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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明月初升,冷光擁向山林,擁向山巔一不足兩坪的巖上,映出兩條黑影。

    一尊高大如天神,一尊老臉掛薄須,那矮小的正是名聞天下的公西鐵劍。

    他每次和人會面,都能找到一處人煙絕跡的地方。

    他聲音很冰冷而無感情地道:“那天你逃得可真快!”

    高大漢子,黑衣蒙面,至少要高出公西鐵劍半個頭,從他體態和舉止,可以看出他正是上次在金槍堡被小小君擊中一掌而逃逸的“秘密奸細”。

    不用説,公西鐵劍所指“逃得快”是指先前他率人手掃蕩“霸王莊”那趟事。

    蒙面人沒回答,默立着。

    “怎麼?”公西鐵劍怒道,“敢情你逃了都不想回來了?還要我來找你?”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問你,誰叫你埋了炸藥?你存心炸死我是不是?”

    “我不敢……”

    “你不敢?”公西鐵劍奸笑:“天曉得?”

    “爹……”

    蒙面人赫然説出這個字?他竟會是公西鐵劍的兒子?公西綠竹的父親?還是袁小鳳的爹?

    公西鐵劍並沒有否認,他只是在冷笑,不停地冷笑着。

    那笑,充滿邪惡,一點人性也沒有,只有魑魅般的野獸心態才會笑出這種聲音來。

    “你還有臉叫我?”

    “爹,孩兒已盡了力。”

    “不夠!你還藏了許多秘密!”公西鐵劍怒道:“左金槍是不是你救走的?”

    “不是。”

    “你還想瞞我?”公西鐵劍咆哮吼斷他的話:“他都和我碰過面了,你還想欺騙我?”

    “爹,孩兒真的不曉得這件事……”

    他回答得很小聲,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想極力掩飾自己罪行般。

    公西鐵劍瞪着他,眼光由鋭利、陰狡而得意,最後竟哈哈大笑起來。

    “做得好!”他誇讚道:“你做得真好,對!我就是要這樣子!”

    語氣轉狠毒:“我要讓他一步步、一寸寸慢慢地死!”

    他整個臉已歪曲變形,那種心頭生出來的恨意,真讓人不寒而慄。

    蒙面人隨着他眼神,情不自禁地打個冷戰。

    不久,公西鐵劍恢復冷靜,道:“你如果再給我出一次差錯,小心我不念父子之情。”

    “是,爹!”蒙面人低聲説。

    “你們藏在哪裏?”

    “七絕嶺。”

    “哪個七絕嶺?”

    “大婁山南麓。”

    公西鐵劍冷笑:“你很會藏匿!快躲到苗疆去了?也不怕中了蠱毒?”

    蒙面人默然。

    公西鐵劍冷森道:“給我記着!七天後我要你準備應戰。”

    “爹……”蒙面人似乎在請求他。

    “不必多説!”公西鐵劍切齒道:“時勢不同,趙瞎子可能反了,柳陰直又蠢蠢欲動,再加上小小君,我實在……哦……”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問:“你女兒呢?”

    他指的是袁小鳳。

    蒙面人驚愕道:“我有女兒?”

    敢情他還不知道有袁小鳳這麼一個女兒,或是來個裝佯?

    奇怪的是,公西鐵劍並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神秘地微微裝笑,道:“你沒有女兒,我也沒有孫女,哈哈……”

    他已狂然大笑起來,這句話不是在騙他兒子,就是在騙袁小鳳,他的笑,又不知藴含了多少陰謀、詭計,笑得他兒子——蒙面人渾身不自在。

    “走吧!記住我的話,七天以後我將會圍剿霸王莊。”

    “是,爹……”

    “還有!”公西鐵劍很慎重而奸黠地説,“放掉左金槍,我不想讓他如此早死!”

    “是。”

    “九鬼陰風洞”顧名思義,必是有鬼域般的恐怖,風冷如刀,勁如快箭了。

    不錯,九座插天的山峯擋住氣流,匯成一大股海嘯旋渦般的威力撞向居中一座山腰。本來此山峯並非中空,但經過一次地震後,山腹已裂,勁風則如利刀般不斷衝擊、侵蝕,終於將山腹打通,形成一股如煙囱般的對流。

    方臨九座山山腰之際,就可聞聽那股呼號鬼泣之聲音,若非武功着實了得之人,恐早已喪膽而歸了。

    還未入那丈餘高的洞口,已是風嘯如雷,勁道猛烈,使人立足不穩。

    洞口位於半山壁,離山腰還有十餘丈高,若不小心被風吹落,或被吸入洞中,保證撞死當場。

    風本無形,目不能視,但此風卻能見。怎麼説?因為此風來自九峯氣流彙集而成,其涵蓋面之廣自不在話下。如此廣大的風源當然挾帶了不少落葉、飛霜、細石……等物質,濃聚成一股巨流鑽往九鬼陰風洞,不必説那些物質是連續不斷地飛入洞內,是以風就能看見了。

    這些樹葉、細石……等物質雖不能致人死命,但將人擊痛或打傷,保證沒問題。

    小小君他們皆用指勁戳入石壁,挖好落腳處,再纏上繩索,以免被吸入洞中。

    路掛斗叫道:“李歪歪——過來——綁繩子——”

    風大,連説話都得費力氣,還不一定有效。

    小小君也不自大,接過路掛斗繩索,綁在自己身上,準備入洞。

    三人有如蜈蚣般,黏在半山崖,洞口之左側,被風力壓得説不出話來。

    浣花大聲而急切叫着:“李大哥——你小心些——”

    小小君回以微笑。

    路掛斗拍他肩頭,笑道:“開始吧!”

    他以為有繩索捆住,就能萬無一失,倒也興起那種小孩玩耍的心態,拉拉放放,真像那麼回事。

    小小君微微頷首,心靈作個準備,慢慢爬向洞口,突地“啪”然一聲,外衣已被風撕碎而捲入洞中。

    浣花已急切叫出口,往前衝去。

    路掛斗本也吃驚,但又見只捲走小小君外衣,也放心下來,攔住浣花,安慰笑道:“不急,只是外衣而已,別擔心……”

    話未説完,小小君突地又被強風吸入洞中。

    “小小君——”

    “李歪歪——”

    兩人驚叫出口,但已不及,路掛斗馬上揪住急往洞中竄去的繩索,想拉住小小君,然而不拉還好,一拉,繩子崩斷,不知所措。

    浣花已奮不顧身地衝往洞中,但方自起越過掛斗時,倒也將他驚醒,路掛斗心中一急,馬上揪住她,急叫道:“浣花你別亂來!他不會有事的!”

    “我不管,你放手,我要去找他!”

    兩人掙扎一陣,浣花終於伏在他胸口慟哭不已。

    小小君也沒想到繩子會一扯就斷,整個人如元寶般隨強風往裏邊撞。砰然巨響,他已撞上石壁,痛得他差點昏迷。這還不止,只一霎時,他就如被人放入瓶子中般砰砰嘭嘭地搖着,至少撞了十餘次石壁。

    猛吸口氣,十指運足勁道,隨風往不知方向的方向撞去。砰又是一聲,這次是背部先撞上石壁,他不敢怠慢,雙手疾往背後扣去,十指全沒於石壁,方能穩住身軀。

    微微喘氣,只覺得全身疼痛不已,尤其是勁風又冷又急,逼得他身軀如被萬千鉛塊壓着般,血脈漲暴,十分難受。

    “呃……嗯……呃……”

    他不停調氣運功,逼住血脈之漲暴,以免破裂而死,雖只短短三分鐘,卻逼得他汗流不止,比和高手鬥了三天三夜還累。

    幾分鐘過後,他已較能適應,扣着石壁的雙手已皮破血流,痛徹心肺,他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必定不能支持太久。逐凝起心神注意傾聽,可惜除了強勁風嚎外,一無其他響聲。

    如果他眼睛能視,也許能借着微光辨別洞中種種通道,如今眼瞎了,那種沉淪之感覺,實是讓人由衷的害怕。

    他試着以細石碰撞的方向來辨別,只要有聲音傳來,他馬上衝上去,雙手再扣,先前兩三次不免有所失閃,過了幾次,倒也順利多了,可惜手指已血肉模糊,恐怕此種方法也用不了多久。

    然而他發現最致命的一點——他好像隨着氣流在原地打轉。

    若打轉,那再怎麼轉也轉不出此山洞。

    他在想,此洞既然有人走過,必定有所出路,而申烈又説只要能出此洞,對瞎子來説,乃是一個再造的時刻,那麼,該解釋作明眼易走,暗目難行……

    他想通了其中關鍵,眼睛看不見,只得任由風力擺佈,若想出洞,就得擺脱風力的擺佈,朝着那所謂洞口的方向行去。

    他開始辨別氣流,有正面、有側面、背面、上面,甚至腳底……

    他必須以身體肌膚來感覺,乾脆他已將衣褲脱掉,只着一件短褲,藉着氣流強弱,研判何者為倒旋風,何者為正旋風。

    在洞口的孟烏龜,不停見着小小君的衣物飛出,又是外衣,又是繩索、鞋子、外褲……真不知他是否仍安好,一顆心懸在口裏,實在怔仲不安。

    轉眼一個鐘頭已過,小小君已精疲力竭。

    在這種肉體無法支撐之下,他不得不鋌而走險,以求脱身。

    他劈下數塊大如圓桌的石塊,讓它隨着風力在轉。當石塊轉,回來時,他就滴上自己血液,企圖以血腥味來辨別。

    若轉回來,就非出路。

    果然在他試着第十四顆石塊時,他發現一顆沒轉回來。

    就這樣,他利用觸覺、嗅覺、聽覺,以及心覺,一步步往洞口摸去。

    他已全然將自身感覺器官發揮至極限,那種超乎常人的能耐,真讓人不敢想像,而他卻做到了。

    尤其是他的智慧,能利用巨石塊辨別方向,不但破了陰風洞的天然奇門陣術,連風勁都被石塊攪亂阻擋不少,如此睿智,天底下還沒幾人能與其相比擬。

    孟烏龜見着巨石滾出山洞,就知道小小君有驚無險,心頭直叫了得,渾身充滿勁道,也不時探往洞口,雄壯無比地擋着勁風。

    可惜他每次只可以擋住半分鐘,就得閃一邊去,重新再來。

    等他試了十幾二十次,力氣也用得差不多時——小小君已大喝出口,撞了出來,直往山腰滾去。

    孟烏龜大驚,亦驚叫着小小君,追趕下去。

    小小君摸至洞口附近時,乍見白光照眼,知道洞口在望,才會大喝起來,鬆掉將竭的內力,讓勁風送了出來,是以才會往山腰滾去。

    不管他傷得如何,他終於完成了此項任務,他肯定了自己信心——就算目不能視,仍能應付一切危險。

    這種肯定對他來説是無比重要,尤其他又是江湖中人。現在他得到了,那種充盈豐富的心靈,又有幾人能體會得出?

    治療信心的藥,是天下最難求的藥,因為這味藥,別人沒有,自己有,只是敢不敢用。

    孟烏龜追向前,不停叫着:

    “小小君你怎麼樣?過關了?你行不行?”

    小小君還沒有癱瘓於地,他雖疲憊,卻站了起來,悄瘦的臉龐卻帶着勝利的微笑。

    他輕聲道:“我成功了!”

    短短幾個字,道盡了多少痛楚,心靈和肉體的痛楚,沒人懂,孟烏龜卻懂。

    他走向前,握着他那雙流血污穢的手,情不自禁地流下淚珠,感情如潮水般湧上來,生平患難的知己,唱出滴滴血淚的和音。

    “成功就好!成功就好……”他不停地吟着這句話,哽咽的笑臉掛着兩行勢淚。

    小小君輕聲道:“我們走吧!浣花還在擔心。”

    孟烏龜定定神,拭去淚珠,方自發現他的手全是血,急道:

    “你的手……”

    “磨破了,沒關係的!”小小君輕笑道:“你看我,只剩一條褲子。”

    孟烏龜又流出淚水,他知道小小君在逗他,要他忘記悲傷。

    “他媽的!短褲——”

    孟烏龜打他一拳,反身已狂奔起來,他怕再呆下去,會真的哭出聲音,他必須以狂奔來發泄自己。

    小小君也默然地追下去。

    揚着帆的小舟,又恢復以前那份恬靜,徜徉在靜湖中。

    路掛斗很久沒醉了,今天倒也喝了個過癮,心中牽掛去了大半,喝起酒來就條條是道。

    “李歪歪!”他囂張道:“憋了夠久,總是當人家落水狗,也該換換口味吧!”

    孟烏龜白他一眼,不屑道:“怎麼?才好一陣子就耍起酒瘋來啦?多忍着點,往後還夠你受的呢!”

    路掛斗叫囂:“你少插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再叫,我就把你趕回烏龜巢,天天吃龜蛋。”

    孟烏龜摸着快禿的頭,戲謔道:“龜蛋豈是人人能吃?我哪有那種福氣?前幾天躲在我巢穴,那個人不知道是誰喔?”

    他指的是路掛斗受傷時被他帶往老巢一事。

    路掛斗老羞成怒,睚眥道:“我吃幾天總贏過你吃一輩子,他媽烏龜王!嗯……”他擰起鼻子,裝苦道:“好臭的烏龜大王八啊!”

    孟烏龜氣得臉紅脖子粗,怒罵:“臭就臭,我讓你聞個夠!”

    一衝上去,兩個人扭打一團。

    佳酒已笑不成聲,好久她都沒笑過,今天也該多笑幾聲,只有浣花仍懷有淡淡惆悵,笑得也十分僵,她總是想着小小君那雙眼眸。

    小小君走上前去,一手一個,像提小雞似地抓着他倆,笑道:

    “烏龜是不能沒有水的!”

    “哇喔!”

    慘叫兩聲,小小君當真將他倆丟入湖中,讓他倆洗洗“臭”味。

    “李歪歪你給我小心點,遲早有一天你會栽在我手中!”孟烏龜叫罵一陣,轉向路掛斗,“你先扶我上去!”

    路掛斗點頭,竟然忘了方才吵架一事,兩人合作無間地一拉、一扶,爬上船來,真是一對難兄難弟。

    被水一淌,兩人醉意全失,還知道換衣服,等兩人換好衣服,小小君已等着他倆。

    “坐,我們聊聊!”

    兩人依言坐下,浣花、佳酒也圍上長方形白楊木桌。

    小小君伸手摸向酒杯,浣花及時將酒杯遞給他,他報以微笑,呷口酒,他道:“好久了,因為我眼睛受傷而使你們操心。”

    眾人想起此事,心靈也為之一沉。

    小小君又道:“我想我已能適應……也希望你們別為我而再度感到悲慼,這本是人生一種際遇……我能適應了,希望你們也能。”

    他輕聲轉向浣花,淡然一笑,道:“苦了你……”

    浣花裝笑:“我沒關係,我試着去適應。”

    小小君歉疚一嘆,方自轉向孟烏龜:“老烏龜,我們該談點正事了吧!”

    “對!”路掛斗搶口道:“談正事,那些王八羔子早就該宰了!”

    孟烏龜瞟他一眼,似乎責怪他多言,才道:“是有很多事,不知從何談起。”

    小小君沉思,不久道:“沒想到只這麼幾個月,武林又亂成這個樣子。”

    路掛斗叫道:“還不是那個公西鐵劍和趙瞎子搞的鬼!”

    小小君搖頭:“在我感覺上卻另外有一股力量,要比他們來得可慮得多。”

    孟烏龜不解道:“還有其他力量?”

    路掛斗問:“是柳陰直?”

    小小君搖頭:“不是他,也許浣花知道。”

    眾人凝目移向浣花。

    浣花淡然道:“李大哥,你説的可是那天偷襲申前輩那位神秘人?”

    小小君點頭:“正是他,你不是看出他的武功路子了?”

    浣花頷首:“他用的是‘九幽摧魂’。”

    孟烏龜問道:“仇赤魁?”

    小小君道:“不錯,他用的正是‘九幽真經’上的功夫,當時我也感到壓力十分大。”

    孟烏龜不解道:“天下除了蕭別離和蕭月沉外,就只有公西鐵劍用過‘碧綠斷魂掌’,難道還有第四人會用此武功不成?”

    小小君道:“不是‘難道’,而是事實,除去蕭氏兄弟及公西鐵劍,那個人的武功實是無敵於天下。”

    孟烏龜盤算,當時情形他也看見了,他道:“他好像也是衝着你來的?”

    小小君點頭:“我想了很久,就想不出有那麼一個敵人,若説是蕭月沉,你也查證不是他,基於此,我把他推為某個敵人喬裝而成。”

    浣花道:“我感覺得出他認識你,而且還見過不少次面,因為他想避開你以聲音辨人,所以乾脆不開口,只顧打鬥。”

    小小君點頭:“我是曾如此,但他很機警使我沒法子猜着。”

    孟烏龜側頭沉思,不停撫着禿頭:“這就奇怪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感覺不出小小君接觸人羣中,有這麼一位可疑的角色。

    路掛斗沒參與此事,也聽不出興趣,叫道:“想不起來就留以後想,談點別的吧!不實際!”

    孟烏龜反駁:“你懂什麼?我……”

    “算了!”小小君打斷他再説下去,省得扯個沒完,他道:“談些別的也好!”

    路掛斗得意灌口烈酒,急道:“先宰公西鐵劍如何?這老頭太囂張了!”

    小小君道:“得先了解他才行,我覺得從他身上可以查出不少秘密。”

    孟烏龜道:“他是左侯爺的師弟,數十年前被左侯爺打傷,從此下落不明,近年才再出現。”

    小小君道:“這些並不是秘密,我所想的是他的武功,以及他的兒女。”

    浣花道:“據我所知,他沒有兒子,但……但是小鳳她……”

    小小君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他不但會‘九幽真經’上的功夫,還牽連了趙瞎子,他沒兒子,卻有公西綠竹這位孫子,還有……”

    孟烏龜截口道:“公西綠竹可能是收養的!”

    “那袁小鳳呢?”小小君道:“如果她不是公西鐵劍的孫女,憑她也救不了我們的命!”

    這是實話,以公西鐵劍如此陰狡的性格,若無重大原因,他必定不會放棄殲滅敵人的機會。

    孟烏龜道:“我本也如此懷疑過,上次我在小鳳姑娘起居處找到小鐵劍,本以為她和公西鐵劍是一路的,結果她卻三番兩次

    搭救你,甚至連眼睛都弄瞎了,害我在船上時都不敢再往壞處想,沒想到她卻真的是公西鐵劍的孫女!”

    難怪上次他曾凝目逼着小鳳,想猜出她是否偽裝,結果仍是失敗了。

    路掛斗以前也被耍過,他對小鳳本有一絲成見,雖聞及她是公西鐵劍的孫女,本該生氣,但又聞她多次冒險救小小君,一口怨氣不但消了,反而對小鳳感到惋惜。

    他道:“小鳳她是個好女孩,她很善良,只會救人,不會害人。”

    小小君點頭:“沒錯,在襄陽城那趟事,是她知道公西鐵劍的陰謀,才在那裏等我們,至於弄玉、香晨那段事,是弄玉的主意,我們不能怪她。”

    佳酒不解問道:“小鳳姊有爺爺,那她爹又是誰呢?”

    小小君道:“這就是最重要的關鍵,公西鐵劍的兒子到底是誰?躲在哪裏?”

    佳酒問:“你們也不知道?”

    小小君點頭。

    佳酒喃喃道:“也許小鳳姊自己會知道。”

    “對!”路掛斗拍手道:“問她不就得了?”

    小小君搖頭:“不成,問她,也許可以明白,但我不願再讓她添煩惱,她已夠令人同情了!”

    他一説,眾人也沉默下來,沒人會再願意去為難如此純真的一位可憐女孩。

    孟烏龜問:“你以為他兒子仍在世上?”

    小小君很有自信地點頭:“我相信他還活着。”

    眾人不懂,但小小君如此有自信,必定有他的獨到見解之處。

    “你如何判斷?”孟烏龜問。

    小小君解釋:“我的意思是説,公西鐵劍的兒子已好生生活到二十歲左右,替他生個孫女,試想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能説死就死?尤其他可能練了一身武功,再加上公西鐵劍本身一直想復仇,他不找兒子幫忙,又該找誰?他應該將他兒子照顧得很好才對。”

    孟烏龜也無話可説,他問:“那他那個寶貝兒子藏在哪裏?”

    小小君笑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答案了。”

    “你想呢?”路掛斗問。

    “你為何不想?”小小君笑道:“很容易可以想起的。”

    路掛斗懶得動腦筋,甩手道:“別賣關子了?快點説嘛!”

    小小君頷首道:“我認為他兒子早就混入霸王莊了。”

    路掛斗登時明白,急道:“你是説那個被你打了一掌的奸細?”

    小小君道:“若沒猜錯的話,可能是他。”

    孟烏龜道:“我也知道該如此猜才正確,你的道理又是如何?”

    “沒什麼,只是一個恨字。”小小君道:“公西鐵劍恨死左侯爺,他無時無刻都以毀滅金槍堡為目標,也許先前他會將兒子置於金槍堡,但現在金槍堡已滅,順理成章的,他兒子就移向霸王莊了。”

    路掛斗道:“他倒真會搞,生了一個如此有用的兒子。”

    孟烏龜似又想起什麼問題,道:“可是霸王莊已一夜被毀……”

    小小君笑道:“這是預謀,霸王莊如此之大,若非事先藏埋炸藥,又怎能一次炸燬?”

    路掛斗問:“楚霸王還活着?”

    “可以説他們毫髮未損,只是換地方而已。”

    “那個奸細呢?他是飯桶?”路掛半叫道:“他連一點消息也不會傳遞?”

    “他傳遞了!”小小君道:“否則公西鐵劍非剝他皮不可!”

    孟烏龜神秘笑道:“這下可有戲唱了,瞎貓耗子混一堆!”

    小小君問:“怎麼説?”

    “公西鐵劍有個兒子,左侯爺也不甘示弱也來個兒子。”

    “有這種事?”小小君不解。

    浣花道:“左侯爺他兒子不是三歲左右就溺死了嗎?”

    “溺死了也就算了!若溺不死,那才好玩哪!”孟烏龜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直笑着。

    小小君問:“老烏龜,這又是怎麼回事?”

    孟烏龜抿抿嘴唇,攤手道:“其實也沒什麼,上次你交代我,設法讓左侯爺和公西鐵劍會上一面,結果兩人拉拉扯扯,公西鐵劍硬是不肯殺侯爺,説什麼要他死在他兒子手上方始干休,如此而已。”

    小小君皺眉頭:“公西鐵劍真的如此説?”

    孟烏龜點頭道:“不錯,據我所見,當時公西鐵劍那種激動的神情,似乎不會假。”

    浣花問:“左侯爺有説出兒子溺死一事?”

    “有!”孟烏龜回答:“但是聽公西鐵劍口氣,好像是被他救去,或者是他的陰謀,我相信左侯爺他兒子還活着。”

    小小君苦笑道:“很棘手!萬一弄錯了,那真是得不償失。”

    孟烏龜無奈道:“我也只知道那麼多,至於其他的就得等以後再查了。”

    路掛斗罵道:“公西鐵劍這老狐狸,專搞這種把戲。”

    小小君苦笑:“他這招着實厲害,不過也別泄氣,仔細地查,總是會有結果的。”

    路掛斗問:“怎麼查?把公西老賊抓來?”

    小小君搖頭:“先知己,再知彼,先找左侯爺或雲湘君問明白,再作定奪。”

    孟烏龜道:“雲夫人已失蹤多日。”

    小小君道:“那隻好找左侯爺了!”

    路掛斗問:“霸王莊被毀了,哪裏找人?”

    孟烏龜得意道:“包在我身上!不出三天保證有結果。”

    小小君搖頭道:“不必如此麻煩,我們已知楚霸王身邊有奸細,只要咱們盯着公西鐵劍就能找到人。”

    孟烏龜泄氣道:“好吧,你又有何事要我去辦?”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你得回到浣花她師父那裏,問問水晶變的事情。”

    孟烏龜霎時恍然道:“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沒問題,只要一有結果,我馬上帶到。”

    浣花希冀地問:“我呢?”

    她很想跟着小小君一起闖蕩江湖,以能照顧他。

    小小君笑道:“你留在船上,也許小鳳會再找來,好麼?”

    浣花幽怨道:“你呢?你不打聽一下黑葉紅花果的下落?”

    小小君笑道:“有啊!我叫老烏龜回去找你師父,一半就是為了此事,也許你師父知道得較為清楚。”

    “你現在就要走?”

    “沒有。”小小君道:“還有許多細節要想清楚,説清楚。”

    浣花默默地替他斟着酒,感傷而帶着淡淡愁容,真夠叫天下男人為之心疼。

    小小君嘆口氣,轉向孟烏龜道:“你回去之後,必須馬上趕來,我們還得進行另一件事。”

    孟烏龜問:“什麼事?”

    “專門對付那位奸細!”小小君道:“我想逼他現出原形!”

    路掛斗拍手叫道:“好!好!早就該痛宰他們!”

    孟烏龜也感興趣:“一定趕到,最近很少作些轟轟烈烈的事,恐怕有許多人忘了我呢!”

    路掛斗問:“你有何妙計?”

    小小君道:“先了解霸王莊全部狀況再説。”

    孟烏龜若有所覺,道:“你們一到楚霸王那裏,恐怕奸細已有所警覺。”

    他所説正是打草驚蛇之意。

    小小君笑道:“他不是蛇,他是條老狐狸,驚不走的,要是能將他驚走,上次就已驚走他,他有一套很好的偽裝,不必要怕我們。”

    如此一説,孟烏龜也沒意見了,轉向路掛斗,似嗔非嗔地説:

    “死醉魚,眼睛放亮點,別老是喝酒,聽到沒有?”

    他眼睛移向小小君,很明顯示意要他多多照顧眼睛不便的小小君。

    路掛斗本想還他幾句,但見他表明用意,心情亦為之負起責任感,立時點頭道:“放心,我不會糟到連老友都忘記了。”

    這就是他唯一的好處,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孟烏龜又問:“該找個時間去峨嵋吧?”

    路掛斗不解:“去峨嵋?找誰?”

    孟烏龜道:“找心悔師太,她可能回答一些有關小鳳的身世,以及公西鐵劍的半絲半縷。”轉向小小君:“我是説,我去,還是你去?”

    小小君考慮半晌,他怕孟烏龜那頑固心態,可能帶給小鳳傷害,微微撫鼻,道:“我去,別忘了江湖中想逮你的人還不算少,包括峨嵋在內。”

    孟烏龜尷尬直笑,這還有一段往事。

    他老兄沒事跑去峨嵋山,想研究尼姑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指其生活及心態),結果闖入峨嵋禁地“靜心巖”,不但驚擾了峨嵋掌門人,還順手“借”走了“太清神功”秘笈,鬧得峨嵋派滿城風雨,雖然秘笈是還了,可惜事情還未了。

    孟烏龜尷尬笑道:“千蓮洞在峨嵋後山,去找心悔可能不會被發現。”

    小小君道:“靜心巖也在後山,你別又犯了老毛病,將心靜掌門的拂塵給偷了。”

    孟烏龜雖笑得尷尬,但那種得意形態,真叫人明白什麼叫“小人得志”樣。

    路掛斗看得甚為不順眼,打他一個響頭:“笑什麼笑?喪心病狂!”

    “你罵我?好!”

    孟烏龜不甘示弱,往前衝,兩人又扭打起來。

    七日之期將近,公西鐵劍果然如期準備進行圍剿楚霸王。

    他們已抵達大婁山下隱密叢林中。

    公西綠竹從中午憋到現在,年輕人耐性較差,已十分煩燥,不時往屋外瞧,不時東摳西摸,想以種種方法打發時間,好不容易才等到黃昏。

    他問:“爺爺……可以出發了?”

    “還沒。”

    他不敢再問,等吧。

    天色已暗,夕陽吐紅。

    三位護法也感到有點毛躁,只有公西鐵劍和王刀還沉住氣,閉目養神。

    公西綠竹又問:“爺爺……”他沒問出口,但大家都知道他想問什麼?

    “還沒。”公西綠劍依然只動兩片嘴唇説出這兩個字。

    公西綠竹實在是憋不住了,又問:“還要等多久?”

    “不曉得!”

    公西鐵劍的回答很讓人吃驚,既是突襲,怎麼連時間都不清楚。

    只有王刀沒反應,他好像就是一具機械,只有主人要用他時,他才會動。

    這種人,不是有所圖謀,就是絕對的信仰,他信仰公西鐵劍,所以他不須要知道任何事,只有接受,沒有質疑。

    有信仰力量的人,通常都是最可怕的人,因為信仰能使他做出超乎他身軀力量的事情,他是為信仰而做事,不是為自己而做事。

    公西鐵劍也感到幾名護法在毛躁,他才解釋道:“我須要等正確情報。”

    公西綠竹問:“還有人要來?”

    公西鐵劍點頭。

    “他什麼時候才會來?”

    “該來的時候就會來。”

    “都這麼久了……”

    “也許他有其他事……”公西鐵劍考慮一陣,道:“如果沒來,計劃就取消。”

    “為什麼?”公西綠竹問。

    他想了一個理由:“他是重要引道人,他沒來,我們無法得知敵人真正情況。”

    這理由很恰當,大家都接受。

    他看看天色,已暗不見天,復轉向眾人,考慮半晌,道:“出去走走,只在附近,別泄了行蹤。”

    這句話如特赦令,公西綠竹已搶先奔出茅屋,三位護法亦跟出,只有王刀還是一樣,動都不動。

    公西鐵劍朝向他,有意道:“你不出去?”

    王刀只有搖搖頭,沒説話,天下似乎很難得有事情能叫他開口。

    “如果我想出去呢?”公西鐵劍試探地説。

    王刀不作任何想法,立時站起來,睜開眼睛,隨時都可以跟他出去。

    公西鐵劍含笑地站起來,一步步往茅屋外行去,他本不想出去,但他不願讓王刀失望,也不願王刀明白,他是在試探他。

    步出茅屋,月光從濃密林葉空隙穿透,淡淡撒向搖晃長葦,波盪蕩地晃着,別有一番情趣。

    在林中暗處——

    “都出來了!”

    隱伏兩人,小小君和路掛斗,他們亦和公西鐵劍一樣雌伏了一天,好不容易才見到公西鐵劍步出茅屋,路掛斗已細聲地説。

    “有誰?”小小君雖聽得出腳步聲,但並不能知曉來者何人。

    “公西老賊、四個護法、還有那個龜兒子、公西綠竹。”路掛斗細聲地説:“他們在閒逛,不像有所行動的樣子。”

    小小君道:“他們在等人。”

    “等人?”路掛斗不懂:“等誰?”

    “可能是奸細。”小小君道:“若是沒必要,他們不會在此窩一天。”

    路掛斗雙目閃出光芒,道:“既是奸細,乾脆將他逮起來算了。”

    小小君考慮一陣,道:“再説吧!雖然逮住,也未必對事情有所幫助。”

    他指的事情,乃是查明公西鐵劍及左金槍兒子此檔事。

    路掛斗揉揉鼻子,又道:“很明顯,他們是來找楚霸王麻煩,我們該如何?”

    “必要時出手逼退他們。”小小君道:“不能讓霸王莊毀在他們手中。”

    突然間,路掛斗見公西鐵劍已有了反應,立時扯小小君衣角,要他注意。

    公西鐵劍向眾人細聲道:“人來了,你們在此等候!”

    公西綠竹想跟去,請求地説:“來了多少人?竹兒想去……”

    照理來説,公西鐵劍應該會拒絕才對,意外地,此次他卻答應。

    他考慮半晌,陰沉一笑,道:“去去也無妨,但不能多言。”

    祖孫倆已往右邊林中掠去。

    路掛斗問:“追不追?”

    小小君點頭:“追!”

    音未落,他已身輕如燕地飛向右側森林,路掛斗緊跟其後。

    “你來得很慢。”公西鐵劍不怎麼高興地説。

    蒙面人木訥地説:“有事耽擱了。”

    “現在如何?”公西鐵劍冷冰冰地説。

    蒙面人目露迷惘神色,道:“你真的要動手?”

    公西鐵劍冷笑道:“我連孫子都帶來了,你還以為我在開玩笑?”

    蒙面人隨他眼光瞧向公西綠竹,不解地問:“他就是你孫子?”

    “嗯!”

    “他長得很好!”蒙面人無表情地説。

    公西綠竹只是好奇地望着他,一點異樣也沒有。

    公西鐵劍卻更陰沉而冷笑不已,道:“不但人長得好,而且功夫更好!”

    “恭喜!”蒙面人拱手回答,卻無表情。

    “沒什麼好恭喜。”公西鐵劍冷森道:“好武功若不能用也是枉然,今天就借你的力量一用了!”

    蒙面人聞此話,登時目光收縮,先瞪向公西綠竹,不久又移向公西鐵劍,目光從鋭利而渙散,道:“有此必要嗎?”

    公西鐵劍甚為不高興道:“你只要照着話做就行了,其他不用管!”

    他們在打啞謎,公西綠竹一句也聽不懂,只依言語中猜想,大概今天要讓他大打出手,一想到有機會出手,心頭已沾沾自喜,終有表現機會了。

    蒙面人沉吟半晌,不再多問,道:“目的地在山南二十里的一峽谷中,峽谷有秘道,經過秘道就能發現數座小木屋。”他又補充:“秘道前有三顆乳白色巨石,並不難辨認。”

    “很好!”公西鐵劍很滿意地點頭,“你走吧!現在是三更天,三更子時,我準時抵達。”

    蒙面人應聲離去。

    三顆乳白色巨石並不難找,秘道也很容易可以尋得,其實也只不過是一條隱秘的小山徑,蜿蜒不到五里,已出現燈光點點,映勾出小林屋在黑暗中淡淡輪廓。

    公西鐵劍一行,甚為小心地往地頭潛去。

    可惜他們潛不到地頭,因為大笑聲已如天雷般傳出。

    這一聲可劈碎了公西鐵劍的心。

    “不好!上當了!”

    公西鐵劍話聲未完,四處已亮起火把,將其團團圍住,還有滿排弓箭手。

    楚霸王仍人高馬大地立於巨石上,手持金槍,宛若一尊天神。

    除了左侯爺,霸王莊人員已全部到齊。

    楚霸王抖動手中金槍,冷笑道:“公西鐵劍沒想到你會有今天吧?”

    公西鐵劍抽搐着臉,他作夢也沒想到兒子會背叛,當真世事無奇不有。

    他強作鎮定,不屑道:“實在沒想到,實在沒想到你還沒逃走。”

    左晏安早已看不順眼,雙眼幾乎噴出火來怒道:“死到臨頭還嘴硬?今天看你如何再囂張?”“憑你們?”公西鐵劍大笑,“一籮筐酒囊飯袋,管吃未必管用!”

    左晏安冷笑:“待會兒你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楚霸王冷笑道:“公西老賊你一定想不到為何出了差錯吧?”

    公西鐵劍冷笑道:“不錯,老夫的確很想知道其中原因。”

    楚霸王冷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善於用計謀,可想到人家倒打你一耙?”

    公西鐵劍怒罵:“你敢?”

    楚霸王道:“有何不敢,你是要束手就縛呢?還是萬箭穿心?”

    “兩者都不要——”

    話未落,公西鐵劍已發難,一掌劈向楚霸王,急吼:“快突圍——”

    眾人亦同時攻向四方。

    左晏安見狀大喝:“射——”

    千百支利箭咻咻不停射往敵人,宛若驚濤駭浪般,鋭不可當!

    而王刀卻如入無人之境,一把小刀在手,宛若虎入羣羊,摧枯拉朽,所向為之披靡。

    不到半刻鐘,一些弓箭手已將近死傷一半,若再不派高手阻止王刀,恐怕死的還不止這些人。

    楚霸王見狀,大喝:“用火器,磷彈!”

    眾人紛紛改用火器,一時之間也逼住王刀攻勢。

    反觀公西鐵劍這邊,除了他和王刀受輕傷外,其他都受傷頗重,若再不走,實在危險!

    “快分開逃竄——”

    大喝出口,封出兩掌,逼退楚霸王快槍,朝公西綠竹射去,吼道:“竹兒快走——”一掌掛向左晏安,替公西綠竹攔下強敵,以讓他有機會逃竄。

    公西綠竹本是猶豫,但經公西鐵劍催促,當下咬緊牙關掠出戰圈竄向林中。

    緊接着公西鐵劍亦突圍而去,王刀和護法亦不分先後竄離此地。

    楚霸王怒吼:“快追,別留後患——”

    眾人霎時急追而上,欲置他們於死地。

    小小君看不見,卻聽得清楚,他問:“公西綠竹如何?”

    路掛斗得意道:“這小兔崽子差點被撂倒,現在落荒而逃,我看差不多啦!”

    小小君急道:“快帶我去!”

    説着就拉路掛斗,想追上公西綠竹。

    路掛斗頻頻點頭,道:“能看他死,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兩人快逾追風地奔向公西綠竹消逝的方向。

    而公西綠竹奔行不到兩里路,已被人纏上,這些人似乎早就埋伏在此,只一現身就攔下他,公西綠竹被他們這麼一纏,又被後來急追而來的楚霸王所阻攔。

    幾招不到,他已感不支,再一陣,又加了左晏安,他更是吃力了。

    路掛斗追上來見狀,不停叫好,也真想衝上去揍他兩拳。

    但衝上去的不是他,而是小小君,他衝上去也不是要揍人,而是救人。

    “住手——”

    一聲大喝,他已使出“摘星手”,幻出點點天星般地光芒,他已抓下楚霸王和左晏安的要命金槍,威煞立於該處。

    楚霸王驚愕叫着:“小小君?”

    小小君點頭道:“是我。”

    左晏安不解他為何如此作,問:“李少俠,您這是……”

    小小君道:“放了他吧!”

    他竟然要楚霸王放人。

    路掛斗聞言,馬上衝過來,叫道:“李歪歪你瘋了不成,他是公西鐵劍的孫子,霸王莊的敵人,公西綠竹耶!”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小小君嘆口氣道:“放了他吧!他只不過是個小孩罷了。”

    楚霸王和左晏安面有難色。

    小小君道:“也許你們將來就知道是何原因,他罪不足死!”

    轉向跌坐於地的公西綠竹,道:“你快走,走了就別回頭!”

    公西綠竹咬着牙,最後才迸出一句話:“是你不殺我,我不領這個情!”

    路掛斗聞言氣上心頭,罵道:“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叫你滾,是要你死得更慘,還不快滾!”捏着拳,差點就衝上去。

    公西綠竹不服地瞪着他,一步步瘸着步入林中。

    楚霸王嘆道:“李少俠,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小小君點頭道:“我知道,但有時候卻須如此做,我不想造成無法彌補的過失。”

    左晏安不解地問:“怎麼説。”

    “例如説那頭老虎是你朋友養的,殺了他,豈不是件憾事?”

    小小君道:“我只是比喻罷了。”

    楚霸王和左晏安都不懂,只有路掛斗懂。

    他微微拱手:“李少俠,人已走了,在下還有他事要辦,想先告退,明日有空,請至敝莊坐坐,讓在下儘儘地主之誼,可好?”

    小小君還禮,道:“多謝莊主,在下一定去。”

    “那我們明天見。”

    楚霸王和左晏安已走。

    路掛斗噓口氣道:“奶奶的,我怎麼沒想到這點?要是宰了他,可就麻煩了。”

    小小君嘆道:“走吧!事情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容易。”

    路掛斗若有所覺,道:“去哪裏?”

    “找公西鐵劍。”

    路掛斗奇道:“不找侯爺了?”

    小小君搖頭:“也許侯爺也被矇在鼓裏,除了公西鐵劍,恐怕很難解開謎團。”

    “他會説嗎?”

    “不會!”小小君道:“但有恐嚇作用的。”

    “這些……有用?”

    “有線索總比沒有好!”小小君道:“至少我們可以明白公西鐵劍此次行動目標是什麼。”

    路掛斗想想,點頭道:“也好,反正也沒處可去。”

    兩人已奔入林中,依線索向公西鐵劍逃離方向追去。

    公西鐵劍逃得很快,只掠過幾個山頭就已很安全地逃開追擊。

    他倚在一棵大古松旁,細心地裹着肩頭那道小傷口,嘴角不停翹起,那是種禁不住心中得意的笑,若非仍在夜晚,仍在敵我咫尺,他非大笑不可。

    有人閃至。

    他連頭都不回,道:“如何?”

    “圓滿達成任務。”

    “很好!”公西鐵劍滿意轉身,赫然愕愣急閃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小小君和路掛斗,他們一步步走近,逼向公西鐵劍。

    “小小君你的命很長。”公西鐵劍強作鎮定,道:“我看今天還有誰來救你?”

    路掛斗不屑道:“想想你自己吧!該你走倒黴運的時候了。”

    小小君問:“你的任務完成了?”

    他在輕笑,想套住公西鐵劍的話。

    公西鐵劍何等狡猾,並不上當,冷笑道:“我有何任務?又如何去完成?”

    小小君在笑,很自然地説:“你我心裏明白,我一向認為你夠毒辣,再做作,未免有失風度吧!”

    路掛斗奚落道:“快説吧!剛才你那種得意樣,想瞞人還真不容易。”

    公西鐵劍咬咬鋼牙,口氣轉硬道:“是又如何?你們沒看到我遭埋伏,弄得如此狼狽,任務有何圓滿達成之處?”

    “還是那句話!”小小君盯着他,“瞞都瞞不住。”

    公西鐵劍咬牙不語。

    路掛斗也不知小小君想問的是什麼?但其中必有道理,也裝起佯來,斜睨假笑道:“人都説了,你再吹牛,實在有損一派之尊的顏面。”

    小小君笑道:“我替你説如何?”停一會兒才再説:“你孫子活得很好!”

    公西鐵劍聞言,臉色為之一變,雖在深夜,仍可看見他左臉那道刀疤突地殷紅不少。

    “你的計劃不在霸王莊,而是在如何將你孫子的命送去,對不對?”

    路掛斗聞言,心道:“原來如此。”當下奚落道:“計劃雖好,可惜牛頭不對馬嘴,簡直像小孩子在玩家家酒嘛!”

    公西鐵劍怔忡許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

    公西鐵劍突然大笑,笑得甚狂,幾乎將十里以內熟睡的鳥獸全驚醒。

    路掛斗驚覺,轉向小小君,道:“他在求救兵?”

    小小君搖頭:“救兵能來,追兵也能來。”

    公西鐵劍被他這麼一説,不叫了,冰冷向小小君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些皮毛而已。”

    “知道皮毛已經夠了。”小小君道:“我可以從皮毛中分辨是虎?是豹。”

    “卻不能分辨人。”

    “能!”小小君很有自信道:“你不能,我能。”

    三人靜默,小小君雖目不能視,但逼起人來,那兩道寒芒真可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公西鐵劍抿抿嘴唇,道:“好吧,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將一切告訴你。”

    小小君問:“什麼事?”

    “你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

    小小君回答:“真瞎!”

    公西鐵劍再次注視他眼眸,實在看不出一絲跡象,也不再看,認了,小小君從不在交換條件下説謊。

    他問:“你是如何發現我的計劃?”

    小小君回答:“感覺,從你和那位蒙面人對話中感覺出來的!”

    他深沉又道:“憑你公西鐵劍的為人,不可能在辦事時帶着一位年輕而經驗不足的小夥子。”

    “這也是我的破綻?”

    “不管它是不是你的破綻,我都必須救他。”

    “為什麼?”

    “為了阻止你更大的陰謀!”

    “我有什麼陰謀?”公西鐵劍深沉一笑,道:“我只是想報數十年前的怨氣而已。”

    “可惜你的作法卻讓人心寒。”小小君道:“你將罪過遷給了不少人。”

    公西鐵劍怒目嗔道:“他們都該死!”

    “包括你孫子在內?”

    “他不該懷疑我!”公西鐵劍咬牙切齒道:“他竟然敢懷疑他爺爺。”

    小小君冷笑:“我看不是如此吧!”目露森森寒光逼向他,一字字道:“我看他並不是你孫子吧?”

    公西鐵劍聞言又自狂笑,道:“繞了老半天原來你是為了這件事?”

    小小君搖頭:“你錯了,公西綠竹是不是你孫子對我來説並不重要,因為你説的話,我根本不信,既是不信,我又何必多問?”

    公西鐵劍吞一口水,不解道:“那你又為何而來?”

    “為了奸細。”

    公西鐵劍霎時斂起狂態,道:“你知道他是誰?”

    小小君笑而不語。

    路掛斗也有樣學樣,戲謔道:“你猜呢?”

    這夠讓公西鐵劍頭痛,要他猜出小小君心思如何,恐怕是他所經過最棘手的一件事吧,最後他放棄猜測,冷笑道:“就算你知道,你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未必!”路掛斗手掌一切,道:“有時候來個硬切也是一種辦法。”

    “你殺掉他,與我何干?”公西鐵劍説這話,不但不怒,反而有些贊同之態。

    小小君回答:“我不會殺他,只會叫他現出原形而已。”

    公西鐵劍冷笑不已。

    小小君似乎想到什麼,問:“袁小鳳真是你孫女?”

    公西鐵劍笑得更得意:“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你剛才不是説過問也是白問嗎?”

    小小君笑道:“我不是要你的答案,我是在為你惋惜,上次你幾乎要了我的命,結果你還是放了我。”

    公西鐵劍不笑了,他現在才想起自己還在虎口中,隨時有喪命的可能。

    路掛斗見狀,得意嘲弄道:“笑啊!你再笑啊!不笑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公西鐵劍惱羞成怒,卻又不敢發泄,猛捏拳頭,一副不懼模樣,冷道:“想要我的命,沒那麼容易。”

    “的確不容易!”小小君笑着説。

    “知道就好!”

    小小君又露出那種莫測高深而又能讓人覺得心思被看透的笑容,他道:“我説要你的命不容易,是指我根本就不想殺你。”

    路掛斗無奈道:“當真放了他?”

    小小君點頭:“他雖不認小鳳,但我們不能不為小鳳着想,我們不能親手殺死她爺爺,這是何等殘忍而不幸的事!”

    路掛斗也明白小小君的意思,道:“就這樣放走他不成?”

    小小君點頭:“江湖還有趙瞎子、柳陰直,若少了一個公西鐵劍,好像不怎麼協調。”

    路掛斗立時笑道:“對!狗咬狗,還得看哪條狗壯呢!”

    公西鐵劍雙目噴出火來,但仍忍了下來。

    小小君道:

    “公西門主,你和左侯爺的恩怨,實在沒有必要波及無辜,公西綠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希望你放過他。”

    “辦不到!”公西鐵劍説得斬釘截鐵。

    小小君又道:“你是明白人,你將一切希望轉向王刀身上,但你卻不知道王刀有多大能耐,也許他贏得過我,也許他不能,而公西綠竹卻擁有五成把握,只要他對敵經驗夠的話,那我可就相當不利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公西鐵劍登時頓悟,但表情卻無什異樣。

    他冷森道:“太慢了,今天一事,我不得不痛下殺手。”

    小小君笑道:“憑你老謀深算還鬥不過他?否則他也不會三言兩語就相信有秘方可以治好因練‘幽瞑破九天’而失去的人道能力。”

    公西鐵劍不再説話,雖然困窘,總比失去老命來得好。

    小小君又道:“我忘了告訴你,‘碧綠斷魂掌’練至十成,也和仇赤魁差不多,會發瘋的!”

    公西鐵劍登時瞠目,急道:“怎麼會?趙瞎子……”突然頓覺説溜了嘴,不再説下去。

    可惜此事並沒逃過小小君耳朵,他立時追問:“原來這功夫還是趙瞎子傳給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小君輕笑:“不管如何,我都必須相信那是趙瞎子傳給你的,這樣我比較好查。”

    公西鐵劍冷笑:

    “恐怕你會失望,趙瞎子只説過他已經看過此種功夫,我信以為真,沒想到他漏了這麼一點。”

    小小君笑道:“這點並不希奇,只要稍有涉獵近代武林者,都能明白,我是怕你三四十年沒出江湖,忘了這件事。”

    公西鐵劍冷笑:“多謝你的關心。”

    小小君啞然一笑,道:“可惜我若問你秘笈出自哪裏,恐怕你不會説吧?”

    公西鐵劍奸狡一笑:“有那個必要嗎?”

    路掛斗甚是不服,道:“糟老頭,別得意得太早,你很快就會嚐到苦果了。”

    “憑你?”公西鐵劍不屑道:“再等幾年吧!”

    “不必等!我現在就剝了你!”

    路掛斗實在是憋不住這口氣,很想衝過去痛打一頓,卻又被小小君拉住。

    小小君道:“讓他走,我們還有事。”

    “有什麼鳥事?”

    “走着再説!”

    拉着路掛斗,已折向迴路。

    路掛斗瞪了公西鐵劍一眼,嗔道:“便宜你了,下次一起算。”

    兩人已消失林中。

    公西鐵劍仰天長嘆,不知在想些什麼,不久,他也離去。

    路掛斗不解道:“李歪歪你幹嘛真的放他走?當真只為了袁姑娘?”

    折過兩個山頭,他們已回到霸王莊隱伏的山頭。

    小小君搖道:“袁姑娘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們不知道公西鐵劍的陰謀,若貿然殺了他,謎底恐怕永遠無法解開,未免有遺憾的感覺。”

    路掛斗抬頭看看天際,道:“約四更天快要五更天,不到一個鐘頭,天就亮了。”

    “我們快走!”

    兩人身如幽靈,行雲流水般地飄向山谷小屋。

    房外有兩名衞兵看守,但這難不倒小小君,只輕輕一指,就將人給放倒,潛入房內。

    裏面陳設和孟烏龜所説,一點也沒變。

    路掛斗道:“大概是這裏,沒錯了。”

    小小君急道:“可有一幅仕女圖。”

    “有的。”

    “長像如何?”

    “很美。”

    “你能記下她的特徵?”

    “我沒醉,當然可以。”

    小小君點頭:“很好,那你就記下她吧!”

    路掛斗道:“何不乾脆將圖拿回去?”

    “不成,這圖中女子必定和楚霸王有所牽連,拿走,未免容易被察覺。”

    路掛斗無奈道:“好吧,背就背!”

    他認真地注視仁女圖,愈看愈順眼,禁不住,已燃起火摺子,道:“奇怪?怎麼如此眼熟?”

    小小君急道:“快想想看,你在何處見過這女人?”

    路掛斗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搖頭苦笑道:“一時想不起來,改天再告訴你。”

    小小君也知道此種情況逼不得,愈逼愈糟,當下攤手道:“也只好如此了……聽老烏龜説,他還蒐集了不少邪功,你也找找看。”

    路掛斗很快找出幾本書,念道:“有飛狐十九邪以及南暝神功、九幽神功、凌空攝力。”

    “還有其他的?”

    路掛斗又翻找書框,不久在兩槓夾縫中拉出一本舊冊子,沒有書皮,裏邊全是圖案,他道:“也許這本也是邪功吧!圖樣畫得很怪。”

    小小君道:“藏着它,將來叫老烏龜看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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