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夫帶我到了市中心一家氣氛很好的西餐廳。一點也不出我所料,靠窗的四人桌。
我笑,“姐夫,讓上司單獨請,最近升了嗎?”
表姐夫是老實人,立刻窘迫地假裝咳嗽。
也是,難為他們一片苦心了。
我們坐了下來,我對面的位子是空着的。
那個人沒讓我們多等。很快,有個穿着深灰西裝的男子給侍者帶了過來。
表姐夫立刻站了起來,招呼他坐下。我好奇地抬頭打量他,他也正低頭看我,似乎微微吃了一驚,手一下打翻了一支高腳杯。
這個人。
表姐夫給我們做介紹:“這是我小姨子木蓮,這是喬總監。”
他對我伸出手,“我叫喬敏白。原來你叫木蓮啊。”
難不成他認識我?
他耐心提醒我:“你忘了,去年,在第三人民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我的記憶瞬間活躍起來起來。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是那天及時出來幫我脱困,扶我一把的那個人。
“哎呀!”我失聲叫。
“想起來了?”他看笑了。
“真是巧啊!”我感慨,“這頓讓我來請,定要感謝你的。”
喬敏白笑道:“請也不急着這一頓,還有下次嘛。”
三下五除二就定往後的約會。
表姐夫功成身退,站了起來,説:“我去打個電話,你們聊。”
這通電話勢必打上半個時辰。
喬敏白對我説:“對了,你認識喬敏兒吧?我老聽她提起你,起碼有三十次。”
我點頭笑,“我推測出來了,你們果真是親戚。”
“世界真小不是?”他笑。
“那今天的見面有什麼玄機?”
“哦,你表姐夫升做我的助理,我本是請他們夫婦來吃一頓慶祝的。”
哎呀!我是真的誤會了。我微紅了臉。
我問:“那天你怎麼那麼晚還在停車場?我一直以為你是醫生。”
“我姐姐剛好在那天生產,我做了舅舅,激動欣喜,故在醫院逗留到很晚。你呢?”
我閃避地説:“因為一個朋友出了點意外。”
“對方事後還有騷擾嗎?”
“沒有了,謝謝關心。”
他眼神閃爍一下,沒有繼續追問,揚手叫侍者上菜。
這半年來我的食量下降了很多,多半和情緒有關。可是今天我遇了恩人,心情難得輕鬆一日,胃口大開。牛排一送上來,我手裏的刀叉立刻開動。
喬敏白自己吃得很少,大半時間都靜靜看我。
侍者又端上來聖代,我歡呼一聲,挖了一調羹往嘴裏送。
見到此景,喬君笑起來:“我最愛看女孩子這樣吃東西。世界上多少人吃不飽飯,偏偏有些女人還要節食。”
我自覺有些失態,拿紙巾抹嘴。
他説:“你變化有些大,好像瘦了很多。”
“有這麼明顯?”我低頭看看,“難怪媽媽老勸我不停吃。”
“工作忙?”
“我在放假。”我説,“你呢,聽説是個設計師。”
“我是個高級裁縫。我在國外學的服裝設計,在姐夫公司裏幫忙。”他説,“我和姐姐合開了一家小小服裝店,我時常會把作品拿去寄賣。”
我對他的專業有濃厚興趣,問:“都是些什麼類型的衣服?”
“休閒時裝,偶爾為朋友設計晚禮服。”
“店名呢?”
“辛德瑞拉。”
“啊,灰姑娘。”我雙手合十,“原來是閣下是那位好心的仙女,失敬失敬!”
他呵呵笑起來。他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注意到別桌有女客往我們這裏打量。
那天他送我回家。我沒有邀請他上去,他便目送我走進樓裏。
進了家門,媽媽問我:“怎麼不請人家上來?”
“初次見面,怎麼好意思?”
“你們才不是第一次見面。”
看來表姐夫早就打過小報告。
“覺得人怎麼樣?”媽媽又問。
“相貌堂堂,高學歷、高收入,人也不錯。”我説老實話。
媽媽點頭。她覺得滿意,因為喬敏白符合大多岳母擇婿標準,當然也符合她的。她並非不喜歡泰然,她一直認為泰然是個刻苦能幹的孩子,但是就像我們不會拿洗衣粉洗頭髮一樣,泰然可以做個好演員,但未必能做個好丈夫。
我沒有干擾媽媽的幻想和快樂,我倒在牀上很快就睡着了。
從來不知道思念會如此消耗體力,彷彿半個靈魂已經跟着泰然飄洋越海而去,剩下的不堪生活負重。
此刻的泰然,此刻的他在做什麼?
敏兒來找我,她很高興的樣子,問:“你終於見到了我堂哥了?我哥人很不錯吧?他和我説了好多,説他自去年見一面後,就沒忘過你。”
唉,這動人情話怎麼偏偏從堂妹嘴裏説出來,敏兒好生不識好歹。
我一時詩性大發,感嘆:“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敏兒跳起來,“胡説!”
“真的。”我説,“我男友在留學中。”
“你愛他?”她又好奇。
我白她一眼。
“可憐的老哥,還沒開始就要失戀。”她喃喃坐下來,“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我説,“也許累了就回來。”
她也白我一眼,“現在少鮮有女人像你這麼笨的了。你就不想他?”
“怎麼不想?心似浮雲,身如飛絮,氣若游絲。”我苦笑。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天氣轉涼時,泰然的包裹又寄到了。
這次連媽媽都很好奇,催促我快點打開,“這次不知道會送什麼花?”
那是一束白色野蕁麻。
相愛。
我哽咽,把臉埋進花束裏。
我打通泰然的電話。我問:“你從哪裏學來的這招的?”
“泰安曾用來向他小女朋友示愛,我從那時就開始留意了。”他笑嘻嘻。
熟悉親切的聲音讓我眼睛發熱。
“你今年冬天可會回來?”
他卻説:“不如你來?你可以跟着我們走遍歐洲的劇院,趕每一場演出。”
“別!我沒那力氣。”
“可我想你。”他聲音充滿誘惑,“夜晚總是夢到擁抱你,醒來臂彎裏卻是空的。”
我聽得一邊耳朵滾燙,卻很受用,渾身貼燙,舒服無比。
“你那裏總有美女。”
“可我無法忘懷八國聯軍的種種罪行。”
我大笑。
“學到了東西了?”
“如醍醐灌頂,將終生受用。你呢?”
“我跟人學服裝設計呢。”
“誰?是誰?”他真夠敏鋭的。
“一個年輕有為的設計師。”
“男人?”
“啊哈。”我笑。
他沉默片刻,説:“我回來過春節!”
可他終究還是沒能回來成。臨時有演出,他幸運地被選中,擔當一個重要角色。
這次是我買了甘菊給他寄去。
敏兒嘲笑我:“這是什麼意思?不畏艱苦?你怎麼知道他是有工作還是因為有新歡?”
我和她堂哥發展不順,她受打擊不小。他們兄妹真是友愛。
我也沒停止求知。我現在正式拜師喬敏白座下,跟他學習服裝設計。
他開玩笑道:“你也該學你男友,跑到國外某所設計學院裏學一門技巧。”
“不是沒想過。但是我要陪我媽,我並是缺這一門技巧就要挨窮的。”
“他真是個幸運的小子。”他忽然説。
我問:“你呢?你這麼優秀,怎麼突然就跑來喜歡我?”
“我不是突然跑來喜歡你的。”他更正,“我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可惜我來遲一步,已經有王子接走了公主。”
他這人熱情奔放,風趣直率,這樣對着女生説情話,臉不紅氣不喘。
“記得那天,你遭遇到那樣的侮辱,整個人狼狽不堪,可是眼睛裏一點怨恨都沒有,只有無奈和哀傷。你站起來就急着離開,我連把外套披在你肩上的機會都沒有。”
我大笑,“英雄情結啊。”
喬敏白聲音轉低,“那陣子你一定非常不好過。”
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那怎麼能用簡單的一句不好過來概括?
他又説:“看!就這樣!我愛煞你陷入沉思時的淡淡憂愁。”
我終於臉紅。
喬家人終於知道了我的存在。喬敏白的姐姐喬敏蘭説:“木小姐可能幹了,我特喜歡她設計的這款春裝,領口這麼襯顯胸部,推出後肯定很受年輕女性歡迎。”
她決定採用我的設計,甚至想把我簽下。
喬家二老要請我去吃飯,我哭笑不得,抓抓喬敏白問:“你是怎麼和他們説的?他們怎麼要見我?”
喬敏白對我擠擠眼睛,“都説烈女怕纏郎。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在泰某人回國前把你纏到手。”
我的天。
我打電話問泰然:“你什麼時候回來?”
泰然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彷彿才睡醒。他説:“親愛的,我走不開啊。我説過,你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他就一點也不擔心我紅杏出牆。
“你再不回來,就怕來不及了?”
“怎麼了?莫非你娘已經將你許配給了馬家?”
我娘還真的有這個意思。
她説:“門當户對,近在咫尺。”完了補充一句,“我害怕女兒被女婿的影迷潑硫酸。”
她一點也不逼我,卻盡所能的暗示,採用心理戰術。比如只有喬敏白送她的藥酒才能治好她的關節痛。我就不明白,不過換個瓶子,這藥的效果怎麼會變那麼大?
泰然來信,説他現在正住在康橋畔。他向我細細描述那裏的一花一草,描述他一天生活的全部。我從信紙上彷彿可以看到那個已經皮膚曬成古銅色的年輕男子穿着發白的牛仔褲,和大學生們混在一起,在街邊喝着浮着泡沫的咖啡。美麗性感的女郎經過,對他投去挑逗的一瞥。
不知不覺,他已離開有一年。
現在的他是否還會在夜晚夢到擁抱我?
我卻常常夢到和他繾綣纏綿,醒來後滿臉通紅。
這隻鷹展開翅膀自由翱翔習慣了,何時才會收起雙翼回到我身邊?
[估計明天或者後天就可以完結了,請大家留意哦。而後會有不計在出版裏的短篇。另外今天是我專欄成立一週年慶。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