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五樓畢竟是五樓。
它就只在四樓的再上一層樓而已。
踩上五樓最後一級階梯,阿樂第一眼見到的是一張保安官的桌子。
兩個值夜的保安官沉沉睡倒在椅子上,兩張豬臉壓在桌面,連鼾聲都省了。
諾大的走廊上,不止阿樂與小女警。
走廊的右方。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警察一手拿着厚厚的卷宗,一手拿着裝滿熱茶的保温鋼杯。
走廊的左邊。
一個不胖不瘦的男警察一手拿着報紙,一手拿着裝滿熱茶的保温鋼杯。
該説好巧?
還是該説很不巧?
四個拿着裝滿熱茶的保温杯的警察,不約而同站在五樓的走廊上。
你看她,她看他。
你看我,我看你。
高高瘦瘦的男警察,眼神平淡,面無表情。
不胖不瘦毫無特色的男警察,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四隻保温鋼杯上的熱氣蒸蒸直冒。
四雙越來越沉靜的眼睛。
阿樂意識到,此時此刻站在他半身後的小女警,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明明就在身後一個階梯的距離,小女警的存在感卻變得很稀薄。
阿樂沒有轉頭確認這股異樣的轉變所為何來。
眼前這兩個站在走廊左右兩邊的警察,其細微的一舉一動都無法讓人忽視。
阿樂唯一能做的,就與這三個警察現在所做的一樣,慢慢地用眼神彼此試探。
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二十九分。
秒針十七。
坐在保安官桌後的兩個值夜警察慢慢斜倒,失去平衡的身子連同椅子摔在地上。
兩名值夜警察的頸子都呈現極度不自然的扭曲,眼睛翻白。
原來他們不是睡沉了,而是死透了。
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二十九分。
秒針三十四。
“有人早我們一步。”
身後的“小女警”打破沉默。
語氣甜美,氣息卻極為尖鋭。
“你們的立場?”
高瘦的“警察”語氣平和。
毫無死角的氣息,彷彿置身事外的態度。
“不管要救要殺,別在這裏開戰。”
阿樂恢復極佳的理性。
今晚運氣與實力具備,無懈可擊的自信。
“是嗎?我倒是不介意。”
不胖不瘦的“警察”冷笑。
一觸即發的戰鬥意志,像刺蝟一樣膨脹起來。
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三十分。
秒針零七。
氣氛詭異的三十三秒。
已不是用眼神刺探的程度,而是四人身處萬丈深淵的冰寒。
誰是敵人?
誰是盟友?
鏗鏘!
走廊盡頭的房間忽然打開。
一個“老警察”扶着一個渾身赤裸的矮胖男子從房間衝了出來。
那一絲不掛的矮胖男子神志不清地傻笑,其模樣迅速與阿樂腦中的照片疊合。
——老茶!
四個保温鋼杯同時脱手。
當阿樂以極速掏槍出來的瞬間,兩個男警察的手中也各多了立場不明的手槍。
而扶着矮胖男子的“第五個老警察”手中早有了一把長柄雙管散彈槍。
至於一直站在阿樂背後的小女警……
“轟!”第五個老警察將老茶摔回房間,朝眾人開了一槍。
“咻!”高高瘦瘦的警察朝老茶的方向開了一槍。
“砰!砰!”不胖不瘦的警察手中雙槍也朝着老茶的方向扣下扳機。
“咻!”晚了四分之一個眨眼,阿樂朝着手持雙槍的警察開槍。
“颯!”小女警低手一揚,一柄飛刀掠過阿樂的發,飛向高高瘦瘦的警察。
槍聲四起,飛刀輕颺。
再無曖昧。
警察再不是警察,殺手就是殺手。
開戰的那一刻,各自的立場也涇渭分明。
“掩護我!”女殺手的身影掠過阿樂,衝向老茶的方向。
“行!”阿樂以左手臂為架,右手對着高高瘦瘦的殺手不斷扣板機。
“小子趴下!”先來一步的老殺手一槍轟出。
沒停止開槍的阿樂即時卧倒,讓無數飛濺炸出的小鋼珠從他的頂上掠過。
咿唔……轟隆!
雙槍殺手與高瘦殺手趕緊閃入一旁牆後,牆垣砰然碎開,石屑割人。
滾燙的小鋼珠叮叮咚咚墜地,惱人的石灰粉瀰漫在走廊上。
經過老傢伙的特殊改裝,那把散彈槍不管是槍管彈簧還是子彈火藥都加了倍,威力不是一般的制式散彈槍可以比擬,壓制力十分火爆。
警鈴大作。
就這樣,五名偽裝成警察的殺手便在在警政總署的大樓裏廝殺起來。
還真沒有比在這裏大混戰還要惡劣的地方了。
整棟樓登時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吵雜聲,從四面八方奔湧過來。
現在還有執行任務的空間,再過一下下,一旦配備精良的維安特種部隊將這裏重重包圍,到時還有命呼吸的殺手立場一定會被迫轉為一致。
走廊另一端。
“想辦法,先把那管棘手的散彈槍拿下來。”高瘦殺手拔下沒入手臂的飛刀。
剛剛要不是他及時揚起手臂擋住,女殺手那一刀早就灌入他的頸子。
“你做你的,別想命令我。”雙槍殺手的臉上都是石灰粉,眼神狠戾。
“……”高瘦殺手無言,卻也同意。
兩個殺手幾乎同時竄出,身影交錯時各朝走廊那頭開了一槍。
可散彈槍又是一轟,絕佳的壓制力逼的兩個要殺老茶的殺手躲回牆後。
走廊這一端。
“誰有計劃?”老殺手大喝,對着走廊那頭再一轟。
“我有對付警察的計劃,但沒有一邊對付同行一邊對付警察的計劃。”
不等空扣板機,阿樂以絕快的速度退出彈匣,旋即插上新的彈匣開槍。
他用眼角餘光偷看了女殺手一眼,心又多跳了一下。
“老茶一直都這樣的嗎?”
蹲下,女殺手檢視着傳説中的老茶。
老茶意識不清,眼神迷離,嘴角浮現出奇怪的傻笑。
“情報亂七八糟,搞了半天我們不是來救他,是來搶他。”
老殺手皺眉解釋情況:“老茶根本不想走,害我多花了一點時間注射藥物,現在我們得花一個人負責扛他,其它人開路。先説了我扛不動,我頂多再撐三分鐘。”
説着,老殺手的腹部滲出的鮮血滴在地板上。
剛剛高瘦警察那一槍命中了他的腹部,從背後鑽出一個洞。
子彈鑽過這個位置,若沒有在十五分鐘內送急診一定會死。
問題是,沒有一個殺手希望是被警察送進醫院的,那比什麼都窩囊。
“……”女殺手默然。
子彈又來了。
雖然對方只是三把手槍,但都是身手超卓的專家,沒有失誤的空間。
壓低身子的阿樂想辦法還了兩槍。
表面上是三打二。
對方兩個殺手只要殺了老茶就算完成任務,但自己這邊三個殺手可是要把老茶從要命的子彈亂飛中救出去,難度不可相提並論。
更艱辛的是,從大家都開了第一槍到現在短短的一分鐘不到,馬上就要變成非常不利的二打二了。
好幾十人的腳步聲咚咚咚咚接近。
那些正在吃宵夜的警察平時再怎麼遲緩,聽到了這麼多槍聲,猜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在維安特種部隊包圍這裏之前,許多值夜班的警察也從樓上樓下擁了過來。
三棟相連的大樓,每層共六個樓梯的錯綜結構令警察得以快速從四面八方接近。
“放下槍!不要再開槍了!”
“報上名字!你們到底是哪個道上……到底想幹嘛啊!”
“聽好了!不要傷害人質!我們可以談談!不要開槍!”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束手就擒!”
“這裏是警政總署……你們不可能逃出去的,不要做困獸之鬥!”
那些警匪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心戰喊話,在維安特種部隊趕來之前都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從擴音器的語氣聽起來,那些發現警政總署裏竟然爆出槍戰的警察完全陷入了恐慌。
屬於殺手間的槍戰持續,子彈來來去去。
女殺手射出兩把飛刀,兩把走勢詭異的飛刀都沒有無功而返。
阿樂又換了一次彈匣……然後冒險偷看了女殺手七次。
老殺手朝走廊那端的兩殺手轟了一槍,旋即又朝樓下樓梯轉角轟了一槍示威,引得擠在四樓的警察一陣驚天動地的哇哇大叫,大夥嚇得往下退了一整層。
此時有四、五個不動聲色的警察冒險從大樓另一端走廊靠近,多半是想當英雄。
“太瞧不起人了吧?”眼觀四面的阿樂冷冷地朝他們開了兩槍。
不曉得打中了哪裏,總之引起了一陣殺豬似的慘叫。
“嘿,你們認識曉茹吧?”
老殺手慢慢呼吸,不讓失血過快。
“曉茹姐也是我的經紀人。”阿樂大概猜到了老殺手要説什麼了。
“很好,老茶出的去,我也有一份功勞。”老殺手抹了抹臉上的汗,將彈藥填進散彈槍,不疾不徐地説:“叫曉茹把尾款匯到老賬號,自然會有人領走。”
阿樂一邊開槍,一邊大聲説道“沒問題!”
“老傢伙送你們!走!”
老殺手悍然立在走廊中央,用改造過的散彈槍連續狂轟,用最猛……也是最後的火力壓制還困在走廊另一頭的兩個殺手。
根本不需要説白,阿樂立刻扛起昏昏沉沉的老茶往樓下就衝,槍上不停。
女殺手的飛刀滴溜溜走在阿樂之前,七彎八拐,漂亮地迴旋加速——
兩個高舉盾牌的警察應聲倒下,根本不知道飛刀怎麼插進自己的喉嚨。
“好刀法!”阿樂讚歎,心又多跳了一下。
“謝謝!”女殺手竟然不忘道謝,聲音可甜了。
越來越遠的散彈槍轟隆聲中,沒有名字的老殺手兀自哈哈大笑着。
散彈槍的聲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