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耀心中,想喝血的話去醫院偷不就得了?他的心中頗為失望,他以為他追隨的對象是道德理想,沒想到上官依舊是個“人”。
但他並不知道,許多醫院的血庫一直受到人類政府的特殊監視,尤其在台灣與美國接連發生重大吸血鬼攻擊事件後。
上官嘆口氣,不再提這件事。
天快黑了。
聖耀在電腦前看着一則又一則的吸血鬼新聞,巴西里約熱內盧傳來一間大醫院遭受“上百名不畏槍炮的瘋狂精神病患血洗”,英國利物浦的漁港也有十幾艘貨櫃船被“一大堆飛彈”擊毀,網路上大膽猜測這又是兩起圈養派吸血鬼的傑作,包括美國芝加哥機場事件皆是由台灣大廈決戰所引起的連鎖反應,全世界潛藏的圈養派吸血鬼都在蠢蠢欲動、互通聲息,第三次世界大戰似乎避無可避。
而另一則令人不得不注意的大消息,則是上官腦袋的“買價”急速往上攀升到七億,資料來源則是獵人網站,聖耀忍不住看了上官一眼。
上官和佳芸坐在牀上輕語談心,佳芸輕聲哼着歌。
聖耀曾問過上官,像他這麼危險的人物為什麼不找一個吸血鬼談戀愛,卻要走進佳芸平凡的生命?
上官的回答不令人意外,就跟上官同玉米説得差不多,只是多了愛情不可以道理記等説詞,而更重要的是,佳芸也非常喜歡上官,尤其是上官身上的危險氣息。
女人令男人危險,也令男人使女人危險。總是這樣的。
“我走了,你們小心。”上官翻身下牀,他的右手已恢復六成,雙腳至少足夠逃命。
“認真找個壞人吧。”聖耀看着電腦螢幕,上官笑着把房裏剩下的三柄飛刀掛在腰上,解開小馬尾任由雜亂的瀏海蓋住額上的青疤,穿上佳芸送給他的新T-shirt開門走出。
房間裏只剩佳芸跟聖耀,還有一點周杰倫的音樂。
聖耀不知道該跟佳芸多聊些什麼,他也不敢。萬一佳芸被兇命吞掉怎麼辦?
佳芸個性活潑,面對沈默寡言的聖耀卻也不知道該説什麼,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光影美人就快要重新開張了,老闆跟阿忠還是一副散散的模樣,而大頭龍終於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弄錯吉他的指法,正重新學習吉他中。
聖耀聽着,一邊偷偷看着正扭曲一張臉,用力舉起啞鈴的佳芸。
原來佳芸被賣到日本去啊,不曉得她還記不記得我。都這麼多年了,聖耀的童年記憶根本只剩下佳芸而已,其餘的,就是不斷經歷各式各樣的喪禮。
但佳芸變得這麼獨立有個性,甚至擁有跟吸血鬼魔王談戀愛的勇氣,這些年來她的遭遇一定很奇異多采多姿,遙遠童年中、抱着流浪狗從溜滑梯上衝下的小男孩,佳芸鐵沒有印象吧?
佳芸跟着周杰倫最新的舞曲“都市恐怖病”哼唱搖擺,聖耀也忍不住附和幾句,看着他心愛的女孩。
事實上,打從佳芸出現在光影美人的時候,聖耀就很想問佳芸一個問題:“你記得小時候失蹤前,那個每天放學後,都跟你一起坐在溜滑梯上的小男生嗎?”而現在,這個問題再度爬出聖耀的心底,漲到聖耀的喉頭。
畢竟幾天後,不管聖耀能否救得出阿海與螳螂,聖耀都會揮別世界,陪着兇命浪跡天涯,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可以給聖耀一點温暖,或對世界的感覺更為冰冷。無論如何,都比現在要好。
決定了,聖耀終於鼓起勇氣。
此時,一道黑影慢慢走近魚窩的暗門。
“扣扣扣!”規律的敲門聲。
聖耀跟佳芸的心跳愕然靜止。
上官擦去嘴角的鮮血,但臉上依舊血淋淋的一片,在一明一暗的青色路燈下顯得格外驚怖,上官看着河堤下歪歪斜斜的兩具屍體,但一向儘量不與人類衝突的他,這次並沒時間將屍體毀掉或掩埋。
因為上官知道,至少有兩雙眼睛正在遠處窺伺着他。
同類的氣味。
有點焦躁的呼吸。
上官將屍體丟入河中,慢慢地走在河堤上,一步一步迎着慘澹的月光,每一次踏出的間距都相當規律,藉以調節剛剛吃食的生血。
遠處的眼睛慢慢靠近,慢慢靠近,上官的腳步卻不見加快。
夠遠了。
上官停下腳步。
躲藏在黑暗的呼吸也停止了。
這附近已經是雜草叢生,最近的人類是左前方九百公尺處躺在涼亭裏喝醉的流浪漢。
空氣裏飄着淡淡的緊張氣味,上官不禁想發笑。
他記起了這個味道的主人。
上官打了個哈欠,看着頭頂上的月亮説:“如果你是想拿回你這隻手,嗯……也是該還你的時候了,出來吧。”
草叢裏一陣窸窸窣窣,兩張熟悉的面孔走出高及下巴的蘆草,卻不敢過分欺近,只是遠遠站在上官的背後十五公尺處,深怕上官並不如傳説中那樣身受重傷,卻也擔心……
“如果沒什麼事,我走了。”上官沒有回頭,只是揉揉眼睛,舉步便走。
“等等!”
一頭白髮的獨臂吸血鬼大膽站上前,眼睛看着上官的左手説:“gost,不必怕,他要殺我們早就動手了,如果我沒猜錯,只要二十五公尺內,我們絕無可能躲開上官的飛刀。”
上官好奇地轉過頭來,看着厲手白髮跟他的夥伴gost雙腳發抖地看着他,於是説:“別怕,網路上説我受了重傷,説不定是真的,或許現在就是你報仇的最佳時刻。”
報仇?
那一夜在惡巷,白髮只見到胡亂塗鴉的牆壁猛然濺上鮮血,才驚覺自己的左手已被利刃削去,一道黑影飛檐走壁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身冷汗與錐心痛楚。
自那夜起,白髮從沒動過報仇的念頭,不只是因為他深感復仇之路太過虛幻,更因為他還活得好好的。上官畢竟只取走他的手。
而這隻手,現在還黏在上官的身上,或許也是一種榮幸吧。
白髮突然一跪,gost見勢也跪了下來,上官的心中一震。
“上官大哥若是真受到重傷,才是我們真正的噩耗!”白髮嘆道。
“請救救我們家老大!”gost哀道。
上官沈默不語,他已經知道赤爪幫發生了什麼事。
白髮毫不閃躲上官的眼光,説:“哲人、綠魔、和貴幫的阿虎都在找你,希望你務必平安無事。”
這幾天吸血鬼的世界真不平靜。
上官額上的青疤在月光下妖異攝人,問:“為什麼不找隻手接了?”
白髮空蕩蕩的袖子在夜風中飄着,低頭説道:“因為是你拿走的。”
上官深深吸了一口氣,説:“帶我去見你的朋友吧。”
聖耀的手中只有兩個23磅的啞鈴,若以高速擲出倒是力量不小的消耗性武器,丟偏了,命也沒了。
聖耀感覺到佳芸的呼吸變得極緩慢卻吃力,但她還是堅強地拿起小球棒盯着門。聖耀極擔心佳芸的安全,畢竟自己可以裝死矇混過去,但佳芸可就慘溜溜了。
“怎麼辦?”佳芸的嘴唇虛念着:“要不要躲起來?”
躲起來?聖耀跟佳芸其實心裏都很明白,不管是人類還是八寶君的爪牙,能夠找到這麼隱密的地方,一定不會隨便看看就閃人,怎麼躲都是多此一舉。不過聖耀抱持一線希望,希望敲門的是獵人或是秘警,如此一來自己還可以以人類卧底的身分跟對方“講講道理”,雖然山羊曾説過自己卧底的身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但,至少佳芸總是人類吧?!秘警跟獵人本來就該保護市民老百姓的。
“你投降。”聖耀張大嘴巴幹念。佳芸是上官的女朋友,無論對人類或八寶君來説,都是價值連成的人質!
佳芸以中指回敬,聖耀只好開始用啞鈴敲頭。
“扣扣扣。”
又是簡潔的敲門聲。
聖耀與佳芸都抱持着同樣莫名其妙的願望:“希望對方見沒人開門就走了。”
“喀拉喀拉。”門鎖裏有鑰匙轉開的聲音,佳芸幾乎暈了過去。
聖耀的神經緊繃到最極限!
門打開,聖耀手中的啞鈴像兩枚小飛彈轟向逐漸開啓的門縫,卻幾乎大叫。
聖耀已看到敲門的人。
門後一隻手以聖耀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將兩隻啞鈴“輕輕”接住,拇指與食指扣住一根,中指與無名指又扣住一根,隨即關上門。
“好久不見,公子還是亂七八糟啊。”
張熙熙彎腰將啞鈴放在地上,微笑看着聖耀與佳芸。
聖耀喜形於色,佳芸立刻知道所來之人是友非敵,一屁股摔在牀上吐吐舌頭。
“你也逃出來了?”聖耀高興地説。
“令你意外嗎?呵呵。”張熙熙捂着嘴怪笑,説:“老大跟其他人呢?”
聖耀臉色一黯,張熙熙隨即皺着眉頭坐在佳芸身旁。
“老大受了傷,怪力王為了救我跟老大……死了,今天中午陽光送了他一程。”聖耀難過地説:“阿海跟螳螂落在八寶君的手上,七天後要我們去贖人。玉米、熱蟲、麥克、賽門貓生死不明,還沒有到這裏跟我們會合。”
張熙熙搖搖頭不説話,深深嘆了口氣。
怪力王如此勇悍,即使八寶君跟他對挑,張熙熙都不認為倒下的會是怪力王,但他以金剛之身獨戰五名一流高手實在太過囂張,連她自己都自愧不如。
但,張熙熙一想到,怪力王面對五名強手圍攻時心裏一定覺得自己屌到不行時,卻又不由得笑了出來。
“笑什麼?”佳芸奇怪地看着張熙熙。
“朋友開心的事,你得跟他一起開心才行。”張熙熙笑道。
真是吸血鬼的豪邁啊,跟上官一樣。
聖耀注意到張熙熙的身上包紮着好幾處傷口,想必也經過一番可怕的惡鬥。
張熙熙説着這三天來,自己在逃出炸成稀爛的玻璃帷幕大廈後,便在“火鍋窩”待上整整一天,來魚窩前還找過“趴趴熊窩”、“星海窩”和“巧克力窩”,但都沒發現其他的夥伴,卻欣慰地在星海窩的牆上見到賽門貓漆上“simoncatisfuckingalright,seeualloninternet”幾字,看來賽門貓也在找尋大家。
張熙熙玩弄着大腿上的傷口,一手摟着佳芸的肩膀打量:“小妹妹,我們家老大很鐘意你啊。”
佳芸笑笑:“上官提過你,他説你非常非常厲害,要不是你很怕痛,説不定他自己都打你不過。”
張熙熙怪笑,説:“老大很誠實啊,一説就説到我的痛處。不過話又説回來,要不是我憎恨受傷,怎麼可能鍛鍊到現在的景況。”
兩個女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反倒是聖耀無所事事在一旁晾着,越聽越無聊,只好在網路上隨意逛逛吸取吸血鬼世界的種種資訊,心中盤算着如何説服山羊出動警力擊垮八寶君。
過了三個小時,佳芸跟張熙熙甚至開始合唱孫燕姿最新的單曲“奶子小不是病”,聖耀索性拿起飛鏢練習射靶。
正當兩女唱到興頭上時,張熙熙突然驚喜道:“老大的味道,還跟着一大羣吸血鬼!”
聖耀一愣,果然聞到很濃的“同類的味道”,小聲擔憂地説:“老大沒有危險吧?”
張熙熙笑道:“如果老大被挾持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帶一大羣敵人來找你們,可見是援軍到了。”
“更何況,這兩天外面真不平靜,”張熙熙摟住兩個小鬼頭,笑道:“我還聞到阿虎的味道,他可是隻大妖怪呢。”
門打開,上官摩拳擦掌地看着嘻皮笑臉的張熙熙,説道:“真高興聽見你的聲音,沒錯,準備大幹一場了。”
這兩天來,台灣的警界與新聞界為編織各種蓋達組織犯案的線索忙得天昏地暗,法界並着手反省與修訂各項回教國家出入境人士的資格條件與滯台日數,機場與海岸都嚴加查緝可疑的不法份子,官員説故事的本領又往神乎其技的境界邁進了一大步。
而實際站在最前線的秘警得到政府天文數字的經費挹注,這幾日大幅上修境內各知名吸血鬼的奪命賞金、史無前例地嚴加查緝吸血鬼可能盤據的任何地方。
這種做法也的確格殺了不少吸血鬼,包括昨天下午“燃木幫”睡覺的巢穴被發現,睡夢中驚醒的吸血鬼遭到一羣獵人屠殺;還有一羣正在酒家尋歡做樂的竹聯幫幫派份子被獵人誤認為是吸血鬼,也遭到火焰槍的伺候;有個徹夜不歸的飆車好青年豪邁地逃開警察的臨檢後,隨即被追上的五個獵人亂刀砍死。更別提大小醫院與各大血庫都遭到軍方的埋伏與嚴密控管,夜間巡邏的次數暴增,只要沒有行動證明接近血庫的閒雜人等都會遭到“銀器接觸”盤詢。
秘警署眼看世界的氛圍正式站在“戰局”只是幾個月間的事,於是在得到大筆經費後,立刻大舉自警校與軍校內選入四千個成績優秀的新人加入擴大編制的秘警署,並於聯勤兵工廠採購價值一百億圓的銀製彈頭與武器,估計不到一年的時間,台灣的吸血鬼與人類平衡均勢即將打破,除非吸血鬼願意巨幅耗損囤積的血液,瘋狂到處咬人制造己方粗糙的兵力。
“對付人類已經很艱難了,或許人類興頭一過又是風平浪靜。但八寶君危險的氣焰一日不除,都將使得所有兄弟們陷入絕境。”白髮坐在上官身旁。
所以,就在昨天晚上,在哲人幫幫主“妖蝶站壞”的號召下,全台十一個大小吸血鬼幫派,包括元氣大傷的黑奇幫眾堂主,甚至遊離的流浪份子,都羣聚在哲人幫堂口“路失意大教堂”召開緊急圓桌大會,討論如何剷除八寶君及其帶進的日本好戰號份子,甚至有兩個幫主提議,不如試圖跟人類政府締結某種程度的和平契約以明志,勇敢的“國度幫”幫主還自告奮勇前往總統府做簡報,題目是:“狩獵派與圈養派吸血鬼的異同,與組織生活轉型及和平的可能性”。
“好天真,不過我欣賞。”張熙熙笑道:“也許我該跟他約會。”
“恐怕沒辦法了。”國度幫的副幫主陳先生簡直大哭。
正當大家為國度幫幫主鼓掌叫好時,國度幫幫主的額頭上突然多了個黑點,眼睛瞪大,然後慢慢就滑到桌子下了,擔任護衞的陳先生驚呆了。
只見召開會議的哲人幫幫主站壞嘆道:“對不起,請不要輕舉妄動。”這時聚會的幫派首領才驚覺上了站壞的大當,原來這次全國吸血鬼大會師根本是一個超級大陷阱,可是坐在教堂內開會的只有各幫幫主與各自一名貼身保鏢,其餘的幫眾全都在教堂四周的網咖內戒備兼打屁,根本不知道教堂內發生何事。
清華幫幫主見狀,震怒拍着桌子大叫:“大夥一塊上啊!”但他的腦袋咕咚一聲掉在桌子上,血水自脖子上淅瀝嘩啦灑出。
所有人都靜默下來,暗自尋找暗器的來源與敵人數目,站壞馬上開口:“各位首領,我們的四周都是銀彈,無論如何請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東張西望。”
看不見的敵人無法估計,也就格外令人覺得噁心。
赤爪憤怒地質問:“站壞!幹你孃的你存什麼居心!我的手下都在外面!有種你就不要出去!”卻不敢起身離座。
黑奇幫分堂主冰淇淋的額上冒汗,看着面有慚色的站壞問:“是誰指使你的?人類?還是八寶君?”
站壞同樣害怕,他根本沒有把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答應饒他一條小命的,可不是什麼一言九鼎的人物。
此時一道黑影從天而落,將教堂的佈道壇上踏破,整個人蹲在破爛的佈道壇上大笑。
這樣的人物只能是一個人。
八寶君。
面對這樣的結果,現場沒有人感到意外,特別是八寶君那張將笑未笑的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臉色一直很難看的虎頭幫幫主吐着煙圈。
“最近道上風波很多,想找大家聊聊。”八寶君笑道,蹲在佈道台上。
“有話就説吧,不過你別得意,外面的弟兄足以踏平這裏。”綠魔幫幫主刀無鋒冷冷説道,他一身武藝超絕,並不懼怕八寶君,但在情勢未明之前,任何小動作都是意氣之舉。
“是嗎?我也不敢跟大家為敵,只是有件事想拜託大家。”八寶君的笑聲很興奮,刀無鋒感覺到八寶君身上有股力量不尋常的膨脹。
“什麼事?説出來大家好商量,不一定要動刀動槍的。”站壞陪着笑臉。
“屁話!走出這裏,老子第一個要乾的人就是你。”赤爪鼻子吹氣,看着站壞。
所有吸血鬼幫派的首領都不相信八寶君的“有事請託”,畢竟今日召開大會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剷除八寶君這個癌細胞。設下陷阱的八寶君怎麼可能不清楚大家對他的敵意呢?
“首先,我想請各位大家長命令外面的好兄弟,在五天內找出上官無筵的下落,當然了,能夠直接拿下他的人頭小弟也不會介意。”八寶君扭動脖子笑道:“如果大家能夠齊心合力辦成這件大事,相信各位都能好手好腳地回去,還能跟在下做個朋友。”
“憑什麼?”赤爪的脾氣暴躁,但他的鐵拳更像活火山,只要大家願意一齊上,他絕對搶先轟掉八寶君的腦袋。
刀無鋒瞥眼看了看桌子腳,心想:桌子往上一翻,大概可以為大家擋住樓上埋伏的暗槍1.5秒。
“憑我相信大家都是聰明人。”八寶君的眼睛充滿血絲,聲音興奮發顫。
“好!”赤爪拔身飛拳,刀無鋒一腳將大圓桌踢向天空。
“貴幫幫主還是老樣子,真難想像他是怎麼活過八十年的?”張熙熙笑笑。
“這就是老大的魅力。”白髮説道。
桌子完好摔回地面,包括刀無鋒等所有幫主全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赤爪剛猛無儔的鐵拳被硬生生扭了下來,血淋淋躺在八寶君的手裏。
“乖乖睡吧,白痴。”八寶君甩了眼神迷離的赤爪一巴掌,赤爪全身插滿小鋼球,口吐白沫垂倒。
每顆小鋼球都注滿足以快速迷昏一頭鯨魚的麻醉劑,自動感應的發射機關就安置在圓桌底下,只要命中兩顆鋼球以上,0.03秒就可以癱瘓任何生物的行動,0.3秒絕對能完全撕裂神智,即便是吸血鬼這種極為特殊的生命體也不例外。
“我跟一張紙條被刻意留在現場,直到大家用銀刀將我割醒,我才將事發的經過説了一遍,但八寶君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用哲人幫埋在教堂底下的密道遁走了。”陳先生露出胸膛上還未痊癒的刀疤,而紙條無異重複了贖回各幫老大的條件。
“真的有那麼多人願意自己的老大回來嗎?”張熙熙疑道,畢竟吸血鬼的壽命特長,要“正常地”進行幫會傳承十分罕有,突然出現這樣“老大換人做”的大好機會將給予有心人士往上竄升的最好理由。
“當然不是,已經有幫會開始在慶祝了。”白髮説道:“只有赤爪幫、綠魔幫、國度幫、黑奇幫殘部,仍試圖扳倒八寶君救回各自的老大,但,就算是無心救回老大的幫派,也很願意幫助我們。”
“國度幫幫主不是已經死了?”聖耀問道。
“我們要為老大報仇。”陳先生的表情很堅定。
“無錯。換不換老大無錯無所謂,八寶君這麼做只會讓所有人陷入危險,將矛頭指向他自己,無錯,如果不整合大家的力量,誰也擋不住瘋子一批接着一批從日本過來撒野。”綠魔幫的第一猛將“無錯”説道,但眼睛始終避開上官與張熙熙。
上官跟張熙熙兩人曾大破橫行南部的綠魔幫巢穴,讓綠魔幫足足花了十年才勉強恢復元氣,當時幫會殘破的慘狀無錯依舊曆歷在目,但儘管懷恨在心,眼前共同的敵人的確是喪心病狂的八寶君。
若不盡快解決日本圈養派在台灣的先鋒部隊,人類政府恐怕耐心盡失,第三次世界大戰真無法避免時,吸血鬼世界或許就要被連根拔除了。
長頸龜打着哈欠,遠遠跟佳芸互吐了吐舌頭。
陳先生從一進門就注意到佳芸不像是吸血鬼,忍不住説道:“上官兄,這位是?”
上官看着佳芸與聖耀,搬出他早已想好的説詞:“她是嫂子,我小老弟的女人,請大家不要一時貪吃咬了人家,哈。”
聖耀知道上官這麼説是為了保護佳芸,且佳芸也頑皮地瞪大眼睛溜滴滴地看着一羣吸血鬼,但他心口仍感發熱。
“八寶君要你們將我綁到哪裏?”上官問,至今八寶君還未告訴他要到哪裏“領回”螳螂與阿海,現在卻要脅全台吸血鬼幫忙翻他出來,顯然認為上官單刀赴會的機率不高,不如全面發佈通緝令。
“絕世風華大酒店十三樓,凌晨兩點,晚十分鐘便立刻處決被抓去的十一個幫派大哥。”陳先生。
“特殊條件?”上官。
“無錯,只准三個人押着你搭電梯到十三樓,你的雙手必須事先被切掉,死掉的話更好。”無錯。
“若確定人犯的確是你,交貨後一小時內所有的大哥就會被釋放,但在哪裏釋放,紙條完全沒寫。”陳先生。
“搭電梯這件事很可疑。”阿虎終於開口。
阿虎身高兩米一二,説話的聲調卻低沉內斂,彷彿被體內一股吸引力給牽着。
阿虎一向身不離壺老爺子片刻,此刻卻不見壺老爺子,顯然阿虎已經將歪頭愣腦的壺老爺子藏在安全之處。
阿虎從不介入幫派之間的糾紛,他的心中只有守護主子的意念,所以對於上官與八寶君他並無特殊的喜惡之分,但這次,阿虎體認到若要剷除威脅主子性命的禍源,這場戰役絕對需要他號稱“黑奇第三”的力量。
上官看着阿虎點頭示意。
“當然可疑,電梯裏面多半安藏機關,炸彈之類的,我猜一進封閉的電梯不久便會爆炸。”白髮説道。
“更不用説,絕世風華那大鬼屋一定到處都是機關埋伏,如果要強攻,在受制於人的情況下,先不提被俘的老大哥們可能立刻嗚呼哀哉,我們可能還沒見到八寶君便已傷亡慘重。”清華幫新任幫主暮風説道。
“打架不是在算算術。”上官笑着:“況且我們有個優勢,就是八寶君並不知道你們跟我會連成一氣,絕世風華的埋伏一定大打折扣,説不定強攻有用。”
“強攻無錯,錯的是根本不行強攻。”無錯堅定説道:“強攻刀無鋒大哥會有生命危險。”
“八寶君根本不會將當場釋放諸位首領,也就是説,首領們很可能被藏在別的地方,只要找出他們被藏在什麼地方,就有時間搶救。”上官猜測。
“兵分二路?”白髮。
“兵分二路。”張熙熙。
“那也得知道大哥們被藏在什麼地方啊!”暮風。
“八寶君這一兩天就會用電子信件告訴我螳螂跟阿海被囚在什麼地方,或許其他的大哥也被藏在相同之處,可以調查。”上官。
眾人點點頭,只有十幾坪的魚窩氣温升高了兩度,足見大家的鬥志高昂。
讓大家鬥志的,不只是團結合作的氣氛使然,更因為傳説中的不敗死神,上官無筵,正準備領導全台灣的吸血鬼大軍大幹一場,將日本的混帳圈養派轟殺出去。
“我們只剩三天可以準備。”上官額上的青疤發光,説:“八寶君也只剩三天的呼吸了。”
在魚窩內代表各幫各派的吸血鬼英雄摩拳擦掌,面對死亡非旦毫不猶疑,還感到興奮與迫不及待,連帶的,聖耀也沾染到魚窩裏高昂的戰意,開始拿起啞鈴敲頭,滿身大汗。
聖耀心想:在這樣團結一氣的氛圍下,上官那看起來莫名其妙的“第三個魚缸”,也許能夠在勝戰後獲得大家的應允,眾志成城的吸血鬼或許真有所謂的“尊重人類的力量”,以及見鬼的誠意。
只是聖耀心底頗為擔憂,正當自己也加入這個關係到全台灣吸血鬼勢力版圖的大戰役時,這個剛剛才凝聚的美好前景,不久就會化成一灘灘烈血,他勢必再次揹負起……強取大家性命的罪名。
聖耀與佳芸站在頂樓的陽光裏,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一個婦人牽着小孩的手站在紅綠燈前等待,小孩手中拎着一袋鮮魚與雞蛋,婦人手裏也是大包小包的。
“昨天晚上被一羣吸血鬼圍着,你怕不怕?”聖耀看着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的小孩,心裏很是羨慕。
“怕啊,突然有種被會説話的野獸包圍的感覺,幸好張姊姊一直握着我的手。”佳芸拿着礦泉水淋在自己的頭上,天氣實在太熱。
“我呢?你怕不怕我?”聖耀問道,看着滿臉是水的佳芸,佳芸的個性實在跟小時候差很多,要不,就是每個人跟小時候的樣子都有一大段距離。
這個距離也許能讓聖耀瞭解到,現在的佳芸儘管可愛動人,但已經跟小時候的“新娘子”完全是兩個人。
也許,這能讓聖耀知道,他失去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再度出現,一切只是兇命為了讓他成為不死身的安排之一。
“不怕啊,不過有種奇怪的感覺。”佳芸笑着,把礦泉水倒在聖耀的頭上,這讓聖耀想起那個傷心的夜裏,上官將熱咖啡倒在自己頭上的舊事。
“奇怪什麼?”聖耀將滲進眼睛裏的水撥掉。
“你明明很弱,但我覺得要是發生什麼事,你一定會做出什麼舉動保護我。”佳芸嘻嘻笑:“大概是因為,你曾經幫我擋下子彈吧,可是又不像。”
“喔。”聖耀看着婦人牽着小孩過馬路,隱沒在人羣中。
“上官説,要跟人類當好朋友,就要讓人類徹底瞭解你們的力量。”佳芸突然變得很認真:“不管他的想法對不對,你能不能幫幫他,讓他不要踏上胡亂殺人的路。”
“嗯。”聖耀應道,但他根本不覺得自己能影響上官什麼。雖然他也不認為上官會變成喪心病狂的殺人魔。
缺乏血液正常買賣的日子,也許就快渡過了吧。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聖耀看着腳底下的人羣,他們的身體裏流着滋養黑暗世界的血液,他從未感到飢渴,也許他該感受一次,藉以體會兩個世界的深刻連結。
佳芸的手機響起周杰倫幾年前的歌曲“最後的戰役”鈴聲,佳芸打開話蓋,聽見上官説道:“寶貝,拿給聖耀聽一下。”
聖耀接過手機,上官的語氣很平靜:“八寶君寄來了最新的信件,一起過來看吧。”
八寶君泡在血池裏翹着二郎腿,身邊圍繞着四個臉色驚恐蒼白的女人,女人在腥臭的血池裏為八寶君捶背按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成為八寶君的盤中飧。
“上官大哥!好久不見!”八寶君用力扯着女人的頭髮,將女人的頭壓進血池裏,一壓一提。
八寶君面有得色,説:“上官大哥,想必你一定很掛念阿海哥跟螳螂哥吧?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已經只剩三天了,你的傷好一點了沒?可以來領你那兩個白吃白喝的小寵物沒?”
畫面帶到通通被吊在天花板上的阿海與螳螂,兩人全身赤裸被燒紅的鐵鏈綁在一起,但皮開肉綻的兩人顯然已經毫無意識,連皮膚被燒倒冒煙都沒有反應,只有螳螂的眼皮不斷輕微地跳動。
“請在後天晚上十二點整,到絕世風華大酒店來,有專人在電梯前引路的。”八寶君哈哈大笑,手上一緊,被壓進血池裏的女人手腳一陣掙扎,畫面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