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裏,音音背靠樹身站着,她腳前躺了個人,上半身已全界鮮血染紅,月白色的僧衣,一眼便可看出是個女尼,看樣子已是具屍體。
冷一凡逼近前去,被殺的果然是個眉清目秀妙齡女尼,這使他立即想到普渡庵的血案。
赤紅的雙眼,直照在音音的臉上,咬牙道:“出家之與你何怨何仇,居然趕盡殺絕,一個也不放過?”
音音鎮靜的嬌如豔花的臉上沒有任何特殊的表情,還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尖挺的鼻子一皺,道:“浪子,你象是陰魂不散,專找我的麻顧?”
“我問你為何又殺人?”冷一凡寒聲喝問。
“除惡務盡!”
音音微點着頭,一字一字地説了出來。
“她惡在何處?”
“要是我不説呢?”
“那我就要真正地除惡。”冷一凡的確就是起了殺意。
音音“咕”地笑出了聲,偏頭打量了冷一凡幾眼,披披小嘴,意似十分不屑,慢吞吞地抬手朝旁邊一指,道:“你何不去向問她?”
冷一凡順着她的手指望去,意外地吃了一驚。
原先竟沒發覺,兩丈外的權腳下草地上,坐着個衣裙不整的少女,象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眼發兩直,木然而痴。
“她是什麼人?”
“附近民家的女子。”
“什麼回事?”
“問她呀!”
冷一凡懷着狐疑的心情,走到那女子身前,端詳了她一眼:“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哇!”女的突然哭出聲。
冷一凡嚇了一跳,面對一個普通弱子女,似乎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普通男人,不知該如何應付是好。
尼姑被女殺手殺了,跟這民家少女有什麼關連?
怔了一陣了,才又出聲道:“姑娘你先別哭,説這是怎麼回事?”
女的用衣袖拭了拭淚痕,帶着嗚咽道:“我娘生病卧牀,附近的名醫都請遍了,就是……沒有起色,聽説,普渡庵的菩薩最靈驗,有求必應。
正巧……今天這師太上門化緣,知道我娘久病不起,答應我……隨同到庵裏去禪解,想不到……“説着,又哭了起來。
冷——凡道:“想不到怎樣?”
女的抬起頭,淚眼婆娑。
但卻掩不住天生麗質,比之女殺手音音,毫不遜色,只是年紀似乎要比音音大了些,粗衣布裙,樸中帶華。
她緊緊咬了咬下唇,進出聲音道:“這尼姑是假的!”説完又迅快地垂下頭去。
冷一凡不解地道:“假的?”
女的頭已垂到胸前,略顯激動地道:“是的,他不是女人。”
冷一凡驚叫道:“她不是女人?”
女的“唔”了一聲道:“是的,他……是人妖,假扮尼姑,因為……太陽大,他要我陪他到林子裏歇涼。
他……忽然瘋言瘋語,動手動腳,後來……露出了本相要欺負我……幸虧來了那位女俠客……“冷一凡的兩眼突然瞪大。
這的確是聞所未聞的怪事,暗忖:“如果事實真的如你音音殺人是應該的了。”心念之中道:是真的?“
女的道:“公子可以自己看看!”
冷一凡轉身望去,不由一愕。
音音已不見了影子,不知是走了還是暫時離開?
他走了過去,到屍身前,這才發現女尼的胸衣是虛掩的俯身伸手拉開一看,真的不錯,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男人而生如此俊秀,説是人妖並不為過。
照此看來,庵裏被答的妙齡少尼定然也是人妖,即使不是,也是沾污佛門淨地的敗類。
女的低着頭走近前來。
“那位女俠踉公子您是一路的麼?”女的怯怯地問。“不是”冷一凡搖搖頭。
“她保全了小女子的清白,還沒謝她……”
“這倒不必,江湖人做他所應當做的,但求合理,心安不在乎人家謝不謝。”話鋒頓了頓,又道:“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那裏?”
“我叫巧姐兒,住在離城不遠的村子裏。”
“在下送姑娘回去。”
多謝了,這段路我常走的,不會迷失,而且……“揚起臉望了冷-凡眼,象是不勝嬌羞地收回目光。
她昆首微俯,細聲道:“我們鄉下人很拘禮俗,公子是男人,跟小女子走在一道……恐怕有許多不便。”
冷一凡不禁呆了一呆。
現在,他才真領略到這叫巧姐鄉下姑娘的確相當緣,明眸齒皓,臉如新月。
尤其那份無形的超凡氣質,對男人有一種極強的磁力,不類於一般小家碧五,應該説是草窩裏出的鳳凰。
如果她生長在大户人家,定然是高不可攀的角色。
她與音音相比,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類型,音音美豔而野,她則是明豔而柔。
也許,這正是江湖女子與一般女子分別長處。
“公子怎麼稱呼?”
巧姐兒見冷一凡久久不語,幽幽地聲開了口。
“我!在下……我叫浪子!”
“浪子?”巧姐兒又抬起臉,峨眉微微一皺:“這……那是浪子公子了!”
“怎麼説都可以!”冷一凡有些啼笑皆非:“反正……江湖人嘛,習慣上差不多都有個外號,比如説剛才那位姑娘她就叫女殺手!”
“女殺手?”
巧姐兒驚叫出聲,眸子裏閃出冷月似的清光,雖是驚叫聲調仍十分悦耳,扣人心絃。
略略一停,又道:“那麼美的姑娘,為什麼有這麼可怕的……噢,是了,因為她是女俠。”
秀麗中的憨樸的的確引人遐思。
冷一凡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江湖人,沒有身負重任,而是個可以過平凡生活的普遍人,巧姐兒應該是值得追求的最理想的伴侶,可惜……”
輕吁了口氣,不在往想。
但潛意識中的綺念卻無法摒除,因為他是十足的男人,既然碰上了十足的女人,那份吸引力是無法拒抗的。
儘管如此,他的反應是出乎自然的,沒有絲毫邪念,更沒有非份之想。
“唉屍巧姐兒突然嘆了口氣。
“姑娘你怎麼啦?”
“我想到我孃的病,他老人家……”
冷一凡心中一動,“這個……”深深想了想,道:“在下會經修習過歧黃之術,雖不算精,但也略知皮毛,如果姑娘願意,在下願為令堂診治一下.巧姐兒面現為難之色。
“在下只是説説而已,如有不便,也就罷了!”施醫卻反而要求人,冷一凡自己覺得好笑。
“不,這……公子肯做這好事,小女子之求不得,只是……”澄澈的眸子水波漣漪盪漾,似乎有什麼難以啓齒的為難之處。
“如果姑娘認為男女同行不便,這好辦,姑娘在前引路在下遠一點跟上就是。”
冷一凡一相情願,實際上他根本拿準對方真正地顧慮是什麼。
“小女子這就先謝了!”巧姐兒福了一幅。
太陽已收斂了威勢,變成了一個暗素的園珠斜掛在西方天際,晚風徐起,但卻是燻人的熱風,了無涼意。
城堞搖搖在望。
巧姐兒回頭望了一眼,折向道邊的小路,意思是告訴冷一凡快到地頭,不要岔了路。
冷一凡把腳步加快,這一段不太長的路程可把他別慘了巧姐兒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隨着慢,真如秀士是在劉覽風光,現在她已離開行人眾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開了。
冷一凡把腳步加快,這一段不太長的路程可把他別慘了巧姐兒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隨着慢,真如秀士是在瀏覽風光,現在她已離開行人眾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開了。數匹驍騎從進城方向奔來,到了岔路口,一人揚手,餘騎紛紛勒住,馬上人一陣交談之後,尾隨巧姐兒岔進小路,變成一直線緩緩而行。
冷一凡走到,皺了皺眉頭,由後跟進。
凡間上造平房不規則在散佈在田畔與菜畦之間。
巧姐兒已走到靠右首一間的門前空地,騎士下馬意迫了過去,一共有五人之多,全是彪形大漢下。
冷一凡心中一動,難道這幫人是衝着巧姐兒來的?但怎麼可能,巧姐兒是個普通弱女子,與江湖沾不上邊。
心裏嘀吐着,人已到了騎士們下馬之處,也是屋前空地邊緣。
五名大漢圍上。
巧姐兒沒進門,回身驚恐地望着這幫惡煞,顫抖着聲音道:“各位……大爺,你們……這是做什麼?”
五名大漢之中一個長衫的似是為首的頭子,以粗豪的聲音道:“是這娘們沒錯麼?”
其中一個應道:“好象是她沒錯!”
穿長衫的大聲喝斥道:“你他好的什麼好象,到底是不是?”
另一名大漢接着應道“人是不錯,換了衣裳。”
巧姐兒帶着哭聲道:“你他到底要做什麼?”
冷一凡看清楚了,兩個應話的漢子,正是涼亭邊跟胡有才分手的那兩個,一個額有刀疤,一個絡肋鬍子。
情況已經明顯,他們發現了胡有才被殺,而把巧姐兒,當把巧姐兒當成了女殺手音音。
穿長衫的朝巧姐兒迫近兩步,獰笑道:“小娘們,別裝蒜了,果然是個惹火尤物,難怪胡有才不要命,説,涼窩邊草窩裏是你殺的人?”
“殺人?……天啦!我……會殺人?”巧姐兒哭叫起來,“我……是去郎中先生的,我娘卧病在牀,一年多不能動了。”
“你請的郎中呢?”
刀疤漢子邊問邊彈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巧姐兒的手腕。
…‘啊!“巧姐兒衷叫一聲,雙膝一軟,癱了下去,抬手指着冷一凡站立的位置。
冷一凡非出面不可了。
他不能讓巧姐兒作代罪羔羊,邁開步子,,訊快地進入空地。
巧姐兒悽叫道:“公了救我!”
冷一凡剛站定,白淨面皮的大吼道:“就是他!”
穿長衫的道:“什麼就是他?”鷹鷲般的目光,掃向冷一凡,從目光可以看出是個狠角色。
絡肋鬍子的戟指着冷-凡道:“回林管事的話小的跟朱老三與老大分手之後,半路上就碰到這小子朝涼方向走,現在他又。”
穿長衫的抬手止住刀疤漢子説下去,寒聲道:“我明白了,他就是殺人兇手。”
鷹眼凌芒一閃,又道:“-個胡有才,外帶兩名一等弟子,臭娘們再狠也沒能耐把三個一起擺倒。”
冷一凡不理那長衫漢子的查,直視着扣住巧姐兒的刀疤漢於,冷森森地道:“把人放開!”
刀疤漢子瞪眼道:“好小子,你是在對大爺我説的話?哈!”
故意五指用力-緊。
“哎!”巧姐兒哀叫一聲。
“放手!”
隨着這一聲冷喝,同時想起了悶哼,在場的只覺眼前那麼一花,刀疤漢子斜蹌了四五步,-屁股坐下去。
冷一凡已護在巧姐兒身前,劍還是連鞘橫提着,似乎根本就沒動過。
絡腮鬍子和另外兩名大漢齊齊拔劍在手橫眉豎目,狠盯着冷一凡,那份兇相似要把人生吞活剝。
長衫漢子牙齒已經咬緊,腮幫骨鼓得老高。
冷一凡伸手拉起巧姐兒,道:“巧姑娘,你趕快進屋裏去。
這裏一切有我,不會有事的。“
巧姐兒連跌帶爬地衝進屋裏。
三名大漢立即各佔位置,把冷一凡圍在中間。
長衫漢子獰笑了一聲,陰惻惻地道:“襄陽城裏外百里之內,沒有敢隨便拍死一隻蒼蠅,你竟然敢動劍殺人,你知道咱們的身份麼?”
冷一凡從容地道:“知道,谷大公子的屬下。”
長衫漢子眉毛一挑,道:“既然知道咱們身份,那就是説存心找岔的了?好得很,現在先報上你的來路,看你到底是什麼貸色?”
冷一凡淡淡地道:“在下浪子!”
長衫漢子哈哈一笑:“浪子還沒聽説過有這-號,你為了護花而殺人,對不對?”
冷一凡略作思索之後,開口沉聲道:“在下有幾句話,但只説一遍,這位姑娘是在半路遇到的,她為母求醫不假,在下應請而來,涼亭邊殺人的女子另有其人。
長衫漢子冷一凡哂,道:“依你的説沒是不是殺人兇手殺人的是另外一個女的?哼!你以為老子會相信你的鬼話的呢?”
“腳步朝前一挪,暴吼道:”上去宰了他。“
三支劍從不同方位劈出,勢道驚人。
“叮噹”聲中,三支劍全被盪開。
三名大漢被震得連連倒退。
冷一凡劍示出鞘,他只是用連鞘劍擋了一記,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氣定神閒,三條大漢的臉色泛了青。
長衫漢子的臉色也變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他知道碰上了厲害角色,自己加上去也不是價錢,就是栽也不能栽得太慘,用力一咬牙,道:“你説兇手是那女的不是你?”
他忽然改變了口風。
冷一凡道:“在下説過只説一遍。”
長衫漢子道:“那女的是什麼路道?”
冷一凡一字一頓地道:“女——殺——手!”
“女殺手?”長鬍漢子栗叫了一聲,臉色大變了顫道:“就是十天前在南陽血洗王員外府男女二十七口的女殺手?
冷一凡呼吸為之一窒?南陽王府血案倒是沒聽説過。“
音音真的殘狠到這種地步?男女二十七口,就是滅門血案,她真的做得出來?就憑她那一把剪刀?
心念之中,冷冷當道:“不知道!”
口裏應着,卻在想:“谷大公子是襄陽一霸,遠近聞名惡跡昭彰,看他手下的作風便是明證。至於音音,如果查實她真的渦滅人性。倒是應該予應剪除。”“你會不知道?”
一個蒼洪的聲音接上了口。
冷一凡抬眼望望,只見一個留有山羊鬍子枯瘦老者站在場邊,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到場的。
不禁心中一動。
長衫一漢子立即側開身,抱拳。深深彎下腰去畢恭畢敬地道,“管事林大風參見二總管。
刀疤漢子這時已站起身來,與三同俠齊齊躬身。
這山羊鬍老者原來是谷家的二總管。
他並不還禮,只鼻孔裏哼了一聲,大刺刺地進入場心面對冷一凡,利刃般的目芒,要穿透人的心。
“你叫浪子?”
“不錯!”“女殺手什麼來路?”
“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山羊鬍老者目芒一閃,抿了抿嘴角,寒森森地道:“你指出殺人者是女殺手,而你跟她又是同一條路,你會不知道?”
“實逢其會,巧遇罷了!”“你怎知道她是女殺手?”
“她自報的號。”
“她人長的怎麼樣”
“年青,很美!”
“哈哈哈哈……”
山羊鬍老者大笑起來,象聽到什麼有趣的事,笑得十分開心,好一陣子才收住笑聲道:“浪子,你言不由衷屍”何以見得?“
女殺手是新出道的,在血洗王家之前,江湖上沒這名號,根據消息,她做案還並沒報名號,只在現場留下了女殺手三個字。
而她本人是蒙面的,很特殊的標記,她的蒙面巾上繡了柄紅色短劍,以她的狠辣而言,你目擊她殺人。她為什麼不殺你。
目光釘在冷一凡的劍上。
“不知道!”冷一凡仍是老話一句。
他是真的不知道,事實上要不是他在普渡庵外樹下歇涼碰上她殺尼姑,根本就不會知你有這——號人物。
“真的不知道?”老者追問一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眼睛最不會説謊,他的眼神表現得十分坦然。
“老夫有辦法證實你的話。”
説着,示意長衫漢子把劍交給他。
長衫漢子立即雙手把劍奉上,然後倒退開去。
冷一凡心中動,不知對方將如何證實。
山羊鬍老者接劍到手,抖了抖,先亮開了架勢,沉聲道:“浪子,聽着。這關係你的生死,你必竭盡所能,接老夫這-劍,你只有一絲保留,便是自誤,現在你拔劍!眸子裏懾人的凌芒重現。長衫漢子和四名手下眼鼓鼓地望着。冷一凡連鞘劍緩緩抬起,平胸,然後右手五指搭上劍柄面色…-片冷清。
山羊鬍老者眉頭微微一皺,很細微的表情,旁人不易覺察。冷一凡倒是注意到了,但卻無從忖惻對方的心意。
皺眉,本來就是極普通的動作,當然刁;值得出深思。
但冷-凡本身卻在不知刁;覺中變幻了幾次臉色。等神色穩定下來,他已經作了決定,很痛苦的決定。
長劍緩緩離鞘、斜揚,很古怪的架勢。
山羊鬍老者再次皺‘了下眉頭,當然只是-’瞬,便又回覆他懾人的神態。
雙方對峙,凝立如山。
現在已是黃暗時分,四周的景物在逐漸模糊中,但場中的空氣卻很緊張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接劍!”暴喝聲中,山羊鬍老者長劍劈出。
驚心動魄的一擊,分不清招式劍路,給人的感受是這-擊是要命的——擊:象是駭電撕裂空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
冷一凡的劍騰躍而起,象鐵匠在火熱的鐵上敲下的第一-錘,火花進濺,耀眼目。急促而而短暫的金鐵交鳴,乍爆乍冷。
冷一凡已退離原地四尺有多。
“成了!”
山羊鬍老者垂下了劍:“我已得到證明。你的話不假。説完,把劍拋還長衫漢子,眸子裏的利芒也告同還收劍。
冷一凡也收了劍,但心中卻是老大一個謎團,這老者究竟是如何證明的?就憑這一回合麼?
尤其對方曾經兩次皺眉頭,為的又是什麼?
“浪子”老者又接着開口:“你是一把難得的好手,能接下老夫這-擊,你應該引以為傲,很可貴的了。”
説着,將頭微點,一副老人自負的樣子。
冷一凡默然不語。
山羊鬍老者抬了抬手,沉聲道:“撤退!”
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轉身疾步而去。
五名手下也跟着退離空地,到了路邊,各各上馬,呼嘯近屋門,開口喚了一聲:“巧姑娘!”
一頓之後又道:“沒事了!”
門裏傳出巧姐劍顫抖的聲音:“浪公子,請進!”
浪公子,相當別緻的稱呼,冷-凡直覺得好笑。
舉步踏進半掩的門,屋裏正好亮起燈火,十分簡陋的佈置,除了粗重的傢俱,可説是麼也設有。
巧姐兒站在桌旁,臉上餘悸猶存,心神還沒定下來,難怪,一人鄉下弱女子,那裏見過這種陣仗。
“敬謝救命之恩!”
“好説,小事一件而已!”
“請坐:”巧姐兒拉過一把竹椅子。
“不必了,還是看看令堂……”
“請稍待!”轉身掀起上首房間的黑黃布簾:“娘,郎中先生替您看病來了。”
“孩子,不必了,孃的病……多半不會好了,我剛剛又夢見你爹……唉!孩子,要不是為了你,娘早就嚥下了這口氣。
“娘!”:姐兒悽喚了一聲,進入房裏。
不久,房裏亮起了燈火,布簾再掀起,巧姐兒説道:“浪公。請進,真對不起,房裏齷齪得很。”
冷-凡進房,只見牀上一個白髮老嫗擁被而卧,失去神采的老眼直盯着冷一凡,人很瘦,但臉上沒有明顯的病容,頭髮已白,面孔卻不見如何蒼老。
巧姐兒挪了張本凳到牀邊。
“浪公子,要把脈麼?”
“當然?”
冷一凡坐到牀邊,巧蛆兒把他孃的手拿出被子,冷一凡三指搭上腕脈。細察脈象之下,不由大感訝異。
慮弱但沒有病微,臉上的氣色也不怎麼壞,完全不象久病不起的樣子,是自己的功侯不夠,斷不出病來麼?
心念之中,不由皺眉沉吟起來。
“浪公子,我娘患的是什麼……”
“這……”冷一凡淡淡-笑。道:“在下醫理不精,斷不出今堂到底得的什麼病,平常飲食起居怎樣!
“飲食倒也勉強維持正常,就是無力起身下來。”
“哎”老嫗嘆口氣,搖頭無力地道:“孩子,娘早説過娘得的是心病,藥石是無效的,不必枉費心了,遲早……總是要走這條路的。”説着,輕輕閉上了眼,又道:請這位先生外面坐吧!“
冷-凡無奈,只好站起身來。
巧姐個歉然地道:“浪公子,對不起,請堂屋裏坐!”
轉身卜前打起簾子。
冷一凡到堂屋桌邊坐下,“浪公子,這……該怎麼辦?”
“嗯!”冷一凡略作思嗯:“即然令堂得的是心病心……病嘛必須心藥醫,-般藥石是無濟於事的,在下看……這麼着好了,配幾味藥提神扶虛的補藥,對令堂的病體也許會有所幫鬟。
説着,把錦袋解下平放桌上,取出幾個小瓶,有丸子也有藥散,再拿出切好的紙,配了主個小包,道:“早晚各服一粒,白開水送下!”
“是,浪公子。”巧姐兒明眸泛了光,臉上盡是感激之色,略帶羞怯地道:“這藥費……”
“不用了!”冷一凡邊收拾邊道:“在下行醫是隨機緣從來不收藥費,也不是專門行醫,很對不住,沒能為令士效勞。”
“浪公子,你這説……我豈不愧死,彼此非親非故,蘋水陌路,蒙公子仗義相救於前,仁心賜藥於後,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巧姑娘,在下-向不喜歡套語。”
“哦!是!”
巧姐兒笑了笑,笑容象一朵初開的幽蘭,嬌而不豔,華而不麗。
尤其她粗布衣裙,脂粉不施,更托出天生的高潔氣質使人看了有一種如飲醪醇的感受。
冷一凡心頭升起了微薰之感,似有一股極微妙的東西流過全身,他為之呆了-呆,暗忖,可惜她不是武林兒女,雙方之間有一道難以跨越的洪溝。
“冷公子!”巧姐兒又開了口,“您説你行醫是看機緣,既然來到寒舍,就算有機緣,希望您不嫌棄,讓我用一杯水酒略表心意。”
“這……”
冷一凡面有難色,他很想拒給,然而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使他説不出拒絕的話,話到喉頭,就是擠不出來。
“浪公子,鄉下人家,不太講究男女之別,請不必在意我這就去預備幾樣小菜。您寬坐片刻。”
她象是有絕對的把握能留客。不待冷一凡的反應,便姍姍挪步走到後面去了。
冷一凡只好坐着不動。
現在,他只-個人孤坐,心裏並不寧靜。
他開始想,首先想到的是女殺手音音,那美得別具一格的野豔女子,十天前她在南陽做下滅門血案,殺盡王家男子二十七口。
這是天人不容的罪行她不是女殺手,簡直就是女人屠了,一個少女,真的會殘狠到這種地步。
放任地如此下去,定會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有為之士看,他能麼?
其次,他又想到了谷家的二總管,那蓄有山羊鬍的老者坐的功力已達到驚人的地步,象那等身手的,江湖上並不太多,而他對事件的處理,卻大出人意料之外,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最後,他想到巧姐兒的娘,據脈象氣色顯示,她根本沒病,她自己説是心病,一個鄉下老太婆,會有什麼心病?“
尤其是她鶴髮紅顏,滿頭白髮而臉孔卻彷彿五十上下半百的女人,是真有什麼心病把頭髮催白了麼?“想着,巧姐兒已端菜出來,將就擺在堂屋的方桌上。”
她進出了三趟,才算擺佈舒齊,六個小碟,葷素各半,不名貴,但看上去十分精緻,她斟上兩杯酒。
“浪公子,不必挪位丁,就這什隨便坐吧屍”她落落大方地在冷一凡對面坐下,舉杯:“浪公子,粗疏薄酒,請不要見笑,我敬您。”
“好説,謝啦!”雙方照杯,巧姐兒又斟上。“請隨便用菜!”
“不客氣!”
菜的確很精製,色香味具全,普通人家的大閨女,除了女紅之外,烹調也應該是必備的手藝之一。
象巧姐兒這種秀氣橫溢的女子:有這種才藝自不在話下的。
“姑娘燒得好萊!”冷一凡由衷地讚美。
“那裏,倉促料理,您能下嚥就不錯了!”
酒也不錯,府上怎會有現成的……“
話説到一半,覺得不妥,但已無法收回,他是直覺地認為她家只母女二人,卻沒考慮到可能還會有別的男人。
“哦!”家母有時也喜歡喝兩杯,所以經常預備。
“府上只賢母女二人麼?”
“是!寡母孤女!”説着,面上頓現黯然神色。
“噢!對了……”冷一凡趕緊改變話題,以維持原來和諧氣氛:“令堂會喝酒,最好不過,在下那兒包藥如果用温酒調服:收效更快!”
“謝啦!”巧姐兒在原位欠了欠身。
就在此還,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既然變成一家人了,還這多禮則甚?
隨着話聲,堂屋門被振開,一個青衣少女出現門邊。
赫然就是女殺手音音。
兩人同感一怔。
“啊!是……這位恩姐……”巧姐兒忙起身離開座位,“請進!請進!”音音是救她脱離假尼姑魔掌的恩人,但她並不知道她的來路。
音音充滿慧黠的野性目光環看一週之後,停在冷一凡的臉上,人卻站着沒動。
冷-凡幾乎脱口叫出女殺手的名號,但他警覺地忍住了。
他怕嚇着這對母女,同時也不願增添這對母女的困擾,雖然音音是巧姐兒的恩人,但這種殘狠的女人,誰也保不定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快請過來,容小妹我向您叩謝救命之恩屍巧姐兒上前兩步,屋子小,兩步便已到了。
“用不着!”音音擺擺手,目光仍盯在冷一凡的臉上,冷悽悽地道:“浪子,跟我走!”
“跟你走?”冷一凡站起身。
“對,我就是找你來的!”
“你……找我?”
“一點不錯!”
“那太好了,我也正要找你!”説着,離開桌子,向巧姐兒道:“巧姑娘,叨擾了,在下告辭!”
“這……兩位……”
巧姐兒瞪眼説不出話來。
音音已退離門檻:雙雙離去,剩下巧姐兒在門邊發呆。
岔路口樹下暗影裏,冷一凡與音音面對面站着。
“浪子:你説你正要找我?”
“不錯!”好,你先説,你找我做什麼。“
“女殺手,我問你,南陽主員外家慘遭血洗,一門二十七口全部遭劫,這血案是你做的?”“什麼?”音音的兩眼在暗夜中發光,像狼一樣,十分可怕:“浪子,你到底在説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我説十天前南陽王家的滅門血案。”
“怪事,我壓根兒沒到過南陽,你怎麼會想到我。
“想到!哼!”冷-凡的眸子也放了光:“不是我想到是谷大公子的手下管事透露的,直接指出了女殺手的大名?這假不了吧?”音音默然無語。“你跟南陽王員外家有何血淚深仇?”冷一凡見音音不語,這等於是默認了,緊跟着追問幾句,聲音擱中已充滿了憤慨之情。
“他否認!”音音斷然回答:“浪子,我一向不對人低頭或説過半句好話,但請你相信我,我鄭重地説一句,不是我乾的。”
“聽説現場留了名。”
“這是最簡單的嫁禍方法。”
“嫁禍?”
冷一凡深深想了想,沉覺地道:“據我所知,你出道不久,説名頭恐怕還沒到被人嫁禍的程度。”
“那你的看法呢?”
“你急想成名,所以不惜冷血殺人:對不對?”
“不對?”音音斷然加以否定。
“什麼理由?”冷一凡毫不放鬆。
“因為不是我做的,這理由便已足夠。”
略略一停,和緩了口氣道:“浪子,想成名而用這種足以引起武林公憤的手段,未免太不聰明瞭吧?”
這句話似乎有道理,血腥滅門,天地難容,不但成不了名,還會變成武林公敵,再笨的人也不會做這種事。
通常這種情況的發生,一是有深仇大恨,以牙還牙。二是幫派門户之間的大恩怨的,三是嗜殺者的瘋狂。而音音知識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女,又是初出道的,只第一項有其可能。“
“我能相信你的話麼?”
“信不信由你。”
“如果將來事實證明是你所為。”
“我閉上眼睛讓你截十劍。”又是句狠話。
“這我會辦得到!”冷一凡很認真地回答,轉變話題道:“現在該你説找我的原因了,説吧,有何見教?”
“你活不過天晚!”
六個字,令人震耳驚心。
冷-凡先是一怔,繼而輕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道:“你説我活過今晚,意思是你想殺我,對嗎?”
音音道:“我要想殺你早已動手,何必要告訴你。”
冷一凡道:“那是怎麼説?”
音音道:“你是落腳在南城外的魯班廟對不對?”
冷一凡暗吃-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音音不疾不徐地道:“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現在已經有人在那裏等你,那就是要殺你的人。”
冷一凡“哦”了一聲道:“他是誰?”
音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只是無意中聽來的消息,反正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就是了。”
抬頭朝遠方瞄了一眼,又道:“我看你好像不當回事?”
冷一凡淡淡笑了笑,夜色很濃,別人是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他自己明白,反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急巴巴地找來告訴我這消息?“音音”哼“了一聲道:”我不想看你被殺,因為你還蠻像個武士的,先警告你,讓你心裏上有個準備。“
話鋒一頓又道:“需要我助你一刀麼?”
冷一凡不假思索地道:“不必,我一向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謝謝你的消息,我得走了!”説完,舉步便走。音音喃喃自語道:“驕傲,自認為很了不起,憑你那兩下還能保得住命,哼!”冷一凡每一字都聽到了,但他不在意,真正地不在意,他只是想,有人要殺自己,為什麼?一個可怕的殺手,到底可怕到什麼程度?
瀟湘子掃描,文成武就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