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的心裏豁然開朗,就像解出了一道困惑她多年的難題一樣,看上去那麼複雜的題,一經解出,便發現其實很簡單。
原來他躲來躲去就是因為這?其實這有什麼呀?一點也不妨礙她愛他。但她知道男人是很在乎這些技術性的東西的,而且以為女人也在乎這些。她聽他説“SORRY”,還説了一個什麼“十分鐘”之類的話,大概是在抱歉時間太短,十分鐘就結束戰鬥了。她怕他自責內疚,怕他會覺得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就握住他放在她胸前的手,小聲説:“Iloveyou!”
“Metoo。”
她翻過身,但因為怕壓着自己的傷腿,不能面向他側卧,只能仰躺着,他幫她把她的上半身挪到他懷裏,把那條受傷的腿擱在他身上。她緊靠着他,扭頭看着他的臉,又説一遍:“Iloveyou。”
他仍然閉着眼睛,回答:“Metoo。”
她安慰説:“It-sOK。”
他問:“What-sOK?”
“This,Imean,you——this——ten-minutething——”
他睜眼看她,笑了笑,吻了她一下,又閉上了眼睛。
她想他一定是太累了,肯定想睡覺,不喜歡她老説話。她也閉上眼睛來睡覺,但她睡不着,一切都太新奇了,昨天兩個人還隔山隔水的,今天就——赤誠相見了。她的思維大幅度地跳躍,想象力豐富得自己都招架不住,眼前一下是他在講台上講課的情景,一下是他在她身後忙碌的情景,她覺得好奇怪,簡直不能相信那是同一個人,進而想到世界上無論多麼莊嚴偉大的人,在牀上都是幹這事的,就覺得有種洞悉人生秘密的得意。一時間,眼前浮現出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的名人偉人形像來,不過全都在忙忙碌碌地做愛。
她暗中偷笑了一陣,決定要把這個奇異的想象告訴崔靈她們,看她們有沒有過這麼好笑的想法。但她決定不向她們透露他“早教”的事,因為他一定不希望別人知道。可能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揹着這個沉重的包袱,並且為此失去了第一次婚姻。
她看着他熟睡的樣子,心裏有種憐惜的感覺。她覺得她能理解他,因為她也為自己臉上的疤痕揹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可能在他看來,她根本沒必要為破相難受,就像她認為他沒必要為“早教”難受一樣。
她覺得他們倆也算是“異病相憐”了,雖然病是不同的,但帶來的自卑感是一樣的。他用他的愛打消了她因為破相產生的自卑感,她不知道她要用什麼才能打消他因為“早教”產生的自卑感。除了一遍遍説ILOVEYOU,她想不出別的什麼辦法。她不知道他聽懂了她的意思沒有,但她有種直覺,這事最好不要直接跟他談,而要用自己堅定不移的愛使他消除自卑。
她想象不出他的EX怎麼好用這個理由來提出離婚,那對他是多大的打擊!説不定是他自己提出的,因為他不想拖累他的EX,但即便是他自己提出的,當他的EX接受的時候,他一定也是很難受的。
看來命運真的是個RNG,打擊誰不打擊誰,都是沒有一定之規的。像他這樣一個好人,卻被命運選中接受這樣一種打擊,難怪他説他也有很多想哭的時候。她在心裏發誓,她一定要讓他幸福,讓他從此不再想哭。
她記得從什麼書上看到過的,對所謂“早教”,並沒有什麼嚴格的定義,做愛的時間長也好,短也好,都無所謂對錯,只要男女雙方滿意就行。她想,以後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感到她是很滿意的,那樣他就不會覺得自己很失敗了。
不過怎麼樣才能讓他知道她很滿意呢?言語表達當然是一方面,可能還要有些具體的表現。她以前那可憐的幾次性生活,還從來沒有讓她有機會體會什麼是“滿意”,所以也不知道真正滿意時應該是什麼表現。
不過她覺得她知道“高潮”是什麼樣的,因為她從睡夢中體會過那種奇妙的快樂。那事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連姐姐也沒告訴過。記得還是在上初中的時候,她有次做了一個夢,夢見班上一個打足球的男生,那個男生平時經常對她表示好感,但她還對他沒動過心。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夢見了他,而且夢見他摟住了她,她又怕又驚,突然感覺到那個隱秘的地方有一種收縮,伴隨着一種奇妙的快感。
那時她還小,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醒來後那種感覺還沒消退,只要她夾緊雙腿,那種感覺就又一次襲來,然後慢慢退潮,直到她緩過勁來,再一次夾緊。那次她不知道自己夾了多少次,只記得那種感覺是慢慢消退的,到最後再夾就沒什麼感覺了,她也昏昏地睡了過去。
可能過了一年多之後,她又做了一個類似的夢,又品嚐了那種奇妙的感覺。後來她發現那種夢完全是她不能支配的,她想做的時候,不一定能做,她沒想做的時候,卻做了那樣的夢。都是要隔很長時間,才會偶然做個那樣的夢,好像做那種夢需要很多能量,而她的身體只能一點一點地儲存,等到存夠了,才會在夢中爆發一下。
她那時不知道那是什麼,後來長大了,知道世界上有“高潮”這回事了,就直覺地認為那就是所謂“高潮”。但等她真的跟第一個男朋友做愛的時候,她卻從來沒感受過那樣的奇妙感覺,搞得她有點疑惑,也許那不是“高潮”?她從來沒聽別人説過有那種經歷,所以她也不敢肯定那到底是什麼,但她知道那是一種任何感覺都不能比擬或者代替的感覺。
如果那就是“高潮”的話,那她就可能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別人的高潮是在做愛時產生的,是仰仗男人的,而她的高潮卻是在睡夢中產生的,是不靠男人賜與的,所以他“早教”不“早教”應該沒什麼關係。
她想把自己的這個秘密告訴他,打消他的自卑,但是她又怕他想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覺得她有他沒他都無所謂。最後她決定暫時不告訴他,但要向他灌輸“時間不分長短,雙方滿意就行”的真理。她以後每次都要給他一個感覺:她很滿意。她估計女性滿意的時候就是夾緊了那個地方,再加幾聲哼哼,應該不難,她完全可以讓他以為她每次都很滿意。當然今天不算,因為今天她毫無準備,不過下次就有準備了。
她還在胡思亂想,他又開始吻她了,她問:“嗯,你——怎麼不睡?”
“十分鐘到了,它醒了——”
“誰?”她剛一問,就明白了,因為它的確是醒了,她能感覺到它熱熱地貼在她身上。她很高興他終於化被動為主動,不再需要她誘導了,對他這種主動的革命熱情,她決定要多加支持。她摸摸它,以示鼓勵,然後主動翻到側躺的位置,背對着他。
“你喜歡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我們就——”
她堅定地説:“喜歡!”
他用兩手從後往前摟着她,兩個手象乳罩杯一樣罩住她的雙乳,兩隻手的拇指和食指捻弄着她的乳頭,手掌卻象揉麪一樣揉着她的兩個包包,他的毛毛的嘴在她背上脖子上拱來拱去,還伸了一條腿到她的兩腿之間摩擦她。她渾身上下都被他進攻,有種難耐的感覺,好像不哼哼就很難受一樣,她忍不住呻吟起來。
他好像被她的呻吟鼓勵,更起勁地刺激她,一陣頭暈目眩後,她感受到了那種奇異的夢曾給她帶來過的奇異的感覺,她一陣欣喜,原來她也是常人一個,那種感覺也是可以人為地帶來的,不必仰仗她那無法操縱的夢。
她腦海裏翻騰着一個奇異的畫面,好像她是一個雜技演員,赤身裸體坐在一個高高昂起的炮筒裏,等待着被髮射到天空中去。然後緊金鼓齊鳴,掌聲雷動,她被彈了出去,飛上天空,她在天空中翻騰,做着各種高難度的雜技動作,左空翻,右空翻,飄浮,盪漾,然後她跌落到一個安全網裏,網在她這個自由落體的撞擊下猛烈地上下抖動,然後幅度逐漸變小,最後終於停下。她靜默地躺在網中,而他又來到網前,再次把她放到那個炮筒裏去。
她表演了幾套“炮打活人”,感覺累了,喃喃地説:“我累了,讓我躺一會——”
他調侃:“這就累了?還早呢——”
她又累又貪圖那奇異的快樂,聽任他把她放進炮筒裏,然後又怕又愛地等着被彈出去,再然後一聲呼嘯,她“啊”地尖叫着被彈到空中……
表演結束的時候,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疲乏,但是一種極度愉悦之後的疲乏,一種身心極度放鬆的疲乏,她一下就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他又不在家了,牀邊有個條子,説他去學校了,早餐在她牀邊,冷了就在微波爐裏熱一下。
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一絲不掛。她閉上眼,把昨天的事情一點一滴回味了一番,心想他原來不是EARLYCHILDHOODEDUCATION博士,而是CONTINUOUSEDUCATION博士,或者ADULTEDUCATION博士。
她想像他上課的情景,腦海裏象有個大電視一樣,主畫面是一個衣冠楚楚的他在上課,侃侃而談,儒雅風趣,但大屏幕上有個小小的INSET畫面,是一個赤裸的他在跟她做愛,兩個畫面同時出現在電視上,形成鮮明對比,她忍不住偷笑起來。
然後她從被子裏鑽出來,也不穿衣服,就一拐一拐地走到洗手間去,在大鏡子裏照自己,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照了一通,覺得除了臉上有幾條蚯蚓以外,別的地方還不錯。她想他既然今天能去上課,説明他昨晚沒有被嚇昏死,也許他真能看到臉皮下面的東西。
她想來洗個澡,但她記起他昨晚好像把她抱進來給她洗過澡,她有點搞不清那是真的還是她夢見的。她摸了摸幾個關鍵地方,乾乾淨淨的,説明他給她洗澡的事不是夢。
她吃過早飯又躺到牀上去,她覺得很累,很想老躺着,但她想,連她都這麼累,他一定更累了,他一早起來還要去上課,可憐可憐。她想到這裏,就穿了衣服,一瘸一拐地下樓去,想做個田螺姑娘,把中飯做好,讓他一回家就有飯吃。
她看見冰箱有很多現成的菜,就決定只做一個青菜,她把菜擇好了,洗乾淨了,放在一個塑料籃子裏,等他回來再炒,比較新鮮。
然後她哼着歌上樓去,好像一個快樂的小主婦在等自己的丈夫回家一樣。想到“丈夫”二字,她又想起他昨天説過的不再結婚的話,心裏有點黯然,但她決定不去追問這一點,免得把他問煩了,又退到他那防線之後去了。她相信兩人在一起久了,他這種想法自然會改變的。即使他不改變,也沒什麼,她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行,結婚不結婚,只是一個形式問題。
她看着時間,到了他快回來的時候,她就下樓去,在客廳等他。好像等了很久,才聽到他的汽車聲,她到前門的玻璃門那裏去往外望,看見他把車停在車庫門外,下了車,提着幾包東西走過來了。她不等他把鑰匙伸進鎖孔,就猛地把門拉開,嘴裏叫着:“DA——DA——”
他笑吟吟地提着東西進門來,她搶上去就是一個熊抱,弩着嘴給他親。他撮着嘴親了她一下,用一隻腳把門關上,説:“吊在我脖子上——”
她就吊在他脖子上,一直吊到廚房裏,他把包扔在餐桌上,抱住她,問:“你跑下樓來幹什麼?”
“等你。”
他摸出一小塊巧克力,遞給她:“你沒白等,犒勞一下。”
她開心地剝巧克力外面的包裝紙,表功説:“我把菜洗好了——”
“噢?了不起,了不起,田螺姑娘啊?”
他站在爐子跟前炒菜的時候,她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我今天一直在想你上課的樣子,但是老是想到你——昨晚的樣子——”
“你個調皮鬼——”
“你今天想我沒有?”
“你説呢?”
“你——想了?沒想?還是想了?”
他不回答,只笑。她又鑽到他前面去,一定要他回答,他警告説:“我在炒菜,當心啊,當心油濺到你身上——”
“你不説,我就讓油燙死我——”
“瞎説!”
“那你快説啊!”
“説什麼?”
“説你想我了沒有——”
“那還用問嗎?”
她終於問出她想要的答案,開心了,從爐子跟前閃開,讓他順順當當地炒菜。
現在他們之間的防線已經不存在了,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親近他了,她感覺這事就像拿駕照一樣,拿到之前,絕對不能開車;但一旦拿到,就可以隨時開車了。所以她吃飯的時候,一定要擠在他一個椅子上,坐在他兩腿之間。看電視的時候,她也要靠在他身上。他抱她上了樓,她就叫他把他的電腦拿到她卧室裏來,説那樣可以兩個人都坐在牀上幹活。
他説:“想睡一會,待會再幹活吧。”
“那就到我卧室來睡。”
“引狼入室?”
她明白他這話的意思,臉一下紅了。不知為什麼,經過了昨晚那一幕,她在這件事上卻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以前那樣主動地勾他上牀,只是為了感情,所以很理直氣壯的。但有了昨天那幾次“炮打活人”,“上牀”就變得象是貪圖肉體的享受了一樣,她就不那麼理直氣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