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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香港的夜,蘭桂坊。

    凌晨兩點半,“R0samybitch”地下舞廳裏,重低音的喇叭震得地板隆隆作響,重重帶着水果香味的煙霧在十幾張黑色大沙發問繚繞,俱是擺在沙發旁茶几上巨大的水煙壺所慵懶噴出的,那複雜的氣味濃郁到幾乎要凝滴出汁來。

    一輛灰銀色奧迪停在Rosamybitch對面,烏霆殲坐在駕駛座上翻着剛在路邊畫報攤買來的漫畫,鉅細靡遺地看着每一頁港漫文化中誇張的刀光劍影。

    這輛從銅鑼灣扛霸子陳浩南經營的地下賭場贏來的德國進口車,是這兩兄弟透過幾組簡單的幾率格奇命輕鬆到手;後車座堆滿了《風雲》、《天子傳奇》、《黑豹列傳》、《神兵玄奇》、《尋秦記》、《古惑仔》等港式漫畫,足見烏霆殲的濃厚興趣。

    突然,副座旁的車門打開,是剛剛從舞廳鑽出來的烏拉拉。

    “哥,有個隱藏式的電梯可以通到舞廳底下,下面是個很大的會議室,裏頭差不多有七隻鬼。你説得沒錯,都是天下會的。”烏拉拉滿身大汗,紳士從衣領探出頭來。剛剛的潛伏刺探費了不少心神,足見底下的吸血鬼可不是泛泛之輩。

    “有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烏霆殲還是翻着漫畫,正看到聶風、步驚雲、無名聯手對抗絕無神的橋段。

    “他們在談論不久前發生在台灣的吸血鬼幫派火拼的事,據説有日本的吸血鬼潛在勢力最大的奇幫裏,靠着從日本搬去的後盾幾乎掃平了台灣其他幫派,連那隻叫上官的大鬼也吃了大虧。”烏拉拉將剛剛聽到的情報説出:“天下會正在等藍月宗的吸血鬼頭目來開會,一窟鬼打算搭夜輪去台灣。”

    “去台灣?想趁機從中獲利麼?”烏霆殲又翻了一頁。

    “不,倒像是要去支持那個叫上官的大鬼。”烏拉拉説。

    烏拉拉很好奇那位身處台灣、名叫上官的吸血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打從他開始追獵吸血鬼起,他已從許多張嘴巴聽到“上官無筵”這名字,每個吸血鬼在談論這四個字的時候,都帶着非常奇異的語氣。

    “哥,我看他們好像不是壞人。”烏拉拉説。

    也許是因為舞廳重低音喇叭正轟出的,恰是他最喜歡的搖滾樂團之一“都市恐怖病”的招牌歌“跟上來吧!兔子”。愛聽搖滾樂的,不管是人還是吸血鬼,到底都不會壞到哪去?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烏霆殲專注地看着漫畫。

    “鬼的世界好像不是那麼統合,日本看似是東方血族的匯聚之地,但我們殺過的許多鬼都對日本的鬼深惡痛絕。也許,在某個程度上我們獵命師跟這些鬼的目標都是相同的,可以合作。”烏拉拉説。

    “合作個屁,你看過羚羊跟豹子合作殺老虎的麼?吸血鬼沒有一隻像樣的,如果有一天你被咬成吸血鬼,我二話不説把你殺得不能再死。”烏霆殲終於抬起頭,瞪着弟。

    “懂了啦。”烏拉拉只好這麼説。

    烏拉拉打開日文語言學習雜誌,戴上耳機,跟着廣播逐句練習起日常會話。他知道時機還沒成熟……舞廳地下室裏的幫派吸血鬼還不夠多,不夠強。

    二十多分鐘後,兩輛墨藍色捷豹敞篷跑車唰地停在舞廳前,六個穿着深藍色套裝、黑色高跟鞋的短髮女吸血鬼自信俐落地下車。一進入舞廳,跑車隨即駛離。

    “藍月宗的代表都是女的啊?”烏拉拉隨口問,認出帶頭推門而人的短髮女吸血鬼,正是赫赫有名的藍月宗幫主,司徒豔芳。

    司徒豔芳以前是香港資深藝人,是一流的舞台歌手,也是載譽無數的影后。在外界都以為她因末期癌症過世的同時,她實已進入夜的領域,創立了以女吸血鬼為主的幫派藍月宗,是香港演藝事業的幕後勢力之一。

    “今天晚上很有看頭。”烏霆殲放下漫畫,兩人打開車門。

    這次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刺探,而是昂首闊步地進去大鬧一番。

    天下會跟藍月宗都是拔尖兒的吸血鬼幫派,在地方紮根已久,有情有義,就連香港秘警部都對其懷抱三分敬意,每每有大規模掃蕩行動,必有內鬼暗中通知幫會首領。

    不理會舞廳的糜爛電音與懷疑的眼神,兩人在水煙壺噴出的果香煙霧中大步來到舞廳走廊末端、洗手間旁一幅英國女皇的油彩畫前;烏拉拉手指連擊暗處機關,油彩畫喀喀喀喀往後陷入牆內,露出地上一片白色的大理石板。

    一個站在黑色沙發旁大笑飲酒的光頭男子突然收斂笑容,看着烏霆殲與烏拉拉踏上白色大理石板,拿起手機撥按通知。

    兩個不速之客隨着下沉的石板,消失在舞廳喧鬧的氛圍裏。

    “烏拉拉,這是我們第幾次聯手?”

    “第十一次。”

    “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吊,因為敵人的牙特別鋭利。”

    “我知道。”

    “還記得我們聯手的三大法則?”

    “恩,第一,要活下來,不然你會殺死我。第二,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第三,任何有智慧的東西都可能錯判,狼會,人會,沒有人不會犯錯。”

    “很好。”

    腳下的地板不再下沉,眼前一亮。

    舞廳的地底世界是無數大理石切面所構成,乳黃色不規則的花紋在白色的石板中爬梭蔓延,沒有冷氣空調,但大理石孕育萬年的巖寒自然而然凍發出一股沁心之涼。

    這是個幾乎沒有隔間的大空堂。

    沒有經過裁切拼貼的大理石會議桌位於空堂中央,地頭天地會會眾與藍月宗來客好整以暇坐在桌子旁,繼續商談原來的事,完全不受烏霆殲與烏拉拉來訪的打擾。

    一個高大的光頭巨漢矗立在兩兄弟面前,像塊大理石般巍峨不動。不動,就足令人遍體生寒。

    烏拉拉看了一旁的哥哥,烏霆殲並沒有任何舉動,只是聽着。

    “司徒姐,你的心意到底怎麼樣?就算你想殺上官,也得先救了他才能殺他吧?”天下會的幫主,墨狼,張牙舞爪的狂亂翹發就像一頭早起忘記梳頭的狼。

    墨狼正託着下巴,在大理石會議桌的一端,意興闌珊地看着另一端的司徒豔芳。

    “……你我都心知肚明,要連這次都讓上官躲過,以後要殺了上官,就是痴心妄想。”司徒豔芳瞪着墨狼。

    烏拉拉的頭微微一偏,視線繞過光頭巖漢的身軀,頗有興味地看着司徒豔芳。她的模樣並不因進入無盡幽暗的夜而減損過去一絲一毫的光芒,依舊是風華絕代。

    “上官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司徒豔芳堅持的眼神。

    “要不是我這位朋友,你也不會坐在這裏跟我開這個什麼蛋會。”墨狼懶洋洋後仰,雙腳架在冰冷的石桌子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打不定主意,是要救他,還是該殺他。他老是隨自己高興愛怎麼幹就怎麼。幹……我只知道,錯過這一次,以後將不再有機會。”司徒豔芳恨恨説道。

    墨狼嘆了口氣,不再説話。

    司徒豔芳則保持複雜的沉默,身後的跟隨也不敢出聲。

    烏霆殲一陣刻意的咳嗽打破了空曠會議室的寂靜。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烏霆殲開口,冷笑:“你們真的以為有機會,去救,還是去殺那個叫上官的吸血鬼頭頭麼?”

    烏拉拉深呼吸。

    “這樣吧,算是個男子漢的承諾,今天我在這裏把你們殺光光,然後再幫你們解決那個叫上官的大麻煩吧。”烏霆殲哈哈一笑,突然一記手刀電光火石朝那光頭巖漢一劈。

    那巖漢幾乎動也不動,只是右肩微晃;砂鍋大的拳頭砸入烏霆殲懷中,烏霆殲整個人一震,腳向後退了兩步。

    烏霆殲的手及時擋在下腹,要不,剛剛那一拳可不是後退兩步就可以化解的。

    手因擋下巨力而顫抖着。

    墨狼跟司徒豔芳還是互瞪着彼此,沒有朝剛要發難的兩兄弟看上一眼。完全從容的氣氛,比起尖鋭的叫囂還要來得有氣勢。

    “真是場硬仗啊,烏拉拉,準備好,一切都照劇本來。”烏霆殲微笑,吐出一口濁氣。

    烏拉拉呼地一聲倒立,單手撐地,兩腳重心不穩般在空中晃着。

    “開始!”烏霆殲大叫。

    烏拉拉瞬間消失,巖漢只覺得肩膀若有似無地擦過什麼,立刻沉默回敬,毫無保留的一拳揮向同樣朝自己揮拳的烏霆殲。

    呼!

    巖漢揮空,下顎被上身縮成一團的烏霆殲的上鈎拳擊中,碎裂!

    烏拉拉剛剛一個踩肩借力,已來到大理石桌上空,雙手平舉,掌心的火炎咒文頓時耀眼無比,化成兩團高壓火球。

    “龍火吞襲!”

    隨着烏拉拉高速的自體旋轉,會議室頓時充滿狂然大火,有如龍捲風般快速吞噬冰冷的空氣……與氧氣。

    “臭小鬼!”墨狼手中赫然拿着一柄貼臂短鐵嗆,迅速將火焰撥擾開,槍桿精準無比往隱沒在火諂裏的烏拉拉刺去!

    烏拉拉很快,但長槍的速度不遑多讓,悍然咬着烏拉拉直衝。

    墨狼的槍法完美無瑕融入他的詭異身形,或者應該説,已分不出是槍法還是體術誰融合了誰,短槍就像墨狼身體的一部分……最危險的那一部分!

    烏拉拉驚險躲過短鐵槍的連續追擊,背脊連冒出冷汗的時間都沒有;但更教他驚異的是,七秒半前火炎咒所施放出的火龍捲,已被天下會與藍月宗共十三人各自用隨身的武器給卷盪開來,個個冷靜非常。烏拉拉的強火突襲,第一次完全沒能奏效。

    不愧是出產強者互毆漫畫的地方。

    “糟糕。”烏拉拉苦笑,一個奮力拔身,快速在掌緣寫上斷金咒的基本語法,旋即擋架開天地會追轟來的奇形兵刃,發狠一咬牙,競一口氣劈斷其中兩把長短刀。

    墨狼皺眉……這種空手斷白刃的功夫完全不該出現在這年紀輕輕的孩子身上,一定是在手骨裏裝置或灌鑲了什麼,鈦合金還是什麼之類的吧。

    此時,電梯前的光頭巖漢已化作一團暴射四濺的肉塊。

    烏霆殲抹着口鼻處的鮮血,在漫天肉塊中虎步龍行,一拳將擋路的長鐵棍打彎,又一拳,四周又是灼熱的血霧。

    “有兩下,攔下他!”司徒豔芳冷笑,心中卻是暗暗訝異。這窮兇極惡的傢伙,比她所見過的每個獵人都要強悍數倍。

    藍月宗女眾一擁而上夾擊烏霆殲,藍影穿梭,烏霆殲身上頓時被數柄月形小刀割得衣蝶片片,卻也毫不留情地將兩名藍月宗襲者踢到再也站不起來。

    墨狼卻不理會大殺四方的烏霆殲,自顧橫掃長槍,空中響起一陣不平常的金屬低鳴,空氣中的殘火俱被奇異地切成細片狀,化成金色的流影。

    飛快長槍的末端,目標,烏拉拉的膻中大穴。

    烏拉拉看準欺近的長槍,一個抓手就要搭上反搶。

    “別硬接!”烏霆殲看出不對,大吼。

    一個大摔手,烏霆殲抓着一名藍月宗的幫眾就往墨狼的背脊砸去。

    烏拉拉的手趕緊回翻,但身體卻來不及躲過短鐵槍的逼身嘶咬,胸前被畫出一道極其可怕的創口,還感到一陣難受的內息翻湧。

    倒黴的藍月宗襲者摔落地板。烏拉拉伏在烏霆殲身後止血,心中暗叫好險,自己差點就要目送……條大好手臂飛到天花板。

    墨狼停手,哼哼兩聲,斜眼瞪着左後方的烏霆殲。

    “你的武器是J老頭打的吧?”烏霆殲拔出插在大腿後的飛刀,鮮血登時泉湧不止。剛剛情急下的大摔手露出了空檔,並沒有被擅使月形飛刀的司徒豔芳放過。

    J老頭,一個專門為黑白兩道各路人馬打造獨家兵器的兵匠,一個垂垂老矣的傳奇吸血鬼。J老頭只問兵器是否能帶出使用者的力量,不問求器者是誰,獵人、吸血鬼、武術家、殺人犯……只要讓J老頭感到潛力無窮,他就會為你獨家冶造無與倫比的兵器。

    “你的眼力不錯,拳頭也硬,可我沒在獵人的排行榜中見過你,你是誰?”墨狼問,看着躺在地上三名夥伴的屍體,心中感嘆這次是交不成朋友了。

    烏霆殲一言不發,脱掉上衣,露出一身坑坑疤疤的可怕肌肉,朝蹲在一旁的烏拉拉伸出手掌。

    縮着尾巴的紳士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警戒地看着四周,來到烏拉拉身旁。

    “我們不是獵人,是獵命師。”烏拉拉一手亂抓着紳士的小腦袋,一手輕輕與烏霆殲擊掌,瞬間完成中介強命的動作。

    烏霆殲咬破手指,飛快在身上寫上幾個粗獷又潦草的血紅大字。

    司徒豔芳眯起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氣”突然往上拔升的烏霆殲,那轉變就好像一頭危險的豹子突然在頸後竄長出一大堆鬃毛,莫名其妙變成頭威武的獅子。

    而蹲在地上的小鬼頭,則嘻皮笑臉地將黑貓揣在懷裏,一副無所謂。

    “獵人也好,不小心走進來的龍套也罷,看來你們剛剛並沒有使出全力,不過這不是重點,是吧?”墨狼兩手互相丟拋特製的短鐵槍,思考着這兩個來襲者的目的。

    “烏拉拉。將大明咒催放到極致,五秒內就要決勝負。”烏霆殲右手微曲、高高舉起,左手抓着右手關節搖晃,筋肉虯結。

    烏霆殲只打算用一種方式溝通。

    “他們不打算讓我們幫上官。”司徒豔芳突然領悟,鬥志一起,飛刀的亮光透出長襯衫袖口。

    “原來如此,你們是日本圈養派吸血鬼的打手?嗯嗯,嗯嗯,也好。”墨狼似懂非懂,短鐵槍猛然停住,凝放出方才未有的殺意。

    儘管有所誤會,但鏡頭就此停住。

    因為接下來的畫面,全被瞬間亂七八糟的紅色給塞滿。

    〖巖打

    命格:修煉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連環車禍下奇蹟似地全身而退,跳樓自殺卻僅受輕傷

    特質:皮膚如鱗,肌肉如巖,凝立如山,適合近身搏擊、非跳躍型的武術家

    進化:斬鐵,居爾一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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