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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痴情女子

    微頓,又道:“我苦求三天,換來的始終只有三個字,但我並無絲毫怨恨。不料第四天,五哥也尋到大覺禪院,一時衝動,竟失手傷了他。”

    蘋兒驚道:“呀!傷得重不重?”

    方慧娘道:“五哥在氣憤下拔劍出手,以為他一定會招架,誰知他竟不閃不避,端坐着硬捱了一劍。那一劍傷在左頸靠肩頭處,雖然不輕,但也不致命,可是,卻因此觸發了他尋求解脱的傻念頭……”

    她吁了口氣,沒等蘋兒開口,又緊接着道:“他中劍受傷時,神色依然出奇的平靜,望着五哥微微一笑説道:“多謝!多謝!’當天夜裏便留書自盡而死,遺書中,除了對海大俠思念之情外,還留下一份‘雙鏑劍’圓形和獨門靈丹,希望有一天能夠轉贈海大俠或者海大俠的後人,以盡當年結拜之義。從此,我也沒有再回關外,就在這兒削髮隱居,繼承着‘大覺’這個法號。”

    蘋兒心裏一陣激動.情不自禁道:“你太偉大了。”

    方慧娘搖着頭苦嘆道:“我冒用他的法號,只是不願承認他已經死去,我削髮隱居,只是為了要獨自陪伴着他。這是自私,怎稱得偉大?”

    蘋兒道:“無論怎麼説,你能孤零零住在荒島上七八年,總是很難得的。”

    方慧娘道:“其實並不太難。一個人如果決心要做一件事,又能強迫剋制自己的行動,那是很容易的。”

    蘋兒不解道:“強迫剋制行動?”

    方慧娘緩緩掀開膝上袈裟,道:“就像這樣。”

    蘋兒失聲驚叫了起來敢情方慧娘兩隻腳已齊膝而斷。

    海一帆和常無懼都覺心如刀割,急忙扭過臉去,不忍卒睹。

    蘋地顫抖着問道:“你這樣飲食起居豈非不方便?”

    方慧娘點點頭,道:“起初當然有些不方便,慢慢也就習慣了,何況五哥方驥後來又替我收服了悟非和悟果,廚下笨重工作有他們去做,就不須我操勞了。”

    蘋兒道:“令兄也住在這兒麼?”

    方慧娘道:“他不住在此地,但常來看望。可憐他自從失手傷了克爽,事後悔恨無及,神志已有些失常,七八年來,也沒有再回關外去過……”

    海一帆突然岔口道:“令兄是否就是那救走我龍二弟的人?”

    方慧娘頷首道:“正是他。”

    常無懼接口道:“敢問龍二哥現在什麼地方?”

    方慧娘道:“龍二俠被毒火灼傷,全身肌皮毀,如今性命幸獲保全,傷勢仍然很重,家兄不敢移動他,所以沒有送他到大覺禪院來。”

    海一帆道:“能讓咱們去探視一下麼?”

    方慧娘道:“探視自然可以,但我必須提醒你們,他生機體力兩皆衰弱,見面的時候,千萬不要使他太激動。”

    海一帆和常無懼連連點頭道:“咱們理會得。”

    方慧娘向蘋兒道:“門外檐下有隻鳥籠,請替我取來好嗎?”

    蘋兒應聲立起,去不多久,便捧着一隻精緻小巧的鳥籠進來,籠裏分為兩格,各關着一隻畫眉鳥。

    方慧娘仔細辨認了一會,啓開其中一格的小門,那隻鳥立刻衝出鳥籠,振翅飛去。

    蘋兒瞧得有趣,問道:“你是用畫眉鳥當信鴿?”

    方慧娘道:“不錯。家兄見到,就會駕船來接你們了。”

    蘋兒道:“那為什麼不索性養幾隻信鴿呢?”

    方慧娘道:“微山湖常有武林高人出沒。信鴿升空,容易引人注意,反不如畫眉鳥靈巧方便。”

    蘋兒道:“我倒沒有聽説畫眉鳥也能認識方同,萬一飛失了,怎麼辦?”

    方慧娘道:“畫眉鳥對方向的辨認雖不如信鴿,卻最配偶,如果將一對分養在兩處,只要有機會,其中一隻一定會飛去與另一隻相晤,在相當距離內,決不致迷途飛失。”

    蘋兒啊了一聲:“原來鳥兒也這般情義深重。”

    方慧娘輕輕嘆息道:“草木尚且有情,何況飛鳥?”

    正説着,籠中另一隻畫眉鳥忽然張翅飛撲,‘吱令吱令’高叫不止。

    方慧娘道:“回訊已到,家兄就快來了。”

    俄頃間,果見一隻畫眉鳥穿樓而入,撲向鳥籠。

    方慧娘一伸手接住,輕輕啓開籠門,將飛來的這隻放入籠內,説也奇怪,兩隻鳥兒聚在一處,便欣喜的互相挨擦,啄嘴剔翅,再也不亂叫亂跳了。

    扁禽如此,人何以堪?竹樓中四人不覺看得痴了。

    這時門目光線一暗,忽然出現一條人影。

    那人頭戴闊沿竹笠,身着紫色披風,頸下胸前,懸着一條光亮的“雙鏑怪劍”。

    方慧娘面向門口,首先看見那人,輕啊一聲,道:“五哥來了!”那人點點頭道:“是的"方慧娘道:“快來見見,這兩位就是海大俠和常三俠,這是家見方驥。”

    海一帆邊忙拱手道:“方兄,幸會!幸會!”又叫蘋兒上前拜見方驟只淡淡的欠了欠身.算是還利。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卻由竹笠下透射出來,問三人不停的掃視。

    海一帆和常無懼也暗中打量這位。五龍”中僅存的一龍,只憑此人神情木呆,似乎混身都散發着一股冷肅之氣,尤其那紫色披風和“雙鏑創”上的鋼煉,更顯得寒意懾入,份外刺眼。

    方慧娘道:“海大俠、常三俠,還有那位被毒火所傷的龍二俠,就是克爽的三位義兄,五哥想必已知道了?”

    方驥道:“是的。”

    慧娘接道:“他們幾位是特來探望二俠傷勢的,就麻煩五哥駕船帶他們前去看看吧。”

    方驥道:“好。”

    慧娘又道:“他們是大覺禪院的貴客,也是克爽一生最敬愛的人,五哥,你可得替我好好招待,不能絲毫怠慢?”

    方驥道:“好。”

    慧娘這才放心,轉面道:“家兄居處離此不遠,諸位先去探望了龍二俠,再請返院一趟,小妹行動不便,就不奉陪同往了。”

    海一帆道:“我等暫時告退。稍等再來打擾。”供拱手,領着常無懼和蘋兒向外行去。

    方驥突然伸手攔住了蘋兒,説道:“你不能去。”

    蘋兒一楞,道:“為什麼?”

    方驥道:“不為什麼。”

    慧娘輕哦道:“是我疏忽了,韓姑娘不用同去,留在這兒咱們談談。”

    海一帆恍然若有所悟,忙道:“也好。蘋兒就留下陪你四嬸,咱們去去就回。”

    一句“四嬸”説得方慧娘臉上頓時泛起無限紅暈.但她只低下頭沒有分辨。

    蘋兒目送三人出了竹樓,不禁詫問道:“這位方大叔脾氣古怪,為什麼我就不能去看望龍二叔呢?”

    方慧娘輕聲道:“那地方,咱門女人是不便去的。”

    蘋兒道:“怎麼女人就不便去?”

    方慧娘道:“你龍二叔混身灼傷,勢必無法穿着衣服,那赤身露體的模樣,怎能讓女孩子看見……”

    蘋兒登時也羞紅了臉一笑道:“啊!原來如此。”

    她本來覺得方驥做得有些不近人情,現在忽然發現他表面雖然冷傲,其實內心卻很誠懇。

    於是,搬個蒲團挨着方慧娘身邊坐下,問東問西,閒聊起來了。

    這一聊.兩人竟聊得份外投機,正聊着,忽聽見外面有了腳步聲音。

    蘋兒道:“姑父他們回來了。”便想起身迎出去。

    方慧娘道:“聽腳步聲,大約是我那兩個野徒弟回來了。”

    話聲剛落,樓外已傳來悟非和尚粗大的噪音叫道:“師父,咱們回來啦。”

    “如何?”方慧娘向蘋兒微微一笑,提高聲音道:“進來。”

    悟非和悟果滿頭大汗地走進來,先向方慧娘恭恭敬敬的行了禮,看見蘋兒在側,證了徵道:“呵!你們果然先來了?”

    蘋兒笑道:“來了才半天。你們去石樓山,可曾導到我表哥?”

    悟非嘆口氣道:“唉!別提下。你那表哥亂出鬼主意.把咱們倆捉弄得暈頭轉向.直到現在還在五里霧中。”

    蘋兒吃驚道:“莫非他沒跟你們一同來?”

    悟非道:“來是來了,但走到東阿,他又跟咱們分了手,説要施什麼計謀,叫咱們送什麼無頭信……反正我也説不清楚.還是叫悟果説吧。”

    方慧娘也詫異地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悟果你説吧。”

    俗果先咳嗽一聲,然後將尋見海雲,以及一路東下,發現金蚯蚓宮黃衣劍手,如何分途行事,如何往龍記商號送信……等等經過,仔細説了一遍。

    方慧娘訝道:“信呢?”

    悟非忙把剩下的兩封信呈上,説道:“師父請自己過目吧,這簡直是天書,咱們實在看不明白。”

    方慧娘急急把海雲致“大覺禪師’名銜的一封拆開,展現之後,也怔住了。

    蘋兒湊過頭來看了一遍,更是茫然不解,忍不住埋怨道:“表哥總喜歡弄些玄虛,有話就直説好了,什麼‘香油’?什麼‘滲水’?這算什麼意思嘛?”

    方慧娘忽然心中一動,道:“悟非,你去取一盆清水來。”

    悟非應命去不多時,捧來一盆清水,方慧娘仔細將信再檢視一番,小心翼翼把那信紙浸入水中。

    説來奇怪,那信紙被水一浸,字行之間空白處,忽然又現出許多密密麻麻的白色字跡。

    方慧娘看後笑道:“現在你們明白了吧?這就是‘香油裏滲水’的含意。”

    蘋兒皺了皺眉頭,問道:“這些小字是怎麼寫上去的呀?”

    方慧娘道:“這是先用明礬化汁作墨,寫在紙上,等明礬計幹了以後,字跡便自然隱去,然後再寫上偽信,接信的人必定將信紙浸在水中,真信字跡才會顯現出來。”

    蘋兒道:“原來這麼簡單啊?”

    方慧娘道:“説穿了好像很簡單,但若不細心去體會信中含意.卻也不容易猜透。海雲是見他二人生性魯莽,怕中途泄露消息,才想出這個辦法。”

    悟果忿忿道:“他不相信咱們倒也罷了,卻不該把咱們當作‘肥鵝’送禮給黃老頭……”

    蘋兒笑道:“不是肥鵝,倒是兩隻‘禿鵝’……”忽然發覺説溜了嘴,連忙伸伸舌頭,尷尬地道:“四嬸,我不是説你啊!”

    方慧娘本來還在笑,卻被這聲“四嬸”叫得面額排紅,趕緊低頭望着水盆,假作沒有聽見。悟非和語果面面相覷,如墮五里霧中。

    蘋兒也看出局面有些不對勁,忙着岔開話題道:“表哥在信裏究竟説些什麼?”

    方慧娘道:“他説發現十四名黃在劍手正向微山湖潛來,似欲有所圖謀,要我們按照他的密計,準備應敵。”

    蘋兒又道:“他的密計是什麼?要咱們怎樣準備?”

    方慧娘仍然目注着水盆,徐徐説道:“也是欲仿當年諸葛武候‘火燒藤甲兵’的故事,準備在湖邊預先佈置灌好桐油和火藥的船隻,誘其登船後,趁半渡之際,引火焚舟,咱們再另以船隻應援,搜捕落網的劍手。”

    蘋兒脱口讚道:“好啊,這條計策真是妙極了,那麼黃衣劍手武功再高,在水裏卻無法施展,這一來,豈不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方慧娘點了點頭、道:“計倒是好計,只嫌大毒了些,有違上天生之德。”

    蘋兒道:“你不知那些黃衣劍手多可恨,為了禍水雙侶,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們殺害了。”

    方慧娘道:“但罪魁禍造,是金蛆蚓宮的主人,那些劍手只不過奉命行事而已。”

    蘋兒道:“他們至少也是幫兇,是殺人的劊子手。”

    方慧娘輕輕嘆息了一聲,抬頭道:“話雖不錯,可是‘以殺止殺’終非正途,如果能設法感動他們,使他們不再為惡,又何必定要置之死地?……”

    蘋兒道:“你們出家人總喜歡談這些大道理,説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啦,又説什麼”一入成佛,雞犬升天’啦;真要這樣,大家都去做屠夫,何必唸佛修行呢?反正臨死總要放下屠刀,就成佛了,即使自己不成佛,家裏有個親戚成了佛,也會跟着沾光昇天的她一口氣説到這裏,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但看看神龕中的巍巍佛漸好像正同她瞪眼睛,心裏一驚,只得悻仲住了口方慧娘毫不生氣,仍然平靜的道:“佛門道理,深奧難解,你年紀輕,又遭毀家之痛,無怪會如此偏激憤慨,等你年紀大此.多些經歷,多瞭解些人世滄桑,就會體會到‘冤冤相報’的可怕了。”

    蘋兒道:“這麼説,你是不願幫助咱們對付金蚯蚓宮羅?”

    方慧娘搖頭道:“我沒有説過不幫助你們,我只是不贊同這種殺率太重的方法。”

    蘋兒道:“依你的意思怎樣才好?”

    方慧娘沉吟了一下,道:“我以為‘半渡而擊’的設想很好,但不必在船中預置桐油和火藥,只將他們生擒活捉便夠了。”

    蘋兒曬道:“你以為金蚯蚓宮的黃衣劍手,就那麼容易手到擒來嗎?”

    方慧娘微笑道:“如果率先有周密的安排,我想不會有多在困難。”

    蘋兒道:“這是不能試的,一擊不成,以後便也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方慧娘點了點頭,道:“不錯。事關重大,必須周密安排,不妨等海大俠回來,再去“飛來居’邀請冷大先生,大家商議之後再作決定吧。”

    於是.吩咐悟非和悟果速去準備素齋.以便招待客人,共議應敵之策。

    悟非兒悟果退去後,又等了一會、仍未見海一帆回來.蘋兒狀頗煩躁,不禁翹首向樓外張望,喃喃道:“奇怪呀.怎麼去了老半天還沒回來?莫非出了什麼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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