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電話,忍不住,又拿了起來。
然後又放下。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把電話拿起來。
已經凌晨兩點了,任何人都不願在這個時候被打擾。
“現在有了錢又怎樣?有了假期又怎樣?”我點了一支煙,放在身旁的欄杆上,看着樓下對面永和豆漿裏,零星的夜遊客。
好久了。
我已經一個人,孤孤單單好久了。
子晴跟我的一切,卻又矛盾地紮在我心裏,好像在昨日我們還是一對親密的戀人,美好又温暖。
煙燒着,我想起以前子晴曾經嫌惡我身上的煙味,要我戒煙,但我總是笑嘻嘻地打混過去。
但是子晴轉身離去後,我卻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煙,卻只在陽台欄杆上孤獨地呼吸。
一切都很矛盾。
矛盾將美好的過去,與灰敗的現存,鮮明地連結起來。
“去那裏吧。”我説,將燒盡的煙屁股彈向天際。
“認錯。”我説,車內的音控音響奏起三十多年前,一個叫優客李林兩人組的老歌,我踩下油門,車子靈敏地滑出車庫,朝着回憶的深處駛去。
“Idon-tbelieveit,是我放棄了你,只為了一個沒有理由的決定,以為這次我可以,承受你離我而去……”我哼着,眼淚也飆出脆弱的淚腺。
“對不起,這些日子我實在太忙了,你知道我實在分不開身陪你。”
我放下咖啡,抽了一口煙。
“沒關係,我能夠諒解。SONY的研發工作既然令你這麼投入,一定也很吸引你。”子晴低着頭,看着咖啡上的奶暈。
“我對你很抱歉,實驗最近一直僵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突破,我的壓力……”我把煙刺向掛在牆上的塑膠花,燙出一個黑點。
子晴慢慢抬起頭,那一個仰角45度的美麗,叫我無法開口。
“你想説什麼?有些話我不想聽,你,也不要説。”子晴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不説,我就可以一直一直堅持下去”。
我沉默,伸出手來,擦去子晴眼中的瑩光波動。
我看着手指上的珠光,再看看子晴。
“我不想耽誤你的青春,只因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我喉嚨乾澀,視線開始凹凸不平。
我握緊子晴的手,説:“我們在一起的六年裏,所有的一切都緊緊相連,但是,我的生命現在墜入了無窮無盡的實驗裏,未來也將如此,而你光彩的生命,絕不該跟這樣灰暗的人生相連相系。”
子晴的手冰冰冷冷。
我的胸口苦悶難捱,但,我知道,今天若是説不出口,子晴的幸福就要斷送在一個工作狂的手上。
“我愛你,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就在我的眼前,但我還是要跟你提出分手的決定,請你……請你原諒我。”我痛苦地説。
子晴的眼淚細細,凍結了時間,凍結了咖啡廳裏的温度,我發顫的手彷彿預知了一切,預知了毀滅。
“要記得,可樂不要多喝。”子晴哭着説,掙脱了我的手,鼻涕滴在咖啡中失神的奶暈上,臉上淌滿淚水,説:“煙不要抽,酒不要碰,不然你會變成沒有人要的大胖子的。”
“我知道。”我點點頭,看着生命中最真摯的感情,蒸發在我的眼前。
就在子晴轉過身後。
一切都蒸發了。
無影無蹤。
“認錯,我已經認了一欠萬次錯了。”
我握緊方向盤,自言自語道:“可是命運是很公平的,我親手了斷自己的靈魂,把天使一般的女孩拱手讓人,落得整天除了實驗外,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狗樣,Shit!賴彥翔,這就是你的下場,以後你就抱着大把美金渡過餘生吧!Shameonyou!”
跑車滑進國際街。
我關上車門,看着矗立在眼前的灰姑娘咖啡小館,凌晨兩點多了,它還是敞開大門,向熱戀中、暗戀中、移情別戀中的情侶招手。
我就在這鬼地方埋葬自己的一切,而我卻情不自禁地來到這裏。
來悼念的嗎?
來懺悔的嗎?
來折磨自己的嗎?
不,我只是來呼吸一下,子晴在三年前留下的悲傷。
三年前,她願意為我痛哭失聲,因為我值得她心碎,這份感覺還藏在我的血液裏,這份感覺還藏在我倆方手的座位上。
她還重視我的時候,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時光。
我一定要來呼吸一下。
我推開灰姑娘咖啡小館的大門。
心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