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柄蝙蝠刀並排放在一起,可以看出完全一樣。
蝙蝠目光一瞬也不一瞬,盯着那三柄刀,忽然道:“東城,你看得出這三柄刀有什麼地方不同?”
司馬東城道:“無論長短,形狀,輕重,顯然都一樣,這三柄刀惟一不同的地方,相信就只有蝙蝠護手上那些花紋。”
蝙蝠道:“你已經知道那些並不是花紋,是梵文。”
司馬東城道:“亦知道我那柄蝙蝠刀之上,鏤的是一個寶字。”
蝙蝠道:“由蝙蝠那兒得來的那一柄,上面鏤的是梵文中的寺宇,我們曾經推測,那些字就是暗示藏寶所在,十三柄蝙蝠刀上的字台起來,就會有一個完整的意思,就會有一個解答。”
司馬東城道:“所以才千方百計,希望能夠從蝙蝠的口中知道,當年他到底將那些刀送給了什麼人。”
蝙蝠道:“這實在不是一件易事,到現在,我們仍然只能夠得到其中的三柄。”
司馬東城道:“即使再加上黑牡丹、白芙蓉的兩柄,也只是五柄,而上面的字未必連貫,即使連貫也未必能夠看得出其中究竟。”
蝙蝠截道:“我以為三柄已經足夠了。”
司馬東城道:“哦?”
蝙蝠道:“你看勞紫霞那柄蝙蝠刀之上鏤的是什麼字?”
司馬東城這才細意觀察那蝙蝠護手之上所鏤的那一團花紋。
然後她非常意外的道:“是一個龍字。”
蝙蝠道:“不錯,是龍字,東城,你現在是不是明白了。”
司馬東城無言頷首。
蝙蝠道:“若是我們的推測沒有錯誤,十三柄蝙蝠刀上的字連起來,該就是──寶藏藏在某地某時某些事物內。”
司馬東城道:“看來就是了。”
蝙蝠道:“事實上,蝙蝠這個人對於寺院似乎特別喜歡,也許就因為寺院本來就適宜做一些秘密的事情的地方,但好像天龍古剎那樣的地方一共有十三處之多,分佈於南七北六十三省之內,而十三省中,寺院數以千計,要將之搜遍,實在是沒有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司馬東城道:“當然了。”
蝙蝠道:“能夠找到天龍古剎,完全是你驚人的記憶,在被蝙蝠放出來之後仍然能夠找回去,我們雖然也曾懷疑到藏珍可能就在天龍剎之內,但遍搜之下,始終一些收穫也沒有,才打那十三柄蝙蝠刀的主意。”
他苦笑接道:“但只是從那兩柄刀上的兩個字,也是休想有什麼收穫。”
司馬東城道:“寶下也許是藏字,寺下也許是院字,現在多一個龍字,也許上接的就是一個天字。”
蝙蝠道:“現在我們最低限度已能夠肯定寶藏就藏在天龍寺之內了。”
司馬東城道:“龍字也許是暗示一樣藏寶的東西,也許是一個地方的名字,下未必接寺,上未必接天。”
蝙蝠連連搖頭道:“我們所以那麼肯定,不是沒有原因。”
司馬東城沒有作聲。
蝙蝠接着解釋道:“相信你也絕不會否認,蝙蝠在天龍古剎之內實在化了很大的心血,像他那樣的一個瞎子當然是沒有可能只憑一個人的力量,弄出那樣的一個地方,也許在事後,他殺人滅口,將替他建造那個地方的匠人完全擊斃,但城下間有沒有那麼多的高手匠人,而雖然重金之下,又是否都願意來,而消息又始終不外泄?天龍古剎的建造,無疑經過一番縝密的安排,像蝙蝠那樣的聰明人,應該絕不會重複去做一件同樣的事情。”
他嗅息接道:“其實我們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了,可是我們都沒有。”
司馬東城道:“因為我們一直都是將蝙蝠當做一個白痴處置,已差不多忘記了他是一個膳子。”
“不錯不錯!”
縱然肯定了寶藏就在天龍古剎也沒有用的,我們不是已經幾乎將天龍古剎翻轉過來?
司馬東城嘆了一口氣,接道:“若是寶藏在天龍古剎,應該已經被我們發現的了。”
蝙蝠道:“若是那麼容易被發現,蝙蝠也不會再化那麼多的心血,製造那樣的十三柄蝙蝠刀。”
司馬東城不能不同意這句話。
蝙蝠苦笑道:“看來我們雖然用不着得到全部十三柄蝙蝠刀,最後的幾柄卻是必須在手,寶藏才能夠手到拿來。”司馬束城淡然一笑不語。
蝙蝠又説道:“不過能夠確定在天龍古剎,事情也應該可以解決了。”
司馬東城道:“那是要看我們的運氣。”
蝙蝠道:“我們的運氣,不是一直很好?”
司馬東城道:“到目前的確還真不錯。”
蝙蝠道:“蕭七他們去了我黑牡丹、白芙蓉,三五個月之內未必回得來,時間應該很足夠了。”
他的右眼突然射出駭人的光芒,道:“説不定就在今夜,我們就已經將寶藏得到手。”
“今夜?”
“做這種事情,有時一刻也緩不得的。”
“既然蕭七他們數月後才會回來,也下急在這一刻。”
“十年苦心,東城,到現在你看不出爹是怎樣一種心情?”
這蝙蝠對司馬東城自稱爹,不是司馬中原又是誰?
司馬東城一聲嘆息,道:“迫不及待。”
蝙蝠笑接道:“現在我甚至有一種預感蝙蝠這一次一定能夠幫助我們找到寶藏所在。”
“蝙蝠?”
蝙蝠道:“這一次我們要全力迫使他恢復記憶?”
司馬東城道:“可以嗎?”
蝙蝠道:“我有幾種方法一直都沒有使用,只是恐怕他禁受不住當場命喪,現在都無妨用了。”
司馬東城道:“蝙蝠若真的命喪──”蝙蝠道:“這個人早就該死了,活多了十多年已是他福氣。”
司馬東城無言。
蝙蝠獰笑接道:“即使寶藏並不在天龍古剎,我們也不必擔心,到時候才去找其餘那十柄蝙蝠刀不遲。”
司馬東城苦笑了一笑。
蝙蝠若已死,縱然找到了黑牡丹、白芙蓉,也只是再多兩柄蝙蝠刀而已,其餘的八柄又到那裏我尋?
蝙蝠沒留意司馬東城的表情,接道:“你將刀帶着,與我走趟天龍古剎。”
司馬束城搖頭道:“我還是留在這裏的好。”
蝙蝠道:“你不去就不去了,反正今後未必一定有收穫。”
司馬東城幽然轉身,移步在原處坐下來。伸手將妝台推回原位。
然後她又將那捲書拿起來。
蝙蝠看着她,搖頭嘆了一口氣,將那三柄蝙蝠刀抓起,身形一動,越窗飛出。
就像是一陣風,迅速吹逝。
燈光很快又回答平靜。
司馬東城雖然拿着那捲書,目光仍沒有落在書本之上。
他呆坐在那裏好一會,忽然又嘆了一口氧,道:“你還不下來?”
語聲甫落,瓦面一響,一條人影從妝台旁邊的窗户倒穿而入。
是一個女孩子。
秋菊!
她在司馬東城的面前落下,一雙眼睛盯穩了司馬東城。
眼瞳中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疑惑。
他的面色蒼白如紙,那纖弱的身子就像是秋風中的衰草,彷佛站都已站下穩。
司馬東城放下那捲書,道:“你怎會走來這裏?”
秋菊道:“這是我留在司馬山莊的第一天──”她的聲音不住顫抖。
司馬東城截口道:“所以你睡不着,是不是?”
秋菊道:“我原是想出院子走走,那知道才將門推開就看見一條人影從牆頭上掠過,向這邊掠來。”
司馬東城道:“你看的身形就像是蝙蝠一樣,以為是蝙蝠來襲,所以急着走過來,打算通知我一聲。”
秋菊咬着嘴唇,沒有作聲。
司馬東城嘆息道:“你當然知道憑你的本領絕不是蝙蝠的對手,一給蝙蝠發現就只有死路一條。”
秋菊仍然不作聲。
司馬東城道:“你當然也知道一個人的運氣絕不會每一次都那麼好,這一次若是再倒在蝙蝠的刀上,一定就必死無救!”
秋菊嘴唇咬得更緊。
司馬東城道:“可是你仍然要來,為什麼?”
秋菊的嘴唇已有血流下。
司馬東城替她回答道:“你是因為不能夠見死不救,希望能夠盡你的一分氣力。”
秋菊還是不作聲。
司馬東城長嗅道:“俠義中人到底是俠義中人,現在你知道我與蝙蝠原是一夥了,對自己的行動,後悔不後悔?”
“不!”秋菊嘶聲道:“我雖然看錯了人,卻絕不會後悔自己這樣做!”
司馬東城道:“好!好孩子!”
秋菊道:“我知道是活不下去了,有幾件事情,只望你能夠答覆我,好使我死得瞑目!”
司馬東城道:“你問!”
秋菊道:“那蝙蝠並非真正的無翼蝙蝠?是不是?”
司馬東城道:“是。”
秋菊又問道:“他其實是你的什麼人?”
“是我的父親。”
“司馬中原?他不是已死了?”
“他死了是我説的,你們相信他死了,只是相信我的話。”
“你一直在説謊!”
“不錯。”
“目的?”
“蝙蝠的藏寶!”
“方才你們説的都是事實。”
“都是!”司馬東城道:“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秋菊道:“我們家小姐與你們到底有何仇怨?”
“沒有。”
“那麼你們為什麼要那樣做?”
“這件事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否則,一定要阻止。”
“你説謊!”秋菊簡單在吼叫。
司馬東城沒有分辨。
秋菊咬牙切齒的又問道:“你那樣欺騙蕭公子,慚愧不慚愧?”
司馬東城淡笑道:“無論我做什麼我絕不會再有任何感受,早在十年前,我的感情便已經麻木。”
秋菊盯着司馬東城,半響又叫起來,道:“你又在説謊,我看得出的。”
司馬東城截口問道:“你要知道的就是這許多?”
秋菊斷然道:“你現在可以動手殺死我了。”
司馬東城搖頭道:“我若是要殺你,在你躍上瓦面的時候經已動手。”
他嘆息接道:“我甚至只需開口,你就是再有十條命乜死光。”
秋菊怔住在那裏。
司馬東城無力的拂袖道:“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離開?”秋菊又是一怔。
司馬東城道:“你是一個好孩子,所以一直運氣都很不錯,若不是機括聲同時響,你絕對瞞不過去,絕對活不到現在。”
秋菊疑惑的望着司馬東城。
司馬東城接道:“你以為我是怎樣發現你的?是看見了你的影子!”
“影子?”
“在你掠上瓦面的時候,月光將你的影子照在窗外的一條柱子上。”
秋菊又一怔。
司馬東城道:“你的輕功還不錯,只是江湖經驗還不夠,偷風不偷月,盜雨不盜雪,這些話你總該聽過的。”
秋菊並沒有作聲。
司馬東城再拂袖,道:“快走你的路。”
秋菊道:“難道你不怕我將你的秘密告訴蕭公子?”
司馬東城並沒有回答。
秋菊突然道:“這一定是詭計,你一定又安排了什麼陰謀?”
司馬東城淡然笑道:“那你就應該快去找蕭七,好讓他知所趨避了。”
秋菊怔怔的盯着司馬東城,半響又問:“你真的讓我就此離開。”
司馬東城道:“當然是真的。”她嘆息一聲,再次拿起那捲書。
秋菊道:“你不要後悔才好。”
司馬東城沒有再理會秋菊,目光已落在書上。
秋菊一頓足,轉身走過去,將房門拉開,幾乎在同時,她一聲驚叫!
房門外一個人冷然立着,有如殭屍,腰掛三柄蝙蝠刀,竟就是方才越窗離開那個假的無翼蝙蝠。
他好像已立在那裏多時,門打開的那剎那,嘴唇就裂出了一笑。
秋菊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可怕的笑容,也從來沒有這樣的恐懼。
她呆了一呆,突然回頭盯着司馬東城道:“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叫我離開,其實就是叫我下地府!”
司馬東城在剎那間亦顯然一驚,發出一聲嘆息。
嘆息聲未已,秋菊的咽喉已經割斷,倒下去。
蝙蝠拔刀快,出刀快,收刀也快。
刀入鞘的時候,已一滴血也沒有,他騰出來的右手隨即扶住了秋菊的屍體,扶到一張椅子上。
司馬東城無動於中。
蝙蝠放下秋菊,道:“你怎麼不阻止?”
司馬東城道:“我若是能夠阻止得了,一定會阻止。”
蝙蝠道:“這一次,我保證她絕不會活得下去。”
司馬東城道:“一個人的運氣絕不會永遠都那麼好的。”
蝙蝠道:“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還要放走這個人?”
司馬東城淡應道:“蕭七既然三五個月之後才回來,將她放出去,對我們又有什麼影響?”
蝙蝠道:“天龍古剎的藏寶……”
司馬東城道:“不是已經確定了?”
蝙蝠道:“那最低限度,她也可能會破壞我們取寶的行動。”
司馬東城道:“我倒沒有考慮到這方面。”
“真的沒有?”
“假的。”司馬東城神情自然。
蝙蝠嘆息道:“現在不是仁慈的時候,對敵人仁慈,就等於是對自己殘忍。”
司馬東城沒有作聲。
蝙蝠接説道:“那麼多人都殺了,又何必計較多殺一個?”
司馬東城無言點頭。
蝙蝠盯着道:“你到底怎樣了?事情到這個地步,竟然還狠不起心腸來?”
司馬東城就只是淡然一笑。
蝙蝠道:“這個屍體你趕快收拾妥當,別再多生枝節了。”
語聲一落,他身形一動,向門外掠出,雙袖接將門户帶上。
司馬東城坐在那裏沒有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站身上,移步右牆邊下。
牆上掛着一支長劍,是明珠寶劍。
她伸手將劍放下,又移步回到原來的地方坐下。然後她拔劍出鞘。
三尺長劍,有如一泓秋水,在燈光之下,閃動着寒人的光茫。
司馬東城拔劍在手,放下劍鞘,隨便換了一個劍花,將劍在鞘旁放下。
然後她再一次拿起那捲書,這一天她的目光真的落在書上。
她看得似乎很用心。
房中又回覆那種異常的寂靜,秋菊當然是絕不會再騷擾司馬東城了。
血繼續從秋菊的咽喉流下,已染紅了她的胸襟。
這情景又是何等詭異?
一里外,三匹馬在奔馳,蕭七一騎搶在最前面。
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也吹亂了他的心神。
路在樹林中,冷月高掛在梢頭。
在月色照耀之下,他們還不難辨出路來。
雷迅、韓生緊跟在後面,奔了一程,雷迅忍不住説道:“怎麼這條路就像是走不完全似的。”
韓生道:“那是你心急之故。”
雷迅道:“該還有多遠?”
韓生道:“出了這樹林,再前行半里,該就到司馬山莊了。”
雷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秋菊留在司馬山莊之內,不知有沒有危險?”
韓生沉吟道:“該不會有的,在秘密未被揭破之前,她應該是很安全的。”
雷迅嘆息道:“這可憐的孩子,我實在替她擔心。”
韓生道:“事情到底是怎樣,目前仍然是一個謎,再説擔心也無用。”
雷迅道:“我倒希望我們是疑心生暗鬼,事實並沒有這回事。”
蕭七終於應一聲:“我也是這樣希望。”
説話間,三騎已先後衝出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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