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忠還是第一次發現談情與做愛相比,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種把心掏出來奉獻在對方面前的感覺,那種看到對方把心掏出來放在你面前的感覺,真是像醇酒一樣,滴滴香濃,令人醉醺醺。
雖然兩人已經是半赤裸相見,又摟得緊緊的,但做愛的要求並不那麼急迫,談情的要求更強烈,好像不徹底表白就匆忙做愛,會給做愛染上一層不清不白的顏色一樣。
兩人像比賽一樣,爭着挖掘對對方的愛情,爭着訴説對對方的思念,越挖越深,越訴越真,都有猛然醒悟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來你也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就我是這樣呢!
然後便有相訴恨晚的感覺:
你怎麼不早説呢?
再然後便有革命不分早遲的感覺:
現在説也不晚啊!
這種情景,在他和雲珠之間好像還沒發生過,雲珠似乎從來沒訴説過對他的思念,他也從來沒説過對雲珠的思念,現在也搞不清究竟是兩人之間沒思念,還是有過思念但沒表白。
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搞清楚雲珠為什麼愛他,或者説有沒有愛過他。每次想探討這一點,都被雲珠用“猿糞”二字帶過去了。
一直到最後,他也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愛雲珠,或者説有沒有愛過她。雲珠沒問過他這一點,如果問到,他可能也只有“猿糞”對付。
但跟Grace就不同,她能説出一串串愛他的理由,還能説出是從什麼時候起愛上他的。而他呢,雖然沒她那麼雄辯,但也能説個八九不離十出來。
也就是説,他經歷了數個女人,談了數次戀愛,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戀”和“愛”的感覺。
兩人相擁着説了半夜的話,Grace説:“我累了。”
他把她往懷裏再摟摟:“累了就睡吧。”
“這樣睡得安嗎?”
“怎麼睡不安?有我在這裏保護你呢。”
“但是你——不想?”
“想什麼?”
她伸手去握住它:“這個。“
他剛意識到它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不由得笑了一下,問:“你呢?”
她很坦率地説:“想。還沒上牀就開始想了。”
他撫摸她:“怎麼不早説呢?”
“沒機會,你老在説話麼。”
“怎麼是我老在説話呢?我是看到你一直在説話,才——陪着你説的。”
“呵呵,原來是這樣!我一直覺得奇怪,難道這人真是柳下惠嗎?還是我太沒吸引力了?”
“不是柳下惠,也不是你沒吸引力,而是我——太想聽你説話了,你説得太好了,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也説得很好啊。”
“沒你説得好。”
“我們是不是——光説話就夠了?”
“呃——如果二者必居其一的話,那麼我選擇説話。”
“怎麼會二者必居其一呢?”
“你呢?光説話夠不夠?”
“不夠。”
“還想要什麼?”
“想要——你。”
他像對待一個瓷娃娃一樣,小心輕放地愛撫着她,尤其是乳房,不太敢碰,只在周邊地區遊蕩。
她看出來了:“別怕,不會捏破的。”
“真的不會?”
“真的不會。如果這麼容易破,那誰還隆胸啊?”
他輕輕按住一個乳房,小心地撫摸着乳頭,她呻吟起來。
他受到了鼓勵,連嘴也用上了。
她的呻吟聲更大了,令他心旌盪漾。
親耳聽到女生呻吟,在他還是第一次(戴耳機聽A片上女生呻吟不算)。他經歷的女人不多,在Grace之前,總共就兩個,小羅和雲珠。跟那兩個做愛的時候,都是既無“天時”又無“地利”,總是偷偷摸摸,生怕女伴呻吟,恨不得也能整個耳機戴上就好。
現在整幢房子裏就他和Grace兩人,真可謂“天時地利人和”,自由,舒心,弄出什麼聲響都沒關係。
她的呻吟聲就是對他的肯定和鼓勵,讓他越做越帶勁。
最後,他把她送上了高潮,真正的高潮,並因此讓他意識到跟雲珠做了那麼多次,其實從來沒把雲珠送上高潮,因為他跟雲珠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過此刻這種鑽進了真空吸塵器、連靈魂都要被吸走了的感覺。
這個發現讓他既興奮又鬱悶,興奮的當然是發現自己也能讓女伴獲得高潮,鬱悶的是發現過去的那一年,雲珠一直都在對他曲意逢迎,她自己並沒獲得過高潮,但還要在他面前裝得無比激動,大喘氣啊,扭動啊,無非是想讓他以為她高潮了,好讓他快點完事。
也許每次做愛,雲珠都在暗中罵他:你有完沒完?
他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因為雲珠雖然很少拒絕他的要求,但也很少主動提出要求。也許對她來説,這事就像打工一樣,在那個位置,就要做那個事,按照雲珠好強的個性,還得把那個事做好才行。但做的原因不是因為喜歡做那事,而是那事帶來的——收益。
問題是雲珠跟他做愛能帶來什麼收益呢?
出國?
現在這麼多語言學校,只要肯出錢就行,雲珠根本用不着為了讀語言學校而找他這麼個男朋友。如果説是為了第一學期的學費,也説不過去,因為在他出國之前,雲珠怎麼知道他願意並且能夠付出她第一學期的學費?
那麼雲珠是為了什麼?
他答不上來。
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也就不用答了。
那天晚上,他和Grace忙着談情和做愛,完全忘了白天發生的intruder(侵入者)事件。
但第二天白天,現實就無情地來敲門了——確切地説,不是敲門,而是打電話。
座機鈴聲把他從甜睡中驚醒,他伸手拿起電話,發現是警局打來的,找Grace。他在第一時間想的是到她卧室去叫她,過了一會才想起她就在身邊,急忙把電話交給她。
她接完電話,又鑽進他懷裏,喃喃地説:“今天不想上班了,再睡會吧。”
他看看牀頭的電子鐘:“睡吧,已經十點多了,你想上班也上不了啦。”
“十點多了?這麼快?一點都不覺得,太好睡了。”
“我今天也不去學校了。”
“行嗎?”
“有什麼不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呆在家裏。”
“那太好了!”
“剛才police(警察)説什麼?”
“他説Amber是被人勒死的——”
“真的?那他有沒有説是誰?”
“沒有,他説作案人沒有留下指紋。”
“照這麼説,他們可能也查不出什麼名堂來。”
“本來就沒指望他們能查出什麼。跟我斗的人,都是智商很高的人,才不會像街頭混混一樣,搞得到處都是蛛絲馬跡呢——”
“police説沒説下一步怎麼辦?”
“説了,叫我安裝homesecuritysystem(家庭安全系統)。”
“是什麼玩意?”
“就是一些——sensor(感應器)之類的東西,連着報警器,裝在房子裏各個地方,如果發現有人入侵,會發出警報——”
“警察就來了?”
“哪裏是警察呀,是安裝這個系統的公司。他們提供這種系統,也提供配套的安全服務,從早到晚有人值班,如果聽到用户家的報警,他們會派人趕到用户家去——”
他思忖説:“聽着好像還可以,要不要裝一個?”
“很麻煩的,我以前裝過。人在家的時候,要記得調成stay(在家)狀態,不然的話,自己在家裏走動也會觸發報警器,來個朋友串門也會觸發報警器。出門的時候,又要記得調成away(離家)狀態,不然系統不起作用。有時系統本身還會犯錯誤,搞得家裏成天拉警報——”
“police不能派人來——保護你?”
“C市總共幾個policemen啊?這麼一點事就派人保護,那他們早就以身殉職了。”
他沉默了。
她問:“你是不是害怕了?如果你害怕的話,可以搬到別處去住。”
“我們都搬走吧。”
“搬哪去?”
“隨便哪裏,再找個地方——”
“搬出C市?”
他覺得那不現實:“我搬出C市恐怕不行,我還得在C大讀書。”
“就是啊,C市巴掌大的地方,你搬哪裏不都一樣嗎?”
“但你可以離開C市,搬到別的城市去——”
“我要是想到別的城市去,這次就不回原單位了。”她撒嬌説,“我哪裏都不去,就跟你在一起。”
他頓覺責任重大:“你不能因為我就留在C市,出了事我可負不了責——”
她不高興了:“我又沒要你負責。”
“我知道你沒要我負責——”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總是負責負責的,就不能把愛情放前面一回嗎?”
他摟着她,解釋説:“當然是把愛情放在前面,所以才——特別擔心你的安危嘛,如果命都沒有了,哪來的愛情?”
“如果你真是把愛情放在前面,就不要趕我到別處去。”
“哪裏是趕你到別處去呢?我也巴不得你留在我身邊,但是——你搬到別處去了,我們還是能見面嘛,我可以開車去看你——”
“呵呵,你隔三差五地開車去看我,那不一下就被人發現了嗎?比如那個趙雲,看見你天天往某地跑,還不好奇地跟在你後面看個究竟?”
他搔搔頭:“我不讓她看見——”
“哪裏那麼容易?現在這麼多八卦的人肉的,又有網絡,遲早都能把你挖出來。我剛搬來的時候,也沒人知道啊,但這不還是被人發現了嗎?”
他內疚地説:“這事應該怪我。”
“瞧瞧,又瞎擔責任了。”
“不是瞎擔責任,是真應該怪我,如果不是我住在這裏,趙雲也不可能進到這裏來,也就不會發現你的——秘密——”
“你覺得地下室的事是趙雲透露出去的?”
“不是她還能是誰?”
她想了想,説:“愛八卦愛人肉的人太多了,防不勝防,搬到別處去,肯定還有張雲李雲的八卦精。”
“那就隔幾年搬一次?”
“不用那麼繁瑣吧?遺產官司應該快結案了,結了案,就沒事了。”
“結案了就沒事了?沒那麼簡單吧?如果錢都判給你,他們會不會對你——下毒手?”
“等到錢判給我了,他們再下毒手就沒用了。判之前下毒手,他們説不定還可以分我丈夫的遺產。但如果已經判給我了,他們下毒手有什麼用?那已經是我的財產了,我的遺囑裏肯定不會把錢留給他們,他們不是我的親屬,不能在我死後自動繼承。”
他還是不放心:“但是有些人就是報復心強,雖然他們對你下了毒手也拿不到錢,但他們還是有可能下毒手,就為了出口氣。”
“如果真是那樣,更沒什麼可防的了。”
“乾脆不要什麼遺產了吧,我們又不是掙不到錢——”
“不要遺產?那怎麼行?我丈夫寫明瞭錢是留給我的,連怎麼用都寫好了,我為什麼不要?難道讓那些傢伙拿着錢去亂花?”
他嘆了口氣:“我就是怕你——為了這筆遺產——把命送掉了。”
她半開玩笑地説:“我是得過癌症的人,還怕送命?我只希望先拿到錢再送命。”
他叫起來:“那有什麼好的?錢拿到了,命也送了,那錢有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呢?可以用來救助那些乳癌患者啊。”
“但如果你——人都不在了——”
“我不在,你還在嘛。我會寫個遺囑,把錢都留給你——”
“我不要錢,我只要你。”
“我知道你只要我。但如果我——先你而去了,你至少還有錢嘛。”
“我不要你先我而去,我也不要你把錢留給我——”
“這兩樣都不是由得你要不要的。我這個病,隨時都可能發現——轉移。一旦轉移就治不好了。不過我會趕在轉移前跟你結婚,那樣的話,不管你要不要,我的遺產都是你的。”
他認真地説:“如果我們結婚的話,要先定個婚前協定,寫明你的那些錢與我無關,我一分都不要——”
“真的?”
“真的。”
“不要點錢給父母——買個房什麼的?”
“我父母有棟——土牆屋,舊是舊點,差是差點,但總還有四面牆支着一個屋頂——”
“不要點錢——給你自己買個好車?”
“幹嘛買好車?有車開就行了,要買好車也等我自己掙錢了再説。”
她還問了許多別的用途,都被他一一否定了。她笑了笑,説:“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死不要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