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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趙雲後來接到了一個電話,告辭走了,不然的話,宇文忠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他就是不明白,世界上怎麼有這麼令人討厭的人?又不是你家的事,管那麼寬幹什麼?別人找什麼樣的女朋友,礙着你了?要你在這裏信口開河地亂講,討打呀你?才第一次見面,就跟着男生跑人家住所去,還賴那裏不走。這種女生,不被流氓姦殺都説不過去。
不過,這讓他想起一個笑話,説的是有個極醜的女生,很老了還嫁不出去,想男人想得發瘋,聽人説某個小巷經常有女生被流氓綁架,就每晚到那個小巷去轉悠。結果有一天,真的被幾個流氓綁架了,蒙着她的頭,把她帶到流氓老大那裏。老大打開面罩,差點兒昏死過去:"這樣的貨色,你們也下得了手?趕快給我送回去!"幾個流氓只好開車送那個醜女回去。到了那個小巷,他們讓醜女下車,但那醜女堅決不下,一定要流氓把她帶走。幾個流氓無奈,只好自己下車:"算你狠!我們走,車歸你了。"
這是當初他逗雲珠時講過的笑話,那時雲珠老在他耳邊唸叨:"你可不可以換個學校?我不放心你到C大去唸書,那個趙雲也在那裏。"
"她在那裏怎麼了?"
"我怕她……我怕你跟她好上了。"
"怎麼會呢?"
"你們在一個系,天天見面,肯定會日久生情。"
"別開玩笑了!這個青年版崔阿姨?給我都不要。"
"現在有我,你當然不要她,但等你到了海外,我不在你身邊,你又寂寞又孤獨,性飢渴了怎麼辦?"
"性飢渴也不會拿這種人來解渴啊,我這點兒底線還是有的。"
"你沒聽説過-當兵三年,老母豬賽貂蟬-?"
"我們哪裏會分開三年呢?你不是馬上就要去讀語言學校了嗎?"
"那誰説得準?"
"你不是説可以跟你視頻嗎?"
"是可以視頻,但視頻哪裏比得上真刀真槍呢?趙雲一張嘴很會説的,肯定會把你哄得神魂顛倒。"
"我是那麼好哄的嗎?"
雲珠仍然不放心:"我不在你身邊,她要把你哄走,真是太容易了!"
於是他就把這個醜女的故事講給雲珠聽,她聽得咯咯直笑,然後就忘了趙雲的話題。現在他發現趙雲不僅醜,還特煩人,真恨不得扇她幾耳光。如果他把自己的這個感覺講給雲珠聽,肯定能博得雲珠一笑,讓她更放心。但他再一想,決定還是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雲珠,因為雲珠本來就不願意跟趙雲待在一個學校,如果知道趙雲這樣肆無忌憚地攻擊她,可能更不願意來了。
雲珠曾經説:"我還是到別的學校去讀書吧。趙雲在你們學校讀博士,如果我也跑到你們學校去讀語言學校,那差的真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力勸雲珠到C大來:"你管她幹什麼?如果你到C大來讀書,我們就可以在一起,幹嗎跑到別的學校去?"
"你也可以到別的學校去啊!你成績這麼好,轉個學校不是很容易的嗎?"
"但能不能拿到獎學金呢?"
這件事從來沒討論出結果來,每次都是以"到時候再説吧"結束。如果他現在告訴雲珠,説趙雲第一天見到他就對他説雲珠那麼多壞話,雲珠肯定死都不肯來C大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別把這事告訴雲珠。
第二天,他自己坐公車到學校去,參加系裏召開的助教和助研會議。這個會議大概很重要,因為連老楊都露面了。兩個老鄉坐在一起,聽系裏管研究生的人講話,主要是給各位分配任務,分配信箱,分配辦公室,分配實驗室等,再就是一些注意事項。他沒怎麼聽懂,但他不怕,有老楊在,就等於隨身帶了高級翻譯和秘書,待會兒問老楊就知道了。會開完後,老楊帶他去了趟他老闆的實驗室,告訴他:"這就是你的實驗室,以後你就要在這裏埋葬你的青春了。"
"你的呢?不跟我在一起?"
老楊指指另一個門:"我的在那邊,跟你是鄰居。"然後老楊把他帶到一間辦公室,"我走了,你在這裏等她吧。"
他不明白:"你上哪兒去?"
"我去我的實驗室等你。"
"那我在這裏幹嗎?"
"等她呀。"
"等誰?"
"你剛才完全沒聽啊?等朱潔如啊,嘿嘿,我們私下裏都叫她-朱八戒。"
"我等她幹嗎?"
"你是她的助教,她會來給你安排工作。"
他一聽説是"助教"就慌了:"我不是助研嗎?系裏給我的信上就是這麼寫的。"
"你是助研,但你有一部分時間是分給她做助教的。"
"但是我……你也要做助教嗎?"
"我不用做,剛來時已經做過了,輪到你們新生了。"
"為什麼新生要做助教?"
"這是系裏盤剝新生的一種方法,你每週可以少幹幾小時助研的工作,但助研做的都是你自己的研究項目,不管做助教用掉多少小時,你都得花時間把實驗做出來,所以你做助教的這部分時間就算白貢獻給系裏了。"
"我倒不怕貢獻時間,但我英語不行,怎麼能做助教?"
"你放心,不會讓你上講台的,連朱潔如都不是上講台,只是帶實驗課,你給她打下手,為她和學生準備實驗用具,就算是助教的助教吧。"
他聽説是準備實驗用具,才放了心:"哦,是這樣。"
老楊有點兒憤憤不平地説:"我們大陸來的就是受歧視,系裏讓歐美人上講台,讓-灣灣-帶實驗,讓我們大陸人為-灣灣-準備實驗用具,這不是欺負人嗎?"
"-灣灣-是誰?"
"-灣灣-就是台巴子,台灣人。"
"這個朱八戒是台灣人?"
"嗯,這個人很反共的,你要小心點兒。"
他不太明白,朱潔如很反共,為什麼他得小心?他連共產黨員都不是。
老楊給他演説了一段歷史:"以前有個大陸來的,姓李,也是給她當助教。這個-灣灣-呢,最愛説中國的壞話,而老李呢,最聽不得人家説中國的壞話,兩個人經常為大陸的計劃生育政策什麼的爭論不休。這本來是吃飽了撐的,跟教學無關,但這個-灣灣-懷恨在心,期終的時候給老李的評語寫得很糟,還發動學生給老李打低分,結果系裏就把老李的助研取消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沒助研,就不能享受州內學費,就要交國際學生的學費,那就高得很了,一年好幾萬。老李跟你我一樣,農村來的,根本交不出這筆學費。"
"那老李他……"
"老李後來又熬了一學期,是我們學生會幫他募的捐,但學生會也不能年年為他募到那麼多錢啊,再説像這種被系裏取消助研工資的,你要募捐都找不到名目,最後他只好回國去了。"
他沒想到國共兩黨的鬥爭到現在都還沒結束,而且延伸到美國來了,還殃及他這種非黨員,真是冤枉。
老楊説:"她快來了。我到我實驗室去了,你跟她開完會了,到實驗室來找我,我幫你分析分析當前的形勢和任務。"
老楊閃了,他坐在辦公室裏,忐忑不安地等待反共專家的到來。過了一會兒,反共專家來了,他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位Pearl小姐。這回肯定是踩到豬糞了!
"灣灣"個子不高,長得小巧玲瓏,模樣也還過得去,臉蛋兒比趙雲強,但跟雲珠那是沒法比了。
"灣灣"很客氣地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朱潔如,你可以叫我潔如,也可以叫我Pearl。"
他只好自我介紹了一下,總感覺英語説得磕磕絆絆的,回想起在國內時還做過英語口語家教,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他問:"我能説漢語嗎?"
朱潔如用台灣味很濃的國語回答:"現在當然可以啦,但是跟學生不可以説的。"
"我也要跟學生接觸嗎?"
"當然要啦,我上課的時候,你都有出席的。我們都要輔導學生,回答學生的問題,如果學生的實驗用品有問題,你要為他們搞好的。"
他跟朱潔如談了一會兒,發現她除了國語講得實在靡靡之外,還沒其他反共言行。當然,這才是第一天,計劃生育再重要也不會在第一天就提上議事日程。他決定吸取老李的教訓,莫談國事,她要反共,讓她反好了。朱潔如給他介紹了工作要求,然後問:"你有帶便當嗎?"
"什麼便當?"
"就是午餐啊。"
"哦,我沒帶。系裏規定要帶便當嗎?"
朱潔如笑起來:"當然沒有規定啦。但是我們都有帶的,你們大陸人也有帶的。如果帶了,就一起到午餐室去吃呀。"
"我沒帶。"
"沒帶也可以去的呀,我有帶葱油餅,要不要嘗一點兒?"
他聽到"葱油餅"幾個字,立即滿嘴生津,幾乎都能聞到那股葱香了,但考慮到老李的悲劇,擔心葱油餅是"朱八戒"的一個誘餌,可別從葱油餅扯到中國人民的生活水準之類的政治問題上去了,急忙推脱:"不用了,不用了,我跟老楊約好了的。"
"朱八戒"沒再堅持,很友好地跟他告了別。他到老楊的實驗室去,找到老楊,見實驗室裏沒別人,就把剛才的經過全都彙報了,讓老楊幫他分析分析是禍是福。
老楊説:"這是她的老一套了,開始對你好得不得了,帶便當給你吃,帶你去買菜,搞得像兩岸統一了似的。但後面就慢慢現出獠牙來了,動輒攻擊中國,如果你跟她爭論,那就得罪了她,她會背後下手,把你整得很慘。"
"她攻擊中國,我不理她就是了。"
"但你是一箇中國人,聽到有人攻擊自己的祖國,你能做到不理嗎?"
他也覺得不理好像太不愛國了,便問:"我可不可以要求系裏給我換個人?"
"換誰?換那個德國人?更反共了。"
"德國人也反共?"
"德國人最反共了,你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要求不做助教,只做助研?"
"那你還不如直接要求系裏把你的助研收回去算了。"
"她在系裏有後台?"
"後台倒沒有,但系裏這麼安排,還算是在照顧你,至少你們之間沒有語言障礙。如果你一來就這麼不服從分配,挑挑揀揀的,系裏對你印象會好?"
"那怎麼辦?"
"你小心點兒就是了。"
到美國來還沒幾天,他就發現自己的美國夢在一點點兒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