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得回學校去了,因為第二天早上要上課。她跟ALLAN兩個人騎車來到她家的樓下,她上樓去拿東西,他在下面等她,待會兒送她去學校。
一進門,艾米的媽媽就告訴她,説有個女孩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你,問她什麼事她又不肯説。艾米這才想起她曾經答應過簡惠,找到了ALLAN就打電話告訴她的,結果忘記得連一點影子都沒有了。
艾米趕緊找出簡惠的電話號碼,給她打了個電話。簡惠鬆了口氣,説成鋼沒事就好,我剛剛出去找了他才回來。
艾米聽到這話,不由得好奇地問:“你到哪裏去找他了?”
“卡拉OK廳呀,他的吉它老師家呀,七七八八的很多地方。”
“你怎麼知道這些地方?你跟他去過?”
簡惠笑了笑説:“沒跟他去過,不過他平時去什麼地方,走的時候都會打個招呼,所以有點印象,今天也只是去碰碰運氣而已。他究竟是去哪裏了?”
“他去出版社了。”
“這個人真是,去出版社可以跟同寢室的人説一下嘛,搞得別人着急——”
艾米替ALLAN鳴冤叫屈:“這有什麼好着急的?他是個大人了,會出什麼事?”
“聽刑偵科的王科長説最近有個流竄殺人犯在J市作案多起了,市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這個月內破案——”
艾米想起ALLAN還在下面等她,趕快説,“好了,我不跟你聊了,他還在樓下等我,我掛電話了。”
媽媽插嘴説:“誰在樓下等你?”
“一個朋友,”艾米不想回答,敷衍了事地説,“説了你也不認識。”
“你吃飯了沒有?”
“吃了吃了,我現在要回學校去了。”説罷,她就拿了東西,跑下樓去了。
ALLAN在樓下等她,見她下來就説:“終於下來了,我以為你把我賣這了,正在想賣了錢怎麼跟你分成呢。”
“哪裏捨得賣你?”她把今天下午的事講了一下,説,“真慚愧,我忘了給JANE打電話,害她天黑了還在外面到處找你。”
他搖搖頭:“我一個大男人,會出什麼事?難道有女流氓把我搶跑了?反倒是你們,天黑了還一個人在外面到處亂逛,如果出了事,你叫我還活不活?”
艾米把那個流竄殺人犯的小道消息傳播了一下,然後説:“JANE是不是對你關心得過分了一點?我看她今天比我還着急。”
“拜託,拜託,”ALLAN笑着擺手,“不要又把你那套‘人人愛成鋼,成鋼愛人人’的理論搬出來了。”
艾米不聽他的,接着説:“JANE這個人心思很深的呢,”她把上次逛商場她和JANE之間的對話繪聲繪色地學説了一遍,然後説,“當時我沒怎麼在意,現在想來,她是不是在感嘆比你大,所以很不幸,因為今生沒希望跟你在一起,只好等來生呢?”
ALLAN説:“你越説越離譜了,連來生都扯出來了。你知道不知道JANE學什麼專業的?”
艾米開個玩笑:“難道是學BUDDHISM?專門研究轉世輪迴的?”她猜測説,“她是學英語的吧?不然你怎麼叫她的英文名字?”
“叫她英文名字是因為沒什麼更好的稱呼,她比我大,直呼其名不大好,她不讓我叫她姐姐,我也叫不出口,所以就叫她英文名了。JANE這個名字還是她中學的英語老師給她起的。”
“她不是學英語的,那她是學什麼的?”
“你肯定猜不出來,JANE是學哲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
“她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艾米瞪大了眼,“馬克思主義哲學跟投胎轉世不是兩碼事嗎?她這人怎麼搞的?學馬列學過了頭,學得信迷信了?嘖嘖嘖,怎麼還有人選擇這麼個專業?難道上馬列課還沒把頭上疼?”
“她父母都是搞這個的。JANE是市黨校的哲學老師,看不出來吧?”
艾米亂搖頭:“看不出來,看不出來,黨校的哲學老師再怎麼也得是個一米八的轉業軍人什麼的才看得過去,再不濟也得是個三十五的老姑娘。”
“一米八的轉業軍人,”ALLAN呵呵笑起來,“這個形像正好也是我以前對黨校哲學老師的臆想,不過三十五的老姑娘跟黨校怎麼扯得上邊?黨校的學生可都是黨員幹部啊,搞不好你們學校的黨委書記都要叫她一聲‘簡老師’。”
“難怪追她的都是幹部,又知道那麼多內部消息。可她那天親口對我説她相信來生的。真的,不騙你。我知道我愛撒謊,説了話沒人信,但這件事我絕對沒撒謊,我以我的黨籍做保證。”
“説不撒謊,就撒了一個謊,你拿什麼黨籍做保證?你只有拿刮民黨的黨籍做保證。”他猜測説,“JANE可能是想幽它一默,你想,教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人説相信來生,那不是‘紅色幽默’嗎?或者根本就是‘馬克思主義幽默’?可惜你沒有GETIT,還説人家迷信。JANE説話挺風趣的,你不覺得嗎?”
“我跟她接觸不多,不過也算是説話風趣吧,”艾米嘟囔着,“可是她説她相信來生時就不象是在幽默,而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幽默就是要一本正經,如果別人沒笑自己先笑了,還叫什麼幽默?其實相信來生也沒什麼不好,相信來生的人都會善待今生,不然就不能託生到一個好人家,所以馬克思才説宗教是精神鴉片,是統治階級用來麻痹人民、鞏固他們政權的。”他停下來,看了她一會,説,“看來JANE成了你的一塊心病了,她一天不出嫁,你一天不安心,等我找個機會從那裏搬出來吧。”
艾米想到他寢室的狀況,説:“算了吧,還是住那吧,至少每個週末你還可以清清靜靜地用電腦打打論文,吃幾頓可口的飯菜。我保證以後不亂吃JANE的醋了。”
但她剛放下一瓶醋,又想起了另一瓶醋,問他:“為什麼今天下午你那幾個朋友説你CHASINGSKIRTS去了?你是不是經常CHASINGSKIRTS?”
“你信他們的話,真的是要殺只貓過年了。”
“如果你從來不CHASINGSKIRTS,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説呢?”
“你這個邏輯有問題,大前題不對,你已經假設他們只説真話了,但他們不能開玩笑嗎?”他藉着路燈看她,“你連這樣的話也信,會把自己搞得很難受的。你要我怎樣説才相信我從來不CHASINGSKIRTS呢?”
她低聲説:“我當然是相信你的,但你不CHASESKIRTS,SKIRTS會跑來CHASE你,他們還説前幾天有個女孩在你寢室等你幾個小時,是誰?”
“我也不知道是誰,老丁根本沒告訴我前幾天有人等過我。”
她沒法相信這話:“怎麼可能呢?他今天連我都告訴了,會不告訴你?”
他嘆了口氣説:“艾米,我不知道要怎麼樣説你才相信,老丁他們可能是在開玩笑,也可能忘了告訴我有人找過我。用你自己的理論,她既然在我寢室等幾個小時,説明不是約好了的。她等我也不等於是在CHASE我,可能只是有什麼事要辦。我不希望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事難受,你不可能從早到晚跟着我,如果你這樣疑神疑鬼,那你的日子會很難過的。”
她好奇地問:“你也不可能從早到晚跟着我,那你有沒有這樣疑神疑鬼呢?”
“沒有。”
“那你到底是因為相信我,還是不在乎呢?”
“我相信你。”
“可是我經常對你撒謊,騙你,你怎麼還會相信我呢?你肯定是不在乎。”她見他苦笑不説話,酸酸地説,“被我説中了吧?你就是不在乎我。你要是在乎我,就不會等到我來追你了。”
他反駁説:“怎麼是你追我呢?不明明是我追到你家裏去的嗎?”
他見她沒啃聲,伸出雙臂,就在當街摟住她:“是不是對這個誰追誰一直耿耿於懷?其實我們之間不存在誰追誰的問題。我這個人比較自作主張地替人考慮,以為等你長大是為你好。如果你不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可能等到最後就把你等跑了。”
她聽了這話很高興,但一點不顯山露水,反而呲之以鼻:“算了吧,你這麼狡猾的人,肯定知道我不會跑的。你們男生瞧不起追你們的女生,我知道——”
“瞎説,誰説男生瞧不起追他們的女生?你以為男生都是傻瓜?就憑個追不追來決定喜歡不喜歡一個人?你叫西施去追隨便哪個男生,你看那些男生喜歡不喜歡。其實男生並不喜歡那種扭捏作態、拿腔拿調的女孩,也不喜歡有話不説、愛使小心眼的女孩,跟那樣的女孩在一起太累。”
“也不是個個男生都像你這樣想——”
“你管‘個個男生’幹嘛?”他打趣説,“準備把‘個個男生’一網打盡?難道真是屬獵人的?有一隻獵物漏網就睡不着覺?其實你們女孩追人,都是知道自己一槍就能命中,才扣動扳機。那叫什麼追?頂多算個手到擒來。”
這話聽起來很舒服,她嘻嘻笑着説:“是我獵你,不是你獵我,我比你厲害。”
“你肯定比我厲害。敢追的人,是強者,因為她知道有失敗的可能,她仍然敢出手,説明她經得起失敗,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個人敢陷進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能爬出來。心中有情卻不敢追的人才是弱者,他知道自己一旦陷進去就拔不出來,只好選擇不陷進去。”
“那你不CHASESKIRTS是不是因為你實際上是很愛SKIRTS的,只是怕陷進去爬不出來才不追呢?”
他笑起來:“你真厲害,總是用我親手做的炮彈打我,要論曲解人意,沒有誰比得上你。你有沒有聽説過這樣一個比喻?陷入情網的女孩每天都在開庭審判自己的戀人。先是扮演公訴人,羅織一些罪名,指控自己的戀人,起訴起到自己信以為真的地步。然後扮演辯方律師,千方百計地替戀人開脱,希望他不是自己指控的那種壞人。再然後扮演陪審團,決定要不要判戀人的罪。眾口一詞地判有罪或無罪的時候,都是不多的,常見的是陪審團內部分裂成幾派,有的説有罪,有的説無罪。最後是扮演法官,如果不是閉着眼睛瞎判,就是宣佈休庭。明天再從頭開始。”
“為什麼陷入情網的女孩會這樣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女孩都比較多愁善感,有很深的憂患意識,覺得愛情難以確定,難以把握,但又很想確定,很想把握,所以會花很多時間左分析,右分析。有時是出於對人性的不信任,有時是出於對自己的不自信,所以大多是把戀人向壞的方向分析,把愛情向悲觀的方向分析,最後把自己分析得垂頭喪氣。LOVEDEFIESANALYSIS,分析得多,煩惱就多。我奶奶的説法就是:煩惱都是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