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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將近午時,陽光依舊,然投射在如冰窟之小鎮,任誰也感覺不出它的溫暖。

    人呢?

    人在驢子上,使了性子的驢子上。

    驢子不動,人卻不能不動。

    路掛斗說天氣冷弄只驢子代步,也好學學古文人“騎驢喝老酒”的雅興。

    現在驢子不動了。

    踹了兩三下,還是不動。

    “媽的!真倒黴,花了五兩銀子買來一位老祖宗,要俺來侍候你?豈有此理!”

    一生氣他又使性子和驢子卯起來,拉扯個沒完。

    小小君在笑,他在笑發生在路掛斗身上之事,永遠都那麼令人覺得好笑。

    這次也不例外,他給他一個建議——

    也許醉了的驢子會走路。

    果然!不到一刻鐘,路掛斗整整灌了一酒葫蘆的烈酒到驢子腹中。

    驢子是動了,但卻醉得比他厲害。三步一搖,五步一晃,只差點沒倒下來。

    這下子可忙煞路掛斗。

    還好小鎮很快就到。緊閉的門扉窗牖也探出不少頭來欣賞這一幕絕活。

    進了茶樓,路掛斗特別交代東家將那不知死活的驢給滷了涮火鍋,方消心頭之恨。

    東家連連應是,不禁亦莞爾笑了起來。

    幾壺白乾下肚,路掛斗心情方好轉,佈滿血絲之醉眼這才往茶樓四處尋去。

    茶樓不大,約十餘張桌子,客人不多,卻有一桌甚是惹眼。

    左窗口坐著兩名青衣女子,年齡不算大,一胖一瘦。胖的如桶,脖子比頭還粗,一個人坐一張長條木椅恰恰好,宛若猩猩,姿色平平。瘦者纖柔瘦高,甚有姿色,眼珠靈巧而明亮,有如流動之水銀般閃閃生光,很是迷人。

    路掛斗觸及其眼光,心頭猛顫,再轉視胖妞,霎時心起狐疑,反手戳戳小小君肋腰,細聲道:“李歪歪,咱們好像被卯上了。”

    小小君輕笑,不作任何表示。

    路掛斗以為他不信,連忙解釋道:“真的,那小妞的眼神我一看就感覺得出,在荊州城我見過她,而她旁邊那位大肥豬昨天不就住在南渡口的天安客棧嗎?準沒錯,被卯上了。”

    小小君又輕笑,但他這次有表示,只在桌上寫了個“靜觀”宇樣。

    憑他們數年合作之經驗,小小君只這麼一暗示,路掛斗已能意會,當下輕輕一笑,啜口酒道:“她們是何路數?”

    小小君搖頭。

    路掛斗又問:“她們也跟蹤了不少時間,不知是為了什麼?會不會是為了那塊‘水晶變’?”

    他很快聯想到那塊水晶變,現在也只有此事最引人興趣。

    小小君道:“我不知道,以前我沒見過她們,又沒和她們打過照面,交過手,根本無從想起,不過以她們倆,就敢盯梢名聞天下的路君回大俠,可見手底下必有兩下子。”

    路掛斗瞪了他一眼,笑罵道:“少拍馬屁,是盯我盯你還不曉得,高帽子少戴幾頂,我心裡也踏實些。”

    他雖然如此回答,不願領受,其嘴角也翹得甚是迷人,一副小人得志模樣。果然馬屁人人愛吃。

    輕笑幾聲,小小君道:“她們已盯了不少時間,今天又敢公然露面與我們碰頭,想必有所行動,咱們得小心為是,彆著了道。”

    “憑她們?!”路掛斗有些鄙夷道:“真不自量力,一個大姑娘,也敢……呵呵……”

    想著,想著,他已不自禁地笑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們為何緊跟著咱們不放。”

    小小君在聽。

    路掛斗壓低聲音道:“那個像豬八戒的妹妹要是躲在閨房,一輩子也嫁不出去,她是出來找老公的,哈哈……”

    說完他已昂頭大笑起來。

    小小君也在笑,他的笑總是有些無奈和懶散,他目光正停在路掛斗後面。

    “呵呵……還好有你這位第一人選,否則我準死定了,媽的!豬小妹?哈哈……呃!”

    路掛斗嘲謔狂笑,這一笑,昂頭顫胸差點沒摔下椅子,也差點嗆死。他這麼一昂頭,背後站的不是那位胖小姐是誰?她正含笑地看著他。

    路掛斗趕忙閃身而起,再也笑不出口,定神叫道:“你是誰?沒事站在那裡幹啥?想嚇人哪?”

    胖姑娘想必也聽到剛才他奚落的話,但卻不以為忤,含笑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名聞天下的‘掛斗太歲’路君回,路大俠了?”

    路掛斗一本正經抿抿嘴叫道:“不錯,你我素不相識,也無瓜葛,好像沒什麼好談的。”

    胖姑娘笑道:“路大俠,不是我找你,是我家小姐有事相求。”

    她指著坐在西窗的瘦美姑娘。

    “她……”路掛斗心頭又是一搐,但代而起的是無比榮耀。

    情不自禁地瞟向小小君,大有:“這次該輪到我了吧?”之態。

    小小君有點困窘地笑著,他雖不在意,但也不怎麼好受,只有乾笑了。

    胖姑娘輕輕一笑,道:“路大俠,我家小姐有事相告,這有封信你看過就會明白。”

    說著她拿出一封信箴,又道:“希望你能來。”

    信交到路掛斗手上,她已反身走向瘦姑娘。兩人同時離開茶館。臨行前瘦姑娘那水銀般迷人秋波又往路掛斗瞥去,含情一笑,當真風情萬種,嬌媚動人。

    路掛斗看傻了,真可謂秀色可餐,差點掉了魂,失了魄。

    “呵呵,這小妞真不賴!呵呵……”

    路掛斗晃著信箴有點捨不得拆。

    小小君笑道:“掛斗兄,別忘了紅粉骷髏,要是陷進去了,想爬出來可就難嘍!”

    “少來!”路掛斗叫道:“怎麼?只准你家放火,不准我家點燈?怎麼?你吃醋了?是的,你也該吃吃醋,不怪你,不怪你!呵呵……”

    小小君苦笑道:“吃不吃倒沒啥關係,你得先弄清信上寫些什麼再說,放心!我不偷看,你愛說就說,不說也沒人要你說。”

    路掛斗瞄他幾眼,這才將信拆開。只寫著幾個字,字跡娟秀:

    “今夜三更……鎮西……”

    他沒再念下去。

    “李歪歪,你想我去是不去?”路掛斗問。

    小小君回答:“去哪裡?你沒告訴我,我怎知去或不去?”

    “那小妞約我今晚三更在鎮西見面。”他還是保留一點,沒將地點說清。

    小小君回答:“談情說愛,我可沒興趣參與,你自己決定好了。”

    “談個鳥!”路掛斗猛灌口酒,叫道:“憑我這副張飛長相還想談情說愛,我看其中必有詐。”

    小小君沒有回答。

    路掛斗又說:“這兩人盯我盯了這麼久,今天才來這麼一招,真不知她葫蘆賣的是什麼藥?”

    小小君輕輕一笑,道:“如果人家是一片真心呢?你這不就辜負了人家?”

    路掛斗聞言,又憶起瘦姑娘那迷人笑靨,一點主意也沒有。

    小小君道:“如若是陷阱,憑你路掛斗三個字又怕過誰了?”

    “也對!”路掛斗聳聳肩頭:“我又怕過誰?”

    “這不就成了?”

    被小小君如此一說,路掛斗心胸已坦然,決定赴此紅粉約會。

    鎮西天神小廟。

    廟裡有燈火,閃閃爍爍,宛若幽冥鬼火。

    路掛斗只要不醉,一向都很守時。

    三更剛到,他已跨入小廟。

    只他一人,小小君想必不願自討沒趣而留在客棧。

    燭光在閃。

    胖姑娘眼眸已張開,一無表情說:“路大俠,只你一人來?”

    路掛斗乾笑地點頭。

    胖姑娘微露笑意,轉向瘦姑娘,道:“小姐,路大俠來了。”

    瘦姑娘亦啟開迷人眼眸,嫣然一笑,道:“路大俠您請坐。”

    路掛斗也不客氣,舉步向前,坐了下來,左手卻情不自禁地抓向腰際,卻抓不著平日隨手可得之酒葫蘆,他很緊張。

    瘦姑娘輕輕一笑,已遞過早已準備好之酒杯,道:“路大俠深夜親臨,小女子銘感五內,特以此酒聊表心意,來,我敬你。”

    說著她已昂首一飲而盡。

    路掛斗也不客氣,豪邁地舉起酒杯,撫袖而飲。其實他並未喝下這杯酒,只是巧妙地將酒隱於袖中。

    和小小君混久了,他多多少少感染些“宴無好宴”之道理。

    瘦姑娘似乎未發覺,輕輕一笑,道:“路大俠必定感到奇怪,為何小女子突然相邀於此?”

    路掛斗點頭:“是有點奇怪。”

    瘦姑娘淡然道:“其實也無他原因,只是想請一個人去一個地方,而這事只有路大俠可以幫忙。”

    “我……”路掛斗問:“我能幫這個忙?”

    瘦姑娘深情地點頭道:“除了路大俠,天下可能無人能幫得上忙,只要路大俠能幫小女子這個忙,小女子願意……”

    她已低下頭,含羞帶怯,大有“以身相許”之意。

    胖姑娘眼眸已露出笑意。

    路掛斗看傻了,這可是他生平第一遭,是有些失態。

    “怎麼幫?”路掛斗急切地問,看來他似乎決心幫這個忙了。

    瘦姑娘輕笑道;“想請路大俠說動一個人,如此而已。”

    “誰?”

    “李小小。”

    “李歪歪?!”路掛斗訝異道:“你們想找李歪歪?”

    “誰是李歪歪?”

    “李歪歪就是小小君。”路掛斗回答。

    瘦姑娘聞言輕笑不已,連忙點頭。

    不錯,除了路掛斗,還真無人能請得動小小君。

    路掛斗有些失望地說:“你們找我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找到小小君?”

    瘦姑娘點頭:“我們想請小小君去一個地方。”

    路掛斗真洩氣,滿以為此次人家是看上他,結果看是看上了,卻不是那麼回事,憋得很。

    “那你們直接去找他不就得了?”

    “找他?”瘦姑娘詫異地看著他。

    “對!”

    “你想他會答應?”

    “他很少拒絕,尤其是對漂亮的女人。”路掛斗有些牢騷地說。

    瘦姑娘、胖姑娘都在笑。

    路掛斗感到很不是味道,抿抿嘴,道:“你們找的既然不是我,那我走了,這個忙我可幫不上。”

    說著他就想走。

    “等等!”瘦姑娘出言阻止。

    “怎麼?有事?”路掛斗冷淡回答。

    瘦姑娘笑道:“誰不知曉小小君聰明過人,想……”

    路掛斗截口道:“他是聰明,但他很大方,你求他,比我求他更有效。”

    “話是不錯。”胖姑娘道:“求……也有很多種,像這種‘求’就非你幫忙不可了。”

    路掛斗皺皺眉頭,道:“你們到底想要他幹什麼?”

    瘦姑娘笑笑,道:“想請他去一個地方,或者……或者……”

    她笑笑而神秘地望著路掛斗。

    “或者什麼?”

    胖姑娘睜睜被腫肉贅著之細眼,往火燭望去,似乎在欣賞燭光閃動之韻律,不久才輕輕笑道:“或者想借他項上人頭一用。”

    到現在對方才把話挑明。

    “哦——原來是找碴的!”路掛斗聞知對方來意,心情也坦然起來,剛才那股男女之情已一掃而空。聳聳肩,神氣十足地說:

    “難怪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也不敢當面去求他。”

    瘦姑娘嫣然一笑,道:“路大俠讚美,真使小女子汗顏。”

    “說說看,要我如何幫你的忙?”

    路掛斗很認真地說,他演戲功夫很不差,裝得和真心想幫人一般,像極了。

    胖姑娘笑道:“也無須路大俠多勞累,路大俠只須留下來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休息?”路掛斗笑道:“我什麼都想,就是不想休息,這個忙你另請高明吧!”

    說著袖子一抖,原先隱藏之美酒已一滴滴流回酒杯。

    他淺淺一笑:“幫不上忙也不好意思喝這口酒,還給你們。”

    瘦姑娘笑道:“路大俠真客氣,其實幫不幫忙,一杯水酒又算得了什麼?”

    路掛斗笑道:“這酒,我一聞到就想睡,喝了,恐怕就得真的留下來休息了。”

    瘦姑娘笑道:“你以為酒中有作手腳?”

    路掛斗回答:“我可沒這麼說,最近我一聞到酒就想睡,如此而已。”

    胖姑娘又往火燭看去,笑道:“但不知路大俠聞到煙,是否也想睡?”

    “這個嘛……”

    突地路掛斗像是被抽了一鞭,猛然起身叫道:“你們在火燭……下……”

    話未說完,整個人砰然摔於桌面,不醒人事。

    瘦姑娘趕忙伸手探他鼻息,不久才噓口氣,嬌笑道:“要命!我還真怕藥物失靈,拼命說了這麼多廢話,還好終於將他放倒了。”

    胖姑娘道:“其實我一手就可以捏扁他,又何必多費手腳?”

    看她手臂倒有些像蒙古摔角高手。常人恐怕禁不起她這麼一捏。

    瘦姑娘嘆道:“這傢伙是出了名的拼命太歲,這且不說,那個小小君讓人想起來既愛又恨,我還想不出天下有誰能放倒他。”

    “師父呢?”胖姑娘不服地說。

    瘦姑娘道:“我想師父也無把握,不談這!快!說不定他已在路上,莫要讓他發現而功虧一簣。”

    三兩手,她們已將路掛斗搬至牆角,也無甚變動廊內東西。

    瘦姑娘拿出一花白色小瓶,往路掛斗身上灑,再反觀一番,才道:

    “差不多了。”

    四更將過。

    天更黑,冷風更甚。

    人影竄入。

    有若狸貓,雙足倒勾廊簷,微閃身,輕如鴻毛般飄身入廊。

    人到得快,倒得也快。

    只見他雙目炯炯,乍見路掛斗躺身於地,立時期身向前想探查原因。只這麼一蹲身,人也往地上栽,十分乾淨利落。

    比起路掛斗,他栽得更是乾脆,栽得令人狐疑他是否使詐?

    颼颼風嘯不止。

    廊內卻再無一絲聲音傳出。

    “栽了?”胖姑娘細聲問。

    沒人回答。

    不久瘦姑娘才說:“怎麼一絲聲音也沒有?”

    來人栽得快,果然讓人覺得他在使詐。

    “過去看看?”

    “……嗯,小心點,那傢伙油得很。”

    先聆聽,再探頭,但見來人爛醉如泥般地躺臥於地。

    胖姑娘見狀,慢慢往前摸去,直到撥動來人身軀,方才噓氣輕笑;“我說嘛!江湖傳言多半不實,這麼一耍,還不是死豬一條。”

    她甚得意地輕笑不已。

    瘦姑娘不怎麼放心,又審察一番,連點來人數處穴道,這才放心,嬌笑道:“總算不負使命,沒想到小小君也栽了筋斗。”

    她有些不大相信,又往小小君瞧去。

    胖姑娘笑道:“人已得手,咱們回去吧!省得旁生枝節。”

    柺杖再點,已點在堅硬之石橋上——

    金槍堡護城河之石橋。

    杖音更脆,卻更詭異可怖。

    踏上石橋,瞎子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似乎很悵然,又似乎很興奮。

    他知道找著目的地了。

    手杖點得更沉重,腳步跨得更穩健。

    一步步接近那數丈高之銅質拱門。

    瞎子來了。

    不管是何原因,瞎子終究來了。

    一步步跨向金槍堡。

    “誰?!”

    幾次折騰,雖在此透冷寒夜,護衛依然不敢失職,兀自堅守崗位,他發現瞎子。

    只可惜聲音只輕傳喉頭,又如頸部被扼鎖般,嗚嗚不能成音。

    就這樣,堡內已一無反應,只傳出幡旗啪啪隨風飛掠聲。

    瞎子已跨入堡內。

    堡內靜悄悄不見一絲人影。

    對此狀況,瞎子一無所覺,也許他已習慣那種孤寂幽靜之日子,有無人群已無啥關係。

    他仍像已往,點著柺杖,拖著步伐,一步步往堡內邁進。

    他走得很慢,卻在走。

    似乎有人在引導,亦或是他甚瞭解此地形,很輕鬆的,他已走到後院。

    走進一間十分雅緻之小屋。

    “你是誰?”

    黑暗小屋已傳出低沉聲音,可以辨別他是左晏安。

    瞎子坐在小屋中間八仙桌前,沒有回答,他很慎重地將腰際那口盒子解下,置於桌上,雙手不停撫摸。

    人終於出現了。

    一盞如豆般之青燈挑燃於小屋左牆,青光閃閃宛如鬼火。

    瞎子後邊站著一人——左晏安,他已封住瞎子退路。

    瞎子前邊有一屏風,屏風後站著左侯爺。

    屏風甚高,任何光線也無法照在侯爺身上。

    兩人手執金槍,凝神備戰。

    天下似乎無人能從兩人聯手中安然退卻。

    左晏安又問;“你是何人?為何而來?”

    “送禮。”

    “送禮?!”

    瞎子點頭:“不錯。”

    左晏安詫異地問:“你我素昧平生又何須如此?”

    “是替人送的。”瞎子乾澀地說:“有人要我替他送禮到此,此地可是金槍堡?”

    左晏安回答:“沒錯。”

    瞎子顯得甚滿意,點頭直笑。

    左晏安又問:“你替誰送禮?”

    “不曉得。”

    瞎子回答得很肯定,讓人覺得他並非說謊。

    左晏安遲疑一陣,又道:“那所謂之禮物,可是你手中那口黑盒子?”

    瞎子點頭:“是送給左侯爺的。”

    屏風後的左侯爺聞言皺眉道:“盒子是何東西?”

    “不曉得。”瞎子想了想,又補充:“看了自然明白。”

    左晏安抖抖手中金槍,冷冷道:“背向著我,慢慢將盒子打開。”

    盒蓋一寸寸啟開,已滲出淡淡微帶紅色之光芒。

    只聽得砰然一聲巨響,擋住左侯爺身前之屏風已倒了下來。

    就在此時,瞎子已啟開盒蓋,淡紅霞光映得滿室通明。

    只見左侯爺已哇然悲叫,棄槍,掩撫雙眼,往牆邊退去。

    “老爺——”

    急叫出口,左晏安乍見驚變,一手金槍已挑向瞎子手巾那口盒子。

    砰然又是一響。

    紅光已失,碧光亦失。

    “老爺——”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堡主——”

    “侯爺……”

    “快迎敵!快!”

    金鐵交嗚響徹雲霄,吶喊震天。混亂之際,一條人影閃入堡內,又急急翻牆而出,鬼魅般消失在夜空中。

    不久馬蹄揚起,蹄音不斷,由近而遠,終於沉寂於天地盡頭。

    “堡主您振作點!”

    牛頭揹著堡主,悍不懼死,一把鬼頭刀逢人便砍,他已隨時準備為堡主捨命,但現在堡主卻奄奄一息地伏在他背面,他不能死,他必須保護堡主,帶他脫離險境。

    殺得發紅之眼珠已差點突出來,左臉頰及半個耳朵已被削去大半,他仍然在拼命,一刀換一刀,後來連握刀之右手也被砍去,留下左手還得扶著背上之堡主,他仍在拼命,用腳踢、用頭撞,牙關咬得緊緊。

    拼到後來,他的敵人都手軟了,他們哪曾看過如此不要命的人?

    他們已感到自己萬分殘酷,殺出眼淚來。

    “讓他走吧!”

    終於有人說出這句話。

    牛頭終於跨出金槍堡城門。

    他終於走了,帶著堡主走了。

    隨著他腳步,金槍堡亦沉寂下來,就像先前未發生任何事一般地蟄伏冷寒夜中。

    名聞天下之金槍堡就這樣垮了。

    一夜之間煙消霧散,除了牛頭揹走的左晏安之外,可說全軍覆沒,連左侯爺亦不知去向。

    夜風依舊襲人,人事全非。

    小小君和路掛斗雙雙躺在一間不算大,但卻清雅的臥床上,沉沉入睡。

    陽光照在他倆臉上,並無多大效用,看來瘦姑娘所用之迷藥甚為管用。

    房中淡淡丁香氣息,以及粉紫簾布,小巧的蘭花盆景,不難看出是屬於女孩家所用。

    門一開,胖瘦一對姑娘已走進來。

    瘦姑娘已換妝,淡施胭脂,紫羅加身,增顏不少,而胖姑娘仍是青衫裹肉粽,不換也罷。

    瘦姑娘輕盈走向床邊,審視小小君一番,淺笑道:“這兩人睡得滿開心,也已正午,咱們將他弄醒吧。”

    胖姑娘道:“香晨,我看還是慢點弄醒他們,要是他們醒來亂吼亂叫,驚動小姐,那多不好?”

    聽她口氣,似乎她們皆是人家丫環,昨日所說瘦姑娘是小姐一事,恐怕是捏造的。

    那叫香晨的瘦姑娘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嬌笑道:“也好。弄玉,咱們是否要將這件事告訴小姐?”

    胖姑娘弄玉道:“別說,咱們將人送去,換回藥物不就成了?”

    敢情她們是揹著那位小姐幹下這趟事。

    香晨道:“可是……人家要的只是小小君,這個叫路掛斗的將要如何處置?”

    弄玉抿抿嘴唇,無啥興趣地說:“一起送去不就得了?”

    “不成。”香晨道:“要是弄巧成拙,那多划不來?”

    弄玉道:“既然如此就作了他。”

    手一比,她已劃出手刀,大有一試之態。

    香晨臉色微變,道:“這太殘忍了些吧?”

    弄玉道:“算了吧!看他們油裡油氣,也非善類,而且我看那老怪物和小小君似乎有深仇大恨,送他去也就等於替他送終,殘忍也只這麼兩次,就這樣好了。”

    香晨仍是不忍。

    弄玉走向路掛斗,伸手想掐死他,但一觸及他脖子,不知怎的下不了手。

    弄玉尷尬笑道:“香晨,我……你殺過人沒有?”

    香晨搖頭苦笑。

    弄玉嘆道:“算了,將他丟在山中,要死要活隨他吧!”

    “媽的!你們算哪門東西?草菅人命?還是想謀財害命?”

    不知怎麼,躺在床上之路掛斗已坐了起來,很是不舒服地搓著脖子。

    瘦胖姑娘赫然驚叫出口,趕忙往門外跌撞出去。

    “叫什麼叫?”路掛斗聳聳肩走下床,叫道:“給我過來!”

    這一吼,又將兩人給叫住。

    驚魂初定,姑娘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定定神,弄玉已笑道:“沒想到你醒得這麼快?怎麼?滋味好不好受?”

    語氣中充滿調侃之味道。

    路掛斗瞄她一眼,輕輕一笑:“看不出你這個健康寶寶豬八妹,心腸倒是壞透了,想掐死我?哼!再混幾年看看吧!健康寶寶!”

    弄玉霎時滿臉通紅,吼道:“你說什麼?”

    “健康寶寶啊!”路掛斗戲謔道:“豬八戒的妹妹,豬八妹啊!有什麼好臉紅害臊的?肥就肥嘛!別人想肥還沒得肥哪!”

    他的話夠尖酸也夠損人。

    弄玉氣上心頭,一拳已往他臉上打去。

    憑路掛斗身手,豈能如此容易就被打著,反手抄過椅子已往她丟。

    砰然一聲,椅子盡碎,路掛斗讚歎道:“哇呀呀!豬蹄拳果然了得,要被蹄子印在身上,這就慘了。”

    他愈強調“豬”字,弄玉攻得就愈猛,可惜她哪是江湖老油條之對手,只氣得哇哇直叫。

    香晨見狀,也不敢怠慢,立時參戰,她想如不制服路掛斗,要是讓小小君醒過來,就更糟了。故而她一出手就是殺招。

    “峨嵋舞柳春風手?!”

    路掛斗勾劃幾招,已發現兩人招式凌厲,正是峨嵋絕藝“舞柳春風手”,大驚之下,也不敢戲謔,凝神對敵。

    “柳化桃花飄四方!”

    “飄飛柳絮纏枝頭!”

    弄玉、香晨已聯合使出“舞柳春風手”之六大絕招,準備一舉成擒。

    可惜兩人正要出招之際,眼睛一花,已雙雙摔在地上。

    不知何時,小小君已含笑佇立兩人面前。

    兩位姑娘又是羞愧,又是不信,平時自以為所向無敵的功夫,在人家手中走不過一招?這對她們打擊太大了。

    路掛斗也收招,走至兩人面前,輕笑道:“喂,小寶寶,江湖不好混啊!憑你這兩手也敢找人打架?也不怕你哥哥生氣?呵呵……”

    他所說的“哥哥”乃指胖姑娘之“哥哥”豬八戒,一想到胖姑娘實在有點像,又替他找了一個哥哥,他就想笑。

    小小君道:“掛斗兄,玩笑也開夠了,問點正事吧!”

    路掛斗聞言,也不再開玩笑,斂起笑態,道:“先來師承,請問胖妞,尊師何人?”

    不等二個姑娘說話又說:“除了心悔師太不會是別人。”

    胖姑娘不由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

    路掛斗輕輕一笑,道:“告訴你們也無妨,‘舞柳春風手’乃峨嵋兩大絕技之一,除了掌門人以外,能傳給你們的也只有心悔師太一人,掌門人是不可能收你這小丫頭為徒,你們不就是心悔師太的徒弟嗎?”

    路掛斗笑道:“不過心悔師太可不會收那種專幹壞事的徒弟,難道她最近心情不好,想換換口味?”

    “住嘴!”胖姑娘叫道:“你敢侮辱我師父?”

    路掛斗很為難地說:“我可是實話實說,你想掐死我,又想陷害忠良,我猜不出你哪點好?你不是壞蛋是什麼?”

    “我……我……”兩位姑娘無言以對,困窘非常。

    小小君見狀,心生不忍,笑道:“姑娘,我不知你們想捉我是為了什麼?還好我未受到傷害,你們也不會犯下錯誤,回去吧!江湖似乎不適合你們。”

    說著他已解開兩人穴道,反身走出雅房。

    路掛斗見他不加追究,也嚥下這口氣,瀟灑一笑,道:“以後少給我拋媚眼,俺註定無緣上這種當,懂嗎?”

    眼見兩人相繼走出室外,胖、瘦姑娘卻呆愣愣地不知所措。

    她們死也想不通,到手的鴨子竟然飛了?

    然而只要稍具江湖經驗者,用膝蓋想也知道姑娘們出的花招太嫩了。

    無怪乎路掛斗上一句“健康寶寶”,下一句“小娃娃”的直叫個不停。

    一跨出門。路掛斗細聲說:“李歪歪,就這樣算了不成?”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不這樣,又能如何?快走!要是讓她們使起性子,像麥芽糖般地纏住,想走都走不了。”

    話音剛落,琴音已起。

    來自最遠深處之琴音,高山流水般錚淙不絕,絲絲扣入人心,夾摻著淡淡哀怨,想訴盡心頭鬱悶情愁,更能勾起串串回憶而使人駐足傾聽。

    “彎月無痕,紅顏將盡;

    為君一曲,夢斷琴殘。”

    音調依樣幽怨。

    小小君卻駐足不前。

    這首詞,讓他想到了蕭月彎,甚至他以為唱吟者就是月彎。

    微微輕嘆,小小君已轉身朝屋內行去,輕聲問道:“是你家小姐在彈琴?”

    香晨咬咬嘴唇,剛才那股尷尬情景還困厄著她,喘口氣,極力裝作鎮定,方自點頭道:“是的。”

    小小君和藹一笑,又道:“你家小姐時常彈琴?”

    “是的。”回答依樣簡短而嬌澀。

    “她……都只彈一曲?”

    香晨有所感傷地點頭。

    小小君若有所悟地說:“我能不能見見她……”

    話未說完,路掛斗也走進來,急叫道:“李歪歪,有人來了,女的。”

    香晨、弄玉聞言,臉色為之一變,趕忙扯理衣裳,立於一旁。

    像是十分畏懼即將來臨的那位姑娘。

    姑娘來了。

    一身素白羅衫,秀髮披肩,很美,但臉色過於白晰,很容易讓人覺得她弱不禁風而病魔纏身。

    她的臉,是一種病態的白,她的人是消瘦纖柔,很難找出幾兩肉來。

    香晨、弄玉立時叫聲“小姐”已奔前而至,將她扶坐於椅,深怕慢了一步,小姐已無法支持而栽倒於地面似的。

    小姐微微一笑,輕輕道:“我沒關係,看你們?又惹事了?”

    香晨、弄玉急忙道:“沒有,我們……沒有……”

    但見屋裡亂成一片,想撒謊都沒底子,粉腮已急得發紅。

    小小君見狀,立時拱手微笑道:“姑娘,抱歉,東西是我們弄壞的,請原諒。”

    路掛斗亦乾笑做道歉狀。

    他們在替香晨、弄玉解危。

    小姐嬌柔淡然一笑,道:“公子您見笑了,剛才小女子已聽著,該道歉的是我們。”

    說著她已要香晨、弄玉向人家道歉。

    就只這麼幾下言語,她又虛脫了許多,當真弱不禁風。

    小小君看得出來,她有病,而且是痼疾,但礙於男女關係,難以啟齒詢問。

    路掛斗可就沒考慮如此之多,他問道:“小姑娘你身體是否有病?”

    小姐正想開口,香晨已回答:“小姐病了很久,一直醫不好,是以……”

    路掛斗聞言亦甚同情,輕輕瞄向小小君,主意又上心頭,輕笑道:“原來如此,可惜浣花姑娘不在,否則她一定有辦法醫好姑娘的病,不過我這位同伴也有兩下子,說不定他也有辦法,小姑娘你讓他把把脈,診斷診斷如何?”

    小姐冷白臉龐已難得浮現紅雲,她有些困窘,不便作答,頭已低了下來。

    小小君雖亦覺得困窘,然而見此姑娘痼疾纏身,說不定自己能略盡薄力,至少也該找得出她是屬於何種疾病,開點藥引總能讓她元氣充足些。淺淺一笑,道:“小姐如若願意,在下略通醫理,願替小姐把把脈,聊盡薄力。”

    被小小君如此一說,小姐反而不好意思再拒絕,臉雖紅,卻也回答:“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身體較虛了些而已。”

    “沒關係,看看也無妨。”

    小小君見她已默然答應,隨即移身替她把脈。

    “玄陰絕脈?!”凝視小姐,他又問:“姑娘可時常感到心口隱隱作痛,甚至有些麻木?”

    小姐黯然頷首。

    香晨感傷地說:“我師父也說小姐是屬玄陰絕脈。”

    小小君收手沉吟半晌,問:“姑娘雙親可是武林中人?”

    小姐似乎有所忌諱,欲言又止。

    其實這已告訴人家答案了,小小君也不再詢問,轉向香晨問道:“小姑娘,你師父既然看得出令小姐是‘玄陰絕脈’,想必也知曉此症並不好治,你又想索取何種藥物呢?想找誰治?”

    香晨道;“我想找莫山天道人。”

    “天道人?”小小君詫異道:“莫山天道人,除了採藥,他似乎不懂醫術吧?”

    香晨回答:“話是不錯,不過聽說他得了一樣靈藥可生肌膚,肉白骨。所以我才想找他替小姐看病。”

    路掛斗問:“那藥物是……”

    弄玉答道:“黑葉紅花果。”

    路掛斗不懂,反往小小君看去。

    小小君點頭道:“如若能找到此靈藥,也許小姐痼疾能治癒,但紅花果,葉色純黑,見光即萎,傳言數百年才結一果,可遇而不可求,實是難獲。”

    香晨又道:“可是天道人說他已找到一株,只要……只要……”

    眼眸輕輕瞥向小小君,粉頰為之一紅,那句“只要小小君去換就能獲得”她說不出口。

    小姐啞然笑道:“香晨你怎麼可以如此?我雖然弱了點,卻也活得好好的,以後不許你們亂來。”

    香晨、弄玉答聲“是”,心頭為之一酸,她們仍記著師父那句話:“得了玄陰絕脈,活不過十歲。”若非這幾午不斷地灌靈藥,小姐早就離開人世了。

    小小君輕笑道:“小姐你放心,若真有此藥,在下願替你走一遭。”

    小姐感激道:“多謝公子,萍水相逢,公子欲鼎力言助,小女子銘感五內,然靈藥難求,何況妾身痼疾已久。恐醫治不易,公子盛情,小女子心領了。”

    小小君笑道:“無妨,藥乃救人,留著也無用,多試一次,小姐多一分希望,而人家指明要我,不去瞧瞧,心中怪難受,不管如何,總得將此事弄個明白,姑娘別放在心上。”

    “這……”小姐仍想婉拒。

    路掛斗接口道:“就這麼說定,反正是順路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小小君點頭笑道:“舉手之勞,在下就替姑娘走一趟,事不宜遲,在下就此告退。”

    說著他倆已準備離去。

    “公子……”小姐有些著急地叫出口,頓時已覺得自己失態,微泛紅霞,嬌羞道:“公子不再盤桓……”

    “不用了。”小小君笑道:“改天找著藥物再來拜訪,對了,此處為何地?小姐尊姓?在下差點忘了請教,改天登門要是找不著,豈不鬧笑話了?”

    小姐倒也落落大方,嬌柔道:“此地位於襄陽城南、平陽巷,妾身姓袁,雙名小鳳。”

    小小君再次凝視袁小鳳容顏,和藹微笑,已和路掛斗告辭離去。

    袁小鳳望著其背影消失,悵然若失,喃喃道:“他就是李小小麼?”

    香晨輕言回答:“是的,他是。”

    袁小鳳泛起一絲笑意,凝視窗外,若有所感地說:“但願上蒼能保佑他。唉……”

    小小君跨出莊院,一陣陣喧囂吵雜聲已從街道傳了過來。

    踏在被冬陽烘暖之平石道上,比起走在被溶雪浸爛之泥濘小道,當然是舒服多了。

    腳舒服,人卻不怎麼舒服。

    路掛斗憋了一天沒喝酒,現在他只想找個酒鋪痛痛快快喝一頓。

    小小君呢?他想的事就多了,最重要一點——

    莫山天道人為何指名要他去換靈藥?

    他自信從沒有結下這樑子,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件事?

    還有胖、瘦二妞,她們很顯然是出自峨嵋派,以一個名門大派之弟子,是不大可能當人家丫環,除非袁小鳳和峨嵋有所關係,這事不難解釋,難的是袁小鳳身上之“玄陰絕脈”。

    “玄陰絕脈”之產生,無非有二,一是其孃胎時受到她娘練邪功時所傷。一是她娘懷孕時遭受邪功迫害。這兩種狀況都得有高深內力方能保住胎兒,可見袁小鳳她娘並非泛泛之輩。

    她娘是誰?

    以袁小鳳之身軀,根本不可能任意走動,也不可能獨自一人,但胖、瘦二妞卻從江陵一直跟蹤到襄陽,她們離開袁小鳳少說也有三天。

    這三天之中袁小鳳在何處?難道她一直在襄陽城?

    如若無袁小鳳示意,胖瘦二妞怎敢獨自離開?

    因為她們一離開,袁小鳳可能隨時有生命危險。

    如若是袁小鳳示意,那她們又何必欺瞞?

    她們欺瞞的目的是什麼?

    小小君能確定袁小鳳的確身懷絕症,但以一個身懷如此絕症的女孩,她想追求的會是什麼?

    這女孩太過神秘,小小君一時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兀自苦笑不已。

    路掛斗呢?

    他也在笑,看到酒館前懸掛著那塊有若放大的狗皮膏藥的招牌。

    一個水缸般大的“酒”字,紅底黑字,再加白邊。

    可惜一跨入酒樓。

    他再也笑不起來。

    小小君也怔住了。

    他們已聽到傳言——

    金槍堡一夜之間冰消瓦解,連個人影也見不著。

    有人說是得了瘟疫。

    有人說是仇家找上門。

    有人說是和快活鋪那幕相同——被溶化了。

    小小君霎時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叫一聲糟了,趕忙拉著路掛斗飛奔城西金槍堡。

    堡仍在,卻空無一人。

    小小君很仔細搜遍全堡,實是有些失望,果真一點線索也沒有。

    路掛斗攤攤雙手,嘆道:“完了,全都失蹤,咱們來晚一步。”

    他很自我安慰地說:“也好,說不定咱們來了,也遭到同樣命運。”手一指天空:“汽化昇天哩!”

    小小君苦笑不已,道:“沒想到以左侯爺這份功力也逃不過此劫。”

    路掛斗問:“這……當真是那瞎子乾的?”

    小小君搖頭:“不盡然,也許金槍堡的人事先已有所準備。”

    “怎麼說?”路掛斗不解地問。

    小小君道:“如以趙瞎子那神秘盒子,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將全堡的人溶化,當時若有狀況,除了少數人以外,其他人仍可安然逃逸。”

    路掛斗又問:“既然如此,為何不見一人回來?”

    小小君嘆道:“趙瞎子找的目標可能是左侯爺,以及左晏安他們幾人,如若他們落難,群龍無首將又有何作為?想必左侯爺早有安排,或遣散他們,或另覓地方,否則不會走得一乾二淨,無跡可尋。”

    想了想,他又道:“這事很令人費解,如若有人被溶化,為何不曾留下鐵質兵器或其他銀錢?但若另有他人將此整理過,那他們為何已攻下而不佔據?”

    路掛斗攤手道:“你想不通,我也不必想了,誰叫你昨天不來,偏偏要我裝傻去耍人家,現在可好了,耍得不過癮不說,還得替人找藥哪!”

    小小君苦笑不已,道:“事情也真湊巧,昨晚真不該……昨晚……不好!咱們被耍了!”

    一聲急叫,他又拉著路掛斗往城裡跑。

    路掛斗被拉得莫名其妙,但隨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一樣之莊院,已空無一人。

    “走了!”小小君坐在先前替袁小鳳把脈那張椅子,又是嘆氣,又是苦笑。

    路掛斗也乾笑不已。

    他說人家嫩,看來嫩的是他自己,被耍了個大龍套,還沾沾自喜,以為耍了她們。

    “他們是一路的?”路掛斗問。

    他所說的“他們”是指袁小鳳主僕以及趙瞎子。

    小小君沒回答,兀自苦笑。

    很明顯,他倆已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

    路掛斗搓搓拳頭,叫道:“媽的!這死丫頭竟敢耍我,哪天被我逮著了,非得好好修理她一頓不可!”

    小小君苦笑道:“這次栽得不輕,而且還栽得心甘情願,好癟!”

    “才癟?我越想越氣,什麼胖豬!死豬!豬八妹!”

    路掛斗猛捶桌面,一口怨氣全然出在胖妞弄玉身上。

    罵過了,心情稍平靜,深吸口氣,他道:“栽就栽了,反正和小小君一起栽,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走吧!留在此,永遠抬不起頭。”

    “去哪?”

    “哪裡也比此地好上一百倍,你總不會還想替那什麼袁小鳳的抓藥吧?”

    “不錯!”小小君笑道:“正有此意。”

    “怎麼”路掛斗差點嗆著,叫道:“你沒毛病吧?”

    “有嗎?”

    “那你還想替她抓藥?你明明知道她在騙你,說不定她根本就沒病,你抓個鳥藥?自己吃吧!”

    小小君笑道:“有此靈藥可吃,我還嫌不夠呢!”

    “你……”路掛斗已擺出一副打架姿勢。

    小小君笑道:“路兄——別生氣,藥是一定要抓,但抓得著、抓不著,是另外一回事,咱們總得問問天道人到底有無這回事。”

    路掛斗叫道:“你不怕她再耍你?”

    小小君笑道:“反正已被耍了,多耍幾次,很容易習慣的。”

    路掛斗聞言也笑了起來,道:“好吧!遲早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你已經‘習慣’了。”

    一陣大笑,他們已離開。

    武林有兩把槍。

    一把是襄陽左金槍。

    另一把是關中霸王槍。

    兩把槍同樣出名,同樣犀利,不但如此,連招式、武功路數都一模一樣。因為霸王槍就是左侯爺之唯一入門弟子,槍法當然是一樣了。

    長安城南之霸王莊,就是關中霸王槍的大本營,它和金槍堡同樣揚名於武林。

    莊主姓楚,所以有人直稱他楚霸王,和項羽一樣,叫“楚霸王”。

    楚霸王:本名楚天河,河北舊城人,五十二歲。他的人就如同霸王般,魁梧、驃悍、虯髯、十分勇猛。

    師承:二十一歲拜在左金槍門下。

    資歷:四十三歲自立霸王莊,四十五歲時一槍挑死河西八鬼,而聲名遠播,博得“關中霸王槍”之名號。

    為了讓楚霸王名聲更響亮、更真實些,楚天河也和項羽一樣,找了一匹純黑色之“烏騅”寶馬。

    只要他一跨上馬背,馳騁草原,當真是活生生之楚霸王重現。

    中原想找出像他那種身材可真不容易,他的槍更不必說了,能接下的,到現在還找不到一人。

    不論晴雨,颳風下雪,他總是黎明即起,他喜歡黎明景象,他喜歡在此雅緻氣氛中練功。

    今天他依然起得很早,依然佇立在每天練功的地方。

    這地方可以跑馬騎射,甚是寬敞,但在黎明這段時間,只有他可以到此禁地。

    但今天他不但手中無槍,而且還面帶焦慮之色往遠處看去。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風雖輕柔,只能輕輕吹動他腮邊長髯,但透冷陰氣仍然刮人肌膚。

    終於,長嘶一聲,緊接著一陣急促馬蹄聲已從遠方傳來。

    乍聞如此熟悉之馬蹄聲。楚霸王已露出難得之笑意。

    蹄聲越來越近、越急、越響。

    突地有若旋風掃過,馬匹輕嘶,已出現在楚霸王眼前。端的是疾如陣風。

    奔馳而來正是那匹烏駒,它兀自四蹄輕揚,唏唏呼氣,以它呼氣之疾速,不難想像,它是經過一段長途疾奔。

    馬匹剛至,人影已閃至楚霸王身前,是一黑衣人,高大身材,因天色過暗,未能看清面貌。

    “事情可辦妥?”楚霸王有些急促地問。

    “回莊主,已辦妥。”

    聽其低沉之聲音,年齡似乎不小。說話之際,他往駒背上指去。

    馬背上仍伏有一人。

    楚霸王滿意點頭道:“很好,鐵堅你辦得很好!”

    鐵堅肯定說:“屬下自信無人知曉此事。”

    楚霸王連連點頭讚許,隨即拿出一包袱交給鐵堅,道:“這些夠你用上一些時日……”

    鐵堅急忙道:“莊主這……您要遣我走?”

    楚霸王啞然一笑道:“你是我好弟兄,我怎捨得你呢?這只是避避風頭以防萬一,需要你時,不找你都不行,放心去吧。”

    有莊主這句話,鐵堅方自放心,立時點頭道:“多謝莊主抬愛,屬下這就走,若安定下來,定立時告知屬下去處。”

    楚霸王輕笑道:“鐵堅,你走了,就好好保密你的去處,也不必告訴我你去了哪裡,這樣容易洩露行蹤,我相信我需要你時,你隨時都會出現在我面前,知道嗎?不必將住處告訴任何人。”

    鐵堅聞言也知莊主用心良苦,當下立時用力點頭,道:“莊主告誡得是,屬下緊記在心,只要莊主需要屬下時,屬下必定趕到,告辭了。”

    深深拱手揖身,他已快步離去。

    楚霸王見他背影已失,有感地長嘆一聲,反視馬背,已慢步走過去,輕拍烏駒額頭似在安慰它。隨即翻身上馬,策馬直奔,絕塵而去。

    蹄聲已失,大地恢復寧靜,東方已霞紅一片,天將亮,黎明已至。

    不知何時,霸王莊院已多了一處禁區。

    在禁區之某一秘密地方。

    雅屋高雅,但並不大,古木牆垣,瑩透輕紗,蘭香、菊黃、竹翠,清幽怡人。

    一襲藍衫之楚霸王正坐在床前。

    床上躺著一名白髯的老翁。

    這老翁——赫然是左金槍,左侯爺。

    “天河……你救了我?”左侯爺沙啞地說。

    楚霸王急忙道:“師父您傷勢未復,還是少勞累,該多休息。”

    左侯父嘆口氣,道:“沒關係,我只是兩眼茫然似乎失了明,其他並無大礙,唉!也不知金槍堡現在變成如何?”

    他老了許多。這也難怪,一生叱吒風雲,到頭來卻落個家毀人亡,雙目失明,任何人也會覺得自己老了,無力再與人抗衡了。

    楚霸王見師父如此模樣,鼻頭不由得一酸,撫著師父肩頭,低聲道:“師父,金槍堡沒了還有霸王莊,我們可以再回去。”

    左侯爺嘆道:“談何容易?可有任何消息?”

    金槍堡雖亡,他還是想知道一切情況現已演變成如何?

    楚霸王遲疑一下,才道:“傳言除了一名護衛揹著師弟(左晏安)浴血殺出重圍外,全軍覆沒。”

    他嘆道:“沒想到牛大成(牛頭)如此忠心耿耿,他本不必遭此劫難的。”

    他問:“天河,可有他們消息?”

    楚霸王回答:“正在打聽。”

    左侯爺又問:“你師孃呢?”

    楚霸王回答:“師孃已趕回金槍堡,徒兒勸阻無效,只得加派人手隨師孃前去。”

    “唉!湘君依樣如此性急!”左侯爺雖然擔心,但人已去,他也無力挽回。

    沉默一陣,他又道,“天河,可是你師孃告訴你關於金槍堡之事?”

    楚霸王回答:“是的,徒兒知曉此事後,立時派人前去想聯絡師父。沒想到敵人已發動攻擊,徒兒只來得及救出您老人家而無力挽回金槍堡。

    左侯爺沉思半晌才道:“當時我和晏安決定先遣散部分家小,只留下幾位高手,心想如若來人武功平平,以留下之人手便可應付自如,誰知一接上手,我和晏安就陷入重圍,唉!真是劫數。”

    楚霸王又問:“師父,關於那瞎子之來歷及那口黑盒子,師父可有所消息?”

    左侯爺微挑雙眼,悲愴地說:“為師一無所知,當時瞎子打開盒子。為師見著淡紅光芒,但突然屏風倒下,兩眼被紅光射中,先是刺痛而眼花,就這樣失了明,那是口可怕的盒子。”

    說話之際,他臉上仍露出懼色,那一幕,他是刻骨銘心,終身不忘。

    楚霸王亦微微變色,他真想不透那是怎麼一樣要命的東西?

    楚霸王道:“師父您好好在此養傷,徒兒定盡力替您醫好眼疾。”

    左侯爺黯然道:“唉!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過費心,我擔心他們下一個行動目標就是霸王莊,你得小心些,能守則守,否則該當另作打算。”

    楚霸王回答:“徒兒知曉。”

    一陣長談,楚霸王已離去,只留下左侯爺一人孤單地躺在床上。

    離左金槍出事而失去整座金槍堡剛三天——

    金槍堡又已熱鬧起來。

    城門前那支高可擎天之石塑金槍已被截下,換上兩把交叉之鐵劍。

    三尺長、兩指寬,劍身黝黑,甚為拙樸而沉重。

    這劍,和先前左侯爺接到的鐵劍型式完全相同,只是大小不一。

    “金槍堡”,現已改成鐵鑄黑底凸灰草體之“鐵劍門”。

    舒適之後院雅房,這本是左侯爺常起坐之貂皮太師椅,現在正坐著一名白髯老翁。

    金黃燈光照得滿室溫馨,也照得他錦袍泛出絲絲高貴光彩。

    他本是高貴之人,但他的臉卻比曬乾之蘿蔔還皺,看不出一絲高貴像。

    在鄉下耕犁一生之老農都比他光彩得多。

    尤其他左臉頰那道翻出紅肉,宛如指粗蚯蚓掛在上面,從左眼角到左下巴之疤痕,任誰都感覺得出他是多麼醜陋的一個人。

    同樣是老人,他卻如鬼魅,比起左侯爺,是差了一大截。

    他正挽著左手,慢慢撫著那道疤痕,臉色表情時而喜、時而憂、時而怒,陰晴不定。

    不管如何,他今天已將金槍堡打敗,而且手握“鐵劍門”一派之重權,在別人眼裡,他已是高高在上之一位門主——公西鐵劍。

    他的名字竟然和他所領導之幫派同名,叫:“鐵劍”。

    無他,他早就發過誓要使他的名揚名於武林。

    如今他做到了。

    公西鐵劍這四個字在今天早上已響徹大江南北。

    公西鐵劍仍未入睡,他仍在練習帝王步伐、舉止,甚至於語言。

    驀地,吵雜之聲已起。

    “稟門主,有人闖堡!”

    四十餘歲頗具書生味的中年藍袍書生已佇立雅房,拱手稟報。

    他乃是總管“藍衫秀士”常子開。

    “何人闖堡?”公西鐵劍低沉回答。

    “紅葉莊莊主夫婦。”

    “哦!”

    公西鐵劍似乎算準他們必定會來,聞言之下並無多大反應。

    “門主……”常子開急道:“他們已打進來了。”

    “四位護法也抵不過?”

    “旗鼓想當,但洛英紅功力深厚,久了恐怕非其對手。”

    公西鐵劍輕輕一笑,道:“傳令下去,以禮相待,接至大廳,我自有主張。”

    “是!”

    說著常子開已依言離去。

    洛英紅依樣神采飛揚,如仙人呂洞賓之優雅儀態,仍不見一絲火氣,心平氣和地坐在廳前太師椅。

    在他身旁之高貴婦人卻不時捏手甩頭,可以看出她十分緊張。這婦人正是洛英紅之妻,左侯爺之女,左瑗安。

    “莊主暨夫人深夜造訪,有失遠迎,請恕罪!”

    公西鐵劍已走出來,含笑而言,輕步走向當中門主寶座,甚是高雅地坐了下來。

    他左邊站著常子開,後邊站著四大護法,三男一女。

    左瑗安見著他,先是微愕,隨即叫道:“歹徒!你將我爹如何了?你也敢侵佔金槍堡?”

    只說了這麼幾句,她激動得連汗珠都滲出額頭。

    公西鐵劍輕輕一笑,道:“夫人,您別急,有話慢慢說,只要是您說得有理,我公西鐵劍定當還您一個公道。”

    敢情他作了壞事,還佔了個“理”字。

    “如此最好!”咽口氣,左瑗安立時又道:“我要你將我剛才說的事解釋清楚。”

    公西鐵劍深深一笑,點頭道:“夫人問得很有道理,可惜問錯人了。”

    洛英紅道:“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該問誰才算恰當?”

    “趙瞎子。”公西鐵劍:“掛著一口黑色要命盒子的瞎子。”不等洛英紅回答,他又道:“任何人都知道左侯爺栽在趙瞎子手中,你們不找他,反而來找我,這不大合理吧?”

    左瑗安恨道:“公西鐵劍你想狡辯,當時要不是你們聯手,我爹他豈會遭到毒手?”

    “夫人見到我和那瞎子聯手過?”

    “傳言是如此!”

    公西鐵劍輕輕一笑,撫著那斑白稀疏的鬍鬚,道:“傳言?傳言似乎不足以當證據吧?”

    “你……””

    不錯,傳言是不足以當證據,左瑗安被他這麼一反駁,霎時無言以對,甚是困窘。

    洛英紅馬上替她解困,道:“這且不談,光是你率人佔據金槍堡,這已是犯了武林大忌。”

    公西鐵劍笑道:“是有這麼一點,但你不覺得留著這座空堡不用,太對不起左侯爺了吧?須知不用的東西是相當容易就腐化的。”

    “那也輪不到你!”左瑗安憤怒地說。

    公西鐵劍回答:“夫人是侯爺之女兒,理當由夫人接管此堡,但試問夫人是否管得了偌大金槍堡?”

    “管得了、管不了那是左家的事,與你不相干!”

    公西鐵劍笑得很暖昧,道:“夫人若聰明的話,就不該有如此一言,須知人生雙手,日食三餐,飽食即止,都有一定限度,若想硬撐,對人、對物都是不妥,眼下除了我,可還找不出有誰更合適接下此堡,夫人以為如何?”

    “你這是強佔!”左瑗安斥道。

    公西鐵劍輕輕一笑,道;“左姑娘、洛夫人,令尊生死未卜,你該擔心的是他的生死,就算找不著令尊,令堂亦仍健在,回去與他們商量商量再來不遲,只要你們有能力接下此堡,本人絕不強佔。”

    洛英紅點頭道:“如此甚好,但不知公西兄將如何使人信任你?”

    公西鐵劍笑道:“洛莊主此言差矣,須知兵家常雲:勢均方能力敵。衡量今日局面,莊主似乎只有信任一途,若他日你佔優勢,我敢‘強佔’嗎?”

    洛英紅也笑了笑,他甚明白今日之局面,也明白想要回金槍堡,非得付出相當代價不可,弱肉強食在武林太常見了。

    微微一笑,他道:“聽公西兄如此一說,洛某也只好暫且相信,還請公西兄好好照顧此堡。”

    公西鐵劍點頭道:“沒問題,不過洛莊主您也不必太過失望,說不定只要侯爺親自來,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侯爺當真未遭毒手?”洛英紅問。

    公西鐵劍回答:“實不相瞞,此事老夫一無所知,不過以老夫手下調查當時趙瞎子和侯爺交手之跡象,似乎侯爺仍健在。”

    “爹還在人世?!”

    左瑗安已目露喜色地望著她夫君洛英紅。

    洛英紅含笑點頭,隨即反問公西鐵劍,道:“門主和那瞎子的關係……”

    “非親非故!”公西鐵劍很快回答:“老夫只是想借用此地罷了,其他一無所知。”

    洛英紅沉吟半晌,問:“門主是否可讓我倆夫婦到那天侯爺出事之地點瞧瞧?”

    “可以!當然可以!”公西鐵劍爽朗笑道:“此地本就是左家產業,莊主和夫人要到哪裡就到哪裡!”

    他倒是落落大方,慷他人之慨。

    說著他們已移步往目的地走去。

    他還加以說明當時可能發生之情況,不由得使人不得不信左侯爺尚活在人世,而且此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麼一來,洛英紅和左瑗安亦無法與之理論、聲討,縱是滿懷不信也奈何不了人家,只有離開金槍堡先找到侯爺或雲湘君或趙瞎子再說。

    是以在那間屋子找不出任何跡象時,他倆已雙雙離去,並揚言不久即來接收“金槍堡。”

    公西鐵劍胸有成竹地應諾,至於他打的是何算盤,也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將洛英紅夫婦送走,公西鐵劍已回到那棟溫暖的雅屋,沏起熱茶,淺啜著。

    他在享受這場舌戰打得如此順利而漂亮,他甚至覺得天下已無人是他對手。

    常子開來了,這也在他預料之中——

    因為他已算準常子開勢將不明白,為何不將洛英紅夫婦搏殺?以絕後患。

    常子開已這樣問出口。

    他又裝出帝王姿態,高雅地揮手,要常子開坐下。

    他笑道:“我知道你會來,而且會問我這個問題。”

    常子開那副真誠表情,真讓人看了就舒服。

    公西鐵劍笑了笑,道:“你可知洛英紅的一切?”

    “紅葉莊莊主、三花神劍、劍聚三花,鬼哭神泣,三花劍法為武林一絕,自出道以來他就從未敗過。”

    公西鐵劍點頭道:“他武功雖高,但卻抵不過當年之蕭月沉,若四位護法聯手,相信可以應付。”

    “那門主所言放手是……”

    “他的人際關係,他的朋友。”

    常子開頓時明白,面露笑意,道:“門主所說的是冰雪樓之蕭別離兄弟?”

    公西鐵劍搖頭道:“冰雪樓雖然勢力不弱,但上次被蕭月沉這麼一搞已元氣大傷,再說蕭別離武功和洛英紅也在伯仲之間,他們聯手也未必勝得了我們。”

    常子開道:“如果再加上楚霸王,那我們就處於劣勢了。”

    公西鐵劍聞言卻在笑,笑得很暖昧,也笑得很自大。

    只有對事情有絕對把握的人,才會露出如此趾高氣昂的笑態。

    難道他有十成十之把握——楚霸王不會和其他人聯手?

    常子開見他在笑,真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也跟著僵笑著。

    公西鐵劍道:“他們也許會聯手,但那時局勢已不知發展到何種局面,再說我們還有趙瞎子,嚴格地說,我們還是佔優勢。”

    “可是……我們對趙瞎子沒有約束力。”

    常子開擔心趙瞎子倒向敵人,那對“鐵劍門”十分不利。

    公西鐵劍卻不在乎地笑著,他道:“這事我自有主張,他再厲害,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瞎子,現在他又殺了左金槍,這輩子也別妄想楚霸王會和他合作。”

    常子開聞言也覺得甚有道理,遂轉回正題,道:“除了這些,屬下再也想不出和洛英紅有關係,又十分可慮之人。”

    公西鐵劍道:“有,小小君。”

    “小小君李小小?”常子開驚異道:“李小小和洛英紅有關係?”

    公西鐵劍提到小小君,臉色亦轉沉重,道:“常總管你對小小君又知道多少?”

    常子開回答得甚順口:“莫測高深,輕功無敵於天下,拿錢辦事。”

    公西鐵劍道:“雖然他是拿錢辦事,但不是大事他也懶得接。而且從他辦過的案子可以看出他對武林人物之行甚為了解,他專找惡人。”

    常子開道:“善惡衡量之標準,他好像得自那位令天下人頭痛之九轉通天孟絕神。”

    公西鐵劍點頭道:“不錯,是以若顯而易見洛英紅介入,我倒不擔心小小君會插手我和左金槍之間的恩怨。”

    言下之意像是他素行甚是良好,至少不會被孟絕神列入“惡人”之列。

    常子開不解地問:“小小君又和洛英紅有何關係?”

    公西鐵劍回答:“幾月前洛英紅幫小小君拆穿蕭月沉之面具,如今若是洛英紅有事相求,小小君恐怕會欣然接受。”

    “但……”常子開遲疑一下又道:“鐵劍門不是遲早都要和他們碰上麼?既然碰定了,小小君遲早會插手,又何在乎……”

    公西鐵劍揮手製止他說下去,道:“話是不錯,但現在本門剛剛成立,對內,人心不穩。對外,鋒芒太過,難免成為眾矢之的。是以不宜進行太多計劃,若再過些時日,等本門穩定下來,那時……”

    他已奸狡地笑了起來。

    常子開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亦陪笑,欽佩地說:“門主高見,門主高見!”

    公西鐵劍輕翹嘴角,不久又道:“常總管你得督促部下,不能讓他們胡作非為。”

    常子開拱手道:“門主請放心,屬下自信能辦好此事。”

    公西鐵劍微笑,不時點頭。

    “門主……”

    “還有事?”

    常子開點頭道;“關於左瓊安要回金槍堡之事,門主當真……”

    公西鐵劍笑道:“兵不厭詐,還是要還,那得等鐵劍門打不過人家時再還也不遲。”

    常子開也跟著笑了。

    公西鐵劍想想,道:“暫時本門不會有事,你得留意趙瞎子和小小君去處,有機會還得安排他們交上一手。”

    常子開突然問:“聽說門主見過那東西?”

    “見過?要是見過,我早瞎了。”公西鐵劍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那東西如此寶貴,早知如此就不該給……”

    霎時他覺得似乎說漏了嘴,輕輕往常子開看去,見他無什麼異樣,才又道:“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他得到那寶物。”

    常子開道:“以門主功力,還不是手到擒來?”

    公西鐵劍嘆道:“我要是能摸清趙瞎子底細,以及那口黑盒子之秘密,也不必委曲求全地與他合作,你多摸摸他的底,不過千萬別讓他察覺了。”

    常子開道:“屬下自會小心。”

    這一談,已近五更。

    東方已吐彩光,雖是寒冷冬晨,雞鳴不誨。

    莫山不高,卻樹林密佈,懸崖峭壁、山澗、溝谷比比皆是。

    就是嚴冬,整座莫山依樣蒼翠青蔥,不缺水,不枯禿,宛若暖春之江南景象。

    此地草藥郎中聞名全國。

    這其中最聞名者就是“天道人”這一脈草藥郎中。

    他們依山而住,全找天然洞穴,除了離山道較近之“藥王洞”能一見即知外,其他的,就得慢慢搜尋,方能找到所想找的郎中了。

    通常郎中們皆約定七天一期在“藥王洞”聚集以交易或交換藥草。

    今天即是交換日。

    除了布衣採藥者外,亦陸續來了些購藥之商人或求藥者。

    洞如酒罈,外小內寬,置有天然石桌,沿著石壁成橢圓形向裡邊延伸,宛若排列之豬肉鋪。

    生意正在進行,但卻無市場那種吆喝喧雜聲。

    似乎每個人都十分有修養。

    只有一人除外——路掛斗。

    全場就只有他的聲音最大、最響。能說話時,他從來不會忘記爽爽快快地說,也不會忘記笑上幾聲。

    小小君穿梭其中,也買了些珍貴之藥材。

    大致逛了一圈,並無發現所謂“莫山天道人”這一脈郎中。

    找了一攤擺滿紅花、地榆,銀花之郎中,小小君輕笑地問:

    “先生您好,請問您可知曉此山有個人,人皆稱他‘天道人’者?”

    那名瘦癯六旬老翁笑道:“小兄弟你問得很好,這裡大約有一半都是牛尾巴的啦!”

    他手指著各個攤位,露出一口牙縫填滿黑垢之排牙。

    “牛尾巴?”路掛斗不懂,問;“什麼是牛尾巴?”

    郎中又是一笑,伸手抓起細藥草之山藤,甩馬鞭似地甩了幾下,道:“拂塵,不像牛尾巴?”

    通常這些郎中都是如此稱呼天道人。

    小小君在笑,路掛斗也在笑。

    郎中又道:“除了他們那位老師父叫‘天道人’外,其他都是牛尾巴。呵呵!”

    他笑得有點得意,像是“內行”在教導“外行”時,所產生那種超然之優越感。

    小小君也憨然直笑,問:“老先生,我找的就是那位號稱‘天道人’的師父,他在何處?”

    郎中往洞外一指,笑道:“山中有一千四百多個山洞,他在其中的一個。”

    這不就等於白說?

    郎中很快又補充,很瀟灑地瞄著“外地人”,道:“除了他出洞,誰也不曉得他躲在哪個洞,包括他弟子在內。”

    路掛斗叫道:“這找個鳥?”

    小小君苦笑不已,又問:“老先生您可知天道人何時會下山?”

    郎中搖頭道:“以前倒很容易找得到,但近半年來,他似乎未曾出山一步。”

    “那他又如何教徒授藝?”

    “以前傳,現在不傳,因為他徒弟都出師了。”

    路掛斗問:“總是有個方法找到他吧?”

    郎中回答:“那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頓了頓他反問道:“看你們找得如此之急,怎麼?有急事?”

    小小君點頭道:“是的,在下想向天道人購一味藥材。”

    郎中道:“那藥材……很珍貴?”

    小小君點頭,隨手撿起攤上之紅花果,道;“是紅花果。”

    “紅花果……”郎中有些失望,這味藥材太過平常了。

    小小君笑道:“是紅花果沒錯,不過它葉片是黑色的。”

    “黑葉紅花果?!”

    郎中驚叫出口,整個人已往後退去,砰然已撞在石壁上,猶不知覺地愕栗瞪著小小君。

    不但是他,連在場所有藥材郎中都驚栗地往小小君看去。

    小小君頓感不妙,但力持鎮定,問道:“怎麼,這黑葉紅花果……”

    話未說完,已有許多朗中拾起隨身攜帶採藥用之鋤頭、鏟子、長刀……怒目橫眉地往小小君圍上去。

    路掛斗見狀,霎時精神百倍,聳肩甩手,笑道:“想打架?奉陪!”

    只要是打架,他人從不落後,話未說完,整個人已飛身而起朝群眾罩去。

    “路兄——”小小君亦騰身。

    群眾似乎也拼上了,手中武器盡施力氣往路掛斗砸去。

    “住手——”

    一聲沉喝已響起。

    緊接著是一陣硬物墜地之咔啦聲。

    群眾那是路掛斗之敵手,只一個照面已被震得東倒西歪,鼻青眼腫。

    路掛斗餘興猶在,還想舉手刮他們幾個耳光,但卻被小小君給拉住。

    此時洞外已走進一位身著道袍,手執拂塵之六旬白髯道士。

    剛才那聲“住手”即出自他口。

    群眾已有許多人拱手叫“師父”,想必此人就是“天道人。”

    路掛斗見著來人,也懶得再找群眾,反身轉向天道人,手一指,笑道:“原來找你是要這麼找法?果然很難!很難!呵呵……”

    得意之餘,他已掏起酒葫蘆灌起酒來。

    天道人面無表情道:“兩位找貧道?”

    小小君回答:“如果你是天道人,那麼我們找的就是你。”

    天道人仍是沒表情,注視小小君良久,方自轉身離去。

    小小君輕輕一笑,亦慢步跟出去。

    路掛斗回頭看看眾人,道:“我是好人,好人是打不得的,懂嗎?以後小心點!”

    說著他也揚長走出洞外。

    莫山天然洞穴果然奇多無比,就連天道人也走錯許多洞穴。

    花了將近一個對時,方自尋著起居處。

    洞不大,但床、櫥、桌、椅、爐、燈……一切日用品一樣不缺,左壁上掛滿泛黃陳舊冊籍,倒有幾分隱士味道。”

    天道人已坐在石床蒲團上,點起檀香,開始打坐。

    小小君見他兀自打坐,眉頭直皺,也不吵他,隨即在洞內走動,翻翻典籍——都是些藥經、醫理之書。

    路掛斗則坐在洞口喝老酒,從半天高之洞口往外觀。青山雲霧盡收眼底,倒也清新怡人。

    盞茶功夫一過,天道人有了反應,張眼往小小君瞧去,道:

    “你找貧道?”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不是。”

    “不是?”

    天道人聞言甚為驚訝,剛才小小君明明指名要找自己,但此時又言“不是?”心雖納悶.但很快已恢復鎮定,道:“那……你想找‘黑葉紅花果’?”

    “也不是。”小小君又露出那種神秘之笑容。

    路掛斗聞言也感到不妥,含在口中之葫蘆嘴也已取下,定神往小小君瞧去——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何藥。

    天道人皺皺眉頭,又問:“那你……”

    小小君揮手製止他說話,瀟灑走向他前面,笑道:“我知道黑葉紅花果已不在此,所以我不是來找紅花果的。”

    神秘而憨然地笑了笑,他道:“我找的是天道人,莫山天道人。”

    天道人聞言霎時面露笑容,含笑道:“閣下甚是幽默,貧道不就在此?”

    小小君斜睨他,懶洋洋道:“你不是。”

    “我不是?”天道人驚愕道:“閣下……”乾笑兩聲道:“我不是,那我是誰?”

    路掛斗已走進來,準備出手,他有個信念——

    小小君說不是就是“不是”,準錯不了。

    小小君微笑道:“你是誰,等一下就會有人告訴我,你不必急著知道。”

    “誰會告訴你?”

    “你!”

    “我?”

    “不錯。”小小君點頭道:“除了你以外,好像沒人知道你是誰吧?”

    天道人聞言大笑不止,笑夠了,他才道:“小小君果然不愧為小小君。”

    路掛斗登時叫道:“媽的!你果然不是天道人?”

    天道人不回答,反問小小君:“老夫實在很納悶,何處留了破綻?”

    小小君笑道:“這山洞似乎已有人在此住上二三十年了吧?”

    天道人點頭道:“不錯,但這又怎麼會是破綻?”

    小小君笑道:“我實在想不出一個住了二十來年之地方,還會有人找不到家?”

    天道人霎時像被人用皮鞭抽了一記,他真佩服小小君能觀察入微。自己只找錯兩三個洞穴,就將身份暴露在人家眼前。

    乾咳幾聲,他奸笑道:“可惜你們還是輸了。”

    小小君神秘笑道:“輸的恐怕是你。”

    天道人往香爐瞧去,狡黠地說道:“你可知道‘君子香’?”

    小小君點頭道:“君子之香,淡如君子,一夜斷魂,天人永隔,這是上好之迷藥。可惜……”

    “可惜什麼?”天道人不解地說。

    小小君笑道:“可惜已有人用過了。”

    話未說完,路掛斗已騰身飛掠,一拳直往天道人臉上打去。

    他撲擊動作永遠都是如此乾淨利落,“天道人”雖然想躲,但躲得了一招卻躲不了第二招,悶哼一聲,已被打得人仰馬翻,跌撞於壁角。

    路掛斗鄙夷叫道:“媽的!你以為你是誰?說話就說話,還耍什麼玄機?咬文嚼字?”

    接著又括他幾個耳光,倒也乾淨利落。

    驀地——

    咻咻破空聲已從洞外傳入洞內,還夾帶數點寒星。

    “君回小心!”

    小小君大喝出口,“摘星手”幻出千百隻幻影,罩住寒光,霎時雙足點向石壁,身形已如出弦之箭倒射洞口。端的是蛟龍身手,快到極點。

    可惜來人似有所準備,放完暗器已逃離現場,等小小君追出,來人已剩一點紫黑色背影,黑影再閃,已消失無蹤。

    苦笑一聲,小小君已走回洞內,隨手拋下暗器。

    此時路掛斗亦剛好將滾轉之身形剎住,抱起天道人,見他無恙,才笑道:“唉呀呀!有人放冷箭?看來不怎麼好玩嘛!來人是誰?”

    小小君搖頭道:“不曉得,暗器是常見之鐵菩提,查不出名堂。”

    “跟這牛鼻子老道是一夥的?”

    “可能。”

    路掛斗立時揪住天道人衣襟,奸笑道:“你說吧!別逞英雄了,知道嗎?”

    手指一連在他頭上點了十餘下。

    天道人啐口唾液,不理睬。

    小小君已走上前去,笑道:“老頭,放明白點,我放你走,事情我們一定要知道,所以你非說不可。”

    天道人仍是一股不服之樣子。

    小小君也不再問他,反視路掛斗,含笑點頭。

    路掛斗甚滿意地說:“有許多人都像你一樣,犟得很。可惜你壞事幹多了,報應馬上來,說不說?”

    他問得十分溫柔,宛若情侶在談情一般。

    天道人沒反應。

    路掛斗很瀟灑地替他解下發髻,反手抄住一把頭髮,又問:

    “快說還來得及。”

    天道人正怒目往他瞪去,但眼光還未瞧到路掛斗臉龐,已然哀叫不已。

    路掛斗已扯下他半邊頭髮,晃著頭髮,笑道:“你還有一次機會,否則你只好改行做和尚了!”

    說著兀自朝他另一半頭髮抓去。

    “我說!我說!”天道人已痛得眼淚直流,大叫求饒。

    路掛斗抱怨道:“看你!害我失去剃渡人家之機會!也罷!說吧!”

    “我……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小君立時問:“真的天道人呢?”

    “被捉走了。”

    “捉到哪裡?”

    “不曉得。”

    “他為何被捉?”

    “聽說是為了那株‘黑葉紅花果’。”

    “多久的事情?”

    “半年前。”

    “半年前……”小小君沉吟一陣,又道:“可有兩位姑娘來找過你,要那株‘黑葉紅花果’?其中一位甚胖健。都是二十歲左右之年輕姑娘。”

    “她們來過。”

    小小君和路掛斗對看一眼,心中同時念著:“那女子沒撒謊。”

    既然胖、瘦二妞沒撒謊,問題又迷糊了。

    小小君問:“她們來找你,你就說要以我的人頭來換‘黑葉紅花果’?”

    天道人點頭。

    “剛才那些郎中為何想殺我們?”路掛斗問。

    天道人畏縮脖子,沒回答。

    小小君道:“是不是你們當時為了搶那株紅花果而殺了他們不少人,因而引起他們公憤?”

    天道人畏懼地點頭。

    “媽的!雜碎!”路掛斗又打他一個耳光。

    小小君尋思半晌,問:“你們是何組織?為何想要我的腦袋。”

    天道人遲疑一陣才道:“要你腦袋是奉命行事,至於組織是什麼,我並不瞭解,因為我是外圍人員。”

    “你總該知道他們窩在哪裡?用何種方法聯繫吧?”小小君輕聲問。

    “他們在……”

    驀地——

    寒光又閃,直朝洞內射來。

    “李歪歪小心!”路掛斗已察覺,伸手就往寒光抓去。

    “君回接不得!”小小君大吼一聲,點出天禪指勁,整個人已撞在路掛斗腰際,將他連人帶身撞出七尺遠,同時右腳尖亦將天道人勾往左側。

    誰知暗器又罩了過來,這次他全部射向天道人,看來來人志在滅口。

    小小君見狀劈出兩道掌勁,一道擊向暗器,一道擊向天道人,想將他推離險地。

    可惜哇然一聲悲嗚,天道人依然被暗器擊中死於非命。

    小小君苦笑不已,他已盡了力,然而暗器打向石壁又彈回來,這下已然變成四面八方都是暗器,任他如何推,天道人仍然躲不過此劫。

    天道人已開始腐化,很顯然暗器淬過劇毒。

    路掛斗咋舌不已,要是他剛才伸手去接,說不定得廢掉一隻手,驚愕之餘,已望著小小君苦笑,報以感激之眼神。

    兩人弄得灰頭土臉,兀自嘆氣苦笑不已。

    “沒想到那人會去而復返。”小小君道。

    路掛斗抿抿嘴唇,道:“這次栽得不輕。還好只是沾些泥巴而已。”

    他看著暗器,又看看小小君似乎在問:“你怎麼知道不能用手接?”

    小小君輕嘆道:“第一次和第二次所用的暗器皆相同,而且第一次射得多且狠,我都接下了。但第二次卻只發了幾顆,不但如此,其勢也弱了很多,這並不是偷襲之現象,所以我才覺得其中必有詐,如此而已。”

    路掛斗問:“那個袁小鳳到底是怎麼一號人物?”

    小小君搖頭苦笑不已:“我也搞迷糊了,看來她丫環並沒說謊。”

    路掛斗道:“這麼說她們不是和趙瞎子一夥的?”

    “也不盡然。”小小君道:“捉我去換藥是一回事。阻止我們去金槍堡是另一回事,如若兩者同時完成豈不很好?”

    “這也可說是巧合。”

    “所以我說我也迷糊了。”

    “那……現在該如何?”

    小小君沉思半晌,道:“有人在動我腦筋,我看得該躲上一躲,方為上策。”

    “躲?”路掛斗呵呵直笑,道:“難得你也會說出這個字。怎麼?很嚴重?”

    小小君點頭道:“一開始咱們就被盯上,變成敵暗我明,何況趙瞎子來勢洶洶,一出手就是金槍堡,不躲的確是不智之舉。”

    路掛斗問:“你想他們是一路的?”他補充說明:“我是說趙瞎子以及袁小鳳和今天那所謂的‘組織’?”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還是分開的好,分得愈清,對咱們愈有利。那‘組織’要胖、瘦二妞取我人頭方能換藥,可見他們無什麼交情,至於趙瞎子……我也猜不透,反正混江湖的不被追殺那才叫奇怪,他們想殺我也不足為奇,現在躲起來好處多,為何不躲?”

    路掛斗問:“有啥好處?”

    小小君輕輕一笑,道:“一、保命。二、避免乾沒報酬而又吃力不討好之事情。三、躲久了就能明白敵人真正企圖。四、敵人是一路時,二對一,好應付又不必瞎猜。五、敵人不同路,則必會相互為利害關係所用。六、吃飯只須張口……”

    路掛斗接口道:“七、還有佳酒美宴。八、還有浣花這位大美人作伴,何樂不為?”

    “哈哈……”

    兩人相對而笑,決定重返溫暖小船,暫時避開武林紛爭。

    青山如洗,雲霧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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