掌,正是同時。
這幾名紅衣婦人,可説是“赤後門”一流好手,一見情況不好,硬生生卸了後繼勁力,饒是如此,在勁氣互相撞擊之下,仍發出震耳巨響,整座暖閣,為之晃動,一些壁飾擺設,震得滿室飛舞。
南宮維道這一彈射,直出閣門之外。
身後傳出了洪桂枝的粟呼聲:“太上不治了!”
南宮維道身形甫一穩住,無數紅影已紛彈而至,當時把心一橫,不如乘機挑了這妖穴,鐵劍“嗆!”然出鞘。
“哇!哇!”兩聲尖厲的慘號,先奔至的兩名少女,橫屍當場。
洪桂枝與四名中年婦女,竄出門來,外來的,業已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南宮維道圍在核心之中。
現場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慄。
洪桂枝厲聲道:“不死書生,你必死無葬身之地!”
南宮維道冷酷地道:“老虔婆,區區受東方英前輩之託,誓滅‘赤後門’!”
洪桂枝老臉一片鐵青,暴喝一聲:“本座要把你小子挫骨揚灰!”
隨着喝話之聲,雙掌電攻而出。
南宮維道鐵劍疾封,洪桂枝倒退了一個大步,那四名中年婦人,已自近身弟子手中接過長劍,“唰!”地散開,從四個方位揮劍猛襲。
洪桂枝欺身再攻。
慘烈的場面,在暖閣前的院地中疊了出來。
四劍二掌,把南宮維道裹了個風雨不透。
劍氣嘶空,掌風雷動,金刃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南宮維道一柄“公孫鐵劍”,如夭矯神龍,在雲雨中出沒騰躍。
慘號聲起,一名中年女子栽了下去。
但隨即有兩名半百婦人,揮劍加入戰圈,戰況益加熾烈。
南宮維道暗付,對方人多勢眾,個個身手驚人,如果鏖戰下去,最後必將力竭而為人乘,應痛下殺手,以謀速戰速決。
心念之中,疾運真力,展出了凌厲絕倫的師門殺手“攀星摘月”。
這一擊出手,有如石破天驚,驚怔了所有在場的“赤後”門人。
慘號挾悽哼俱起,兩名中年女人折劍身亡,一個半百婦人,斷臂而退。
場面如風雨驟止,頓時靜了下來。
南宮維道俊面一片潮紅,目中殺氣幾乎凝聚成形。
場中成了三對一的局面。
隨即有兩名中年婦人與兩少女,持劍迫入圈子,各佔了一個方位。
南宮維道右手劍斜揚向上,左手立掌當胸,保持“攀星摘月”的出手式。
全場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但氣氛卻緊張得令人窒息。
洪桂枝老臉上的肌肉不停抽動,身軀也因過分激動而微微發顫。
南宮維道心念電轉,這招“攀星摘月”固然相當凌厲,但損耗真元太劇,如果在三次出擊之下,不能消滅有力對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在七名高手環伺下,甫宮維道穩如泰山,他在盤算最有利的出擊。
空氣似乎已凍結了,充盈的殺機,使每一個在場的人感到無比的悚慄。
“赤後門”自開派以來,第一次逢上如此可怖的敵人。每一個“赤後”門人,心裏有一個共同的問號,“不死書生”真的不會死嗎?
“不死書生”一掌擊殺她們奉為神明的“太上”,的確是不可思議的意外。
“呀!”
一聲栗吼,出自洪桂枝之口,也打破了窒人的沉寂。
隨着這聲栗吼,每個人的心絃繃得幾乎折斷,所有的目光,全盯在場中。
六劍雙掌,猶如狂濤逆浪,湧向核心之中。
黯淡的鐵劍,自刺目的光影中暴起。
慘號震驚了全場。
只那麼一剎那,一切又趨靜止。
四周爆發出一片驚呼。
場中,只剩下洪桂枝與一名紅衣少女,如石像般釘立,血泊中增加了五具屍體。
南宮維道仍是那準備出擊的姿勢,俊面紅得足以與在場者的紅衣媲美。
洪桂枝的老臉已完全變了形,身軀抖個不停。
所有旁觀的,面如土色。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非擊殺這姓洪的老嫗不可,現場中數她功力高,而自己已經兩擊,內元已損耗甚巨,如果三擊無功,可能無餘力以自保……
心念未已,洪桂枝大喝一聲:“你們上!”
外圍的弟子,拔劍蜂湧而上。
南宮維道暴喝一聲,第三次施展“攀星摘月”。
兩聲刺耳慘嗥,洪桂枝與另一名紅衣少女栽了下去。
那些湧進的“赤後門”弟子,被這一個場面所懾,紛紛剎住身形。
南宮維道感覺有些暈眩,他知道如果羣起而攻,支持不了五個照面。他勉強保持那栗人的起手式,但,再也無力施展這一招“攀星摘月”了。
“赤後門”中人的身法他很清楚,以他現在的殘餘真氣,根本無法全身而退,如果一退,便是示怯,後果不問可知。
他儘量不使自己真元將竭的情形顯露,心中卻已慌亂成一片。
如果現在有人知道他的實情,只須有一個人出手,他決無僥倖之理。
血腥的場面暫告中止,但還沒有結束。
有少部分”赤後門”弟子,,試探着向前進迫,殺機又告抬頭;
南宮維道略忖,只有殺一個算一個了,生死置之度外,反正不願死也活不了。於是,他手裏鐵劍一顫,那些迫近的,被他的煞氣所懾,不期然地止了步。
雙方又是僵持之局。
南宮維道決不放過半分機會,疾運本門心法,冀使內力恢復。
雙方相持了近盞茶時間,南宮維道內力已恢復了五成,在拼命的情況下;他已可以一戰了,內力增加一分,死亡的威脅便減少了一分。
驀地,有人高叫了一聲:“火!”
在無首的狀態下,全場頓起騷動。
只見濃煙沖天而起,火頭不止一處,緊接着,傳來慘號之聲。
南宮維道心中雪亮,這火又是神偷“一枝梅”所放。
那批紅衣女人,個個面色驚惶,一人動,十人隨,紛紛朝火起處奔去,一時大有鬼哭神號之勢,剎那間,走得一乾二淨。
南宮維道徐徐放落手中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心想,又是一次死裏逃生。
火勢相當兇烈,只片刻工夫,已延燒向暖閣這邊來,火光沖天,濃煙迅速地吞噬整座“怡紅館”,圍牆外也起了“救火”之聲。
南宮維道心想,該走了。
他彈起身形,越牆而去,附近街巷,亂成一片,眼看火勢已不可收拾,所幸這“怡紅館”四周有高壁阻隔,與房舍有一段距離,不致殃及四鄰。
一天一夜的折騰,飢疲交迫,他轉了兩條街,進入一家旅店,先漱洗一番,然後叫來酒飯,飽餐了一頓。
時方近午,他關上房門,運氣行功,以恢復損耗的內元。
一個時辰之後,功圓醒轉,只覺精氣充盈,內元盡復。
他開始回想經過的一切,不由有些餘悸猶存。
若非那冒死一擊,劈了“赤後”太上,可能一生便毀在“赤後宮”了。
最後如沒有“一枝梅”放上這一把火,後果也極難料。
“赤後宮”在孟津城的密舵,算是被徹底摧毀了。
如果當時周小玉在場,結果將如何?他不敢朝下想。
以後行止呢?
如果此時單槍匹馬赴“赤後宮”救周小玉,那是極端冒險的行動,成功的希望極微,只有另等機會,但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呢?為此,他深深地困惱……
此刻,他真希望有人給他出個主意,或者有個對象商量,可是,他是如此的孤獨無依,他深深地感到人海孤雛的悲哀,也感到身為武士的痛苦。
他想,如果自己生在一個尋常人家,不涉江湖恩怨,豈會有此遭逢!
江湖人,似乎都是同一命運,在刀光劍影中翻滾,幸運的,揚名顯聲,不幸的,默默消失,然而能終天年的,可説少之又少,十不得一。
想着想着,不禁發出一聲“喟”然長嘆。
突然一個頗為耳熟的聲音,自鄰室傳了過來:“娃兒,你是一門之長,一會之首,有什麼氣好嘆?”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困惑地道:“是哪位?”
“你聽不出老婆子的聲音?”
“哦!您是……‘百花’前輩?”
“對了!”
“前輩未離城?”
“老婆子有個怪毛病,欠帳不還寢食難安!”
“前輩欠了誰的帳?”
“你娃兒!”
“什麼?晚輩?”
“不錯,你以本身之血,解老婆子身中的‘九天石露’劇毒,這是筆大帳……”
“前輩大可不必掛在心上,晚輩只是為所當為。”
“娃兒,隨你怎麼説,老婆子説過這是毛病,不對症下藥便愈不了!”
南宮維道忍俊不禁地道:“前輩,除了少數之外,武林人大抵都有這毛病。”
“百花婆”哈哈一笑道:“對啊!”
“前輩也恰巧投入這店……”
“娃兒我們是前後腳!”
“哦!前輩是有意的?”
“嗯!可以説是。”
“一枝梅前輩呢!”
“那偷兒嗎?任何人也捉不到他的影子!”
“他因何如此神秘?”
“個性生成,改不了!”
“前輩肯移駕一談嗎?”
“你過來吧!”
南宮維道應了聲:“遵命!”啓門到了隔壁,只見房門虛掩,“百花婆”在房內發話道:“進來吧!”
南宮維道推門而入,順手又帶上房門。
“百花婆”盤膝坐在牀上,抬手道:“隨便坐!”
南宮維道在靠窗的椅上落座。
“百花婆”開口間道:“你想和老身談些什麼?”
南宮維道略一思索,道:“前輩精擅歧黃與玄術,對‘赤後門’易性迷神的藥丸,有所知否?”
“百花婆”用手撫了撫如霜白髮,一笑道:“你的目的是要救那青梅之交的女友脱離‘赤後宮’?”
“是的,因為……”
“不必説,老偷兒已告訴我了!”
“前輩有何以教晚輩嗎?”
“説話別文縐縐的,有失武士本色……”
南宮維道面上一熱,道:“多謝指教!”
“你倒是禮數周到,關於那迷神藥丸,老婆子倒知解法。”
南宮維道精神一振,欣然道:“前輩知道解法?”
“百花婆”眉頭一緊道:“先別高興,解法雖有,但有一味藥難搞!”
“什麼藥?”
“五色蘭實!”
“‘五色蘭實’這倒是新聞……”
“天下奇藥異草,不勝枚舉,盡一世人所知能有多少。”
“不知這‘五色蘭實,要到何處去尋?”
“難了!”
“晚輩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尋找!”
“這‘五色蘭’傳説產在大別山西歸谷中……”
“大別山並不算遠……”
“不錯,但你知‘西歸谷’是什麼去處?”
“這倒不曾聽説過。”
“此谷可説是一處極端神秘而恐怖的鬼域,進去的人,從沒生還過,先一輩的武林人,談谷色變,稱之為‘西歸谷’,意思就是入谷等於西歸,久而久之,沒有人敢再冤枉送命,‘西歸谷’三個字也就為人淡忘了!”
南宮維道心頭頓時沉重起來,默然了片刻之後,毅然道:“晚輩拼着送命,也非盡力不可!”
“百花婆’為之動容,沉聲道:“少門主,你能為此而輕易冒生命之險嗎?”
南宮維道慨然道:“世間事有所不為亦有所為,除非晚輩不知,既已知道,豈能放棄……”
“那是老婆子多口了?”
“不,晚輩感激不盡!”
“娃兒,一個人只有一條命,不是兒戲的事!”
“前輩願意配這帖藥?”
“當然!”
“那晚輩決心去尋‘五色蘭實’!”
“如你因而送命呢?”
“在所不計了,不成功,算是命定。”
“報仇復會的大事呢?”
南宮維道不由一窒,的確,自己目前不宜冒此奇險,但怎能安得下心讓周小玉生活在邪惡之中?如果出了差池,豈非遺憾終生!“赤後門”急着要為小玉擇配,自己已成對方死敵想到此,他狠狠一咬牙,道:“晚輩打算先回許州五女店做一交待,然後啓程赴大別山,萬一晚輩僥倖成功……”
“百花婆”搖了搖頭,道:“不是老婆子泄你的氣,成功的希望差不多等於零!”
“是的,晚輩是説僥倖的話!”
“老婆子即日開始採藥,三個月之內,我到你們莊上見你。”
“如此一言為定了!”
“你既執意如此,老身預祝你如願……”
“敬謝關愛!”
“不必,老婆子欠你的太多,這點心焉能不盡!”
南宮維道立即有去心似箭之感,起身道:“晚輩就此告辭!”
“去吧!期望三個月之後能見到你。”
僕僕風塵,這一天到了新鄭,距許州尚有一日緊行程,時方近午,他打算歇息一陣,然後上路。預計明天早晨,即可趕到五女店。
於是進入路邊一間小酒館打尖。
正自吃喝之際,只見兩名渾身血污的漢子,相扶着進入酒館,小二忙迎上去道:“鄭三爺,怎麼回事?”
其中那紅臉的漢子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珠,氣鼓鼓地道:“這年頭人比狗還不如!”
小二怔了怔,忙走到靠角落的白木桌子前,用臂彎的搭布,滿有那麼回事地抹了抹桌面,挪了挪椅子,哈腰道:“兩位這邊坐!”
兩位受傷的漢子蹙眉苦臉地過去坐了。
“兩位用酒?”
“嗯!”
“一盤熟切,兩碗蹄筋!”
“是的,馬上就到!”
小二轉身去拿了酒壺杯筷,布好了,又道:“兩位受了傷?”
“差一點沒命!”
“在這一帶誰敢跟兩位過不去?”
紅臉漢子用手重重一拍桌子,粗聲暴氣地道:“還不是那些狗孃養的金龍幫……”
另外那瘦小漢子立即阻止道;“三哥,別口沒遮攔,你當真不要吃飯的買賣了?”
“操他娘,俺姓鄭的吃不下這一套。”
“不吃也得吃,莫非你拿雞蛋碰石頭?”
姓鄭的閉上了口。
小二卻不捨的追問道:“李四爺,兩位敷了藥沒有?”
“在王老青鋪子裏敷過了!”
“兩位怎麼撩撥那些……”
鄭三看是個粗家人,馬上接過了口:“俺兄弟倆出城赴馬大爺的生日宴,路經七賢廟,卻被那些兔崽子阻止不許通過,我只説了一句話,那小子便動了傢伙……”
李四大聲道:“三哥省省吧,我們惹不起,不死是命大。”
小二不敢再嚕囌下去,轉身去端菜。
座中食客約莫十來人,誰也沒有開腔,只低頭吃喝。
鄭三歇了歇,低聲向李四道:“老四,你看那白衣戴面具的什麼來路?”
李四搖頭道:“不知道!”
小二端了湯菜,替兩人篩了酒,兩人有一口沒一口地喝了起來。
南宮維道卻留下了心,“金龍幫”是他的死對頭活冤家,而白衣戴面具的難道是“白衣童面”?如果是,“金龍幫”必有高手在此,一般武士是不敢與“白衣童面”抗衡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過了一會,鄭三又開了口:“老四,依你看那白衣怪人劫持的小白臉是誰?”
“可能是幫中要人!”
“少幫主?”
“難説!”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白衣童面”劫持朱文華,這大有可能。他再也坐不住了,當下會了帳,離店上路向路人打聽了“七賢廟”位置,急急奔去。
一道木橋,橫跨在小溪上;連通了一條不算窄的馬路,過了橋,馬路右邊,是一片寬闊的梅林,林深處,便是“七賢廟”,這“七賢廟”供的到底是哪七賢?史無可考,因年久失修,業已敗落不堪。
南宮維道繞木橋上流飛越而過,鬼魅般投入梅林之中。
他從缺壁中溜入廟內。
雜草蔓生的院地中,一個臉罩兒童面具的白衣人,身上鮮血斑斑,身形搖搖欲倒,他手中扶着一個面如白紙的錦衣少年,數約三十的黑衣人,圍在四周,場子中央,伏屍達十餘具之多。
兩名黑衣老者與一個妖冶婦人,成品字形圍住白衣人。一名灰衣中年站在圈外,他,正是太上護法“毒瘤子杜十全”。
“毒瘤子杜十全”陰森森地發話道:“白衣童面,你還不投降?”
“白衣童面”厲聲道:“廢話!”
“你身負內傷,劍創累累,能挺多久?”
“除非你們不要少幫主的命!”
“你敢?”
“有什麼不敢?”
“你將骨化飛灰!”
“白衣童面”發出一長串慘厲的笑聲,道:“毒瘤子,反正是死,本人不撿如何死法!”
“你放了少幫主,給你一條活路……”
“這種話鬼才相信!”
“玉蝴蝶潘巧巧”冶蕩地一笑,道:“本座的毒蚨會拐彎,你不信賞你一枚?決傷不到少幫主,即使傷到,等你死了再解救少幫主也不嫌晚。”
“你試試看?”
“你真的不肯放人?”
“辦不到,告訴你,‘白衣童面’在江湖中翻滾了近十年,少弄狡檜。不錯,你可不計一切,以‘毒蚨’取本人性命,而不管是否誤傷朱文華這小狗,但你應當想到在你‘毒蚨’出手之際,本人綽有餘裕取這小狗性命,你們等什麼,只是顧慮這一着而已,是嗎?”
第十六章荒山奇女
一番話,説得在場的人人變色,的確,對方所顧慮的便是這點。
“毒瘤子杜十全”挪步進入圈子。
“玉蝴蝶”與兩個黑衣老者,自動退了開去。
“毒瘤子杜十全”揚了揚手中劍,寒聲道:“白衣童面,本座成全你!”
話聲中,一劍斜斜刺出,這一劍,部位招式,詭辣得到了家,“白衣童面”輕輕一晃身,用手中的朱文華去擋劍,“毒瘤子”的劍,滑溜十分,挪步,從另一部位刺去……
“玉蝴蝶潘巧巧”似乎與杜十全早有默契,杜十全一出手,她便繞着“白衣童面”身後打轉,伺機出手。
“白衣童面”大叫一聲:“姓杜的,你再出一劍,我便毀了這小子!”
杜十全果然不敢出手,收劍後退。
就在“白衣童面”説話分神的瞬間,潘巧巧脱手發出“毒蚨”,直取“白衣童面”的後心……
一條人影,電撲而至,“毒蚨”襲上那人影,掉落草叢。
圈子中多了一個目射煞光的錦衣書生。
“不死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