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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王宮,太子殿。

    遣走了十多位來自越國的歌姬,整個太子殿只剩下兩個人。

    角靜靜地站在一角,手中還拿着剛剛收到的竹簡,竹簡裏刻有一個奇怪故事的斷簡殘篇。蟬堡。

    身為一個刺客,每殺一次人,不分任務難易,角都會在隔日清晨收到一份不知所謂的蟬堡片段。久而久之,斷斷續續閲讀這個奇怪故事,已成了角唯一的興趣。

    至於竹簡是誰送來的、從哪裏送來的,角本能地不予關心,只視作殺人的額外報酬。

    “上次的事,你做得很漂亮。”太子丹親自為角斟了一杯酒。

    角接過,一飲而盡。

    戰國時期,太子丹之能夠成為左右燕國政局的第一人,肯定有金銀財寶之外、乃至權力本身的堅實理由。

    擁有一百多位任憑差遣的殺神刺客,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關鍵。

    而角,則是太子丹門下刺客的翹楚,頂尖中的頂尖。

    莫名其妙死在角的暗殺劍法下的王宮貴族不計其數,但光明正大慘死在與角的公開比鬥中的劍豪,同樣堆屍成山。

    四年前。

    大燕國第一劍豪項十三,在宴會中嚴詞拒絕了太子丹贈送的八名妖嬈的歌姬。

    於是,角大大方方走進項十三的莊園,將項十三獨子的頭顱放在石亭上。

    “這……”項十三大駭,霍然而起。

    “拔劍。”角走出石亭,肩上扛劍,神色睥睨。

    角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擾亂了項十三的心志,展開了極不公平的比鬥。

    對角這樣的殺手來説,為了求勝,手段的使用沒有公不公平,只有正不正確。

    正不正確,完全是結果論了。

    “把命留下!”項十三果然大怒,一躍出亭。

    “喔。”角閃電出手。

    喪子之痛,讓項十三狂風驟雨般的破軍劍法威力更倍,但看在角的眼中,卻是破綻百出。

    一咬牙,角迴旋衝近,連中項十三可怕的七劍,卻讓角逮到一個要命的縫隙。

    利劍噴出,割開了項十三的咽喉。

    項十三倒地,火紅的鮮血灑在角的臉上。

    一代劍豪。

    “一個屁。”角做了批註,折斷了項十三的劍。

    從此,角取而代之,成了大燕國第一劍客,並連殺楚國與韓國來訪的第一劍豪。

    許多人傳言,或許角在劍道上的進境不及當今劍聖蓋聶。但在殺人的實質技術上,角的劍,比起蓋聶天人合一的劍,還要兇險許多。

    而角之所以在太子丹的門下,用他的劍替太子丹殺人,是因為太子丹有很多錢。

    很多很多的錢。

    多到,讓角原本只能稱做”快”的手,有足夠的理由用血實戰練劍。

    練到今日無情無感的地步。

    “但樊於期那傢伙竟然無動於衷,不只沒趕回家,事後連來太子殿興師問罪都沒有,實在是無趣至極,白白浪費了你的劍。”太子丹。

    角搖搖頭,並不以為然。

    “喔?”太子丹。

    “這正證明,樊於期並不是等閒之輩。”角。

    “落魄閒人,能有什麼作為?”太子丹嗤之以鼻。

    角不再説話。

    這幾天,他曾遠遠觀察家喪後的樊於期,發覺他經常與兩個人廝混在一塊。

    一個是光會擊築哼唱的吟唱歌者,一個總是讓劍蒙塵的落魄劍客。

    那歌者也就罷了。但那落魄劍客,絕不簡單。

    好幾次,角都懷疑,那個落魄劍客發現了他比貓還輕的跟蹤,若有似無地回頭。

    “樊於期是劍客出身,在秦國也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劍豪。你瞧他的劍怎麼樣?”太子丹看着宮殿外的假山柳樹。

    “很強。”角。

    “跟你比起來?”太子丹斜眼。

    “不堪一擊。”角。

    “很好。”太子丹滿意。

    仇家之所以變成仇家,往往都是為了很可笑的原因。

    太子丹跟樊於期這兩名天差地遠的人物,本沒道理結下這麼大的樑子。

    追究起來,不過是為了女人。

    對太子丹來説,他殺的是區區一個在酒樓賣笑的風塵女子。

    對樊於期來説,他失去的是一個願意為他洗淨鉛華的妻子。

    春暖花開。

    無視為眾國抵禦秦禍的趙國正值兵兇戰危之際,燕王在太子丹的建議下召集文武百官,選了個好天氣,於易水旌舟而下,賞景觀水。

    王船在數十艘小船的護衞下,浩浩蕩蕩穿梭在江河之上。

    太子丹有個理論。

    如果這個人成為你的敵人,不管是什麼理由,都要趕盡殺絕。若否,太子丹就會價日沉惑在被害的妄想裏。

    是以樊於期也在邀請的名單裏,踏上了燕王的王船。

    易水風光好,王船上暖溢着歌妓的歡笑聲。

    正當眾臣附庸風雅地彈琴作詩之餘,一名受了太子丹指使的佞臣突然提議比劍,讓船會有個英雄式的高潮。“唉,提議雖好,但每次都是太子手底下的劍客獲勝,想來也沒啥意思。”燕王摸着剛剛吃飽的大肚腩。

    太子丹卻搖搖頭,以無限讚歎的語氣奏請:”王上有所不知,樊於期樊將軍不僅謀懂兵法,在劍術上的造詣更是登峯造極,在秦國有第一劍豪的美名,敗盡無數英雄。今天趁着我大燕大好易水風光,還請樊將軍賜教。”

    樊於期全身震動了一下。

    好個奸險的偽君子。

    燕王並非全無見識之人,哼道:”秦國第一劍豪?那不是王剪麼?要不就是早先失蹤了的項少龍,哪輪得到樊將軍?”並不以為可。

    不等樊於期逮機會謙讓,另一名臣子又搶道:”樊於期將軍屢次在眾臣前誇口,不論在劍質、劍速、劍意上,秦國劍客皆遠優於我大燕的劍客。還曾説,即使蓋聶與之較劍,也無法撼動其半分,口氣之大,實難教臣心服。”

    燕王的眉頭一揪。

    樊於期心中一嘆。

    與其説秦亡六國,不若説六國亡於自己之口。

    “哈哈哈,樊將軍原來只是口説無憑之徒,罷了罷了。”又一個臣子摸着鼻子。

    但樊於期的性命有更崇高的用途,他並不苟同將性命快逞在匹夫之間的血氣之爭。

    於是樊於期誠惶誠恐跪下。

    “大王誤聽信坊間流言。臣家門剛逢不幸,心無餘力,況且臣只懂得行兵打仗、粗莽砍劈那一套,對於劍道一事,可説全無心得。”樊於期叩首,大大方方示弱。

    與有備而來、一肚子壞水的太子丹硬碰硬,不可能討得好去。

    “原來秦兵靠着將軍口中粗莽砍劈那一套,就殺得咱六國膽戰心驚啦?大王,臣不服。”太子丹面色凝重,雙膝重重跪下。

    “大王,臣也不服。”又一名臣子跪下,滿臉悲憤。

    羣臣早有默契,轟一聲紛紛跪下,大喊:”大王,臣不服。”

    燕王雖非如此魯鈍之輩,卻也感受到被羣臣挾持的壓力。燕王只好看着遠來是客的樊於期,頗有歉意地嘆了口氣。

    樊於期心中有數。

    今日以血比劍,已是勢所難免。

    樊於期感覺到一雙灼灼目光正打量着自己,背脊一陣寒冽。

    站在太子丹隨從護衞中的,角。

    少有的,只從眼睛就能發出懾人殺氣的頂級劍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聲長笑,然後是隻拍撫跪在地上的樊於期肩膀的大手。

    毫無意外,是以護衞之名隨同樊於期上船的荊軻。

    “何人?”燕王不悦。

    “薄名不足掛齒,微臣乃是樊於期將軍的酒肉之交。”荊軻微微躬身,算是行禮。

    角眯起眼睛,觀察這位他默默認可的對手。

    “上前何事?”燕王。

    “其實天下之劍,系出越國名匠,天底下第一把鐵劍就是越匠所造。若論劍客之眾,莫過於秦,樊於期將軍不過是滄海一粟。但説到劍術登峯造極,哈,終究還是個人修為。”荊軻一身髒污,手中拎着搖晃晃的劍。

    荊軻神態輕鬆,並不下跪,與跪在地上的羣臣呈現一種尷尬的對比。

    大王沒有答允前,誰都不能將膝蓋抬起來。

    “個人修為?”燕王失笑。

    “是啊,天下第一劍,就是朋友給小弟起的外號,這可不是人人都擔當得起的。”荊軻故作瘋態,一番大話惹得眾臣忍俊不已。

    聽到”天下第一劍”五字,角的目光不由自主一縮。

    燕王給荊軻的胡吹打擂逗了開,生出一番興致。

    “此話當真?”燕王。

    “不假。”荊軻。

    “可曾與蓋聶較劍?”燕王。

    “曾。”荊軻。

    “勝負?”燕王好奇。

    “怕一出手就傷了他,所以我倆以口論劍,但終究難分難解。若細究起來,應該微臣略勝半籌,是以蓋聶大怒,斥臣而退,想必是羞於承認。”荊軻大言不慚。

    燕王卻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

    “簡直是狂徒行徑。”太子丹冷笑,羣臣不寒而慄。

    “半點不過。”荊軻爽朗一笑。

    “這位狂兄的意思,可是要代替樊於期將軍下場比劍?”一位大臣插口,想在太子丹面前留下好印象。

    “在下劍術天下無雙,有何不可?”荊軻兩手交互輕?不加擦拭的炎楓劍,姿態挑釁至極。

    要不是急着替樊於期從危機重重的劍鬥中脱身,荊軻也不想以如此跳脱的形象,胡亂躍入不可知的危險。

    所謂的胸懷大志,並非膽大妄為。而是倍加珍惜自己才對。

    太子丹拍拍手。

    角拓步而出,眉宇間濃厚的陰扈之氣。

    荊軻毫不意外。

    從角的身形步伐,還有身上不加掩飾的殺意,他早猜出太子丹會派他出戰。

    “這位天下第一劍,朕要提醒你,太子派出的劍客名叫角,乃我大燕第一劍豪,敗死在他手下的劍客不計其數,你可要……”燕王好意提醒。

    畢竟一個有趣的人太快死去,實在太煞風景。

    “遵命,微臣會記得手下留情的。”荊軻故意説反話,大笑。

    角沒有發怒,只是心底浮現出很複雜的情緒。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樣大笑,該是什麼樣的滋味?

    按照往例,為了避免在王船比劍傷及眾臣及王,士兵尋找了一處視野極好的乾草闊地,將王船靠岸。

    在燕王與眾臣的擊掌吆喝下,荊軻與角一躍而下。

    兩劍客沒有刻意多做準備,就這麼在岸邊踏將起來,漸漸的,兩人拉開距離。

    “荊兄,小心!”樊於期大叫。

    荊軻率性拔劍,將劍鞘隨手一丟,雙手持劍平舉,兩腿撐開。非常老土的起手式。

    角將劍扛着,並沒有先拔出,另一手抓着腰上懸繩,看似隨性地繞着荊軻踏步。

    從劍的形態,與兩人持劍的氣度,就可以看出兩名劍客的不同。

    荊軻的劍寬大厚實,劍脊高高隆起,刀沿平直,利於砍劈。

    角的劍短險脊薄,只約三尺,藏在劍鞘裏的鋒口夾角長而鋭,鋒快異常。

    一個沉穩持重,一個漫不經心。

    角微微訝異。

    原本輕浮躁動的荊軻持劍後,神色變得嚴肅非常,姿勢樸質無奇,但神氣凝然,毫無一絲縫隙。

    荊軻慢慢鬆緩身體,以細微的節奏呼應不斷繞動的角。

    不靜,不動,就像天地之間的祥和存在。

    這樣的修為,定是經過道心?煉的自我凝定才能達成。

    與角不同。

    儘管荊軻氣宇不凡,劍勢放斂自如,但荊軻觸踏了角的禁地。

    角一直想找歸隱的劍聖蓋聶一較生死,好讓他的名字揚放四海,卻期期未果。眼前這傢伙自稱略勝蓋聶一籌,簡直是……放屁!

    “喔。”角嘴角微揚,猛地右手往前一甩,劍鞘迸飛而出,射向荊軻。

    荊軻不閃不避,劍尖一挑,將角突擊的劍鞘輕輕撞開。

    而角危險的劍,殺人之劍,已在劍鞘飛出的瞬間欺近!

    唰!

    荊軻的胸口被角的猛襲劃過,炎楓劍悍然撩起,角卻已溜出長劍的攻擊範圍。

    角用快勝閃電的速度,輕輕鬆鬆就破除了荊軻從容無暇的防禦。

    “你的劍好快。”荊軻看着蹲鋸在地上的角,左胸滲血。

    “顯然還不夠。”角説。

    要是其它劍客,剛剛那一劍就斷出生死了。

    “但你的劍缺了一種東西。”荊軻一個大踏步。

    炎楓劍湛然舞動,大開大闔的劍勢,颳起腳下的如箭乾草。

    “沒錯。缺了你的血。”角毫不畏懼,鋭身衝出。

    角的手腕輕顫,短劍爆出森然劍光,招招狂若毒龍。

    兩人刷刷刷一連交擊六十幾劍。

    乍看下角的劍速凌駕荊軻,每一劍都在與風競速,卻被荊軻似拙實巧的劍法綿密地擋下,矛盾至極。

    一招又一招過去,卻渾然看不出勝敗之機。

    荊軻每一劍都帶着正氣凜然的意志,狂猛的鋭風捲起地上乾草,干擾高速攻擊的角的平衡,以暴力性的防禦代替攻擊。

    而炎楓劍帶着古銅色澤的劍身,則讓荊軻的劍氣有種懾人的豔紅。

    迥異於荊軻,角每次出手,都夾帶着捨身共亡的堅決。

    彷彿不懼荊軻的炎楓劍將自己斬成兩半,角刁鑽地在豔紅的鋭風中一出一入,每一次都將手中的利劍更接近荊軻的咽喉。

    好幾次,荊軻都與死神擦鼻而過。

    坐在王船上觀戰的燕王與眾臣無不嘖嘖稱奇,上千士兵則大呼過癮。

    太子丹表面極有風度地大家讚賞,實則心中駭然。就連樊於期也是目瞪口呆。他知道荊軻的劍法在自己之上,可從來不知這位朋友的劍已到了如斯境界。

    “荊兄,你真是太可靠了。”樊於期緊握雙拳,內心興奮不已。

    自己對秦宮的瞭若指掌,加上荊軻的劍法,或許真能成就大事……

    “只有如此高超之劍士,才能成就如此精彩之局。”燕王讚歎不已,神色間充滿了矛盾的可惜。

    這劍鬥到這番境地,不論是荊軻或角,敗的一方肯定得將命留下。多麼可惜。

    但這麼精彩的劍鬥前所未有,恐怕也是絕響,若不能親眼看見兩人之間”誰最強”的答案,或許更加可惜。

    “殺死他!”太子丹皮笑肉不笑,心底只有重複這個焦切的?喊。

    又是兩百劍過去。

    角的呼吸開始急促,背脊冒出的汗漿浸透了衣服。

    他從未花過這麼長的時間跟人較量。沒有人有這樣的本事。

    雖然角的進退速度並未減緩分毫,但劍的氣勢已經開始削弱。他只有用更強大的、對死亡的決心,去彌補氣勢的不足。

    看在荊軻的眼底,角這樣對死的覺悟、甚至可説是一種病態的着迷,只有將劍的力量帶到了無生氣的谷底。颼。

    角的劍再度逼近荊軻的咽喉,削過頰骨,血屑一線飛逸。

    “喝!”荊軻奮然一聲平地清雷的巨嘯,震得連遠在王船的人都錯然一楞。

    角非常人,動作只是遲疑了半晌。

    但荊軻又豈是常人?

    只見炎楓劍化作一道鋭不可當的虹影,與暴然衝出的荊軻融合為一,撲向氣勢已滯的角。

    炎楓劍悍然一劈!

    角手中的利劍奮力一擋,胸口卻被沉重的劍勁穿透,無法喘息。

    荊軻並沒有留給角任何調整內息的空隙,仗着膂力倍勝於角,腰鬥沉,手腕一回,又是如千軍萬馬的劈砍。

    面對荊軻的迫人氣勢,如果閃躲的話就無法翻身。角咬牙又是一擋,震得手臂痠麻,劍勁透滲直達雙腳,奪走角最自豪的速度。

    “棄劍!”荊軻大喝,雄渾至極的力道完全呼應他的意志,又是一劈。

    角無力閃躲,只得再度傾力格擋。

    筐!

    一聲悶響,角的手臂狂震,眼前一黑,口吐鮮血。

    卻?自不肯丟棄搖搖欲墜的手中劍。

    “棄劍!”荊軻怒吼,力道又往上加了兩成,再劈出。

    空氣中爆起難聽的金屬脆擊聲,角的虎口迸裂,劍終於被震脱手。

    但角可是視生死無物的狂者!

    “同歸於盡吧。”

    角慘然一笑,左手迅速接住脱手的利劍,身子忽沉,斜身掠出。

    荊軻一嘆,手腕蓄勁,炎楓劍寒芒暴漲,一個龍捲風似的大回斬。

    縱使角想捨身一擊,然而全身已被荊軻先前的劍勁摧毀掉最珍貴的協調性,一個踏步衝出,身子居然顛晃了一下。

    兩名絕世劍客的身影乍合又分。

    燕王嘴巴撐得老大。

    樊於期的拳頭鬆開。

    太子丹的笑容僵硬。

    漫天紛飛乾草屑,點點血花呼吸間。

    地上一條可怕的斷臂。一柄裂成兩半的鐵劍在空中嗚嗚咽咽。

    “為什麼……不殺了我?”

    角痛苦地看着他的敵人,大量的血水從左手斷口處砸然而出。

    “我不殺,已經死去的人。”

    荊軻漠然,撿起丟在地上的劍鞘。

    他的手因剛剛過度的縱力而顫抖不已,試了三次才勉強將炎楓劍合入劍鞘。

    角一陣暈眩,跪下,斜斜軟倒。

    勝負已分。

    但在生死之間,荊軻並未因他擁有的權力,做出取人性命的決斷。

    燕王尚無法從精彩的對決中回神,而一旁的羣臣則面面相覷,生怕鼓掌喝采會觸怒位高權重的太子丹,尷尬不已。

    卻見太子丹在護衞戒備中下船,張開雙臂,欣然迎向勝利者。

    他一向喜歡勝利者。

    勝利者應該跟勝利者在一起。

    “不愧是天下第一劍!實至名歸!教本公子嘆然拜服!”太子丹激動不已,一臉為荊軻的高超劍術深受感動。

    荊軻看着越來越近的太子丹,眉頭越來越緊。

    “自古英雄不打不相識,本公子眼界淺薄,該死!該死!不知壯士可否願意由本公子作東,一同到酒樓酩酊大醉一番!”太子丹握緊荊軻血氣翻騰的手,語氣推崇備致。

    太子丹這一番話倒是真心真意。

    為了延攬這名比角還要厲害的劍客,他可以”寬宥”樊於期的奪女之恨,甚至設下酒席重新交個朋友,然後賠十個比素仙兒還要美豔的歌姬給樊於期。

    荊軻慢慢解開太子丹熱情洋溢的手。

    太子丹的笑容僵結。

    只見荊軻走向淚流滿面、意識模糊的角,俯身,單膝跪下。

    “因為替這樣的人賣命,你的劍才不懂珍惜自己的生命。”

    荊軻抱起沒有力氣掙扎的角,慢慢走向一望無際的荒煙蔓草。

    站在燕王旁的樊於期點點頭,雖然他沒有聽見荊軻在唸念有辭些什麼。

    太子丹臉色鐵青,久久説不出話來。

    就這樣。

    勝利的劍客,抱着慘敗的無名者,消失在眾人忘記喝采的注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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