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
以前在電視裏看台風來襲的氣象報告,都很慶幸有個叫中央山脈的怪獸橫在台灣中間,隻手將自東來襲的颱風斬碎,住在西部的大家便只是淋淋小雨、賞賞小風就好。
但這次去花蓮,遇到了六十五年來罕見的冬季雙台從東岸襲台,也算是好好體驗了一下總是正面與颱風交手的東部地區,在沒有中央山脈的屏障下是怎麼回事。
追根究底,我是個不規劃旅行的人。即使出國也不規劃,任憑同行的人愛去哪我就跟去哪。基本上我連人生都不太規劃了,所以這也勉強我不得。反正我總是有辦法從中偷取樂趣
但不規劃不代表沒有方向,我的宗旨是隨遇而安,恍神地開車胡亂跑來跑去,比攤開地圖大費周章思索下一刻去哪裏好,在這個點完全放鬆時在去想接下來要幹嘛。在這中間,思考旅行的「效率」恐怕是最要不得的事,所以我決定把「怎麼玩才能將花蓮在三天內玩透透」這種想法衝進馬桶。
我有三天半的時間,租車很必要。下了飛機我就租了一台,是黑色的日產青鳥2.0,因為1.6的車子全都被租光光,有點失望,因為我很想體驗一下動力不足事怎樣,然後回去就會更珍惜我的愛車。
上了車第一件事,就是把從我自己的車上拔下來的GPS掛上設好(GPS萬歲!請找我代言!),按下最白痴的「附近景點搜尋」,就按照指示前往七星潭附近的柴魚博物館(懶人玩法,必殺!)。
柴魚博物館裏面香得要命,我一進去就餓了,於是點了魚丸湯跟柴魚面大吃一通,一邊攤開從機場旅遊服務枱抽來的好幾張旅行導覽,慢慢研究網友曾經建議過的幾個景點。
此時,我的旅遊貴人出現了!
「請問你是九把刀?」一個男孩彎下腰,看着正在吃麪的我。
「對啊。」我
「你怎麼會在這裏?」他很詫異:「對了,我跟你是同梯的耶!」
「啊就來玩的啊?你是九中的嗎?」我有點沒印象。
「不是,我是十中的。」他坐下。
嗯嗯,那也很親了。重點是
「嘿,你是花蓮人嗎?」
「對啊,我是花蓮人,家因的。」
太好了,於是我快速地拿着租車公司給的地圖諮詢他。他説,鯉魚潭跟瑞穗温泉都很值得一去。大家都説一定要去的太魯閣則不是很推薦,因為颱風天的路況恐怕不樂觀。我怕死,當然就不可能去。
一直都覺得能夠接受別人幫助,是很強的福氣。
很高興跟這位花蓮同梯道別後,我逛了一下柴魚博物館,裏面不給拍照實在有點掃興。正要離去時遇到了以前曾有一面之緣的作家吳若權,很高興合了影。實話説在工作的場合遇到名人,我都不曾起過念頭要跟誰誰誰合影(我還遇過偶像周杰倫,竟然也沒想過要合照),但私下的偶遇,不合影一下就簡直就是猥褻。
既然到了七星潭,就到據説有很好喝的咖啡羊奶的原野牧場,因為我是羊奶的粉絲,也是咖啡的粉絲。咖啡好買,但平常要喝羊奶就不是那麼容易。兩個加在一起,那是一定要去喝的。
原野牧場是間蠻大的咖啡店,視野也很好,但有個很嚴重的問題——羊奶咖啡只有約莫50cc.,連養樂多等級的份量都不到,實在是太扯了,加上手指寬度大小的奶酪起司蛋糕,這樣就要180元。好貴,又好快就全部吃喝完。
我開始無聊。
很後悔沒有帶NB到店裏,寫個小説還是怎樣。我向服務生要了雜誌,結果只有兩本,一本在教人怎麼刻印章,一本在教人怎麼吃螃蟹。靠我一下子就看完了,覺得乾坐好無聊。
此時我不禁被迫反省。為什麼我一定得做些什麼才覺得不會浪費時間?為什麼我就不能什麼也不做地坐在位子上,喝我的咖啡就好?放空真的好難,難怪有很多作家都在寫書教人放空、樂活之類的。我想,如果羊奶咖啡有300cc.的話,我一定比較不無聊吧。
很快我就離開了。我也不想勉強自己放空。
在靠海的地方停下來,沒什麼人,只有幾個遊客穿着雨衣在觀浪。
我連雨衣都沒有穿,也跟着傻呼呼看了一下浪。颱風前夕,浪很大,風很大,我拿着相機等了很久,還是沒能等到有人被吹走的絕佳鏡頭,於是悻悻開車離開。
又濕又冷,我有點想幹脆就在七星潭這邊找民宿住,碰巧有個讀者在路邊認出我,他有個當記者的哥哥建議我可以住在海景很棒的望海樓,我一向很樂於接受這種提議,於是就跑去望海樓敲門。結果客滿。
罷了。
我決定先到瑞穗温泉區,找間民宿渡過第一個晚上。
靠着GPS帶路,沿着九號公路往南開,路程出乎意料地好開,雖然沿路風雨暴大視線不良,但不是我幻想中的「充滿崎嶇山路的花蓮」。心情有點好,把特地帶來的周杰倫「我很忙」專輯插進音響,一路聽着,如此以後一聽起這張專輯,就會回想起這段旅程吧。
大概在晚上六點半抵達了瑞穗,突然看見那位花蓮同梯推薦的「黃家温泉」。不知道就算了,既然有人推薦又被我看見,那就進去問問吧。
「不好意思,請問還有空房嗎?」我祈禱。今天實在想休息了。
「颱風天有很多人退房,所有還有三間讓你選!」老闆一臉敦厚。
一個人旅行是很自由,但住宿的費用就相對貴了,尤其看到每一間房都太大,就有種「被我一個人住,簡直就是暴殄天物」的遺憾。
於是我選了一間擁有兩張單人牀、最簡單樣式的房間,一個晚上一千八(這是平日價),優點是一打開房間的後門,就直接看到公共浴湯——這可是難得的方便,泡湯就是要在大眾湯裏泡才有泡湯的感覺,在房間裏泡湯,那就等於是洗熱水澡了。
看我一臉文質彬、氣宇不凡,民宿老闆很熱情招待我一起吃晚飯。非常豐盛,我不客氣嗑了兩大碗飯。我服役的地方二水同樣是很有温情的地方,待久了就知道要響應熱情的方式不是温婉拒絕,而是大方接受人家的款待。
回到小木屋,正當我興致沖沖想衝進大眾池之際,赫然發現我沒有帶泳褲。
賽咧,難道要直接裹着大毛巾就下湯嗎?但那裏是男女共湯的那種大眾池啊,不是男生自己一鍋湯,怎麼辦咧?
這時我想起了本來要跟我一起來花蓮的遛鳥專家李昆霖,於是想起了恥字,便穿着很像海灘褲的內褲(是新的!)打開房間後門,滿臉羞澀地走到大眾池,在嚎啕大雨中泡湯。
不過我多慮了,池子裏除了我以外只有兩個大男人,就算光着屁股也沒關係。
那兩個泡友都是剛剛做完工,便開車來這裏泡湯兼洗澡,只要一百塊錢。我們東聊西扯,他們對我一個人來泡湯卻沒有帶美眉感到不可思議。
「幹嘛不帶美眉來泡湯啊,你是騙肖仔喔!」一個工人大哥不以為然。
「啊你們也是兩個大男人來泡湯啊。」我反駁。
「剛做完工,沒力氣找美眉啦!」另一個工人小哥囁嚅。
總之三個男人都很可憐,在竭力剋制幫彼此擦背的衝動下,默默結束了話題。
回到房間,一邊看司馬遼太郎寫的關於宮本武藏的書,一邊睡着了。
Day2.
用一個獲得九點九分的鯉魚打滾漂亮地起牀,連臉都沒洗,把握最後時間吃了算色菜色普通的早餐,但牛奶據説是剛從鄰近牧場擠回來的超新鮮牛奶,一喝果然超級棒,一口氣喝到想吐。
回到房間,興致勃勃地想再去大眾池泡個湯,沒想到後門一打開,大眾池的熱湯竟然消失了!唉,是怎樣?只好在房間裏畏畏縮縮地「洗澡」。一整個沒有泡湯的感覺。
中午拜別黃家温泉民宿前,問了老闆娘接下來我該往哪去好。
「老闆娘,妳覺得現在去富源森林區好不好啊?」
「啊現在下雨耶。」
「是喔,那我直接開去玉里,可以玩到什麼啊?」
「啊現在下大雨耶。」
「是喔,那妳覺得」
「去哪裏都不好啦,雨下得那麼大!」
於是我毫無頭緒地將自己塞進車子,用手指問一下我的恩人GPS。GPS告訴我,可以去一下瑞穗牧場看看,於是就這麼去了。
有GPS帶路,讓我不必費神在警戒路標之類的東西,一邊欣賞被大雨淋濕的山水,一邊愉快地向牧場前進。
如果説彰化二水是好山好水,花蓮就真的是大山大水。奔騰的霧氣在巨山間瀰漫滾動,深綠的山色在灰濁的驟雨中更顯壯觀,一過橋,底下都是令人怵目驚心的滾滾泥石,我停下車看了好一會兒,那股山洪爆發的勁態讓我熱血沸騰。
倒是開到瑞穗牧場時,那裏明顯呈現死寂狀態,我毫不猶豫就往回開。再度用手指諮詢了一下GPS先生,他説:「紅葉温泉好耶!」於是半小時後我就出現在紅葉村,還看見了傳説中的紅葉國小,那可是我爸爸那一代人的熱血記憶啊!
在這些車程中,其實都是體驗大風雨中的花蓮。與其説是在台風的肆虐下首當其衝,我倒有種花蓮是一個總是跟颱風一挑一的勇者姿態。
就在風雨中胡亂開車,我終於在GPS的指引下來到據網友説有很多阿飄的鯉魚潭。
記得那個花蓮同梯説,鯉魚潭其實是一灘死水,但出奇得沒有臭味,因為傳説鯉魚潭跟日月潭其實有個共通的地底水穴,證據是有科學家在日月潭放生一羣有特殊標記的魚,要做生物追蹤之類的,結果最後卻在鯉魚潭抓到有那些特殊標記的魚——我這個人標準的道聽途説,只要涉及神秘,我照單全收。
繞來繞去,我決定不往鯉魚潭旁邊的深山裏找民宿,免得山洪爆發還要勞煩網友發起大規模追憶我的活動。反正是個潭,住在潭的旁邊不是比較好嗎?有間叫莫內花園的原住民經營的民宿,好像非常靠近鯉魚潭,我決定住下。
這次是間非常別緻的小木屋,總共有一張雙人牀,兩個單人牀,給我住真的很浪費,但第一眼我就喜歡上它的樸實美了,尤其是面對電視的那張布沙發,它肯定既適合看宮本武藏又適合寫個短篇小説。
小木屋平日價是2100,可我假裝猶豫了一下,價錢立刻就摔到1500
很好啊,沉默果然是金。
放好行李,雖然還下着毛毛雨,但我還是沿着鯉魚潭走了走。
近夜的鯉魚潭積聚了濃濃的雲氣,如果能跟喜歡的女孩一起牽手走過,這叫詩情畫意。可惜我只有一個人,所以要用到行隻影單這個成語。
潭邊有好幾台出租用的露營車,我一看,好後悔。我也想住露營車啊!
忽然,我感覺到一股極不尋常的靈動。
有幾個人坐在露營車的前座,閉眼盤腿,好像在打坐?
我有點狐疑時,正好經過一個綠色帳篷,裏面坐了一男一女,同樣面對着鯉魚潭打坐,應該是在靈脩。空氣中飄着一股焚香,是有點莊嚴啦,但我竟然頭皮發麻。
一看遠處,有個屋子裏好像盤坐了更多人,全身素白,面對着湖水動也不動。
於是我逃走了。
回到小木屋,我還是有點怕怕,只好看起我平常根本不看的電視。
到了晚上六點半,我肚子餓了,便想跟兼營咖啡店的民宿業者買東西吃,沒想到他們不僅看不到人,還把大門給鎖起來。
這時雨又大了起來,我很傻眼,我記得大門不是九點才會關嗎?但我一個乾糧都沒買,夜晚才剛開始,我是不可能不吃東西的,只好在大門附近找「空隙」出去。實在很賭爛。
最後僥倖讓我找到,大門旁一個沒有仔細圍住的花圃有個縫可鑽,我小心翼翼跨了出去。我先是開車在附近繞了一下,這麼惡劣的天氣底下所有商店都打烊了,熱食不能,只好在雜貨買一堆餅乾跟泡麪。
我開車回去的時候,看見大風大雨中有一條野狗狂奔着。我很詫異,這麼大的風雨牠要去哪裏?詫異過後,狗消失了,我停下車,心裏有一點悶。
「」不由自主,想起了我家的柯魯咪。
就在我效法小偷的精神,循原路「跨」進民宿的時候,我滑倒了。
重重地往後倒下,完全沒有記憶到底是右腳還是左腳害的,總是就是被泥巴水給滑到,一瞬間我的右手肘反射性回架地上防禦。
痛、死、了!
畢竟沒死,我一身泥巴回到小木屋,洗了個澡檢視傷口。外傷沒有很嚴重,但我的骨頭疼的要命,不禁擔心起是不是骨折。
我有點慶幸我從小習練達摩一斤經,要不然肘骨一定當場跌斷。
儘管內力精湛,那晚我還是睡得很不好,因為肘骨很酸,酸到發疼。
受了傷,外面又有颱風,還有一羣試圖從鯉魚潭召喚出巨怪的國際靈脩人士。
躺在牀上,我頭一次在這趟單人旅行裏,覺得很孤單。
想起了那條在大風雨中、彷佛有個明確目的地、發足狂奔的野狗
孤單的人想起了更孤單的狗,不會因為自己比較幸運而獲得舒坦。
反而很難受。
Day3.
今天,很特別。
醒來後,我在鯉魚潭邊散步,遇見了牠。
牠是一隻很有教養的流浪狗。在前一晚我開車出去找東西吃的時候,好像就是看見牠在大雨中奔馳,當時我的詫異遠遠大過於其它,所以不是完全確定眼前這一隻是不是就是我看到的那一條。
我走到哪,牠就跟到哪,但牠對湖水非常有興趣,好像努力在找什麼似的。
我很?端隕保媸庇綿編鄙霠3中牧檣系牧怠N液芸煬拖肫鷂腋嶄棧褂幸桓熬礱揮諧醖輳謔竊諦郎屯昝覽齙暮蟠艩氐叫∧疚蕁?br />
起先,牠在門口不敢進來,於是我將蛋卷放在外面讓牠吃。
但我又想起了我還有一碗泡麪可以跟牠分享,於是煮起熱水、認真喚牠進屋。
牠真的很有教養,或許也可以説是一種天生的氣質,牠不會亂吠也不會白目地跳來跳去,就只是乖乖地坐着、趴着、生怕一亂來我就會轟牠出去的那種優雅的自制。這點尤其讓我心疼。
在等熱水的同時,我幫牠擦乾身體,雖然我心知肚明一旦出了這間小木屋,牠又會在傾盆大雨下全身濕透。
但此時此刻我有一條幹毛巾,那便夠了。
我幫牠擦乾身體,跟牠玩,喂牠吃泡麪,牠高興地舔我耳朵。
這種畫面很久沒有出現過了。自從我習慣開車後,就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隨時發現流浪狗,機動性騎機車到鄰近的便利商店買肉包子請牠們。
但我們始終都是同一國。
就連我洗澡時牠也乖乖坐在浴室門口,沒有趁機在屋子裏探險找東西吃。
由於牠實在是太有教養,要離開民宿前我抱着一絲希望。
我問老闆娘:「請問這條狗是你們養的嗎?」
老闆娘:「不是。應該是附近的流浪狗吧。」
我心一沉。這麼一來,我走了,牠又要孤孤單單了嗎?
牠一路跟我跟到民宿外,我在後車廂放行李,牠依着我的腳。
我上車,門無法關上,因為牠好整以暇蹲在門外,用一種並非熱切祈求我收容的表情看着我。那種神色充滿了平靜,不卑不亢。
我伸手摸摸牠的頭。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帶你走。」我用力看着牠,使勁地揉着牠的臉。
牠沒有移開牠的眼睛。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當你的主人,希望一直都有人餵你。」我有點激動。
牠懂了,於是往前走開。
我關上門,看着遠遠走開的牠。
牠停下,遠遠的,坐了下來,望着無法動彈的我。
我哭了。
我只好哭了。
或許我真的很壞吧。
明知道沒有辦法養牠,卻自以為是地讓牠飽餐一頓,幹了一下子。
最後留給牠的卻只是失望。
我好難受。
我甚至還沒有在心裏為牠取個名字
我一路悶到門諾醫院。
掛了號,手肘照了X光,目前看來沒有大礙,至少不是嚴重的骨折。
如預期,醫生開了消炎藥跟肌肉鬆弛劑,但沒有藥可以緩解我心裏的悶。
今天大概只想看海吧。
出了門諾,就往大海的方向開,一下子就到了第一天沒能住成的望海樓。
「不好意思,請問今天還有空房嗎?」
「還有喔。」
事實上,我看是隻有我一個人住吧。
據説颱風天不少人打電話退房,所以我得以住到最高的樓層。平日價兩千五百元,有點小貴,不過正對着被颱風蹂躪的大海的無敵海景,我想非常值得!
望海樓很棒,才剛建好一年多,房間格局新穎,是我最中意的簡潔風。二樓還有類似聚會廳功能的公共空間,有免費的冷飲跟咖啡,還有好多小餐桌,如果住宿的人很多,這裏倒不失為大家交換旅遊信息的地方。
與其説望海樓是民宿,説是高級商旅更恰當。我喜歡被熱情招待,但這種獨立性強、不被打擾的私人空間也很不錯,還有理所當然要有的寬帶網絡。
民宿主人説,晚上十一點才會關門,在那之前我愛怎麼進出都沒關係。
我放好行李,想起了網友推薦的中一豆花,於是便開車去嗑了兩碗熱薑汁花生豆花再回來。薑汁真的很奇妙,那種帶着辛辣的甜味我完全無法抵抗,記得小時候媽媽買了好幾包薑汁豆花通通倒在一個大鍋子裏,放在電磁爐上加熱給大家吃。當時我才國小四年級吧,竟趁着大家還沒上樓吃晚飯,就一個人單挑了整鍋熱豆花,還記得媽非常生氣。
中一豆花好吃,只可惜用的是紙碗,有點沒fu。
我對吃什麼東西沒太多要求,晚餐買了個便當就回望海樓寫遊記去了。就這點我實在不是寫旅遊雜記的料。
颱風走了,帶走了雨,卻忘了將風一併打包。整個晚上呼嘯的海風都在狂毆房間的面海玻璃,在深橙色路燈的光照下,憤怒的海水好像連慘淡的月色都給吞了,有點囂張。
無法徹底放空的我,看完了宮本武藏,也寫好了兩篇遊記。
一直以來都在各地演講,所以也住遍了各式各樣的旅館、飯店。有的小旅社櫃枱會猛打電話到房間問我有沒有特殊需要,有的貴到住一天的錢可以買一條levis牛仔褲加一雙nike球鞋。但貴的旅館不一定好。在我看,在外住宿的質量有個關鍵——如果店家提供的牙刷很好刷,這一間旅館的素質一定很好!
望海樓的牙刷是三天來最好刷的,於是我比平常多刷了幾次牙。
後來寫遊記寫到哭,實在很沒用。搞屁啊我。
小內在電話裏安慰我:「如果真的捨不得,這個週末我們去花蓮座談會的時候,再開車去鯉魚潭過夜,要是再遇到牠,就把牠帶回來養啊。」
「我家已經有柯魯咪了,妳知道沒有空間再養一條了。」
「把逼,會有辦法的。」
「怎麼會有辦法?」
「帶回來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真的。」
「養在妳那邊的話,妳放假回家誰要照顧?」
「到時候一定會有辦法的,不要哭哭了。」
小內的天真不是一股執着,是一種愛。
我説不過她,很想親親她。
Day4.
飛機是下午五點,四點還車就可以了。時間充裕得很。
望海樓的早餐還可以,遇到了大約兩間房間的客人,原來昨夜我並不孤單。
吃完早餐距離退房還有點時間,本想坐在對面大自然的沙發上,一邊接受大海傳來的負離子一邊寫東西,沒想到櫃枱來電,説我樓下來了訪客。我哪來的訪客?不用多想,必定是是昨夜看了我貼在部落格上的旅遊短文找上門來的讀者,只好提前收拾東西checkout。
這位來訪的讀者建議我,往太魯閣的路沒有我想象中的崎嶇難行,至少可以到「砂卡礑步道」的路程都沒有受到颱風影響。他説通往谷底的砂卡擋步道,沿路風光極佳,且不是命在旦夕的走法。
原本我打算把這段約莫三、四個小時的時間,用在沿海岸線開車到磯崎再開回來,來趟海岸線吹風亂髮之旅。但我這個人很肯聽建議的,於是就請示GPS大神,請它引領我前進太魯閣。
沒風沒雨了,太魯閣沿途景色之迷人,可以將一個國小生背過的佳辭美句都用光光。然而這種單純描述風景的文字很乾,我無力為之。
無力便無力了。於是我不時停車下來,感覺一下什麼叫「盛大的空曠」。
走在砂卡礑步道上,一開始還在想蛇什麼時候會出現,後來根本就是在和想象中的伊藤潤二對話。是的,這裏像極了下一個轉角就會出現伊藤潤二筆下的山間荒村。
漂亮,又充滿了各種可能。藏着不能深究的秘密。
山裏決非幽靜,因為水聲隆隆,但被大自然安撫的氛圍有種靜謐的、大地宗教的氣息。巨大的石塊各有繽紛顏色,卻又勾肩搭背,突兀地矗立在飽滿精力的河水間,無聲的角力,卻又無法不奪人眼目。
我只一個人,要説話也無可能,走着走着,只能任由腦子裏越來越膽大妄為的伊藤潤二無限制擴充他的世界,偶而鹿橋的「人子」故事裏的小山精也出來鬧一下,把我的腦子狠狠鬧開來了,於是又進入了小説的世界。
説幹就幹,立刻在國家公園管理處寫了一個多小時的小説。
要是有小內在就好了,我反而可以將喧鬧的「故事」丟開吧。
離開了下次一定還要慢慢探訪的太魯閣,還有一些時間,無所事事,便真的無所事事坐在隨選的海邊,吹着風,享受身為文藝青年的好時光。
海風很大,大得我又有點寂寞了。
過兩天我又要來花蓮參加座談會,當然了,一定要帶小內一起來。
「那麼,再見了。」我起身。
我想,再去鯉魚潭找牠一次吧