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出了書齋,茫無目的走了一段路,突然發覺自己又已回到了佛堂前面。
竹哨聲一下下傳來,燈光下人影閃動,都是往莊院外院奔去,四五個錦衣武士從佛堂的院子裏奔出來,先後從秋雁身旁奔過。
他們沒有理會秋雁也沒有接到阻止秋雁入佛堂的命令,他們就是埋伏在佛堂暗樁內的武士。秋雁目送他們一個個去遠,不由亦有一種失落的感覺,好一會,才繼續往前行,走進佛堂內。
佛堂內的燈光沒有熄滅,一切與像離開的時候並無不同,燈光照耀下,佛像寶相莊嚴,只是無情的眼在秋雁此時看來,更覺冷酷。
她在佛壇前面的蒲團上坐下來,雙手捧着兩頰,呆在那裏。
竹哨聲這時候已經滅絕,周圍一片死寂,秋雁的思想卻陷入一片空白。
腳步聲忽響,珠簾開處,姜大娘從容走了進來,目光落在秋雁身上,充滿了悲憐的神情。
秋雁毫無所覺,目光呆滯,一直到姜大娘走到她身前,她才突然驚醒,抬起頭望着姜大娘:“是你——”
“可憐的孩子!”大娘嘆息。
“大娘。”秋雁亦嘆息:“大娘一向對我最好,想不到也一直瞞着我,只是連爹也瞞着,又還能怪誰?”
姜大娘道:“你都知道了?”
秋雁道:“爹也沒有再瞞我,大概爹也知道這個時候也再瞞不下去的了。”
“侯爺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你好。”姜大娘一再嘆息:“知道得太多,對你並無好處!”
秋雁道:“那最低限度,現在我心裏沒有這麼難受,一切本來是好好的,突然間一下子全都改變了……”
姜大娘沒有作聲,秋雁笑了笑:“我不會怪大娘,絕對不會。”
“好孩子。”姜大娘伸出手來,輕撫着秋雁的頭。
秋雁喃喃道:“我就是開始就知道了,還不是一樣,做女兒的難道還會幫着外人來對付自己的父親。”
姜大娘悲聲道:“也許你能夠勸服你爹爹。
“沒有用的,爹爹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好像這種事,就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夠改變。”
姜大娘感慨地道:“他若是改變,天地會的人第一個要對付的也就是他。”
秋雁點頭:“天地會的勢力有多大,我雖然不清楚,也不難想像得到。”
姜大娘悽然一笑:“只要想想他們竟然有足夠的能力與朝廷對抗便已經清楚的了。”
秋雁看着姜大娘,微喟道:“大娘其實什麼都知道,卻是一直都瞞着我。”
“老婢是什麼身份?侯爺嚴令不許泄漏的事,老婢又豈敢違命?”姜大娘垂着頭,語聲更加低沉。
秋雁把頭輕搖:“你若不是如此忠心,我爹爹也不會讓你看守這座佛堂。”
姜大娘道:“若非侯爺相助,老婢二十年前便已倒在仇人劍下,那還活到如今。”
秋雁道:“大娘就是為了這救命之恩,甘心為奴為婢。”
“侯爺不是施恩望報的那種人,老婢這樣做,完全是出於本意,事實上除此之外,亦無棲身的地方。”
秋雁接道:“那你當然也希望我爹爹無災無難,好好的活下去了。”
“這是不用説的了。”姜大娘目光轉向堂中佛像:“可惜侯爺決定的事情誰也不能夠阻止。”
秋雁輕“嗯”了一聲:“爹的確很固執。”
姜大娘接道:“也可惜侯爺在作出決定的時候,小姐毫不知情,否則,也許能夠……”
秋雁截問道:“大娘是什麼時候才知道的?”
“在這莊院建好,我們要遷進來的時候。”
“那時候我就是知道,也無能為力的了,是不是?”秋雁苦笑了一下,轉問道:“這座莊院的秘密顯然已經被發現了,那個常護花雖然已經被困起來,並不等於這件事已經了結。”
姜大娘點頭道:“莊院現在只怕已經被龍飛的人重重包圍,常護花若是到了約定時刻仍然不見現身,龍飛的人説不定就會大舉進攻。”
秋雁吃驚的道:“怎會這樣?”
姜大娘道,“那個常護花據説在江湖上很有名,龍飛定必倚為得力助手,而且深信他一定能夠成功,才會讓他進來,好像一個這樣有用的人,龍飛又豈會不為之設想?”
秋雁急問道:“以大娘看常護花現在是否還有希望逃出去?”
姜大娘道:“有沒有都是一樣,龍飛若是肯定這是天地會的地方,一定會全力將之摧毀,以絕後患。”
“那怎麼是好?”秋雁不由站起來。
“一戰之外,別無他途,侯爺大概亦已決定玉石俱焚,所以才會下令備戰。”
“方才那些竹哨聲,就是備戰的暗號麼?”
“竹哨聲一響。任何人接近這座莊院,都會被擊殺。”姜大娘目光一遠:“侯爺已經在準備龍飛的人來攻擊了。”
秋雁接問道:“這座莊院之內一共有多少人?”
姜大娘沉吟道:“千來人總有的,兩邊若是真的惡戰起來,真也不知如何慘烈啊!”
秋雁打從心底寒出來,她雖然沒有身臨戰場的經驗,從書中亦讀到戰場的殘酷,這座莊院若是被闢為戰場,不難會變成一片瓦礫、而龍飛的人有朝廷為後盾,後援源源不絕,始終會攻破這座莊院的。
姜大娘接道:“時機未熟,天地會方面到時候相信也不會全力支援,侯爺孤軍作戰,最後難免全軍覆沒。”
秋雁道:“爹爹應該知道的。”
姜大娘道:“侯爺一向很固執,與龍飛誓不兩立,這一點相信你也很清楚的,要侯爺向龍飛降服,侯爺只怕寧可戰死。”
秋雁惶然:“我還想勸服爹爹呢……爹爹一向那麼疼我,依我……”
“男人的心意,不是女人所能夠了解的,平日他們儘管很愛護家裏的人,在外面的事情卻絕不容許家裏的人過問,而兩者之間必須有所取捨的時候,又往往以外面的事情為重。”
秋雁搖頭:“我不明白。”
姜大娘苦笑:“老婢雖然這一把年紀,也一樣不明白。”她顯然有感而發。
秋雁呆望着姜大娘,半晌才又問,“大娘,你説我現在怎樣做才是?”
姜大娘反問:“你見過侯爺的了?”
“爹爹説那是大人的事情,叫我不要理會。”
姜大娘道:“那你就別理了,一切聽從侯爺處置。”
秋雁立即搖頭:“叫我看着爹爹闖禍?看着這座莊院毀滅?”
姜大娘嘆息一聲:“那你以為你能夠怎樣?”
“我只是一個人,武功再好,只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秋雁眉一揚:“那個常護花,也許能夠替我們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常護花?”姜大娘目光不覺落在地上。
“他一定能夠。”秋雁有些兒興奮:“若不是才智雙全,龍飛也不會讓他一個人闖進來。”
姜大娘道:“龍飛屬下的殺手與一般殺手並無分別,悍不畏死,冷酷無情。”
秋雁搖頭道:“常護花是不同的,我相信絕不會看錯人。”
姜大娘想想:“聽説他是利用你進來這兒。”
“但當他知道我完全不知道那些事情的時候,他並沒有隱瞞,而且清楚告訴我是什麼一回事。”
姜大娘輕“哦”一聲,秋雁接説道:“他是真的希望以和平的方法解決這件事的。”
“那必須侯爺合作。”姜大娘苦笑:“否則這一戰避免不了。”
秋雁道:“爹爹那方面,到他冷靜一下想清楚,再看清楚形勢,相信仍然有希望將他説服,我們只要想辦法,先別讓事情弄得太糟。”
姜大娘只是苦笑,秋雁轉問:“大娘,常護花是不是由這兒進去地下密室?”
姜大娘點頭:“暗門可不是他找到的,只是我們故意讓他知道暗門的所在,讓他走進去。”
“那裏頭有陷阱?”
姜大娘道:“有一個生死門,那是兩個進口,在進口之前,有屏風兩面,一面寫着生,一面寫着死。”
秋雁道:“那走進死門是死路一條,走進生門則有一線生機的了。”
“在他們控制之下,生死門都是遍佈陷阱,一個不小心便得送命?”
秋雁追問:“那是什麼陷阱?”
“老婢只知道其中有兩道千斤刀閘,若是不幸為千斤刀閘所困,便沒有望的了。”姜大娘嘆了一口氣:“方才老婢已聽到千斤刀閘下落的聲音。”
“你是怎樣聽到的?”
“千斤刀閘移動的聲音這樣站在這兒當然聽不到,但耳貼着附近的柱子,那些聲音便會變得較為清楚,你看老婢方才靠着柱子站着,其實就是在傾聽下面的變化。”姜大娘嘆着氣接道:“常護花若不是已經給困着,千斤刀閘不會放下來,既然放下來,便很難活命的了。”
秋雁搖頭道:“不會的,方才我在書齋那兒正遇着爹爹從暗門走上來,聽他的説話,常護花非獨沒有事,而且令他們大為煩惱。”
姜大娘一怔,苦笑道:“若是如此,那個常護花的武功和機智,的確是高人一等,也非比尋常的了。”
秋雁接道:“機智不足,龍飛也不會那麼信任他,説到武功,從冷冰如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可想得知。”
姜大娘淡淡的道:“冷冰如又算得了什麼?”
秋雁奇怪的望着姜大娘:“爹爹可是那麼信賴他,將他倚為左右手。”
姜大娘道:“那只是因為這個人還有一點小聰明,武功又很不錯,而且將他擺出來,可以轉移別人的注意,疏忽了莊院內的真正高手。”
秋雁道:“真正的高手?大娘是説那一個?”
“其中一個你應該知道。”
“我爹爹?”秋雁嚷出來。
姜大娘頷首接道:“還有一個你是不會知道的了。”
“那是什麼人?”秋雁追問。
姜大娘道:“一個瞎了眼的女人,據説是陝北幽靈谷的主人,為天地會重金聘來的。”
秋雁道:“他眼睛也瞎了,還能兇得到那兒?”
姜大娘道:“這老婢不清楚,只是她那八個弟子,每一個都有很敏鋭的聽覺,縱然是一片樹葉在一丈之外飄落,他們也能夠察覺,一棒凌空將之刺一個正着。”
秋雁輕吁了一口氣:“這可是不容易。”一頓接問:“她們也是瞎子?”
“全都是。”姜大娘有意無意回顧一眼:“據説她們的眼睛本來沒有不妥,是幽靈谷主將他們的眼睛刺瞎,好得練習她的獨門武功。”
“那個女人怎麼……”
姜大娘截道:“她的武功高到什麼地步不得而知,但心狠手辣卻只怕沒有多少人比得上。”
秋雁道:“怎麼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們呢?”
姜大娘道:“她們都是住在地下密室,平日絕少出來,你當然不會見到的。”
秋雁忽然省起了什麼,道:“那她們若是去搜索常護花,豈非比其他人更成功了?”
姜大娘點頭:“現在相信她們已經開始搜索了。”
秋雁道:“那怎麼是好?”
姜大娘道:“若只是那八個弟子倒是可以放心,在你此前一次到來之前,她們已經在佛堂內伏擊常護花,如果她們對付得了常護花,常護花也根本進不了去,倒是那個幽靈谷主——”
她沒有説下去,秋雁看着她,沉吟着道:“大娘,你可否讓我下密室看看?”
姜大娘道:“你要下去看能否將常護花救出來?”
秋雁點頭:“説不定常護花真的已預先作好了安排,到了約定的時候仍然不見他離開,龍飛的人就會發動攻勢,那就是常護花想到了什麼辦法,到時候只怕也沒有用處了。”
姜大娘嘆息:“老婢不是不想幫助你,只是常護花既已被困在地下密室之內,所有的進出口必然已被完全封鎖,老婢縱然能夠告訴你暗門的所在,你也進不了去。”
秋雁道:“我倒是不相信,她們看見我下來,斗膽跟我過不去。”
姜大娘搖頭道:“暗門之後都是機關埋伏,可不懂得分辨是敵是我。”
秋雁呆了呆:“大娘也不懂得控制那些機關埋伏?”
姜大娘苦笑:“老婢算得了什麼?”
秋雁突然道,“既常護花能夠闖進去,我們説不定也能夠……”
姜大娘沒有作聲,秋雁牽住了姜大娘的衣袖,接又道:“大娘,你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姜大娘問道:“你真的要下去?”
“大娘,我已經決定了。”秋雁露出堅毅的神態。“我是怎樣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姜大娘終於點頭,秋雁輕呼一聲,道:“大娘,你真好!”
“可是你得依老婢一個要件。”
“你説,只要我能夠接受,我一定答應。”
姜大娘緩緩説道:“老婢也曾到過下面幾趟,知道的雖並不多,也不用瞎摸瞎撞,但苦是真的走不下去,不管老婢有什麼遭遇,你也不得再逗留,必須立即退出來。”
秋雁吃一驚:“那些機關真的有那麼厲害?”
姜大娘苦笑:“這不是説廢話的時候,你若是不答應,老婢也只好拒絕你的要求。
秋雁輕嘆道:“我只是擔心大娘的安全。”
姜大娘道:“這座莊院若是被龍飛攻陷,老婢也一樣難免一死,老婢事實也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妥善的辦法,解決這件事。”
秋雁垂下頭,姜大娘隨即移步上前,也不見怎樣動作,一塊地面便給她掀起來,露出了一條暗道,秋雁跟上去,探頭望一眼,輕呼道:“這可是不簡單啊?”
姜大娘輕叱道:“噤聲——”領先拾級走了下去,秋雁亦步亦趨,越下去越驚奇,她在這座莊院已不是一兩天,卻是到了現在才知道這之下另有天地。
燈長明,居高臨下望去,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一片。
秋雁待要問,又給姜大娘示意不可作聲,二人走盡石級,來到那個平台,看到左右那兩道分寫着生死的拱門,秋雁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指,輕呼道:“生死門?”
姜大娘道:“非生則死,別無選擇。”語聲亦是非常低沉。
“不錯——”這不是秋雁回答,聲音從“生”字那面石屏風之後傳出來,姜大娘面色一變,身形一動,擋在秋雁之前。
秋雁初生之犢,仍然忍不住探頭從姜大娘身旁往那邊望去。
三個人隨即從屏風後傳出,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左右伴着一個老婦人,那兩個女孩子神態呆木,有如白痴,眼瞳彷彿籠罩着一層乳白色的霧氣。
那個老婦人一身白衣,瘦削得就像一枝竹竿豎在那兒,臉龐更像是一個骷髏,那一臉的皺眉也就更加顯眼了。
他顯已半禿,疏落的白髮散落肩頭,看來更怪異,那雙手枯瘦得鳥爪也似,抓着一支長長的碧玉杖。
姜大娘一見這個老婦人,面色不由一變,倒退一步。
秋雁立即覺察,説道:“大娘,這是什麼人?”
姜大娘沒有回答,那個老婦人已笑起來,笑得就像是夜梟,難聽而恐怖。
秋雁急不及待自顧問:“嘿,你這個老婆子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我們的莊院內?”
老婦人沒有理會秋雁,玉杖一指姜大娘:“是伍鳳樓叫你下來的?”
姜大娘搖頭,秋雁立即道:“這是我的意思,怎樣了?”
老婦人玉杖一轉:“你姓伍?”
秋雁道:“伍鳳樓是我爹爹,你呢?是誰叫你進來的?”
老婦人又笑了,“伍鳳樓沒有跟你説過我?”
姜大娘連忙接口道:“小姐,這位是谷主……”
“谷主?什麼谷主?”秋雁心頭突然一動。“幽靈谷主?”
姜大娘不敢作聲,老婦人笑道:“很好,你怎麼完全不害怕我?”
秋雁道:“我爹是這兒的主人,在這裏只有別人害怕我,那有我害怕別人?”
幽靈谷主笑得好像很開心:“好大膽的女娃子,知道我是什麼人,還能夠這樣説話的,你是第一個。”
秋雁冷笑道:“我就是看不出你有什麼可怕。”
幽靈谷主道:“當然你也看不出我有什麼可怕之處。”她的眼一直閉着,這時候終於張開來,赫然全都是眼白,卻有如兩顆冰珠子,燈光下閃爍着冰冷的光芒,也充滿了邪惡的意味。
秋雁從來沒有見過一雙這樣的眼睛,冷不防嚇了一跳,幽靈谷主接道:“膽大的人通常都不夠細心,我卻有一個好辦法,替你們改變這個毛病。”
秋雁不覺追問:“什麼辦法?”
“目迷五色,沒有了眼珠子就不會那麼容易動心,心靜自然就會細心的了。”幽靈谷主説道,那枝玉杖有意無意指着秋雁的雙睛。
姜大娘的面色更難看,秋雁亦變了面色,幽靈谷主身形旋即不知怎的一動,已到了姜大娘的身前,姜大娘很自然的伸手攔阻,幽靈谷主那枝玉杖同時伸出,一點一撥,姜大娘的身子便不由打了一個轉,幽靈谷主緊接欺進,左手一探,摸向秋雁的臉頰。
秋雁雙手正要沉下拔刀,那知道幽靈谷主的玉杖卻正好斜裹將她的雙手架住,秋雁的反應也不慢,立即抬手去招架那摸向臉頰的手,幽靈谷主那條玉杖卻已經一變,越過秋雁的雙手,將秋雁的雙手壓下去。
那剎那秋雁只覺得一股奇大的力道撞來,雙手非獨給壓下去,而且一陣麻痹的感覺。
幽靈谷主左手與之同時順頰而下,按遍了秋雁身上三十六處穴道。
姜大娘被玉杖迫退,沒有再上前,怔在一旁,她大概亦知道幽靈谷主若是要殺秋雁,絕不是她所能夠阻擋。
幽靈谷主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收掌後退,剎那回到原來的位置。
秋雁一個身子搖搖欲墜,但卻沒有倒下去,姜大娘上前扶住,輕聲問:“怎樣了?”
秋雁以手加額,還未回答,幽靈谷主已然道:“她只是有些昏眩,伍鳳樓是這兒的主人,我總不成在他的地方殺他的人,何況是他的女兒。”
姜大娘苦笑,秋雁這片刻顯然已是舒適了一些,放下手,瞪着幽靈谷主,眼神卻是驚訝多過憤怒,她一向自以為本領已練得差不多,現在才知道,在高手面前不堪一擊,雖然説,這完全是因為她沒有提防,但即使提防,也未必接得了多少招。
幽靈谷主碧玉杖已擱在肩頭上,一端卻指着秋雁,笑接道:“資質不錯,是可造之材,可惜伍鳳樓一定不會答應你拜在我門下。”
“我爹爹就是有這個意思我也不會答應。”秋雁又回覆本來那種態度:“大不了一死。”
幽靈谷主搖頭:“説得倒響亮,沒有嘗試過死的滋味的人總是這樣的。”
秋雁冷笑道:“死人難道還會有什麼感覺?”
幽靈谷主道:“當然有。”
“你知道什麼?”秋雁的語氣充滿譏誚。
幽靈谷主悠然道:“我只知道自己曾經死過了一次。”
秋雁一怔,冷笑問道:“死亡是什麼滋味?”
“一片,黑暗,什麼也聽不到,看不見,只有過去的回憶,沒有將來。”幽靈谷主的語聲有如咒詛,神秘而妖異,一雙眼睛看來更邪惡。
秋雁又一怔,幽靈谷主接道:“她們也是死過了一次的人,你要更清楚,可以問她們。”
秋雁知道她説的是那兩個有如白痴的女孩子,也聽出她説的是變成瞎子那會子的經驗,心頭已一陣寒意,竟説不話來。
幽靈谷主隨即夜梟般幾聲冷笑:“憑你們這幾下子,下來能起得多大作用?”
秋雁聽得清楚,神態一變,倏的露出了喜色,目注姜大娘。
姜大娘看在眼內,微一頷首,她們都聽出幽靈谷主只是以為她們下來目的在逞勇要助伍鳳樓一臂之力,捕捉常護花。
幽靈谷主到底是瞎子,雖然聽覺敏鋭,到底看不到秋雁姜大娘面上的表情,接揮手。“有我在這裏便成,你們還是回去睡覺,別在這裏礙手礙腳。”
秋雁冷笑道:“若是真的成,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將人抓起來?”
“那只是因為到現在我還沒有出手。”幽靈谷主露出不屑的表情:“我也想不到這麼多人也不管用。”
秋雁道:“只怕加上你也一樣……”
“你説什麼?”幽靈谷主碧玉杖一抖,已是七個變化,遙指秋雁的七處穴道。
秋雁看得很清楚,那若是向她攻來,她未必能夠應付得了,可是她仍道:“我説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這樣,只有那幾下子。”
幽靈谷主玉杖又一抖,再一次遙指秋雁的另七個穴道:“女娃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秋雁道:“我是今夜才知道有你這個人。”
“你懷疑我的本領?”幽靈谷主陰笑問着。”
秋雁道:“我只是知道常護花的本領很好,到現在仍然沒有給抓住。”
“女娃子——”幽靈谷主碧玉杖一長:“這些話你是説給我聽的?”
秋雁喃喃道:“真不明白爹爹怎會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一個瞎子……”
下面的話還未接上,幽靈谷主那條碧玉杖已到了秋雁的咽喉,秋雁慌忙得將話咽回去,他方才好像自言自語,其實是故意説給幽靈谷主聽,話聲雖然放得很低,卻知道以幽靈谷主耳朵的敏鋭,一定會聽得很清楚。
幽靈谷主事實聽得很清楚,與玉杖一伸的同時面上的笑容亦消失。
她那枝碧玉杖只要稍前半寸便可以將秋雁的咽喉洞穿,可是她沒有這樣做,玉杖一伸一縮,身形接一層,秋雁驚魂未定,幽靈谷主又已到了她面前,鳥爪也似的左手旋抓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隻手的皮肉彷彿已枯縮,手背青筋畢露,皮膚已皺成無數條溝紋,卻是那麼的靈活。
秋雁立時打了幾個寒戰,那隻手事實也沒有絲毫温暖,而且森冷如寒冰。
“女娃子,你敢膽譏笑我是一個瞎子?”幽靈谷主的語聲更難聽。
姜大娘一張臉已發白,右手有意無意落在腰帶上,彷彿已隨時準備出手。
秋雁竟然還能夠説出話來:“我只是不相信你瞎了眼睛也能夠擊敗常護花。”
幽靈谷主冷冷的道:“你爹爹若不是伍鳳樓,就是這句話,我已經要你的命。”一頓手一縮。“隨我來——”
秋雁道:“去那兒?”
幽靈谷主道:“進去地下密室,跟着我不要離開。”
秋雁道:“那又怎樣了?”
幽靈谷主道:“我要你看看我將常護花抓起來,讓你以後再不敢輕視瞎子。”
“我就是要看看你如何抓得住常護花。”秋雁目光轉向姜大娘,眨了眨。
姜大娘的右手這才垂下來,經已捏了一把冷汗。
幽靈谷主隨即走向那道死門,卻沒有轉過石屏風走進甬道去,碧玉杖一揚,點在旁邊石壁上,連點了七下。
那面石壁之上立時出現了另一個進口,幽靈谷主一聲不發,走了進去,兩個少女左右相隨,秋雁亦自舉步,姜大娘當然就寸步不離。
門後的另一條甬道,左右守着八個錦衣武士,看見秋雁,齊都露出詫異之色,其中一個不覺脱口一聲:“小姐!”
秋雁笑了笑:“你們眼中還有我這個小姐?”
那個錦衣武士待説什麼,幽靈谷主已然一聲:“噤聲!”
她的語聲並不高,那八個武士卻立即噤若寒蟬,對這個老婦人顯然甚恐懼。
秋雁看在眼內,又笑道:“看來我這個小姐還沒有你這個谷主威風。”
幽靈谷主冷笑道:“伍鳳樓也是一個人物,怎麼會養出一個廢物?”
秋雁一怔,忽怒叱道:“你説誰是廢物?”
“若不是廢物,那來這許多廢話?”
秋雁一張臉已惱得發紅,都沒有再説什麼,嘴唇抿得緊緊。
幽靈谷主也沒有繼續往前行,碧玉杖仍然左右移動,竟能夠一直線的走到甬道盡頭。
又一道暗門打開,門外正是大堂所在,十來個武士聚在那兒,七嘴八舌,看見出來的是幽靈谷主,齊齊閉上嘴巴,剎那沉靜下來。
冷冰如也就坐在那邊的椅子上,面寒如冰,看見幽靈谷主,忙亦站起來,迎上去。
“冷冰如——”幽靈谷主只聽腳步聲便已分辨得出來。
“谷主”冷冰如目光轉落在秋雁面上,有些詫異,卻沒有説什麼。
幽靈谷主輕“嗯”一聲,轉問道:“你借了我的那八個弟子那裏去了?”
冷冰如道:“一個為常護花所制,已經服毒自盡。”
“死得好。”幽靈谷主冷笑:“只是怎麼不來跟我説一聲?”
“已着人去過了,只是當時谷主正在打坐,所以不敢驚擾,而再為常護花在這兒一鬧,亂成了一堆,所以忘了再着人去一趟。”
幽靈谷主冷然點頭,問道:“死的是那一個?”
“是老大。”冷冰如接道:“其餘七個現在到處找尋常護花所在。”
幽靈谷主玉杖一轉:“這些人幹什麼,也是在搜查?”
“可是到現在仍然沒有什麼發現。”
幽靈谷主卻道:“要是他們搜查,就不要麻煩我的人。”
“谷主——”冷冰如又再露出詫異之色。
“他們這些人到處亂跑,嘴裏説個不停,叫我的人如何搜查?”
冷冰如傻了臉,若不是幽靈谷主説到,他竟然還沒有考慮到這一個問題,幽靈谷主冷笑接道:“你一向自負聰明,怎麼連這點兒問題也沒有注意到?”
冷冰如無話可説,幽靈谷主轉問:“他們搜查了多久?”
“接近一個時辰了。”冷冰如苦笑一下。
“叫他們回來。”幽靈谷主玉杖往下一頓,神態更見陰森。
冷冰如的身子應聲拔起來,竄進了一塊承塵內,承塵內隨即響起了一陣怪異的竹哨聲,這種竹哨聲與指揮那些錦衣武士的完全不同,由冷冰如吹來更尖鋭,遠遠的傳開去。
所有的目光不由全都集中在承塵上。
XXX
常護花聽到了那種竹哨聲,當然聽不懂,也沒有理會,繼續翻閲那些卷宗。
他翻閲得很快,重要的儘量記下來,他越看越驚訝,天地會組織的龐大,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這之前龍飛告訴他的已經不少,但現在看來,龍飛知道的還是有限。
一時間要記那許多東西實在不容易,幸而常護花腦袋特大,在承德行宮三個月的嚴格訓練中,也學會了迅速有效的記事方法。
竹哨聲持續,那些武士急速的腳步聲在外面響過不絕,都是向竹哨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與之同時,那六個瞎眼女人亦自承塵上急急的掠回,到竹哨聲停下的時候,周圍隱入了一片如死的寂靜中。
常護花終於將宗卷放下,也陷入沉思中——
竹哨到底是什麼意思?
XXX
六個瞎眼的女人先後在承塵躍下,冷冰如第一個躍下,數着只有六個躍下來,知道那一個已經出事。
幽靈谷主甚至躍下來的是那一個也聽得出來,隨即問:“四娘那裏去了?”
沒有人回答,那些武士這時候亦已跑到來,看見了幽靈谷主,全都縮在一旁不敢作聲。
這個人平日手段的毒辣可想得知。
幽靈谷主碧玉杖一轉,一連六杖突然抽在那六個瞎眼女人的身上,每一杖力道顯然都不輕,那六個女人不由都露出一種痛楚的神態,卻沒有一個呼痛。
“沒用的東西。”幽靈谷主接罵:“四娘往那個方向你們難道都分辨不出?”
那個六女人龜縮着搖頭,冷冰如大着膽子道:“谷主,承塵上到處都是一樣,難怪她們分辨不出來。”
幽靈谷主冷笑:“那開始的時候往那個方向去總不成一些印象沒有。”
冷冰如道:“他們是由託歡那個房間上去的,若是屬下沒有記錯,四娘應該是往東面走去。”
幽靈谷主接又問道:“東面有什麼地方?”
冷冰如道:“有……”
他下面的話還沒有接上,幽靈谷主已經脱口道:“那還不是有一個密室用來藏放卷宗?”
“是啊。”冷冰如面色一變:“難道常護花竟然是去了那兒?”
幽靈谷主陰陰森森的笑了笑,“你難道不以為那個地方一定會引起常護花的興趣?”
冷冰如雙眉一皺。“難道四娘撞上了,已遭了毒手?”
幽靈谷主道:“常護花總不成還會讓她高呼你們去那兒。”
“可是,那個地方重門深鎖,承塵又會都給釘上……”話説到一半,冷冰如突又住口。
幽靈谷主冷冷道:“你到底還不算太笨,龍飛一手訓練出來的人,有什麼鎖可以難得到,何況這個人有一身那麼好的本領。”
冷冰如焦急道:“我們立即到那邊去找他。”
幽靈谷主微一側首,鼻哼一聲:“我只要你們全呆在這裏,一聲也不許發,莫要擾亂了我們的心神。”
冷冰如好像要説什麼,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説出來。
秋雁即時道:“我可要跟去。”
幽靈谷主碧玉杖一轉:“叫姓姜的伴着你,那兒有打鬥聲往那兒走來,不會令你失望的。”
秋雁點頭。“一言為定。”
幽靈谷主冷笑,冷冰如看看她們,忍不住道:“谷主……”
幽靈谷主截道:“少廢話。”
冷冰如下面的話不由咽回去,幽靈谷主又接道:“一會誰若是胡亂走動説話,擾亂了我的心神莫怪我手下不留情,殺了!”
冷冰如一聳肩膀,那些武士自是噤若寒蟬。
幽靈谷主隨即拔起身子,竄進承塵內,那六個瞎眼女人亦一拔起來,秋雁看着他們都在承塵內消失,一把拉住了姜大娘的衣衫。“我們往那兒走?”
姜大娘看看冷冰如,舉步走前,秋雁亦步亦趨,連看也懶看冷冰如一眼。
冷冰如目送她們走遠,冷笑着回到原來座位坐下,一個心腹跟了過來,看似要問什麼,卻被冷冰如揮手止住:“她們要送死,由得她們。”語中冷酷。
那個心腹不敢再説什麼,一旁退下,冷冰如雙腳住旁邊几子上一放,竟然索性將眼睛閉起來。
眾武士看見亦紛紛坐下,一聲不發,整座地下密室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靜中。
XXX
常護花感到了那種寂靜,連隨生出了一種危險的感覺,不覺放下手中卷宗。
他稍作考慮,倒退到那塊弄開了的承塵下,凝神傾聽了一會,並無發現,身子立即拔起,一隻大壁虎也似掛在承塵下,然後將那塊已弄開的承塵推高了一些,探頭四顧無人,才竄出去,竄進了不遠處的一條柱子後。
那種寂靜繼續下去,好一會,常護花才看見七個人迅速向這邊移來,稍近發現是那些女人,常護花忙將呼吸閉上。
走在最前的正是幽靈谷主,身形不偏不倚,在藏放卷宗的那個密室上停下,那六個女人緊接掠至,到幽靈谷主碧玉杖一沉,敲在承塵上,六個女人手中的長棒亦紛紛展開,挑向那些承塵。
常護花弄開的那塊承塵終於給挑起來,“砰”地摔落在一旁,六個女人的動作立即停下,幽靈谷主接一聲冷笑:“果然在這裏!”
六個女人立即散開,幽靈谷主又仰聽一會,碧玉杖陡然一轉,看似要往承塵抽下,身形倏的一展,射向常護花藏身那邊,碧玉杖暴長,奪地插進柱子裏,竟然穿柱而過,幸好常護花身形一仰,及時倒翻了出去。
碧玉杖一穿一縮,立即撤回,別的不説,就是這一杖,已然可以看出幽靈谷主的內功深厚到什麼地步。
她也沒有立即追擊,那六個瞎眼女人身形隨即展開,將常護花包圍起來。
常護花從容站起身子,道:“好靈的耳朵。”
幽靈谷主冷道:“你雖然閉住呼吸,卻不能令心不跳。”
常護花嘆了一口氣:“了不起,竟然連我的心跳聲也聽得出來。”
這是由衷之言,連他在內,在場一共有八個人,心跳聲有多大,幽靈谷主竟能夠聽得出還有第八個人的心跳聲,實在不簡單。
幽靈谷主杖指常護花,冷笑道:“常護花。”
“正是——”常護花反問:“未知老前輩又是那一位。”
“我來自幽靈谷。”
“幽靈谷主?”常護花脱口一聲,手按在劍柄上。
幽靈谷主接道:“你總算沒有令我失望。”
常護花道:“谷主的大名晚輩早已如雷貫耳。”
“是惡名?”幽靈谷主又一聲冷笑:“你不必對我這樣客氣,就是你怎樣口乖,我還是非殺你不可。”
常護花竟然還笑得出來:“我本該跑遠一點兒。”
幽錄谷主道:“現在才説這句話,不覺得太遲。”
常護花道:“看來谷主不甚喜歡廢話,做事爽快…”
“殺人也是的,”幽靈谷主碧玉杖一探,遙指常護花胸膛三處穴道。
常護花不覺心頭一凜,那三個穴道,幽靈谷主碧玉杖所指分毫不差,一個瞎子認穴竟能夠如此準確,實在是不可思議。
幽靈谷接道:“難道還要我先動手麼?”
常護花悠然道:“幽靈谷武功獨樹一幟,今天有機會領教,這未嘗不是一件樂事。”
語聲一落,他的身子緩緩蹲下,雙手各伸出一指,按在承塵上,身子隨即緩緩翻起來。
幽靈谷主彷彿並無所覺,碧玉杖一抬,道,“來。”
常護花應聲以指代足,一旁移開,這之前在佛堂內他正就是以這種方法將那些瞎眼女人弄一個手忙腳亂。
幽靈谷主等了一會,仍然沒有常護花的反應,冷笑道:“你還等什麼?”
常護花移動得很慢,那六個瞎眼女人一無所覺,手中長棒仍然是指着他方才站立的方位,心中暗笑,繼續移動,也就在這時候,幽靈谷主倏的一聲冷笑:“你小子又在玩什麼鬼把戲?”
常護花不應,緩緩從兩個瞎眼女人的長棒當中指行經過。
那兩個女人毫無表示,可是幽靈谷主又一聲冷笑,身形暴長,碧玉杖伸出,直取常護花,一招三式,竟然就只刺向方才所指的那三個穴道。
常護花好像意料之中,一倒一滾,長劍出鞘,再接幽靈谷主七杖急刺。
那兩個瞎女人這才揮棒攻來,都是攻向常護花,其餘四個也向這邊掠來了。
常護花棒下閃過,再接幽靈谷主三杖,一矮一閃竄進了一條柱子之後。
兩條長棒緊接刺到,都刺在柱子,幽靈谷主碧玉杖又穿柱而過,常護花已經滾身避開,左手五指按地,劍豎蜻蜓,接將呼吸閉上。
那兩個瞎眼女人從柱子左右轉了過來,面上又是茫然之色,幽靈谷主卻是人到杖到,直取常護花要害。
常護花不等杖到,身形已經倒下滾開,一落即起,手腳並用,飛快往前掠去。
幽靈谷主緊追不捨,那六個瞎眼女人在幽靈谷主身後,逐漸被遠遠拋離。
常護花竄前數十丈,已到了盡頭,身形落下,隨即以指按着承塵,沿着牆壁移開。
幽靈谷主在兩丈之前停下,杖指常護花,冷笑道:“看你還能躲到那裏去?”
聽她這句話,竟似已知道常護花走到了絕境。
據説瞎眼的人聽覺特別敏鋭,有些甚至有如蝙蝠一樣,連極細微的聲響也聽得到,也分辨得出來,卻也只是有如而已,並不能像真的蝙蝠那樣,連前面有什麼障礙也感應得到。幽靈谷主竟然有這種本領。
常護花聽到這句話,卻笑了,笑得好像很開心,只有笑容,並沒有笑聲,身子接一翻,正立在牆壁之前。
“你在笑什麼?”幽靈谷主竟然再説出這句話。看來她比蝙蝠還要厲害,竟然感覺到常護花面容的變化。
常護花笑應:“你就是不説這句話,我也知道你是一個假瞎子。”
幽靈谷主面色一變,常護花笑道:“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就是要證明這件事?”
幽靈谷主瞪着常護花,冷笑道:“好狡猾的小子。”
常護花道:“未及你老人家萬一,別人若是將你當做一個真正的瞎子,以為你看不見,對你作出諸般不敬的動作表情,那可就糟糕了。”
幽靈谷主只是冷笑,常護花應道:“以我看只怕已不少人因此倒了大黴。”
“不錯——”幽靈谷主碧玉杖一抖:“你既然知道了這是一個假瞎子,還不束手就擒。”
常護花看着幽靈谷主那隻乳白色,寒光閃爍的眼睛,道:“你雖然不是一個真瞎子,但眼睛絕無疑問,一定有毛病。”
幽靈谷主冷笑道:“你不是要説,連眼睛正常的人你也不怕,又怎會害怕你這個眼睛有毛病的假瞎子?”
常護花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幽靈谷主搖頭:“小子果然膽大包天,我若讓你死得太舒服,那也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碧玉杖一探,刺向常護花。
這一杖看似平淡無奇,常護花反而面色驟變,雙腳一沉,“嘩啦”一聲,震碎腳踏承塵,沉了下去,幾乎同時,他方才揹着的牆壁上,一丈橫過,竟然出現了數十個圓洞,白堊紛飛。
在幽靈谷主出杖那剎那,在常護花的眼中,玉杖一片迷朦,本來看得清清楚楚,中指粗細的杖頭剎那消失,他完全分辨不出,那條碧玉杖到底要從何處襲來,卻感到了一陣極強的氣流襲至,幾乎要為之窒息。
承德行宮三個月的嚴格訓練,非獨令他懂得隨機應變,而且更能夠當機立斷,心念一動,內力便已從他的腳下透出來。
承塵不是一條走廓,常護花着地滾身,一竄三丈,幾乎同時,承塵上又裂開了一個洞,幽靈谷主從中落下。
常護花不待轉身,左手已反揮,三道寒光急射幽靈谷主,身形一側肩一撞,接撞去旁邊扇門,闖了進去。
幽靈谷主半空杖一揮,將射來暗器震回,反射常護花後背,常護花卻已反手將門掩上。暗器“奪奪奪”地射在門上,幽靈谷主身形接掠至,挾着一股勁風將門撞開。那看來非常堅實的門户給她一撞,竟然像紙紮的片片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