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聿明的這身功夫,高出酒僧不少;如今他注目廳門外邊的酒僧,見他對這逐漸極冷的玄寒陰功,竟然無覺,不由暗中詫異;偶然瞥向那年輕的巡衞,他正含着笑容在注視自己,不禁心頭一凜!
此時廳內冷冽加盛,蕭珂驀地喝問道:“除銀髮龍婆、茅山兩道、生死雙佛和自稱唐聿明的老賊之外,廳內尚有一人為何不報名姓?”
酒僧一旁卻蹙眉説道:“酒朋友不必多問,看這羣狐鼠能耐得幾時!”
蕭珂沉聲再次説道:“蕭珂不願傷人,這是最後一次警告朋友們,玄寒冰煞陰功若全部發出,此廳立成冰窟,人畜皆難逃死!此時休看諸位尚能以本身真力相抗,但卻已中寒毒。若再遲疑不退,莫怪蕭珂心狠!”
生死雙佛練就“赤癸”陰功,這種功力為西域八大奇功之一,雙掌功力提足,熱風炙人必死;是故自覺非但能敵蕭呵,並深自以為恰是玄寒冰煞陰功的剋星,聞言不由哈哈地-陣狂笑。
蕭珂冷笑一聲,輕蔑地説道:“你們這兩個不安份的和尚,自覺練了一身赤癸陰功,錯認為足可和我的玄寒冰煞相敵,真是愚蠢可憐。爾等赤癸功力,是‘太陰八功’中的一種,發掌雖可炙人,但性屬陰寒;非但不能敵擋冰煞,若仗此出手,必然陰火自焚而死!唐聿明井底之蛙,賣身投靠,只顧一念自私,可知這兩個和尚就要喪命你手?我與酒和尚來時。先已搜索過一次,發覺有人竟在暗中埋伏了火攻之計。這必然也是唐賊的安排,因此我才決定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也讓你們這羣不開眼的東西,真確的見識見識玄寒冰煞陰功的厲害!”
“巫老太,蕭珂深知你名聲不壞,年事已高,不忍你慘死此間。欲得‘黃帝神刀’,何不八月十五,赴會敬阜山莊?哭笑二道,淫惡至極!今日相遇,蕭珂難以饒爾不死,深願你兩人能盡展所學,和蕭珂一搏。
“另外那位朋友你聽着,蕭珂試出你身懷絕奇的功力,勝過這羣東西多多,我深為你這種不明是非的行徑惋惜!任你功力多高,怕也難敵冰煞陰功。聽我良言相勸,何不暫離此廳;若願與蕭某一戰,或也是為着神刀而來,此間事了,盡有空閒,何必一定要攪在一塊兒?蕭珂早有施展冰煞至高威力之上,就因為你,遲到現在。如今我話已説明,再候你片刻,生死存亡,任你自擇了!”
這年輕的巡衞一笑,緩緩站起,看了座上唐聿明一眼,走到酒僧身前,面帶笑容用極低的聲音説道:“胡將軍莫忘照應我大哥,秦賊花園之中,有人想和你一會!”酒僧聞言一愣,隨即含笑點頭。
原來這年輕巡衞,竟是楚零。酒僧此時越發放心,大聲對蕭珂説道:“酒朋友動手吧!有人又約了咱們,別誤了事!”
蕭珂緩緩點頭,倏地身形飄起,全身冷霧突然消失;長髮怒衝,如石火閃電般投到正中座上,竟陡地伸出右手抓住了巫老太的腰帶。一抖一甩,巫老太空有一身功力,只因蕭珂太快,還沒來得及應變,已被抓起扔出!巫老太身在半空,這才突悟蕭珂的用意,暗中不由心感蕭珂的成全;借這一甩之力,穿窗出廳而去。
蕭珂右手抓起巫老太的時候,左手一探,同時抓住了唐聿明;他本待捏殺老賊,豈料酒僧揚聲喊道:“別殺他,扔給我!”
蕭珂翻腕一抖,唐聿明已被拋向廳門。老賊此時方才曉得厲害,明知落在胡旋風的手上,必難逃死,半空吐氣提力“沉雷瀉地”翻落地上。胡旋風哪裏能容他脱身,暴吼一聲追來!老賊狡猾過人,落地之後,猛頓雙足,在胡旋風暴吼聲中,他已衝破南窗,穿身廳外逃下。
酒僧自是不捨,匆忙中對蕭珂説了句:“我追唐賊,去去就來!”隨即也穿窗而出。廳內的生死雙佛和茅山哭笑二道,卻早已蓄力待發;乘蕭珂甩扔唐聿明,酒僧同時發話的當兒八掌齊出,彙集成一股威勢奇大無比的狂飈,暴然襲向蕭柯的胸前!
(作者一枝禿筆,實難並述同時發生的兩件事故,恕我暫且按下大廳之上動手的事情,先提一下唐聿明和酒僧!)唐聿明明穿窗而出,立即展開輕功疾縱飛逃,目的地是秦賊的後宅大花園。他並非專為逃遁,而是另有居心。
一逃一追,轉瞬來到花園。唐聿明刁鑽狡猾,先環走花園一週,酒僧腳步不慢,已是追成首尾相連,唐聿明一個縱步,拔上一座高大有八丈假山的中腰,那裏恰好有座歇足的涼亭。他背裏面外,臉上現出詭詐的笑容。
酒僧緊跟着飛撲假山之上;豈料唐聿明並不再逃,一聲桀桀怪笑之後,滿面猙獰神色,手指酒僧説道:“胡旋風,昔日岳家軍中,你我彼此各知所長。今朝你竟敢仗勢欺人,緊迫不捨;如今孤向犯險,胡旋風,此處就是你埋骨之地!”
酒僧明知一身功力本來不敵唐老賊,只因義憤,故而追趕不捨;再加上近數年來,自己朝夕精研絕技而不懈,雖瞭然唐老賊狠毒陰險,但也自知目下的功力,足能支持數百招而不敗;目睹老賊猙獰神色和威嚇的狂言,不但不怕,反而冷笑着説道:“老匹夫,胡旋風今朝若不把你這顆黑心挖出來,生祭嶽大元帥和捨生取義的諸位將軍,就算不得是岳家軍中的勇先鋒!”
話到、人到、方便禪杖也迎頭打到!假山上,本沒有多大的迴轉地方,酒僧功力雖差唐老賊些許,但是禪杖掄起,足有千斤之力,帶着呼嘯風聲;唐老賊功力再高,卻也不敢硬搏,閃身退到亭中。
酒僧一杖砸空,縱步追進亭內。亭中地方更窄,禪杖無法施展,酒僧卻不管這些,仍然掄杖掃下!唐老賊另有陰謀,但等禪杖將及中腰,他倏地縮身退出亭去。一聲震天暴響,涼亭石柱生生被禪杖打折!
唐老賊乘機翻縱到假山頂端,頂端也有一座涼亭。唐老賊進亭之後,坐在圓石桌後正東的石凳之上;不再挪動。酒僧已經相繼追到,怒吼一聲闖進亭中,舉起禪杖才待打下;唐老賊卻突然壓低了嗓門,急聲説道:“胡將軍別來無恙?唐聿明投入秦賊府中,實在是曾奉諭令,別有用意。適才誠恐隔牆有耳,不能不作假一番。如今趁此四外無人,胡將軍莫發雷霆之怒,暫請入座,容唐某説明用意,並有極機密的事情,還要拜煩將軍。”
酒僧聞言一怔,暗皺眉頭沉思不語,唐聿明接着説道:“胡將軍怎地這般不信任我?唐某若果有對敵之心,依唐某這身功力,適才早已出手,何至於連連退讓?”
酒僧雖不相信唐賊所言,但卻也怕失誤;轉念自忖,好在相距甚遠,不懼老賊逃去,何不聽他怎樣分説。念頭乍止,唐聿明已再次低聲説道:“時機不再,胡將軍請速入座一談。”
酒僧半信半疑,坐在唐聿明對面石凳之上;丈二禪杖無處可放,橫擺在雙腿上面,沉聲説道:“有話請説吧!胡旋風可不受人騙!”
唐聿明似恐機密外曳,雙手扶着圓石桌面,身體向前虛探,距離酒僧不到一尺;酒僧暗自慚愧,唐聿明雙手在身體左右後方,絕不像有陰謀的樣子,反之自己卻能舉手致他於死地,不禁失去機心!
唐聿明嘆息一聲説道:“説來話長……你滾下去吧!”
唐聿明猛地雙手向左一轉石桌,“你滾下去吧”五個字跟着説出口來。胡旋風所坐的西面石凳及石地,突然裂開,身體飛速下降。“當”的一聲震響,胡旋風橫在腿上的丈二禪杖,無形中救了他一命!由於地面突然中裂,石凳迅速下墜,可惜僅有八尺的一個四方裂口,丈二禪杖恰好橫擔在裂口之心。
胡旋風身體已經墜落裂縫之中,所幸一隻右手緊抓着禪杖,才幸逃粉身碎骨慘死餓狼爪牙之下的大劫!
原來假山中空,是一間狼牢,養着十數只青狼,每日只有晨間始得一飽;秦賊遇有勢不兩立的政敵,或必欲剷除的對頭,多半是哄得對方進府,在假山設宴召飲,酒間乘機搬動石桌暗鈕機關,使對方骨肉不存!如今酒僧不幸中計,雖仗禪杖僥倖當時未死,但那唐聿明又怎肯容他有騰身脱險的機會?唐賊本來可以發出一掌,將酒僧緊握着禪仗的右手震脱,墜入狼牢而死,然而唐賊過分狠毒,他另有更陰險的主意。
唐老賊桀桀冷笑着,緩緩將石桌復原,地面隆隆聲響,漸漸相合,唐老賊獰笑着譏諷酒僧説道:“胡旋風,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投!老夫念在昔日友誼的份上,絕不下井投石,你可以放心!石地已將復原,你這禪杖必然使它無法縫合,而你只剩這隻右手露出地面,怕要被擠得骨斷筋酥、皮肉無存了。
“我知道當年的胡旋風勇冠全軍,今日的酒和尚,大概也含糊不了。只是遲早你難以支持,會脱手滑落牢中。你應該已經聽得出來牢內狼嗥的聲音,滑落之後,老夫祝福你恰好摔在餓狼的身上。因為牢內尖石森立,這樣你就不至於立即喪命。如此,一場勇士力鬥一羣餓狼的拚搏,必能如我所願的演出。最後的結局,老夫也早巳料到——當年岳家軍中的勇將,今日西湖出名的酒僧,慈悲為懷,捨身喂狼!”
唐老賊説到高興處,不由仰頸哈哈狂笑;笑聲中他突然發覺,身旁有人冷哼一聲,石桌再次左轉,地面二次裂開。驚凜中唐聿明才待先下毒手,掌斃酒僧,面前人影一閃,酒僧已經被人連帶禪杖一齊救出地牢。唐聿明不再遲疑,頓足欲逃,身後突然有人用極端嚴峻威凌的語氣説了一句“停步!”
聲調熟悉至極,一時卻想他不起。
那人接着沉聲威嚴的説道:“唐聿明!轉過身來仔細看看我是哪個!”
此時老賊,已經記得這熟悉的聲調是誰來了;當下嚇出了一身冷汗,但也暗中自忖,天下哪有這般巧事?想是如此想,身形卻緩緩轉過,抬頭看時,不禁目瞪口呆!
天下就有這般巧事,怕誰單單來誰,唐老賊不禁觳觫。那人沉哼一聲,指着仍然裂開的地穴狼牢説道:“好辦法,天下陰狠萬惡狐鼠一類的匹夫,都該喂狼才對。唐聿明,你是自己跳下去,還是要老夫把你扔下去?”
唐聿明威風盡失,顫抖着説道:“將軍,將軍,唐聿明該死,該死!還請將軍念在小的跟隨將軍多年的份上,饒我這條小命!”
那人怒叱一聲道:“鼠賊你住口!老夫昔日帳下先鋒唐聿明,早已戰死沙場;為替死者伸張正義,不容蠢奴偷生苟活。”
“將軍!……”唐聿明剛剛喊出兩個字來,那人已經大步走近。唐聿明猛退了一步,突然探手,取出一個細長筒兒,對準那人前胸説道:“蕭將軍,你莫逼我太甚,這是一筒‘天狗釘’,見血封喉,屬下無意傷你,只求容我逃生……”
那人霍地哈哈大笑道:“唐聿明,可惜你在我帳下多年,卻仍然不知老夫的性格,漫説是一筒帶毒的天狗釘,昔日奉令金狗營中下書,那是什麼場面?刀山臨頭,斧鉞加身,老夫何曾皺過眉頭。唐聿明,你跳是不跳!”説着仍然步步逼進;唐聿明無奈邊退邊道:“蕭將軍,你再往前走,我可要下手了!”
“匹夫自管下手,老夫何懼!”
唐聿明偶一回顧,再退已是地穴狼牢;咬咬牙猛抬右手,誰知奇變陡生。他手指已經按動了彈簧,右臂卻突然失靈,整筒天狗釘竟全打在了自己的右腿及腳面骨上。一聲慘號,身形後仰,跌落狼牢之中。牢中立即傳來連連哀鳴,夾雜着羣狼咆哮之聲。那人似乎不忍再聽,嘆息一聲,推轉石桌,地縫自合。
這時適才救下酒僧的那人,走近威逼唐聿明跌入狼牢的這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爸。”
這人含笑説道:“你仍然暗中照應你大哥,當心華家姊妹,我要和胡將軍談談。事了不必前來尋找,去吧!”那人應諾一聲,和胡旋風打個招呼,飛身而去。
胡旋風早已看出這是何人,此時急步進前,要行大禮;這人一把拉住了胡旋風,含笑説道:“這是什麼時候,胡將軍莫令老朽不安。”
胡旋風音調悲澀地説道:“將軍,原諒我這些年來的作為……”
“唉!老朽怎敢怪你,只看今朝的行徑,你已足可告慰九天之上大元帥的神靈;反是老朽深覺慚愧。”
“將軍……”
“莫再這樣稱呼,喊一聲蕭大哥,蕭震東足可心慰。”
“胡旋風天膽也不敢!”
“胡老弟,老朽尚有要事,故而只能撿緊要的話説。秦賊也許是命大,幾次皆被兔脱,看來只好待諸異日,遇有良機再下手除去此賊了,胡老弟可曾知道,蕭珂是老朽不肖的孩兒?”
“我知道,當年敬阜山莊之事,已經傳遍武林。”
“此子頑劣,説來令我痛心,你必要小心他三分!”
“世兄性情中人,旋風已和他互盟義誓,自認有朝一日,世兄必能改悔過往,重新做人。”
“老朽但願如此,胡老弟可是要和他一起居留?”
“此間事了,同回敬阜山莊。”
“這樣老朽放心不少。八月十五山莊之約,老朽可能有事相煩,胡老弟可肯慨諾至時助我一臂之力?”
“願遵諭命,敬候分派。”
“不敢,胡老弟盛情,老朽心感。距離敬阜山莊不遠地方,有座劉家墓地,八月十四夜初更,老弟可能想個辦法,將敬阜山莊老朽的一名僕人蕭福,引到墓地和老朽會上一面?”
“此事甚易,胡旋風誓不誤事。”
“事前卻不能告訴他我的任何消息!”
“胡旋風有數,您請放心。”’
“好,老朽當有所報。對了,胡老弟打算放火的事,依老朽看,大可不必。這奸賊有的是民脂民膏,非但無補於事,反而使他找到殘民的藉口;等會兒你勸勸蕭珂,還是罷休的好。”
“是!胡旋風沒想到這些。”
“蕭珂來了,我即告辭,今夜你我相會之事,萬勿使他知曉。”
胡旋風點頭為諾,目送蕭震東飛身而去。移時一條黑影,飛進了假山左旁,立刻傳來蕭珂的呼聲:“酒和尚,你在何處?莫非又找到了美酒?”
“酒朋友,美酒並未找到,卻幾乎做了狼崽子的下酒菜!”
酒僧一面回答,一面飛步下山,迎上蕭珂。
蕭珂不由問道:“怎麼?唐老賊跑了,下酒菜怎講?”
酒僧説出了適才的經過,只瞞起蕭震東現身的一節。
蕭珂皺眉説道:“救你的果然是那個曾在大廳上坐着的人?”
“是他,他説你不願意見他,可是他又很掛記你,所以才暗中見你一面。酒朋友,這個人是誰?”酒僧有心人,故意反問蕭珂。
蕭珂長嘆一聲説道:“他叫楚零,正是我那義弟。”
“我看他滿臉恭誠的樣子,要沒什麼大錯,酒朋友你何妨原諒他一次;義兄弟相攜相守,又有多好?”
“他沒跟你説什麼?”
“説了,他説有件事惹你生了氣,才不準他見你;我問他什麼事,他卻再也不肯多説一句。”酒僧知道蕭珂多疑,如此回答,恰到好處。
果然蕭珂聞言之後,忍不住吁嘆一聲説道:“其實我也有些不對,好在這件事不久自了。”
説到這裏,他轉變話鋒説道:“酒和尚,要看你的了,咱們放火吧!”
“火……”酒僧才説出一個“火”字,驀地想起蕭震東的話來;他假意的吟思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説道:“我覺得放火不好。”
“奇怪,這不是你先出的主意嗎?”
“別急,酒朋友,當時我沒多考慮,現在我突然想起放火之後,秦賊必然還要動工修建,豈不又是百姓遭殃?”
“也對,不過咱們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我有個更好更出氣的辦法!”
“快快快,酒和尚,快説是啥辦法?”
“打開地穴狼牢,以其人之道……”
酒僧話沒説完,蕭珂一聲震天狂笑,拍掌説道:“好辦法,好主意,走!”
“走?哪裏去?”
“上假山開狼牢!”
“地穴裂口雖在假山上面,狼牢入口卻必然是在山下,咱們仔細一搜,必然能夠有所發現。”
蕭珂卻突然説道:“酒和尚,你多偏勞吧,我偷懶了!”
“這怎麼成……哦!這回你偷點懶吧!”
酒僧一時忘記蕭珂眼睛的事情,但卻隨即轉過話鋒。蕭珂並沒動氣,反而趁酒僧繞行假山,搜索狼牢入口的當兒,也跟在後面,左手不停的凌虛按向山腳。搜尋一遍,酒僧苦無所得,不禁怒火高漲,猛甩禪杖,正想用重力硬砸假山一圈,藉此發現牢門,蕭珂卻適時説道:“酒和尚,你想幹嘛?”
“找不到牢門,我要打碎這座假山!”
“省點兒力氣吧!你跟我來。”
酒僧看着蕭珂,蕭珂卻已向前走去,酒僧只得相隨。
圍繞假山走未丈遠,蕭珂手指着山腳一處地方説道:“牢門在此,用力砸它兩下必然洞開,不過要小心惡狼!”
酒僧暗中蹙眉,但卻深信不疑,他明白蕭珂剛才施展“冰煞搜魂”的功力,已發現牢門所在。
按照蕭珂指點地方,酒僧甩杖砸下,山崩地裂的一聲暴響,碎石殘沙飛揚起空,狼嗥之聲已經傳出!再次掄杖,突破一洞,羣狼狂號爭先竄出。當前一狼高有小騾般大,乍睹酒僧,咆哮一聲撲上。酒僧飄然後退,羣狼趁空一起縱出,大小竟有九條之多,獠牙紅舌,鈎爪焰毛,猙獰可怖!
蕭珂飄身酒僧之前,羣狼狂嗥撲到,蕭珂一聲怪嘯,餓狼受驚停頓。他霍地轉身,向酒僧説道:“酒和尚,咱們走後宅!”説罷不等酒僧接話,疾縱而下,酒僧握杖相隨。羣狼目睹到口的美食要逃,怎能捨得,張牙舞爪追上!
蕭珂目雖難視物,但卻如履康莊,穿越長廊,已到這間內宅的月亮園門。他冷笑一聲,呼令酒僧房上等候,酒僧聞言聲諾,飛身上房。羣狼因面前尚有一人,是故並不停步,仍然朝着蕭珂的背影追撲上來!
豈料蕭珂霍地騰身起空,自羣狼前面飄飛到羣狼的身後;羣狼追撲本疾,地下又是青石滑磚,無法立即停步,一齊闖入門內。蕭珂獰笑一聲,自後面拍出一掌,羣狼怎擋冰煞陰功之力,震天的一陣狂號,東奔西散分竄到內宅各處!剎那悲號驚呼怪叫聲起,蕭珂眉都不皺,飛身上房,和酒僧相會,彼此説一聲“走!”退出秦賊府去。
次日,臨安哄傳,秦賊府中,不知由何處闖進了一羣餓狼,咬死了二十幾個人,受傷的有三十五名之多;秦賊依為智囊,背後人稱“八惡”的八個無行文丑,皆未逃死,臨安萬民人人稱快。
適當此時,一個高大的和尚跟一位俊秀的文士遠離臨安,奔向江蘇,目的地是山東古城。另外還有一位儒生,卻在暗中追躡着這一僧一俗。其外兩位姣美如仙的姑娘,不知何故,寧受風霜之苦,各跨寶馬,悄悄追着那位獨行的儒生。不用説,和尚是酒僧,俊秀文士正是蕭珂,那位儒生卻是楚零,兩位姑娘自是太白四女中的華家姊妹了。
酒僧和蕭珂,邊走邊談昨夜大廳之內動手的事情。原來當時酒僧追趕唐聿明遠離大廳的剎那,生死雙佛和哭笑二道,一齊出手對付蕭珂。他們在目睹蕭珂突發神威,抓甩出巫老太和唐聿明之後,已知絕非蕭珂的對手,匆忙之下,交換了個眼色,各自會心,才同時出掌以四搏一。
蕭珂功力盡管了得,可是這四個人亦非弱者;倘若蕭珂全力施展玄寒冰煞陰功,任他是誰,只要不是異離神功的煉士,皆難逃死亡!但在當時,蕭珂兩臂提力,扔出巫老太和唐聿明後,對方八掌齊出,暴然襲到,他只好用護身的冰煞,硬生生實受了四個對手的一掌!結果竟被震出丈外有餘。四人錯當只要聯合發掌,就能不懼冰煞陰功,是故呼喝一聲,再次聯手擊到!
生死雙佛的“赤癸”掌法,自認足能剋制玄寒冰煞,故而對蕭珂事先警告的那番話,並未放在心上。如今四人再次集力,蕭珂殺心陡起,一聲狂笑,身形騰起暴進,雙手連揚,寒玄冰煞陰功全力發出!四人所發的掌力,立覺被一種神奇的功勁所化解,心頭一凜。生死雙佛念頭尚未轉過,驀覺丹田一寒,“赤癸”陰功竟自內焚,七竅突然往外冒出一縷青煙,全身一擰,慘呼了半聲,死於廳內!
哭笑二道已知不妙,拚卻數十年的玄功真力,一聲長笑,一聲悲號,施展拘魂搜魄的厲害絕技,打與敵併骨偕死的念頭;豈料突然覺得全身一緊,所發的陰損勁力竟未能施出,但勁道功力卻已用上,收即不能,發也不可,外受冰煞陰功的逼迫,內嘗自己真火的煎熬,哼不出聲,喊不出疼,全身猛然不停的顫抖,皺眉縮臉痛苦到了極點,終於七孔暴射腥血,而死!
蕭珂説時輕描淡寫,酒僧聽來卻毛髮凜豎。
半晌之後,酒僧笑着説道:“酒朋友,玄寒冰煞陰功,忒地霸道,對付萬惡之徒,自是應該;但若和罪不至死的人物動手,未免……”
“酒和尚真好心腸,你大可放心,蕭珂敢説已將玄寒冰煞,練到收發由心,生死隨心的地步,不會誤殺好人!”
“生死雙佛等人死得太慘。”
“這不能怪我,他等早巳身受冰煞寒毒,不聽我的善言忠告,才陰火自焚慘死,否則只不過是落個殘廢罷了。”
“聽你話中之意,凡在大廳上的人,都已經在神不知鬼不覺下,被冰煞寒毒暗中侵入體內了?”
“不錯!冰煞寒毒到達某一步數,有自然潛蝕人體的功能!”
“怪難唐老賊的天狗釘打中自己。”
“那只是時間上的巧合,適時寒毒發作,才使他臂膀失靈。
其實,就算你不迫他,唐老賊也絕難活命!”
“酒和尚聽不懂你這句話了。”
“在我抓住他的剎那,已經作了手腳!”
“哈哈!酒朋友,你竟瞧不起我?”
“酒和尚,這點可要你多擔待些了。我從老賊發話的聲調之中,試出怕你不是對手,才暗中施展,但卻絕無小瞧你的意思。”
“對了!當你施展玄寒冰煞陰功的時候,我正在當場,如此説來,酒和尚豈不也早中了冰煞寒毒?”
“蕭珂剛才説過,我足能隨心收發這種奇絕的功力,因此你雖在當場,卻毫無損傷,放心好了。”
酒僧別有用心,誠懇的説道:“酒朋友,假若有人,曾受冰煞寒毒的侵襲,事後是否一定有某些部位,僵殘而無法醫治復原呢?”
“嗯!非但無法復原,並且難行人道!”
“恕酒和尚要説酒活,你應該替我想想。”
“這句話難倒了我,聽不出你的用意。”
“酒和尚是甘願做和尚的,天下寺院多的是,當和尚不愁衣食。如今你每次出手,世上必然多了幾個和尚,這樣日用相繼,和尚一天一天增加,遲早總有一天,人間變成了和尚世界,酒和尚豈不是要餓死?”
蕭珂當時竟沒回答,稍待之後,長嘆一聲説道:“這種功力實在是狠毒了些,蕭珂不忘酒和尚你今天的話,遇敵不到萬難,不再施展冰煞陰功就是。”
酒僧霍地正容合十唸了聲佛,然後説道:“酒和尚定會一生感念酒朋友你的仁慈厚道。”
蕭珂搖搖頭,再次一聲長嘆!
酒僧恍有所悟,試探着問道:“酒朋友,我可能多問點閒事?”
“酒和尚怎地改了脾氣,人間事任你問。”
“酒朋友可知道當和尚有多苦?”
蕭珂笑了,隨即説道:“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山川隱逸……”
“算了算了,俗家人難道不能隱於名山,涉履大海?這些什麼三界五行的話,只不過是定和尚的心性罷了。”
“如此説來,酒和尚,你的心性至今未定了?”
“自然。”酒僧笑容可掬的點頭。
蕭珂笑着學僧人合十的樣子説道:“佛!佛!我的佛,罪過罪過。”
“酒朋友,一點罪過都沒有。佛曰慈悲,普渡眾生。依酒和尚看來,絕不是禪修苦禪,明心見性而已!”
“依你説——依你説又如何?”
酒僧大笑道:“這個‘依你説’,就是禪語!”
“酒和尚,你所謂的苦,是苦在何處?”
“不論修行到何地步,世間絕對沒有能躲開‘情’字的人。
佛旨宏遠,其義不外‘情’字,酒和尚就為它所苦。”
“我懂了,酒和尚你在問我,至今為何一個人對嗎?”
“不錯,至少你應該找個……”
“咱們暫時不提這個好嗎?”
“當然好,那就説點兒別的吧。酒朋友……先説咱們什麼時候‘清’它一‘清’,和尚肚內的酒蟲叫了。”
蕭珂聳肩笑道:“只顧疾行,竟然忘了休息,前面若有村鎮,乾脆歇他一天再走,咱們喝個痛快,也順便談個結局如何?”
“好!再五里是‘楊柳村’,大鎮市,酒又好店又好,咱們再加點勁,早到早些休息。”
説着兩個人腳下加力,疾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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