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吞金有一口金牙,那是年輕時和海盜搏命,所換來之代價,海盜王被宰,他掉了滿口牙,十年前發了橫財,始鑲得滿口金牙。
他喜歡嚼煙草,(或説是制鴉片後的殘渣)金牙縫有點黑,但最近又鑲了左犬齒,閃閃發光,忒為顯眼。
他走私鴉片卻不吸食,只是嚼殘渣,有點苦,有點涼,嚼久了,好像有點醉味,讓人舒爽。
也許這也是一種癮,但總比吸鴉片好。
他敝着瘦如猴子的胸脯,卻肌肉條條可,一股猴勁讓人感覺他精明過人,不好惹,尤其當了十餘年海大王,何種陣仗沒有見過?叭地一響,差點將紫檀桌給拍垮,隨即哈哈暢笑道:“我贏了。”
劉吞金正和對坐的魁梧大猩猩包天星賭大小,擲個十四點,贏過包天星的十三點,賺走了五十兩元寶一錠。
包天星當年亦是海盜出身,曬得一身黑,原是滿臉落腮鬍,渾人一個,瞧來若黑猩猩,因而人稱“包黑猩”,或“變種包黑天”,如今發達,剃了腮胡,連頭髮亦剃光,還抹得發亮,以討吉祥越亮財運越佳,然今天似乎不管用,已輸近五百金,哇哇直叫道:“你作弊麼?老是贏。”
兩人年齡約在五十上下,一胖一瘦,一猴一猩,倒是絕配。
劉吞金喝道:“賭場開了百餘間,還看不出我詐不詐,想賴帳不成?”搶得元寶,先往懷中藏去再説。
包天星黑臉的抽動,忒也找不出許術,喝道:“再賭一把,五百金。”從褚青繡金緞袍抽出銀票,想再拼一局,“萬鑫銀票不是照樣管用。”
劉吞金瞄眼道:“你改用他們的銀票?”
包天星道:“幹我這行,哪能只限制一家錢莊?南北通通收,億嘉也收,尤其聖幫最近清高許多,大概高攀不上。”
劉吞金道:“換了人,不知狀況如何?”
包天星道:“小毛頭,能玩出啥花樣,快下注,賭是不賭?”
劉吞金哈哈笑道:“不賭,久賭必輸,何況我看萬鑫不順眼,贏來也不爽。”尤其最近朱亮功甚想染指鴉片走私,不得不防。
包天星冷斥道:“錢要給你,還挑?”只好翻着銀票,想找出另一張。”
劉吞金笑道:“若是免費給我,肯定收。”
包天星喝道“得了便宜還賣乖。”終抽出寶祥銀票,往桌上一丟,喝道:“我先來。”
登往段子抓去,念得幾句咒語,始往碗中撤去。
骰子轉跳落定,雙麼一個三,五點。
包天星唉呀尖叫要糟。
劉吞金大叫:“五點,哈哈你輸定了。”趕忙抓起骰子,猛往碗裏丟去。
骰子打轉,扣人心絃。
包天星突地想到了什麼,喝道:“不算,你尚未押元寶。”想出手阻止。
劉吞金喝道:“豈能不算,銀子都撤離。一手擋往包星天,一手抓往懷中元寶。準備下注,誰知銀子落定,雙麼一個二,四點,瞧得他兩眼揪跳快落眶外,又將元寶收回,幹聲道:“既説不算既不算。”
包天星當然怒極,喝道:“四點,哇哈,你輸了快還元寶。”伸手即搶。”
劉吞金斥道:“你説不算還想算。”包天星喝道:“你説骰子撤出即算數,想賴麼?”
搶爭不停,偌大漕幫已被雙方踩得東晃西搖,水波嘩啦嘩啦掀動。
漕船齊聚江邊如沙丁魚,若非波動,不易現形,左仲儀正尋着,忽見狀況,知目標已現,登時掠來。
包天星已把劉吞金逼近角落,想生吞活剝,虐笑不斷之嘴巴張得可吞下大烏龜。
劉吞金突地往壁櫃擊去。
一支粗肥老鼠駭叫衝出。
它急於逃命,撲往包天星的臉面。
一陣殺豬式叫聲傳出。
包天星簡直掉魂掉命,雙手瘋狂往臉上抓去,瘋狂跳往賭桌,全身抖顫若受驚小孩,直叫道:“別過來別過來。”
肥鼠早已落地四逃,誰知鼠頸綁了繩子,劉吞金一扯,肥嫌覆被拖回,鞭也似地甩繞大猩猩。
鼠叫,猩也叫。
劉吞金得意笑道:“鼠輩橫行,你也敢器張?”
原來包天星當年海盜生涯,曾搶得寶物,藏於海島密窟,隨後大事慶祝,醉倒窟中,誰知此窟乃肥鼠巢,待其喝醉後立即反撲,咬得對方全身是傷,頭髮盡落,尤其一支還鑽入其嘴中,包天星終被驚醒,以為刺客偷襲,一嘴咬掉鼠腦,鮮血四溢且發出嗽地一聲,復見臉面無數肥鼠爪爬,簡直恐怖如麻,嚇得了屁滾尿流,拐命奪洞而出,始知滿身傷痕,頭髮已稀慘不忍睹。
縱使事後燒了鼠巢,包天星卻已嚇過頭,終生懼鼠如惡魔,劉吞金早知其弱點船上隨時養肥鼠備用,看來效果良好。
包天星的確嚇壞,惱懼成怒,猛地吼道:“再放鼠,拆了你的船。”劈天掌頓展,轟得艙板亂飛,破洞已現。
劉吞金急道:“好好好,到此為止。”亟於將肥鼠收妥。
此時左仲儀已趕至,那漕船一半築有木房,一半敞開,只置載運東西,如今木牆已破,得以窺及全貌,見得雙方狼狽樣,不覺想笑拜禮道:“在下左仲儀特來拜訪兩位前輩。”
聖爺早換人,左仲儀三字已是聖爺代名詞,這一説出。兩老皆詫,頓停動作,原趕來想阻擋者亦詫道:“是聖幫掌門?”
左仲儀拱手笑道:“正是,二位可好?”
劉包二人最好面子,聞言窘臉,急笑道:“沒事沒事,挺好挺好。”連忙收拾殘局。
劉吞金將肥鼠拉回,裝入鐵箱,肥鼠仍慌叫,乾脆一指點昏,直笑道:“沒事,挺好。”牙齒閃閃生光。
包天星則跳回地面,急於收拾掉落四處的銀票。
左仲儀暗中竊瞧,倒是萬窯票子居多,暗付對方和朱亮功有所交往?
包天星知露底,乾笑道:“鷹幫最近輸得多,所以銀票給的多,手上自然厚得多。”
左仲儀笑道:“星老該換開來,然後拿到寶祥生利息,贏的銀票不計利息多浪費,你可未算着吧?”
包天星-楞:“倒是不知有此事……”目光閃亮:“能生多少利?”
左仲儀笑道:“星老利息當然好談,但若以一般估,約年利十分之一,百兩可生十兩,每月亦近一兩,若十萬金,每年也能領個一萬金,不賺白不賺。”
包天星譁道:“搶錢啊,原來錢莊利潤這麼高?”
左仲儀道:“錢滾錢,利滾利,乃經營最高境界。”
包天星道:“不錯,賭場利潤高,風險也大,終非長久之計。”
劉吞金冷道:“怎麼,想開錢莊?憑你那猩猩模樣,準嚇跑顧客,死了這條心吧,何況錢莊光收銀子也不成,得放款出去才行,開賭場又借錢予賭徒,不軋死你才怪。”
包天星沒了主意,道:“當真如此?”
左仲儀笑道:“事業專有精,經營錢事,可交予在下,星老只負責交錢即可”。
包天星道:“只顧交錢生利息?”
左仲儀道:“非也,那是死招,另有生招,你的錢存入我的錢莊,然後言明可投資,我來幫你投資,獲利必更豐,縱使你不滿意,也要隨時抽回。”
包天星道:“聽來不差,但賠本怎麼辦?”
左仲儀笑道:“兩種方式,伯賠本,利潤少些,不伯賠,利潤多些,任君選擇。”
包天星道:“倒是給我出難題。”摸着光頭,有一腦沒一腦的想着。
劉吞金經歷幾分鐘,這才想及輩分,縱使對方接任聖幫,卻是後輩,登時瞄眼:“何事找來?不知我正在辦事麼?”
原是敞開胸脯衣襟已扯妥,凜凜生風於紫檀雕龍板凳,全船唯屬此凳最高貴:“你爹見了我,也得客氣三分。”當年確是他爹照顧,但已不在,唬弄一下也好。
左仲儀拜禮道:“打擾劉叔,尚請見諒。”
劉吞金瞧他姿態甚低,不禁虛榮入心,擺擺手道:“找我何事?最近聖幫風風雨雨,不知是真是假?”
包天星道:“左海瑞把聖幫庫金搞掉,有這碼事?”
左仲儀笑道:“全是鷹幫傳言,不足信,我此次前來乃是想找兩位合作發展事業。”
劉吞金目光詫閃道:“找我合作?聖幫也會找人合作?”不信,且覺有鬼。
包天星外表雖渾,心思仍細,暗付道:“也對,憑聖幫資產,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