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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苗山鬼嫗

    龍虎山莊依山而建,氣象巍峨,四周密林環護,一片蓊鬱。

    楚零緩緩策杖而行,逐漸接近莊外密林。林間有人假做梟啼,向莊內報信。楚零故做未覺,仍然緩緩前進。兩支羽箭挾着呼嘯之聲,射落楚零身前三尺之處。同時樹梢上有人發話喊道:“什麼人夜闖山莊,還不停步通名。”

    楚零揚聲答道:“久聞宋莊主廣納豪俊,老朽千里相投,何以竟如此相待?”

    林間忽地飄出兩人,手執利劍,身背弓矢,分左右遙立在楚零一丈之前,笑道:“老頭兒,可有引見信函?”

    楚零冷哼一聲,答道:“老朽慕名自來,何需他人引見?”

    “先通姓名,俾便稟報敝莊莊主。”

    楚零仰天大笑,聲震霄漢,林間宿鴉驚飛,移時方徐徐道:“就説奪魂陰判金儀威求見。”

    兩人由老頭兒笑聲之中已知來人非泛泛之輩,同時“奪魂陰判”之名似乎也有耳聞,立即躬身答道:“因礙於敝莊常規,請老英雄屈駕暫候,待某稟報敝莊主親來迎迓。”説畢,一人返身自去,另一人依然遙立路側,但對老頭兒已是必恭必敬。

    不多時,莊門大開,燈火閃爍,雁翅般走來兩行挑燈背劍的男童;中間一人,面廣頤方,濃眉大眼,遠遠的就高聲喊道:“老俠士光降寒村,實宋某之幸,請即屈駕草堂奉茶一敍。”楚零頷首答禮,逕與莊主宋天妒攜手入村。

    村中甲第連雲,樓閣高聳,奴僕穿梭來往,恍如王府侯邸。

    不多時進入正院軒廳,只見巨燭高燒,煙雲繚繞;廳中賓客如雲,肅然無聲,無數對目光齊齊投注在楚零身上。楚零一驚,但仍談笑自若,神色怡然,高視闊步,進入廳中就坐。

    莊主宇天妒笑聲如雷,大聲介紹道:“威鎮幽燕的奪魂陰判金老俠士,諸位可曾見過?”

    廳內微有耳語之聲,但座客之中,無人起立,傲不為禮。

    金威儀毫不為意,昂然笑向宋天妒道:“宋莊主交遊廣闊,今天這大廳之內,羣雄畢至,可見尊駕盛名不虛。”説畢,遊目四顧,縱聲長笑。

    忽聽一聲冷哼,座中閃出一人,面如鬼魅,身如飄風,厲聲喝叱道:“何方老鬼竟敢冒充金儀威之名,混入龍虎山莊。

    能矇騙得了別人,卻矇騙不了我。金儀威兩月之前業已謝世,難道你是由地府陰曹而來?”

    此言一出,全廳之人俱皆悚動,宋天妒也面色微變,目注金儀威。

    金儀威坦然不驚,徐徐起身逼向發話之人,道:“閣下所言不虛,老朽兩個月前確實已死,但那不過是老朽的穩敵之計。”至此一聲長嘆,面露悲悽之色,兩滴老淚瑩然而下,沉聲接道:“犬子幽燕三絕,想在座各位亦聞微名……”

    宋天妒接道:“當今英傑,可惜宋某緣淺,未獲一面!”

    金儀威恨聲説道:“長子死於蕭珂,次子殘於楚零,三子憂憤成疾,一病而亡。”

    宋天妒慨然嘆道:“誠是武林憾事……”

    “老朽恨之切骨,誓殺蕭珂、楚零,代犬子復仇。”

    “老年喪子,大不幸也,宋某當力助老俠士了此心願。”

    金儀威收淚笑道:“老朽當年也曾浪得虛名,深恐蕭、楚之輩,聞聲先遁,故而詐死以安其心,然後隱蹤匿跡而來。”

    “老俠士所慮甚是,宋某亦具同感。”

    站在金儀威對面形如鬼魅之人忽又冷冷説道:“既然老俠士果是奪魂陰判,不知將以何物證明?”

    金儀威暗罵一聲;“好狡猾的匹夫!”隨即由腰間取下一支兵器。只見長約四尺,寬足三寸,厚有寸餘,兩邊鋸齒狼牙尖刀,有柄;一望即知足有三十斤以上的重量,尾部有一蛇頭,蛇信吐出兩寸,正是金儀威成名的獨門兵刃“蛇形狼牙劍”。

    金儀威手搖兵刃,笑道:“公孫雁,你要看的可是此物?”

    那人一驚,不但驚異於這件兵刃,也驚異於老頭兒何以竟知道他的姓名。

    金儀威已窺其意,逼進一步,又道:“你那鬼手九式掌法,一身赤焰陰功,加上百發百中的碧芒毒釘,老朽聞名已久。難道今天大庭廣眾之前,想教我幾手絕招?”

    宋天妒推開公孫雁,手攙金儀威歸座;但伸手之際,卻暗地施展“梟攫手”扣向楚零腕脈。金儀威知宋天妒懷有疑念,存心相試,豈能施展異離神功?當下左手微縮微翻,內力激射之下,震開了宋天妒拂來的右手,用的是“玄陰一力”——幽燕一派的神功絕技,出手出神入化,已得真訣。

    宋天妒大為讚佩,疑念盡消,陪笑説道:“老俠士名不虛傳,宋某深蒙不棄,先容宋某引見各位朋友之後,即當共同相商大事。”

    金儀威頷首答禮,在羣雄間穿梭巡迴一遍,笑道:“不容宋莊主引見,老朽眼未昏花,在座的朋友大都認得。”隨即循序指道:“伏魔洞主長孫神獸,昔日威鎮嶺南,名馳遐邇,今日蟄居伏魔洞中,定必寂寞難耐。”

    長孫神獸方欲開口,金儀威掉首不顧,繼續指認道:“塞外三虎,靈狗司空忌、靈貓司馬殊、靈蛇單于非。三位久居塞外,但威名遠震中原,足證神功奇技均有過人之處。昨夜力斃東海神龍,可敬、可佩——冷麪神梟辛安,閣下與蕭珂當年的舊事,震動江湖。不過,假如老朽沒看錯,閣下雙目並未全盲,三尺之內仍可見物。閣下追蹤蕭珂已非一日,何以臨安城中,伏虎山下未見閣下露面?是否為了令嬡珍娘,和令郎金郎……?金翅雕丘大鵬、斷腸劍手於一波、魔面鐵心餘雲、鐵枴單鞭莫明……”

    最末座上,坐定一位獨眼老嫗,雞皮鶴髮,面露鄙夷之色;背後站定一個男裝打扮的青衣少女,正向金儀威冷冷而笑。金儀威一驚,但仍鎮定的説道:“苗山鬼嫗,世居苗峒,雖負蓋世奇功,惜乎鮮為人知。此次命駕中原,定將驚天動地,大有作為。”

    不但在座諸人相顧失色,連莊主宋天妒也凜然一驚。武林道上從未聞“苗山鬼嫗”之名,此次雖延入山莊,但未見鬼嫗身手,疑其不過是二、三流的人物,慕名而來,故屈之末座。楚零指認諸人,如數家珍,絲毫不爽,早已使諸人敬服;經他如此一番介紹,諒非虛語,不由俱皆愕然。

    苗山鬼嫗獨眼一瞪道:“倒是你還沒瞎眼。”言外之意無疑的罵上了宋天妒。宋天妒雖亦深悔自己疏於查訪,致有屈貴賓,但他乃久享盛名,譽滿武林之人,何況當着諸多武林高手之面,更難認罪致歉。同時,果如金儀威之言,則苗山鬼嫗武功當有相當精深造詣;那麼此番不但非真意助己,可能還是自己的一個對頭,不免心懷鬼胎,沉思不語。

    金儀威神秘的一笑,又指着鬼嫗身後青衣少女笑道:“姑娘怎地竟連個座位也沒混上?”

    青衣少女秀目一瞪,叱道:“要你管?老鬼,我討厭你。”

    金儀威毫無愠色,仍然笑道:“黑河妖姬呂無雙,這名字聽來恐怕比苗山鬼嫗還要陌生一點;不過老朽敢大膽的説一句,姑娘的蓋世武功,比其乳母苗山鬼嫗起碼高上一倍以上,‘焱毒幽昊’神功更是已入化境……”

    不待金儀威説完,羣雄之中已有人發出驚呼之聲。宋天妒更是訝然失色,但他多少有點懷疑,憑這個二十歲上下的小妞兒,能有多大功力?何況“焱毒幽吳”神功,自焱毒教主遭雷殛之後,久已失傳;而且此種功力非尋常可比,武當掌門當年與焱毒教主相交莫逆,雖蒙教主傾心相授,但苦練數十年,一無所成。憑眼前這個小妞兒竟能像金儀威所説具有這種絕世的奇門功力?不可能,極不可能!

    宋天妒忖思既定,假咳一聲,勉強鎮定一下神色,強笑道:“這隻怪宋某眼拙見淺,如非金老俠士指教,幾乎怠慢了貴客。”右手微擺,兩名帶劍童子已俯首而至,恭身聽命。

    宋天妒輕聲喝道:“還不快給呂姑娘看座!”

    兩名童子躬身而去,霎時之間,抬來了一張梨木座椅,擺在苗山鬼嫗之旁。

    呂無雙冷笑一聲,欺至宋天妒身前冷冷説道:“姑娘不希罕你那個座位,就算把你那個座讓我,我也不高興坐。”

    苗山鬼嫗輕聲叱道:“孩子,咱們是客,不可失禮!”

    呂無雙秀目一揚,接道:“媽,許你罵就得許我罵。”

    “媽什麼時候罵過人家?”

    “你沒罵人家瞎眼?”

    苗山鬼嫗半是得意半是喝叱的説道:“好任性的孩子,越來越不象話了。”

    宋天妒啼笑皆非,一時頗難下台,窘迫中目注金儀威,希望他替自己打個圓場;殊料金儀威此時反而故意裝傻,微笑歸座,再無一語。倏聞一聲怒吼,座中惱了一人,突然推座而起,厲聲叱道:“宋莊主仁義佈於宇內,威德加於四海,乃當今一代大俠,豈容爾藉藉無名的番婆苗女所侮?”突又轉向金儀威吼道:“於某久仰金老俠士大名,向以無緣拜識為憾,不期今日一見……嘿……”説着冷笑數聲,又道:“老俠士世居幽州,與苗蠻之區相去萬里,何以對兩個化外野人如此恭維;豈不有損老俠士平生清譽,兼且笑我中原無人?”發話者原來是有“斷腸劍”之稱的於一波,此時手按劍柄,昂然而立,虎視眈眈;覷定苗山鬼嫗、黑河妖姬兩人,大有一決高下之意。

    金儀威一笑而起,擋在於一波面前説道:“老夫不輕諛人,於大俠請勿造次。”復又轉身説道:“老朽方才未能詳介,這位大俠於一波,江湖人稱斷腸劍,內功外力均達化境。手中寶劍更是造詣高深,有神鬼莫測之機,是當前中原道上數一數二的一流高手,老朽自嘆弗如。”

    於一波盛氣凌人,蓋因從未聞苗山鬼嫗、黑河妖姬之名,以為金儀威故作驚人之語,哪裏忍受得這種侮弄;此刻聽金儀威恭維自己,益發趾高氣揚,已存有必欲一搏之心,想擊敗這兩個苗婆,顯一顯自己的威風。

    宋天妒老成持重,心機深沉;經金儀威一説,早已暗中注意苗山鬼嫗和黑河妖姬。從舉手投足一言一動中,早已看出兩人果非庸手,已知金儀威所言不虛。此刻於一波挺身而出,金儀威復從中蓄意挑撥,不覺大驚。一來驚于于一波激怒兩位苗女,反目成仇,不但不能相助自己,反會因而樹立一個有力敵人,有誤自己大事;二來驚於金儀威態度曖昧,蓄意破壞自己和兩個苗女之間的關係,疑慮復起。

    但眼前僵局必須消除,不但因自己是此地主人,也因須顧全大局,不能損及任何一方。當下宋天妒滿面陪笑,一拉於一波道:“賢弟,幾年不見,怎麼還是當年的老脾氣?幸而兩位女俠都是涵養深厚之人,否則……”説着以目光示意於一波,暗帶祈求之色,表示自己無可奈何;然後又趨至苗山鬼嫗前深深一揖道:“我這位於賢弟生性魯直,言語冒犯之處,務祈海涵。賢母女既肯駕臨敝莊,總算瞧得起我宋天妒這張薄面,咱們還是共議大事要緊。”

    苗山鬼嫗冷笑連連,獨眼斜瞅着宋天妒,並未答言。

    於一波與宋天妒關係深厚,雖被宋天妒責斥幾句,不便頂撞,但仍對俏立自己身前不遠之處的黑河妖姬呂無雙怒目而視,冷哼一聲説道:“我於一波看在宋大哥面上,今天這口氣……”

    呂無雙接口問道:“怎樣?”

    於一波忿忿吼道:“忍了。”但他忽然有些奇怪,呂無雙飛揚跋扈,當面侮弄宋天妒,金儀威又一再讚揚她武功高絕;自己挺身而起,一陣怒叱,志在一搏,若果這兩個苗女真有驚人之技,早已忍耐不得,何以此刻苗山鬼嫗寂坐不動,黑河妖姬微笑不語?念轉心動,自忖必是這兩個苗婆對自己已有懼意,當下忍不住再添補兩句,故又陰陰的一笑道:“宋大哥説得不錯,姑娘涵養功夫很好,不過依於某看來,倒應説姑娘很識時務才對。”

    呂無雙依然微微笑道:“我一點涵養也沒有,更不懂得什麼叫識時務!”

    於一波剛要反身歸坐,聞言不由一愣,立即叱道:“難道你要跟我一搏?”

    “我要取你的命!”

    “只要你取得去。”

    於一波説畢身形一晃,飄墜大廳中央,又喝道:“兵刃暗器,內功外力,任憑姑娘隨意施為,於一波一概不懼。”

    呂無雙一動未動,格格嬌笑不已。宋天妒見於一波又復激起爭端,心中一動,對金儀威所言亦起疑念,正好藉於一波和黑河妖姬一搏以窺虛實。宋天妒偽冒善中,心地陰狠,於一波自欲逞能,即使因而喪命,與己無干,故而默立一旁,不再勸解。其他在座羣雄,亦抱同樣心思,均靜觀不動。

    於一波見呂無雙嬌笑不動,更肯定她有懼己之意;身形再晃,欺至呂無雙面前,輕輕笑道:“敢是姑娘怯戰?”

    呂無雙面色一沉,叱道:“我説過我要取你的命。”

    “那麼姑娘來取呀!”於一波言下已露輕薄之態。

    呂無雙並無惱意,又恢復了甜甜的笑容,慢悠悠的説道:“我已經取了!”

    於一波哈哈大笑,半晌方道:“姑娘不務實學,何必危言聳聽?……”

    呂無雙笑問道:“你不覺得有點頭痛?”

    於一波聞言一愣,突然腦户穴轟然一聲,刺痛如裂,幾乎暈倒。

    呂無雙又笑道:“再試試你的膻中穴、關元穴、氣海穴……”

    呂無雙每説一處,於一波每試一處;一試之後不由面如白紙,汗流若雨。每個穴道都刺痛麻木,均受重傷。

    呂無雙搖搖頭道:“沒有救了,你已被我焱毒幽昊功力所傷,三日必死,這世上沒人救得,回家趕辦後事去吧!”

    這一來除金儀威鎮靜如恆外,座上無不大驚。宋天妒首先奔至於一波身側,見於一波此時全身不住顫抖,面色由白轉青,已然口不能言。當下略一思忖,招來兩名帶劍男童,輕聲説道:“抬入客房。”

    宋天妒向以深沉老練自詡,當下很難看出面色是喜是憂?是悲是怒?神色平靜的向呂無雙笑道:“姑娘神功,蓋世無雙,在下敬佩無地。請即移玉後堂,容拙荊親奉貴客。”説畢,舉手一揮,廳堂後門大開。遙遙望去,只見左右兩列婢女雁翅般排出老遠,俱各手持宮燈,直達後院,堂皇無比。四個穿綢着緞的侍女蓮步輕盈姍姍邁入大廳,兩個走近呂無雙,兩個走近苗山鬼嫗,一齊斂衽萬福,催促請行。

    呂無雙冷笑道:“尊夫人人稱百啄黃鶯,想來一定是伶牙俐齒,能説會道。”

    宋天妒乾咳一聲,強笑道:“荊妻性喜多言而已,實則拙口笨腮,一無可取。”

    苗山鬼嫗依然寂坐未動,對兩個促駕的婢女視如未見,此刻忽然插嘴説道:“孩子,我早説過,中原道上沒一個正人君子,都是心地兇狠的陰險之輩,現在你該明白了吧?依我説咱們還是回苗山去吧!”

    呂無雙並不答覆苗山鬼嫗之言,繼續向宋天妒説道:“果然你很富心機,可惜我不慣受人愚弄……”説着忽然慨嘆一聲,又道:“宋天妒大名天下轟傳,連苗山之人亦有所聞。都道你任俠尚義,濟困扶危,連我幾乎都受了矇蔽。宋天妒,你可要我揭破你的一切隱私……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

    宋天妒面色紫漲,手足失措,但仍一力含忍,強笑道:“姑娘,定是聽了他人中傷之言……”

    呂無雙“呸”了一聲,接道:“事實俱在,何必聽他人之言,你……”

    苗山鬼嫗忽然走至呂無雙身側,一拍她的肩頭道:“孩子,和這種人何必多費唇舌,咱們走吧!”

    呂無雙嚥下了未完之話,哼了一聲;忽然縱身向窗上一彈,隨手摺下半尺左右的一段木欞,笑道:“讓你們再見識見識焱毒幽昊的功力!”説畢隨手向大廳一側一條合抱粗細的木柱揮去,未聞任何聲息,那條半尺長的木欞竟已透穿木柱而過。

    眾人不免俱各咋舌,金儀威忽然離座起身,走向木柱旁笑道:“宋莊主,這根柱子恐怕要換一換了。”説着隨手向柱上摸去,但見所觸之處盡皆變為粉細的木屑,簌簌墜地。

    宋天妒這一驚不小,呂無雙不但以“焱毒幽昊”神功使一段木欞穿透了合抱的木柱,而且已運用“真力蝕物”之能將木柱蝕為粉屑。他茫然凝注着這個青衣男裝的小妞兒,這是真的?憑她會有這樣深奧的功力?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不能不承認,而且她已從朋友變成了他的仇敵。

    呂無雙見宋天妒呆呆發愣,不由又一笑道:“宋天妒,憑你不但取不到武林霸主的寶位,而且也得不到那柄黃帝神刀。”

    宋天妒如夢初醒,但仍然乾咳一聲,並沒開口。

    苗山鬼嫗又催促道:“孩子,你到底走不走?”

    呂無雙應聲答道:“當然走,不走在這裏幹嘛?不過,咱不能回苗山,中原道上我倒玩上癮了……乾脆咱們給他攪個天翻地覆。”説着忽然飄到金儀威身畔,一把捋住他垂落胸前的雪白鬍子笑道:“你惹人討厭,也討人喜歡。小鬼,再見了。”

    説完嬌笑連連,反身走向苗山鬼嫗,頭也不回,竟自相攜緩緩而去。

    金儀威突被呂無雙喊了一聲“小鬼”,神色一動。幸好諸隊俱驚於呂無雙的奇門功力,並未聽清她説的是老鬼抑是小鬼。

    宋天妒木然注視呂無雙等離去半晌,方才悠悠的嘆口氣道:“國難方殷,武林多故,詭異險惡之輩多如過江之鯽。宋天妒生當斯世,豈能退步袖手?”説着向廳內羣雄四顧一週,慨然又道:“蒙各位俠士不以愚陋見棄,千里相助;宋天妒誓必取得武林盟主大位,整飭武林,清除敗類;使武林各派歸於一統,四海豪俠皆成一家,然後宋某即掛冠歸隱,終老林泉。”

    聽來彷彿他竟真是一位憂國憂民,任俠尚義的亂世豪傑了。

    金儀威向前一步,笑向宋天妒道:“宋莊主心憂天下,志匹古人,可敬,可敬……不知今晚是否尚欲相商大事?”

    宋天妒聞言轉向金儀威,雙目突露兇光,欲言復止,漸次轉為平靜,徐徐説道:“來日方長,慢慢商量吧。”接着抱拳轉向座中羣雄道:“各位且請歸房安歇,在下尚有一件私事待辦,恕不相陪了。”説畢,逕自大步走入後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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