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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楊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快到五區的時候,她看見了周寧,推着車,在往回走。楊紅跑上前去,一迭聲地問:“你把他怎麼樣了?你把他怎麼樣了?”
周寧不吭聲,把車給了楊紅,自顧自地往回走。楊紅想去陳大齡那邊看一下他有沒有出事,但周寧一把抓住她,説:“我沒有把他怎麼樣。我勸你別去,不然他沒有好果子吃!”楊紅被他用一隻手攔腰推着,像被押解的犯人,又怕自己硬要去看陳大齡會火上澆油,反給陳大齡惹麻煩,只有推着車往回走。她看看周寧,見周寧渾身上下乾乾淨淨的,沒有血跡,心想,可能是沒發生什麼,大概陳大齡關了燈,沒開門,周寧以為他不在家。
回到家裏,楊紅又問一遍:“你把陳老師怎麼樣了?”
周寧辛酸地問:“為什麼你只關心我把他怎麼樣了?你為什麼不問我怎麼樣了?”
“你這不是好好的嗎?我關心你把他怎麼樣了,也是怕你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會坐牢嘛。”
周寧的火氣似乎都退了,可憐巴巴倒像個受害者:“你怕我坐牢?你恨不得我去坐牢,你好跟他在一起。”然後又怨恨地問,“你看中了他什麼?他哪一點比我好?他老得可以做你的爹,真是老牛吃嫩草。他不打麻將,是因為他學數學的,打得太好,別人不願跟他打。我愛你這麼久,他才愛你幾天?為什麼你被他一勾就勾到他家去了?我想不通!”
楊紅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才能説服他,只好説:“他沒有勾我,我也沒去他家。如果你認為我對你不忠,你不要我就是了。”
周寧聽了這話,淚流滿面,用手指着楊紅,抖抖的,好一會才説出話來:“楊紅,這就是你狠得住我的地方!你知道我沒法不要你的,你知道我不管是戴綠帽子還是戴紅帽子都不會不要你的,所以你説得這麼坦然。叫我不要你,你不如叫我去死!”
楊紅聽了這話,忍不住就走上前去,摟着周寧,輕聲説:“你為什麼要生這些閒氣,吃這些醋呢?都跟你説過了,我是到毛姐家去了,你又不相信。”
周寧要楊紅以她父母的性命發一個毒誓,説她跟陳大齡什麼也沒做過。
“為什麼要牽扯到我父母?”楊紅鬱悶地問。
“因為拿你的性命發誓沒有用,你現在心裏只有他,你不怕死的。但是你不會拿你父母的性命當兒戲。”
楊紅被他説中心思,心裏發虛,但仍然硬着頭皮説一句:“你不要亂講,憑什麼説我心裏只有他?”
周寧盯着她看一會兒,無奈地説:“你們兩個,‘情色’二字都寫在臉上,別人都看得見,只你們兩個自己不覺得。我跟你們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還不知道你?以前我告訴你寢室裏的男生做了你的春夢,你都是厭惡不堪的,但是我叫你小心陳大齡的時候,不管我説得多噁心,你不僅不厭惡,還滿臉都是嚮往,你對他動了淫心了,你當我不知道?”
楊紅覺得自己的臉一陣冷,一陣熱,肯定是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想不到自己心裏的一點想法都完完全全地寫在臉上。但陳大齡的臉上也寫着這兩個字?自己為什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楊紅真不明白周寧在想什麼,如果他知道她心裏只有陳大齡,叫她發這個誓又有什麼用呢?為了不再給陳大齡惹麻煩,楊紅只好起一個毒誓。起多毒的誓她都不怕,因為確實是什麼也沒做過。
周寧看楊紅肯起這樣一個誓,相信她的確什麼也沒做,擦了眼淚,抱住楊紅,一邊扯她的衣服,一邊在她耳邊低聲説:“你不要怪我小氣,我真的怕你離開我。”
楊紅也不反抗,也不掙扎,只求息事寧人。但周寧不讓關燈,説,這樣你可以看清是在跟我做,不是在跟那個男人做。
楊紅就在燈下瞪着眼,卻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乾涸,周寧的每一個動作都帶來疼痛,不知道是身體的痛,還是心裏的痛。但她堅持着,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周寧沉沉睡去之後,楊紅卻睡不着,心想,其實周寧更關心的是她跟陳大齡身體上做沒做過,而不是心裏愛不愛。周寧就像一個收藏字畫的土財主,附庸風雅,買了毫無使用價值、自己也看不懂的字畫回來,放在家裏,又不欣賞,只用它來遮擋壁上的一道縫。等到有欣賞的人要來買走時,又當成寶貝,死死抱在懷裏,捨不得鬆手,寧可人畫俱焚也不會成全懂畫買畫的人。
楊紅覺得陳大齡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看出自己的妻子更愛別的男人,他會放她走的,他會成全她的,他要的是愛情,不是女人的軀體,不是面子,不然他應該早結婚了。但是一個女人做了陳大齡的妻子,又怎麼會去愛別的人呢?他對自己的妻子,肯定是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他不會把妻子丟在家裏,自己出去玩,他肯定是如影隨形,如膠似漆。他的心像頭髮絲一樣細,肯定用不着他的妻子説出來,就知道她想什麼、要什麼的。楊紅覺得自己好嫉妒陳大齡那個未來的妻子,不曉得她前生做了什麼好事,可以修到陳大齡這樣的丈夫。
楊紅看看熟睡的周寧,辛酸地想,如果我真能在牀上把周寧當作陳大齡,可能我這一生也不會痛苦了。實際上在周寧説那話之前,她從來沒有想象過跟陳大齡做愛的情景,甚至從來沒具體想到過陳大齡也是一個帶槍的人,最出格的想法也就是被他摟在懷裏,但也就到那為止。
現在經周寧這麼一提醒,反而把想象力豐富起來了,就不可遏制地想到,不知陳大齡做起愛來會是什麼樣的?肯定是柔情似水的,他的吻肯定是連最冷漠的女人也會融化的,他修長的手指肯定會在女人的身體上彈奏出一支支温柔的樂曲,他的衝撞肯定是富有韌性、恰到好處的,做完了也肯定不會倒頭大睡的。他會讓女人躺在他臂彎裏,温柔地愛撫女人。或者女人會把他汗涔涔的頭捧在懷裏,為他擦去汗水,用手指梳理他滿頭的黑髮……
楊紅這樣想着,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軟綿綿的,濕潤潤的,第一次有了一種渴望,希望現在就能把自己剛才的想象付諸實施……
她突然悟出這樣一個道理:其實女人要知道自己愛不愛一個人,也很簡單,只要在想象當中跟那個男人做一場愛,就知道了。女人騙得了自己的心,騙不了自己的身。但她又想到,這個辦法只適用於結過婚的女人,如果沒結婚,女人又怎麼想象得出那種場景呢?等到結過婚,再怎麼想象也是徒勞了,因為你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楊紅很牽掛陳大齡,看樣子周寧是沒把陳大齡怎麼樣,但她不敢肯定。想去打個電話,又太晚了,門衞已經睡了,而且周寧也會亂懷疑一通。只有等到明天再找機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睡過去的,只知道在夢中,她真的跟陳大齡在一起了,她叫陳大齡把她臉上寫的“情色”二字擦掉,陳大齡就吻在她的臉上,然後一隻手摟着她,另一隻手就伸到她背後,摸索着去解她乳罩的掛扣。不過不盡如人意的是,夢做到這裏,楊紅就醒了過來,無比遺憾地想,不知道這夢做下去會是什麼結局?會不會像周寧寢室的那些男生一樣,一直做到高潮到來?也許女人是不會做那樣完全徹底的春夢的吧?女人畢竟是情詩,要做個淫夢談何容易!
她又想到陳大齡,從周寧的例子來看,男人隔三差五地就會有那麼一股激情要爆發,不曉得陳大齡這許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周寧説男人沒老婆的時候就會週期性地發春夢,説是“池滿則溢”,那陳大齡會不會發春夢?他的春夢裏有沒有我?她覺得一個未婚女孩的愛和一個已婚女人的愛真是不同。女孩只把男人當神來愛,而女人是把男人當人來愛。當她把陳大齡當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神來愛的時候,心裏就湧起無盡的關愛,渴望能用自己女人的特長,來幫他一把,就算只是他池滿則溢的對象,也是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