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了曼谷黑幫,就從三年前開始説起吧。
那一個晚上,我在曼谷剛下過雨的鬧市街區等着。
都過了那麼久,我當然忘記那晚目標叫啥,姑且就亂叫他“豬頭哥”好了。但他肯定不叫豬頭哥。我們坐在車上吞雲吐霧,假裝是兩個正在挑選路邊妓女的無聊男子,眼睛則不時望向斜對角的那間脱衣舞酒吧。
豬頭哥就在裏面喝酒摸奶等我們進去把他幹掉。
“火魚哥,我想你以前應該是當差的。”
當時跟我一起被幫會僱用的殺手小熹突然這麼説。叫他殺手真是恭維他了。
“當差的?”我看着那間脱衣舞酒吧,門口坐了兩桌有些醉意的保鏢。
“把槍摸得那麼熟,差不多就是當差的吧?而且還是特勤小組之類的高手,不然,一般條子哪有那麼厲害?是吧?”小熹有些不安地東張西望。
“……我不知道,大概吧。”我眯着眼,看不清楚酒吧更裏頭的情況。
大家都很喜歡謠傳殺手這一行有多專業,真是見鬼的狗屎。
那一陣子我在泰國替幫派做事,除了目標今晚大概在哪以外,什麼情報都沒有,有多少保鏢帶多少槍守在目標旁邊都不知道,就知道要我們爆掉他的頭,見鬼了更正確的説法是要我們在自己被幹掉之前想辦法把對方拖下水罷了。
沒人有命做得久,幹這一行的若想存錢規劃未來就跟智障沒兩樣。
當時我跟小熹已經合作過五次了,前一陣子還有一個叫小四的矮個子跟我們一起衝,可上次對方有一大羣人,他們在全掛之前還來得及對我們開幾槍,場面很刺激。但也就是因為太刺激了,小四最後沒運氣跟我們一起走。
我看得出來小熹今晚有些躊躇,他大概是想起了上次的黴運。
這種躊躇往往很要命。
“如果我兩分鐘之內沒有回來,你就走。那樣的話我看你也別回倪佬那裏了。”
我將車窗搖上,將手伸向小熹。
“火魚哥,你……”小熹看起來有些驚訝。
“把你的槍給我。”
“啊?”
“啊什麼?我要殺兩倍的量,你的槍不給我給誰?”
在小熹還沒弄懂之前,我已經接過他的槍,下了車。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小熹是不是會在今晚掛掉,我只是忽然很想擁有他的槍,以及本來應該死在他手上的人。或許我以前就是一個習慣拿雙槍的人,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我適合雙槍。我可以用這兩把槍殺了脱衣舞酒吧裏的所有人。
我直截了當走進酒吧,那種隨性的步伐連門口那兩桌保鏢都懶得多看我一眼。
在我走進那五顏六色的脱衣舞舞池中的十秒內,我飄來飄去的眼角餘光就確定了豬頭哥不在這裏。附帶一提,音樂很吵很難聽很俗豔,DJ真的缺乏品味。於是我大步朝廁所前進。豬頭哥多半是在撒尿拉屎或是在馬桶上乾女人,或者三者皆是。
廁所外面有一個在臉上刺青的男人在抽煙,看見我要進去,直接就伸手過來要搜身,看他那副熊一樣的身材,大概也是豬頭哥的保鏢之流。這一點幾乎更確認豬頭哥現在就在洗手間裏。很好。
我舉起雙手,讓他略有酒意的雙手摸向我,在他的手碰到我腰際雙槍的瞬間,他肥膩的脖子也正好被我折斷。我將沉重的他一臂勾住,將他一起拖進廁所。在這之前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種一氣呵成的殺人反應,肯定是“前一世的我”訓練有素。
不費吹灰之力我就找到豬頭哥正在辦事的那一間廁所。
不過我猜錯了,他不是在撒尿也並非拉屎更不是在乾女人,喝醉了的豬頭哥正在馬桶上瘋狂抽插一個濃妝豔抹的男人,兩個人都大吼大叫……嗯,很有泰國情調。
我用子彈向豬頭哥的腦袋道歉,順便叫那一個倒黴的男人陪他上路。
好吧好吧我承認,既然我能夠徒手扭斷熊一樣保鏢的頸子,我猜我當然也可以走過去把那兩個正在交媾的男人徒手給宰了。但我就是忍不住在廁所裏開了槍。我想我很清楚,一旦當我扣下扳機,那槍聲就會讓酒桌上、門口旁一共十幾個保鏢瞬間打起精神。
如我所願的,我走出廁所,那些看起來驚慌失措的笨蛋果然決定跟我對幹。可惜他們實在是很不稱頭又不專業的保鏢,酒精擾亂了他們手上槍支的準頭,讓我贏得太輕鬆,像作弊一樣製造了幾條雜魚的屍體。
我走出脱衣舞酒吧的時候,還氣定神閒地補好了子彈,免得門外忽然衝出幾個講義氣的白痴我會遺憾漏掉。但什麼意外也沒發生,真讓我失望。
我走回車上,跟小熹説他回去可以宣稱這件事是我們一起幹的,我無所謂,但我真的要離開這個沒有前途的兩光幫派。喔不,更正確來説,我想離開泰國。
小熹油門加速,用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
“離開泰國?”小熹很緊張地看着後照鏡,真是想太多。
“嗯,説不定哪一天我會回來,不過暫時是這樣了。幹這裏實在太無聊。”
“我操,那我要怎麼跟老大説啊?説你死了?”
“隨便你怎麼説,反正我是不會回去了。”
“……你想去尋找自己的過去嗎,火魚哥?”
“尋找自己的過去?講得那麼文縐縐做啥?丟了就丟了,就算找回來的記憶我也不認識是吧?”我看着窗外擦車而過的警車,他們永遠都是慢兩拍的蠢貨:“反正一定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我實在不懂你的想法。”
“好吧,我是有點好奇我的記憶到底是怎麼搞丟的,前一陣子我去醫院照過X光,但醫生説我的腦袋裏沒子彈,也沒有受傷過。真的是見鬼了夠詭異。”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個我看得很順眼的路邊。
下車前我向小熹要了一支煙。
槍我就沒還他了,放在他身上算是浪費。
“小熹,説實話你的槍法爛透了,你只是比一般混混不怕死而已。”
“……早就知道了火魚哥。”
“我走了。”我咬着煙,笑笑:“兄弟一場,別死得太早啊。”
再一次遇見小熹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