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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節

    安潔也給木亞華打了個電話,説已經搬回來了,並講了一下搬回來的原因。木亞華一聽就説她犯了政策和策略性的錯誤:“你現在真不該從他那裏搬出來的,現在正是關鍵時刻。老康這個陣地,你不去佔領,他EX就會去佔領。你這不是白白地讓出陣地了?”

    “他説他不會跟他EX復婚的——”

    “他既然不會跟他EX復婚,你又有什麼必要搬出來呢?”

    安潔被木亞華一句話問啞了,想了半天才説:“我決定搬出來的時候——還沒聽他説這句話——”

    “你要搬,他就讓你搬了?”

    “嗯。”

    “我看這事還是他媽在作怪,他媽為了彌補自己以前在兒子離婚問題上的過失,就拼命想把兒子跟前妻湊攏,而老康是個孝子,什麼都聽他媽的。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在他媽面前否認你是他女朋友,如果你説了你就是他現在的女朋友,他老媽肯定是嘴巴都喜歪了,哪裏還有閒心撮合他兒子跟前妻復婚?”

    安潔自己也有點後悔,辯解説:“是他不讓我告訴他媽的——”

    “他不讓你告訴,你就不告訴了?在外面,他是你導師;在家裏,你就是他的統帥。沒有軌距,不能成方圓,一開始就要把規矩立好——”

    安潔自知統帥不了他,不敢接嘴。

    木亞華可能也覺得安潔做統帥的火候還沒到,換了個口氣説:“他肯定是因為知道他媽的心思,所以順着她媽的意思行事。他這個人完全是裏面的那個覺新,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遵從父母之命,結果搞得家破人亡,害苦了幾個女人——”

    安潔聽到“家破人亡”幾個字,覺得太不吉利,趕快在心裏説“木亞無忌”“木言無忌”,然後虛心地請教:“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好靜觀事態發展了。希望他説話算數,不會跟他的EX復婚。”木亞華擔心地説,“不過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又是有過夫妻關係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扛不扛得住--一旦回到一張牀上去了,他就是想不復婚恐怕都難了--哎,你搬出來之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安潔無話可説,她什麼事都跟三個臭皮匠商量的,剛巧這事沒商量,就走錯了一步棋。看來還是要多依靠羣眾力量,不能搞個人英雄主義,自己資歷淺,經驗不足,很容易犯錯誤。

    到了週末晚上,安潔真是坐立不安,分分秒秒都覺得DR.CANG已經扛不住了,正在跟他EX重續舊好。她忍無可忍,就悄悄開着車到DR.CANG住的那個小區去偵察。

    她先在他前門外的小道上慢慢開過,邊開車邊觀察他的房子。但她從外面看不見屋裏的人在幹什麼,只看見她住過的那間房亮着燈,其他房間的窗子都是黑的。她又轉到他房子的後面,看見所有的窗子都是黑糊糊的。那就是説,整幢房子只有她住過的那間房亮着燈。

    她知道他不在書房裏,如果在的話,他書房的燈一定是亮着的。她也知道他不在另一間卧室裏,因為他不會這麼早就睡覺,他只能是在她住過的那間MASTERROOM裏,跟他的EX在一起,因為按他的人品,他不可能讓他的EX住書房,肯定是讓他EX住大房,或者他媽住大房。

    她認定大房住的是他EX,這比較符合他好客的精神,他媽也肯定會這樣安排,好讓兒子媳婦痛痛快快地在大牀上翻騰。她知道他喜歡開着燈做愛,説是不能浪費了視覺享受,所以他現在肯定是在亮着燈的大房裏跟他EX重温舊夢。還是那張牀,還是那間房,前幾天睡的是一個女人,今天睡的是另一個女人。“鐵打的大牀流水的伴,過兩天就換一換”,也許這就是男人的理想,這樣才能使他們保持新鮮感,才能激發他們的性趣。

    她想他前一段時間天天對着一張疤臉,可能已經是忍無可忍,壓抑得快發瘋了,現在換上他EX那張光滑的臉,他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總算把那個梅超風擺脱了。

    她完全相信木亞華的分析,即便DR.CANG沒有準備跟他的EX復婚,也不會讓送到嘴邊的肥肉滑跑。他當她面説不復婚,只不過是安撫她一下,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是他EX提出離婚的,説明他是被拋棄的一方,一旦復婚,就是向世人宣告他老婆認輸了,他贏了,難道他不想趁機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

    不光是這,從她這段時間跟他在一起的經歷來看,他應該是個性慾不弱的人。她在什麼地方讀到過,説二十多歲的男人,一般每週三到四次性生活,三十多歲的男人,一般每週兩到三次。但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好像從來都不止每週兩到三次。

    他説過,只要她有“興趣”,他隨時奉陪。他也的確做得到這一點,只要她往他懷裏一鑽,不管她是不是那個意思,他都會“奉陪”。在這一點上,她完全是仗着女性的天然優勢才能“奉陪”他。雖然她心裏是一直都願意跟他做的,但是她的身體卻沒有那麼厲害。如果他們晚晚都做,她就不會次次達到高潮了。

    她發現自己每個星期最多能有兩個晚上會有高潮,其他的時間雖然她感覺很舒服,也很激動,但到不了那個高峯。對她來説,即便他整個夜晚都那樣做,她也不會厭煩,她喜歡那種深度接觸的感覺,那種身心合一的感覺,好像只有在那種時候,他才完全徹底地屬於她。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他“結合”在一起,但她擔心她沒高潮他會內疚,也怕他太累,有時就適時地裝做到了高潮了,好讓他結束戰鬥,早點休息。

    但他知道她在裝,他開玩笑説:“KIDO,別這樣,這是學術作假,DISHONESTY,要受處分的--罰你多做一個作業--”

    她很好奇,問他:“你怎麼知道這是DISHONESTY?”

    “感覺不一樣--”

    “感覺怎麼不一樣?”

    他不肯説,支吾了半天才握住她的一隻手,説:“如果是真的,就像是你整個手握着我;如果是裝的,就只是兩個指頭捏着我--”

    她只好如實告訴他,説她不是一週七天都能達到高潮的,某天能達到還是不能達到,她做一會就能感覺到。就像睡覺一樣,在牀上躺一會,就知道睡不睡得着。能達到的時候,她會覺得有股熱潮在小腹那裏湧動,隨着他的動作,那股熱潮會越來越猛,越來越逼近她那個地方,最後就達到了高潮。如果做了一會她還沒感到那股熱潮,她就知道那天不會做“來”。

    她叫他不用每次都等她達到高潮,他自己覺得好了就行了,免得把他累壞了。她不好意思用中文説“高潮”這個詞,就用了個英文單詞,CLIMAX,是她以前學過的一個詞,字典上説是“高潮”的意思。

    他聽到這個詞,笑得從她身體裏滑了出來。她問他笑什麼,他不肯説,問了好幾遍他才説CLIMAX是故事或者戲劇的高潮,不是她那個高潮。她很不好意思,少不得要鑽到他懷裏去咬他、擰他,但後來他們兩個人就用CLIMAX做暗語了。他説:“好,那你以後就告訴我那天會不會有CLIMAX,如果沒有的話,我就不用寫那個戲劇了,等你有的時候再寫。”

    她慌忙説:“不用,不用,你不用管我——”

    “沒有CLIMAX的戲劇有什麼好寫的?”

    “你有就行了,我——反正——你寫什麼我都覺得好看——你想什麼時候寫就什麼時候寫吧——”

    “你由着我的?那我天天想寫呢?”

    “那你就天天寫——,”她好奇地問,“你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尷尬地説:“也説不上‘熬’,一個人過,根本就沒有寫作熱情,懶得動筆。萬一有創作衝動了,下去鍛鍊鍛鍊,就把過剩的精力打發掉了--”

    她想起她搬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家裏擺着跑步機什麼的,終於知道他身上的肌肉是怎麼來的了。但住在他家的時候,卻沒怎麼看他用那些健身器材。她問他:“現在怎麼沒見你鍛鍊身體了?”

    “怎麼沒鍛鍊?”他一本正經地説,“不是天天在做牀上運動嗎?”

    她忍不住笑了一通,然後説:“那你好奇怪喲,以前是--NONE,可能SOMETIMES吃吃自助餐,現在一下就變成了--OFTEN,甚至算得上ALWAYS--”

    他誇獎她這幾個英語詞用得好,她得意地説:“是我的中學老師教的,她説NONE就是一次也沒有,SOMETIMES就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OFTEN就是百分之五十;ALWAYS就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她覺得一個人從NONE到ALWAYS還是很容易習慣的,但是從ALWAYS一下掉到NONE裏去,恐怕就不那麼容易習慣了。現在她搬出去了,他就變成NONE了,肯定是很不習慣的,那麼他EX就很可能成了他從ALWAYS到NONE的過渡。

    她越想越恐怖,覺得他肯定扛不住了,她恨不得衝到他家去,吆喝一聲:“別慌,別慌,我來了!”,但她又覺得自己很無聊,黑燈瞎火的,開着個車在他屋外轉,想幹啥呢?捉姦?人家是夫妻——至少是曾經的夫妻——説不定是未來的夫妻,而她只是一個“曾經擁有”;他跟那個蓉兒做了幾年的夫妻,而她只是他的一個偶然。如果他看見她在他屋外偵察他,肯定要認為她變態,再也不會理她了。

    突然她看見他家樓下的燈亮了,她怕他出來看見她的車,就倉惶地開着車逃竄了,路上差點跟一輛車撞上。回到家裏,她躺到牀上,哭了一通,才昏昏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崔靈就打電話來説今天下午搬家,叫她趕快收拾東西。

    安潔問:“就我們兩個人,搬得動嗎?”

    崔靈説:“怎麼搬不動?我們都有車,又沒什麼大東西,兩邊房子都是FURNISHED,牀啊桌子啊什麼的,都是房東的,不用搬,就是搬我們自己的東西就行了。”

    “你不叫BRYAN來幫忙?”

    “算了吧,他哪裏敢露面?他寧可出錢請人幫我搬。你那個ANDY怎麼樣?有沒有可能拋下EX來幫你搬家?”

    “如果我叫他,他肯定是會來的,但是這種時候我怎麼好叫他?”

    崔靈哈哈大笑:“GIRL,我們倆誰也別打腫臉充胖子,誰也別笑誰。BRYAN和ANDY,都是CLOSET裏的情人,不敢在人前露面的。我本來想在B大的中國學生網站上打廣告請人搬家,二十塊錢一小時,肯定有人願意,但是我不想搞得滿城風雨,還是我們自己搬吧。”

    安潔趕快起牀收拾東西,她來的時候,只有兩個箱子。這一年來,好像也沒添什麼東西,怎麼到了搬家的時候,就冒出那麼多東西來了,光是廚房的東西就裝了十幾個塑料袋。她想到待會在這邊要提下樓,在那邊又要提上樓,真的怕把腿上的傷口搞裂了。

    她正在擔心,烏鋼突然象天降神兵一樣出現在她門口。她很吃驚,問:“你怎麼來了?”

    烏鋼笑吟吟地説:“放春假,過來幫B大賽球,打我們的死敵B工大。你可不要告訴他們啊,不然他們輸得不甘心。”

    她咕嚕説:“我又不認識B工大的人,我告訴誰?”

    他看看滿地的東西,問:“你要搬家?東西多不多?多的話我再去叫幾個籃球隊的哥們。”

    她慌忙説:“不多,你別去叫人了吧,免得人家知道了。我們搬家就是為了--躲起來--”

    烏鋼二話不説,就幫忙把東西往她車裏拿,還堅決不讓她插手。把她的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又幫崔靈把東西收拾起來,放進烏鋼的車裏。等崔靈下午跑來的時候,東西都差不多裝進車裏了。

    三輛車搬了一趟就搬完了。崔靈説烏鋼幫了大忙,就把請人搬家的錢拿出來犒勞他吧,於是他們三個人到那家法國餐館吃了一頓。吃完飯,崔靈就回她的“愛巢”去了,烏鋼也到學校體育館去跟他那幫哥們練球,晚上就住在一個叫劉進的哥們家。

    星期天,烏鋼跑來找安潔:“走,去看我們打球——”

    她昨晚收拾屋子,今天起牀後覺得有點累,本來不想去,但烏鋼昨天剛幫忙搬了家,欠了他一個人情,不好意思拒絕他,而且她也有點害怕獨自呆在家裏,分分秒秒都想着DR.CANG和他的EX。她想,他跟前妻在一起開心,我為什麼不能跟“前友”出去玩玩?就説:“好吧,跟你去看球賽——”

    可能是因為有了烏鋼參賽,B大那天贏了,球隊的人吆吆喝喝地到一家華人開的卡拉OK餐館去慶祝,是家有酒牌的餐館,老闆跟球隊的人很熟,一羣人帶了很多種酒去,又是啤酒又是香檳,還有紅酒白酒,大家唱的唱,喝的喝,很是熱鬧。

    烏鋼在那羣人中無論是球技還是長相都是鶴立雞羣,而他自始至終都陪着她,讓她比較有面子。酒過三巡,他坦白説:“一來B大就去找你,結果你總是不在家---還好,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把你逮住了。”

    她想到自己就跟烏鋼一樣,巴巴地跑到DR.CANG門前去轉悠,而別人心裏根本沒有她,便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她悶頭喝酒不説話,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酒杯,好像不認識那裏裝着的東西一樣。

    烏鋼問:“怎麼回事?好像不開心?”

    “沒有啊——”

    過了一會,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她嘴上的開關打開了,變得多嘴多舌。她不記得自己説了些什麼,只記得好像是哭起來了,最後是怎麼離開餐館的,她就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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