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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靜秋沒想到自己這麼無知,連什麼是同房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這次碰巧聽範伶説起,她可能還在錯怪老三,以為老三“得手”了。剛開始她以為在一個牀上睡了就是同了房,但愛民那次説“幸好我們沒脱棉衣沒關燈”,她才認識到脱棉衣和關燈才是最重要的。

    她跟老三在醫院裏相會那次,她是準備跟老三一起把死前能做的事都做了的,所以她很勇敢地脱了棉衣,最後還關了燈。

    那次他説他不敢碰她,怕會忍不住做夫妻才能做的事。而她叫他不要怕,叫他做,不做兩個人都會死不暝目的。然後老三就伏到她身上,她以為接下去做的事就是夫妻的事了。

    她想起她那晚因為無知和好奇説了一些很不好的話,一定是很令老三難受的,現在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掉。那天他們飛過之後,他用毛巾為她擦掉肚皮上那些滑膩膩的東西,她問:“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尿?”

    他似乎很尷尬,説:“這不是——”

    “但是尿不也是——從這裏拉出來的嗎?”她見他點頭承認,就追問,“那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尿,什麼時候不是呢?會不會搞錯了——”

    他好像有點講不清楚,只含糊地説:“自己能感覺到的。你不要擔心,那——絕對不是——尿。”他起牀披了件衣服,倒了些熱水在臉盆裏,擰了個毛巾,幫她把手和肚皮擦了半天,説,“這下放心了吧?”

    她聲明説:“我不是——嫌你髒,我只是很怕滑膩膩的東西。”想了想,她又説,“真奇怪,為什麼男的——要用一個——東西管兩件事呢?”

    他答不上來,只摟着她,無聲地笑:“你的意思是男人應該備兩個管子,各司其職?你問的這個問題太——複雜了,我答不上來。不是我自己要把自己造成這個樣子的,可能要問造物主吧——”

    後來他講他的第一次給她聽。那時他才讀小學六年級,有一次考試,有個題目很難,他覺得自己做不出來,一緊張,就覺得象是拉出尿來一樣,但是卻有一種奇怪的舒服的感覺,後來才知道那就叫“遺精”。

    她驚異極了:“你小學六年級就——這麼——流氓?”

    他解釋説:“這不是什麼‘流氓’,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男孩長到了青春期,開始發育了,就會有這種現象,有時做夢也會這樣。就像你們女孩一樣,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有——‘老朋友’。”

    她恍然大悟,原來男孩也有“老朋友”的,但是為什麼女孩來老朋友的時候渾身不舒服,而男孩來老朋友的時候卻有一種“奇怪的舒服感”呢?好像不大公平一樣。

    她也把自己的第一次講給他聽。那時正是她媽媽住院的時候,醫院離她家有十里地左右,她妹妹還小,走不動那麼遠的路,就在醫院過夜,跟媽媽睡在一張病牀上。而她就白天到醫院照顧媽媽,晚上回到家,跟呂麗一起睡。

    有天半夜,她們兩個人跑到外面拉了尿回來,呂麗説:“一定是你來老朋友了,牀上有紅色,但我老朋友沒來。”

    呂麗幫她找了些衞生紙,用一根長長的口罩帶子拴好了,幫她帶在身上。她又怕又羞,不知道該怎麼辦。呂麗告訴她:“每個女孩都會來老朋友的,你的同學可能有很多早就來了。你去醫院的時候,告訴你媽媽就行了,她會教你的。”

    那天她去了醫院,卻一直説不出口,磨蹭了很久,才告訴了媽媽。媽媽欣喜地説:“這真是巧啊,我馬上就要做子宮全切手術,做了就不會來老朋友了,而你剛好在這個時候接上來了,生命真是代代相傳啊。”

    老三聽了,説:“希望你以後結婚,生孩子,生女兒,女兒又生女兒,她們都長得像你,讓靜秋代代相傳。”

    她覺得他説這話的意思是讓她跟別的人結婚生孩子,她不想聽他説這些,就用手捂住他的嘴,説:“我不會跟別人結婚的,我只跟你結婚,生你的孩子。”

    他緊摟着她,喃喃地説:“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也想——跟你結婚——但是——”

    她看他很難過,就把話扯到別處去。她説:“我全身都是右邊比左邊大。”她把兩個拇指並在一起給他看,把兩條胳膊並在一起給他看,都是右邊比左邊略微粗壯一些。

    他看了一會,握住她的乳房,問:“那你的這個——是不是也是一個大一個小呢?”

    她點點頭:“有一點點不同,右邊那個大一些,所以我做——胸罩的時候,右邊要多打一兩個折。”

    他鑽到被子裏去看了半天,冒出頭來,説:“躺着看不出來,你坐起來給我看看。”她坐起來給他看,他説有一點點,然後他問,“我把你畫下來好不好?我學過一點畫畫的——。等天亮了,我回病房去拿筆和紙來——”

    “畫下來幹什麼?”

    “畫下來天天看呀——”他聲明説,“你要是覺得不好就算了。”

    “我沒覺得不好,但是你不用畫的呀,我可以——天天給你看。”

    “我還是想畫下來——”

    第二天,他回病房拿了筆和紙來,讓她披着被子,斜躺在牀上,他看幾眼,就讓她躺被子裏去,然後他就畫一陣,畫完再看再畫。他很快就畫了一張,她看了看,覺得雖然只是大致輪廓,看上去還挺象的。

    她囑咐説:“你不要給別人看,讓人知道會把你當流氓抓起來的。”

    他笑了一下:“我怎麼會捨得給別人看?”

    那天他讓她別穿衣服,就呆在被子裏。他跑出去倒痰盂,又跑回來拿臉盆漱口杯打水她洗臉洗口,後來又到醫院食堂打飯回來吃。她就披件衣服坐在被子裏吃,吃完又鑽到被子裏去。後來他也脱了衣服上牀來,兩個人温存了很久,一直到只剩半小時就沒車到嚴家河了,才匆匆穿了衣服,跑到車站去坐車。

    現在她回想那一幕,知道他那時就做好了離開她、好讓她活下去的準備,而她卻錯怪了他,他真的是什麼也沒做。

    她太遺憾太后悔了,如果她早知道這一點,她一定早就跑去找他了。現在離那次相會已經差不多快半年了,如果他在那次割手之後就查出了白血病,那就已經八、九個月了,也許去年年底他就已經去世了。

    但是他曾經説過“它能這樣,就説明我一時還不會死”,她想起那一天,“它”好像經常就那樣了,那是不是説明他還能活很久呢?她又充滿了希望,也許他比一般人身體好,也許他還活着?

    她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他已經去世了,她也要知道他埋在哪裏。如果他沒得病,只是回去照顧他父親,即便他已經跟別的人結婚了,她也要去看他一眼。不管他究竟是為什麼離開她的,她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不然她永遠不得安心。

    靜秋能想到的第一個線索就是秀芳,因為秀芳那時是知道老三的真實病情的,也許她也知道他在A省的地址。秀芳那次説不知道,可能是老三囑咐過了,現在如果她向秀芳保證不會自殺,秀芳一定會告訴她老三的地址。

    那個星期天,靜秋就跑到西村坪去了一趟,直接到秀芳家去找她。大媽他們見到她,都很驚訝,也很熱情。志剛已經結了婚,媳婦是從很遠的一個老山區裏找來的,長得挺秀氣,兩口子現在住在大媽這邊,聽説正在籌備蓋新房子。

    靜秋跟大家打過招呼,就跟秀芳到她房間説話。

    秀芳聽靜秋問起老三,很傷感,説:“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A省的地址,我要是知道,我還等到今天?早就跟過去照顧他了。”

    靜秋不相信,懇求説:“他那時對誰都沒説他的病情,只對你説了,他肯定也把地址告訴你了——”

    秀芳説:“他那時並沒有告訴我他得了白血病,是他在嚴家河郵局打電話的時候,我大哥聽見的。他已經是他們勘探隊第二個得白血病的人了,所以他要求總隊派人來調查,看看跟他們的工作環境有沒有關係。”

    “那——他走了之後,我到中學去找你的時候,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你告訴他是從我這裏聽説他得白血病的,他就來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告訴了他,他就叫我不要把這些告訴你,叫我説是他自己告訴我的——。他説幸好他寫給你的那些信你沒收到,因為他在信裏告訴了你的,他開始怕是這一帶的水土有什麼問題,想提醒你——”

    靜秋無力地説:“難怪他後來不把信給我。那到底是不是這一帶水土有問題呢?”

    “應該不是吧,兩個得病的都是他們勘探隊的人,後來他們勘探隊撤走了——,不知道是把活幹完了撤走的,還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

    “那——老三是跟他們隊一起走的,還是——”

    “他年底走的,説回A省去了——後來就沒消息了。”

    靜秋決定趁五一勞動節放假的時候,到A省去找老三,希望還能見上一面。即使見不到面了,她也希望能到他墳墓上去看看他。她知道她媽媽不會讓她一個人到A省這麼遠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她又從來沒出過遠門。她想約範伶一起去,但範伶説五一的時候小錢會回來休假,肯定不會放她去A省旅遊。再説,到A省的路費也很貴,兩個女孩出遠門也很不安全。

    靜秋沒辦法了,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自己一個人去了。

    她只知道老三的家在A省的省會B市,但她不知道究竟在哪裏。她想,既然他父親是軍區司令,只要找到A省軍區了,總有辦法找到司令。找到司令了,司令的兒子當然是可以找到的了。

    她想好了,就去找江老師幫忙買張五一勞動節期間到A省B市的火車票,她知道江老師有個學生家長是火車站的,能買到票。五一期間鐵路很繁忙,自己去車站站隊買票一是沒時間,二是可能買不到。

    江老師答應為她買票,但又很擔心,説:“你準備一個人到B市去旅遊?那多不安全啊。”

    靜秋把去A省找老三的事告訴了江老師,請江老師無論如何幫她買到票,如果她這個五一期間不去,就要等到暑假了,去晚了,就更沒希望見到老三了。

    過了幾天,江老師幫她把票買回來了,一共買了兩張,江老師説她自己跟靜秋跑一趟,免得她一個人去不安全。江老師去跟靜秋的媽媽講,説她要帶小兒子去B市一個朋友家玩,路上一個人照顧孩子不方便,想請靜秋一起去,幫忙照顧一下孩子。媽媽見是跟江老師一起去,沒有什麼意見,很爽快地答應了。

    江老師的小兒子小名叫“弟弟”,那時還不到兩歲。靜秋和江老師帶着弟弟乘火車去了B市,住在江老師的朋友夏老師家。

    第二天,靜秋和江老師帶着弟弟轉了幾趟車,才找到省軍區,是在一個叫桃花嶺的地方,外面有很高的院牆,從院牆外就能看到裏面山坡上的樹,都開着花,真象是人間仙境一樣。靜秋看到老三住在這麼美的地方,覺得他還是回來的好,總比住在她那間小屋子裏要舒適,只希望他現在還在這裏。

    門口有帶槍的衞兵站崗,她們説了是來找軍區陳司令的,衞兵不讓她們進去,説軍區司令不姓陳,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江老師問:“那有沒有姓陳的副司令或者什麼類似級別的首長呢?”

    衞兵查了一陣,説沒有。靜秋問:“司令姓什麼?”

    衞兵不肯回答。江老師説:“不管司令姓什麼,我們就找司令。”

    衞兵説要打電話進去請示,過了一會,出來告訴她們,説司令不在家。

    靜秋就問司令家有沒有別人在家?我只想問問他兒子的情況。

    衞兵又打電話進去,每次都花不少時間。江老師好奇地問:“怎麼你打個電話要這麼長時間?”

    衞兵解釋説,電話不能直接打到司令家,是打到一個什麼辦公室的,由那裏再轉,所以有點費時間。

    這樣折騰了一通,什麼消息也沒打聽到,只知道首長一家都出去了,可能是旅遊去了。問首長到哪裏旅遊去了,衞兵打死也不肯説,好像怕她們兩個埋伏在首長經過的路上,把首長一家炸死了一樣。

    下午她們又去了一次,希望碰到一個人情味比較濃一點的衞兵,結果下午的那個比上午的那個還糟糕,問了半天連上午那點情況都沒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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