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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第三十九章

    “上一代的白狼最後死了嗎?”狄米特舉手。

    摩賽爺爺嘿嘿説道:“法可沒有戰死在希特勒手上,他跟蓋雅和我都活了下來,嘿嘿,我失去雙腿後便在巨斧村過着無趣的鄉村生活,閒得發慌時就教教村子裏新一輩的狼族一點武藝,當然啦!你們這羣晚上睡死的小鬼頭是不會知道的,其他的村人也不知道。至於蓋雅跟法可,他們倆在村子裏可待不住,便經常出村遊歷世界各地尋找吸血鬼的蹤跡,偶而也帶着幾個新人出村見見世面,獵獵不知所謂的傻瓜吸血鬼。”

    蓋雅爺爺接着道:“法可老弟後來變得很勇敢、獨立,不負當年歐拉的期待,可惜在二十二年前,在莫斯科的大風雪中,在旅館裏於睡夢中安然死去。”

    摩賽爺爺忍不住發牢騷:“當年所有人都不看好乳臭未乾的法可,只有他媽的歐拉一心一意、婆婆媽媽地灌輸法可信心,唉,沒想到最後還是要靠歐拉拿雙斧把希特勒劈得亂七八糟的,還送了命……”

    我瞥見摩賽爺爺的雙眼噙着淚光,他一定與海門的爺爺擁有極深的交情。

    “老人家要勇敢一點。”我拿出手帕遞給摩賽爺爺,摩賽爺爺故意拿着我的手帕擤着鼻涕,然後自得其樂地哈哈大笑,將沾滿鼻涕的手帕交還給我。我的天,真是太不成熟了。

    山王的爸爸臉上的表情摻雜着驕傲與不捨,説:“所以,我説山王啊,如果不想成為禍星,就要咬緊牙關,接受摩賽與蓋雅艱苦的訓練,在邪惡的勢力尚未復甦前就作好應戰的準備,當個真正的英雄。”

    我看着山王的臉上堆滿自信,我想,山王面對的問題顯然跟那個叫法可的白狼面對的問題截然不同,山王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自信,連放個屁都自信滿滿地跟臭屁王湯姆比賽誰的屁最臭,無聊時還會跟打着哈欠的海門比賽腕力,跟全村跑得最快的哈克比一百公尺短跑,跟全村最聰明的狄米特比賽算術。在以上幾乎一面倒的競賽中,山王都堅信自己會贏得勝利。

    “這種小事就交給我了。”山王點點頭,眼睛閃耀着勝利的光輝,彷彿新一代的大魔王已被他踩在腳下。

    “真令人安心啊。”妮齊雅冷笑。

    村長沒有理會妮齊雅,自顧自沉吟道:“除了訓練山王外,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早一步找到吸血鬼新一代的首領。但奇怪的是,以往吸血鬼的魔王相隔百年以上、甚至數百年以上才會出世一個,但這次距離希特勒出世只有幾十年的時間,未免令大家錯愕不已,我們原以為直到踏進棺材時都可以享享清福……”

    摩賽爺爺看着我們四人粗聲説:“前幾個禮拜,我便派遣能力在水準之上的狼族出村到世界各城市打探吸血鬼魔王轉世的蛛絲馬跡,也將白狼出現的訊息帶給蓋雅跟蓋雅推薦的新人,要他們到這裏一起參詳參詳,嘿,不知道眼前的兩人有什麼好本事啊?”

    賽辛謙虛低頭:“不敢。”

    妮齊雅嘴角上揚,説:“要掛了你這瘸老頭,再容易不過。”

    摩賽爺爺這次沒有生氣,反而有趣地打量火爆的妮齊雅,看得妮齊雅很不自在,摩賽爺爺説:“你要是真有這種本事啊,就幫我調教調教海門,希望你們在三年後可以組成一支比我們當年還要強悍的隊伍。”

    “我現在就不會輸給這隻母猴子了。”海門大聲説道,“啪”的一聲巨響,海門的臉上多了一道紅紅的手印,不用説,正是妮齊雅。

    妮齊雅手腕裏的短刀頂着海門的鼻子,真是千篇一律的招式。

    海門的鼻頭滲血、不敢亂動,妮齊雅冷笑三聲後,收回手腕裏的短刀時,妮齊雅突然“咚”一聲彎腰倒地,額上冒出冷汗與青筋,她的雙眼充滿恨意地看着洋洋得意的海門。

    原來是海門冷不妨給了妮齊雅的腹部一拳。

    賽辛搖搖頭苦笑,他大概不敢想像這兩個已經開始仇視對方的人,居然要一起組成什勞子強悍的隊伍。

    第四十章

    “等等,既然我們不是狼族,為什麼要告訴我跟崔思塔呢?”狄米特嚅嚅地説。

    “如果你要殺我跟狄米特滅口,我可不會原諒你。”我認真地看着摩賽爺爺,説着顛三倒四的話。

    “即使我們不告訴你們,海門跟山王也會偷偷跟你們説,不是?”蓋雅爺爺開口。把我們帶到這裏來可是他的主意,蓋雅爺爺做事絕不拐彎抹角,能夠一槍斃命的事他絕對不拿斧頭砍,所以我猜測,在三十年前的二次世界大戰裏,他一定比老愛大吼大叫的摩賽爺爺要可信賴的多。

    狄米特點點頭,笑説:“我們之間的秘密的期限太短,海門不會説謊,山王則根本不是守密的好料。”

    我聽完這一堆以前難以想像的故事後,再看看牆上垂掛的軍事地圖與老舊的炮彈槍械,胸口一直隱隱發熱,一場原本我只能從歷史課本中想像的血戰,居然就快要發生在我的朋友身上!幾年後吸血鬼血染歐陸、殺遍亞洲時,海門、山王、狄米特在沙場擊掌吶喊、奮勇殺敵的時候,我一個女生……或者,一個人類?能夠做些什麼?

    我好想做些什麼。

    “你幹嘛哭啊?”海門吃了一驚。

    “我好像永遠都只能坐在這裏,聽故事……”我流着鼻涕,甚至連眼淚都懶得擦。

    “因為你是女生嘛!”山王安慰我,這種話只會讓我怒火中燒。

    山王的臉上轟然一響,熱辣辣的一掌將山王打得眼冒金星,我簡直快要鼓掌叫好。

    “女人又怎樣?”妮齊雅瞪着幾乎獃住的山王,山王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回嘴,深怕接着又是防不勝防的一掌。

    這次海門沒有替山王出頭,反而驚慌失措地看着我。在我的印象裏,我幾乎不曾在這些男孩子面前流眼淚,海門一定嚇壞了。

    但我還是想哭,這次的眼淚已經積壓甚久。在三年前,我甚至還能在短跑中跑贏狄米特,在跳高比賽中勝出山王,但女孩子的身體限制讓我在體能的項目中漸漸被狄米特與山王趕過,這不得不讓我時常看着房間裏衣櫥吊着的洋裝發愣,茫然地在一連串的挫折中摸索“女生”這個性別角色,有時我接受了,撫摸洋裝的蕾絲邊沈思,但更多時候我努力想要拋棄弱者的名稱,離得米白色洋裝遠遠的,越遠越好。因為我害怕被遺棄。

    當我跳得不夠高,跑得不夠快,甚至叫得不夠大聲時,這三個原本比我矮小的男生就會舉起他們粗壯的手臂,攜手揚起風帆,不管他們航向哪裏,再也不會帶着礙手礙腳的我,我的記憶中最裏好的時光永遠都停留在童年的港口,然後穿上洋裝皮鞋,甚至跟隔壁的瑪麗一起撐起該死的洋傘。

    所以,趁他們還沒發現我是女生時,我跳上了巨斧一號。以後,我還要跳上巨斧二號、三號、四號,直到他們發現我其實不夠強壯、不夠勇敢。發現我是女生。

    沒想到,那個時候這麼快就來臨。

    我哭得不能自抑,連摩賽爺爺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蓋雅爺爺一向沉默寡言,此刻更是一語不發,不只他倆,在場的所有人……那些狼族,我想他們打心裏都覺得“不過是將秘密告訴你罷了,反正你遲早都會知道”。如此而已。

    “別這樣,我也不能幫什麼忙啊?”狄米特看穿了我的心思,但他自己倒是不在乎自己不是狼族的一員。

    “對不起啦,我説錯話了。”山王歉然看着我,但他根本不需要道歉。因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我就要被拋棄了。

    海門窘迫地坐在我身邊,鼓起勇氣似的,他的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力氣夠兩個人用,分……分一半給你好不好?”海門漲紅着臉,我的眼淚簌簌落下,心頭大是激盪。

    妮齊雅哼哼兩聲,看着我:“真想幫忙,就練槍吧。”

    霎那間,我的腦中出現一絲曙光。

    第四十一章

    後來,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內,我完全聽不進去其他人的談話,腦中只是不斷想着:“用槍、用槍、用槍、用槍,跟用槍。”

    但我的爸爸媽媽根本不會讓我碰槍這麼危險的東西,更何況,我自己也挺害怕整支槍突然“轟”一聲炸裂開來這種事。

    過了許久,在應允摩賽爺爺不能將今天所談的事情告訴家人後,我跟狄米特就回家吃晚飯了,身為狼族的海門與山王則繼續留在地下室裏聽他們聊個沒完,討論着他們倆人的訓練計畫,臨走前,我看見海門一直不安地偷看着我,而山王則愁容滿面地發問:“為何連我這種超級一流的主角都要做這麼艱苦的體能訓練?我不是天才嗎?”

    草草吃過晚飯後,我待在房間裏發呆。

    站在牀上,我幻想手裏有一把槍、百發百中的英姿。毫不意外的,我想起了妮齊雅。儘管妮齊雅百分之百是個火爆又野蠻的女人,如果在她的身上插根管子連到柏林的電廠,她無窮無盡的怒氣大概可以供應整着德國一整年的用電,但我開始羨慕起能夠與海門斗毆、毫不遜色的她。

    妮齊雅真是女中豪傑,説不定她跟海門一樣也有胸毛。就算她還沒變身成更加強壯數倍的狼人,她的身手依舊矯健得異於常人、她的眼神里的自信更足以與她踢翻海門的力量匹配,我相信她動不動就隨便掏出來的腕刀,一定可以毫不猶豫地往吸血鬼的喉嚨裏用力插下去。雖然我還沒見識過吸血鬼。

    我摸摸自己平坦的喉嚨,除了高禿禿的喉結、爬滿胸膛的雜毛、可以兩腳站立便溺的小鳥外,我還缺乏很多東西。妮齊雅眼中的烈火這樣告訴我。

    “咚!”

    一粒小石子輕輕巧巧地穿過兩片窗簾、擊中窗邊的花瓶。

    狄米特儘管是個不折不扣的死人類,但他至少可以幫忙丟手榴彈,他可是這方面的天生好手,我敢打賭他一定可以把炸彈扔進吸血鬼的嘴巴里。

    “喂?”我拉開窗簾,看着站在窗前三尺外大樹中的狄米特,狄米特穩穩坐在緊緊盤繞的樹枝上,兩腳懸空,一手拿着他那頂招牌寬草帽,一手拿着一粒大紅蘋果,那是他自家後院種的,而狄米特年幼又可愛的妹妹則坐在狄米特的旁邊,笑嘻嘻地看着我。

    “嗨!貝娣!”我打招呼,晚風輕柔吹來,我精神一振。

    “她吵着要跟。”狄米特笑着摸摸貝娣的頭,貝娣也是個爬樹的好手,可惜她並不知道,過幾年她穿上皮鞋跟裙子後,爬樹就會變得困難得多。

    狄米特將蘋果丟給我,我坐在窗子上啃了起來。

    “你看起很不快樂。”狄米特説,他的草帽給貝娣抓在手裏亂扯。

    “現在好多了。”我説謊,看着狄米特身後蒼白的大月亮。

    接下來的五分鐘裏,我們就這樣各自低着頭不説話,我啃着蘋果,狄米特跟貝娣搶着大帽子。

    “海門是戰神的子嗣,山王更是我們親眼所見的白狼,他們即將要踏上的路是我們難以想像的艱苦。”狄米特的口氣像個大人,害我手中的蘋果變得好難吃。

    狄米特一臉輕鬆,繼續説:“何況,其實你不必難過,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我們的朋友,自始自終,不是嗎?”

    我有點生氣,説:“難道你……你這個臭人類,難道你不怕海門跟山王會離我們越來越遠嗎?”

    一隻毛毛蟲落在狄米特的肩上,慢慢爬着爬着。

    “沒關係啊,你都説了。”狄米特的笑容始終開朗,説:“反正他們走遠了,還有你陪着啊!”

    “好噁心!”我生氣地將啃到一半的蘋果丟向狄米特,狄米特靈敏地接住,隨即輕輕丟下,樓下的三隻大狼狗興奮地圍着蘋果亂咬。

    突然間,我發現我不能説話。

    我知道,只要我一開口,我的眼淚就會亂七八糟淌滿整張臉。

    我抬起頭來,發現狄米特將頭別了過去,專心地幫貝娣盤起褐色的頭髮。狄米特一向是個很細心與體貼的人。

    於是我大大方方擦掉眼睛裏的淚水,輕輕喉嚨:“狄米特,你跟我一起學開槍好不好?”

    狄米特笑了出來,説:“好啊,但我可不敢用那一堆掛在牆上、放在箱子裏的老舊東西,總覺得會把手炸掉。”

    我開心地點點頭。

    貝娣瞪大眼睛,看着狄米特説:“妹妹也要學開槍。”

    狄米特用手指輕彈了貝娣的額頭,説:“哥先教你打水鏢再説。”

    我感激地看着蒼白的月亮。能夠再跟多久,就讓我再跟多久吧。

    第四十二章

    真是個令人不愉快的下午,地下密室裏的空氣煩躁不安,充滿了歧視的味道。

    “想學槍?那可不行。”摩賽爺爺説,蓋雅爺爺在一旁不置可否。

    我看了看妮奇雅,提出這個點子的她居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只顧着用桐油擦拭腕刀,專注的表情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跟狄米特也想幫大家的忙啊!”我大聲説道。

    “小鬼,人類的身體是禁不起吸血鬼一撕一抓的,你如果看過那些被撕成碎片的屍體,你現在可不會一直嚷着要學槍,而是開始挖地洞躲起來了!”摩賽爺爺的表情很認真,卻認真地令人討厭。

    更令人生氣的是,狄米特不發一言站在我身邊,昨天他答應我一起學槍時温柔全都蒸發掉了。

    “一直人類人類的,人類又怎樣?槍還不是人類發明的!你自己還不是一副人類的樣子,這麼討厭人類為什麼不整天扮成狼!”我生氣了。

    “要是人類夠強壯,就不需要發明槍了!人類就應該被保護!”摩賽爺爺沒好氣地説。

    地下室裏的村人們有的面面相覷,有的低頭暗笑,有的面無表情,沒有一個人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趴在地上的山王託着腮梆子看着我跟狄米特,海門則打直了腰深鎖着眉頭。真難得,海門居然會一臉憂鬱,但這個大笨蛋絕對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的。

    坐在村長旁邊的蓋雅爺爺向一個村人點頭示意,那村人站了起來,從牆上的地圖後拉出一疊舊照片放在我面前。

    我瞥眼看了那疊照片一眼,胃裏的午餐立刻翻騰到喉嚨裏。

    那些是吸血鬼尖牙底下的無辜犧牲者嗎?還是命喪吸血鬼之手的狼人勇士?我不知道,也不願多看一眼。我不想多描述那些照片裏的慘狀,但我可以肯定我絕對無法習慣這種事。

    奇怪的是,為什麼我感覺到的不是血腥的殘酷與恐懼,而是深沈的失望呢?

    “怎麼樣?你有自信能夠面對這種事經常發生在你身邊嗎?”摩賽爺爺粗聲説。

    如果有一天我居然可以習慣這種事,我一定不會是現在的我。那會是怎麼樣的我?我會喜歡那樣子的我嗎?

    “其實,被保護是種幸福。”蓋雅爺爺低沈的聲音:“戰場從來就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命運。”

    戰場從來就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命運……

    我的視線避開那些慘不忍睹的照片,至剛剛為止我還以“並肩作戰”的同儕熱情想像這場即將發生的血戰,而蓋雅爺爺隨即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將我推向殘酷的現實。

    山王跟海門也看着桌上那疊照片,山王的嘴巴張得跟他的眼睛一樣大,而海門則氣呼呼地説:“可惡!怎麼可以把人殺成這個樣子!”

    蓋雅爺爺説:“必要的時候,你也必須將吸血鬼殺成這個樣子。”

    我的心發冷,我覺得剛剛冒起的夢想一下子又被無情的澆滅了。更寒冷的是,我的腳步已經抬不起來,堅持踏向維護世界和平的友情夢。

    肩膀一陣温暖,狄米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什麼也沒説,只是靜靜地看着桌上的黑白照片。那個時刻我已經知道我跟狄米特未來應該身處的位置。

    “對不起。”蓋雅爺爺説。

    但他根本不需要道歉的。

    第四十三章

    不知道通到哪裏河上,一艘不知道要航向哪裏的小舟。

    河面上映着點點星光,夜風流波,小舟宛如航在一條寧靜歌唱的銀河上。

    “我知道自己將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但怎麼樣也沒想到,我居然要維護世界和平。”山王説,四腳朝天坐在木桶裏。

    “真好。”我説,如今我也只能這麼簡短地回應。

    “我的心情好亂。”海門説,負責任的他坐在木桶的邊緣上,打量着四周的水面與風向。

    “為什麼亂?”狄米特摘下大草帽,在夜空下他的藍色眼睛顯得格外清澈。

    “我覺得怪怪的。”海門看着河面上的星星,説:“一開始我也覺得那些吸血鬼很可惡,為什麼要這樣殺人,但想了想昨天晚上蓋雅爺爺説的東西,我就覺得兩邊能不打架就不打架得好。”

    “他昨天晚上説了什麼啊?”狄米特問。

    “我問蓋雅爺爺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吸血鬼,他説只有非常少的吸血鬼是天生的,也就是懷孕的女人被吸血鬼吸扁以後,才可能生下天生的吸血鬼,所以大部分的吸血鬼都是被上一批吸血鬼吸乾後才變成的。”海門説。

    “你同情他們吧?”狄米特説,我也這麼認為。海門是個心腸跟糨糊一樣軟的人。

    “對啊,村長講的故事其實一點也不恐怖,可憐才是真的。”海門歪着頭:“那個叫做古思特的人,還有那些被襲擊的村人一點也不想變成吸血鬼,可是偏偏叫他們碰上這麼倒楣的事,他們變成吸血鬼以後,就跟蚊子一樣非吸血不可,這也沒法子啊。”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一次清光光所有的吸血鬼,那以後就不會有吸血鬼了吧?”我説,那些照片帶給我的印象很簡單,就是做出這些事的人必須受罰。

    “清不完的,想也知道他們會躲得好好的。”狄米特睿智地説:“要是我,就會躲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蓋雅爺爺也是這麼説。”海門説。

    “總之,全世界的安危看來是要由我跟海門一肩扛起來了。”山王説。他做結論的時間永遠都很突兀。

    説起來好笑,其實我們四個小鬼頭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真正踏出黑森林一步,只有兩年前校外旅行時曾經到過鄰近的法蘭克福城裏。我們對世界的想像不過從電視跟課本上知道,但大多的世界觀卻是在一堆奇怪的民俗傳説中堆砌出來的。

    比如説,中國什麼都少,就是人很多,全部一起跳起來的話就會引發大地震,他們的政府還計畫在蒙古沙漠上用幾億人排幾個字,讓人造衞星從太空中拍下來。美國人最有錢,他們不管做什麼都用最新的機器,有些有錢人還會買機器人煮飯。日本最可憐,他們被美國丟了兩粒原子彈後,生出來的小孩子都是大頭小身體綠皮膚的怪嬰。

    諸如此類,當時我們對世界的認識都是童言童語,而山王卻一口咬定世界和平跟他息息相關。

    風緩了,水慢了,小舟好像靜止在星河上。

    我閉上眼睛,泡在靜謐的星光裏。就在我快要進入夢鄉之際,山王的打呼聲將我喚醒,我看見海門一隻腳站在木桶邊緣上金雞獨立,正練習着平衡感,而狄米特嘴角流着口水,早睡翻了。

    “海門,你是不是很想像你外公一樣?”我問。

    “嗯。我想像他一樣勇敢。”海門説,換了一隻腳。

    “那你怎麼會討厭跟你外工做一樣的事?”我問。

    “我不討厭,只是不能理解。大概是我比較笨吧,可是我又覺得我外工做的事是對的。”海門説,身體傾斜了四十五度依舊單腳保持平衡,笑説:“厲害吧!”

    我點點頭。

    “我外公阻止了那麼恐怖的世界誕生,真的很了不起,我比不上他。有時候看到摩賽爺爺把我外公當偶像,我的心快樂地就快炸掉。”海門説:“可是我不想要拯救世界,我只想跟他一樣勇敢,至少希望你們都能夠覺得我很勇敢吧。”

    “所以你很喜歡練身體喔?”我説。

    “對啊,我想勇敢一定要強壯一點才行。”海門説:“如果我外公沒有很厲害的話,他大概也不會被説成勇敢吧。”

    “喔。”我説,真想睡了。

    巨斧二號有海門一個人醒着就夠了。

    “崔絲塔,那天我們遇到大黑熊,你覺不覺得我很勇敢啊?”海門突然問。

    “嗯。”我應道。

    “可是我覺得狄米特才了不起説,他明明打不過大黑熊,還敢擋在我面前。”海門有感而發:“那時候我覺得他真的非常勇敢、也很感動,所以後來我有點錯亂了。”

    “錯亂什麼?”我問,難得海門會動腦筋。

    “勇氣跟力量好像不一定要搭在一起喔?”海門説。

    “本來就是。”我説。

    “那時候我有種感覺,説不定越沒有力量的人,去做越需要勇氣的事,就越勇敢的樣子。”海門看着熟睡的狄米特跟山王,説:“他們都比我了不起,都是我的偶像。”

    “你想太多了,這樣不適合你啦。”我笑着,説:“你也是我的偶像啊!”

    海門傻笑着,擺出拳擊手的姿勢開心地説:“你相不相信,現在的我已經可以打敗那隻熊了?”

    我點點頭,然後毫不客氣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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